第二十五章
宋普这一昏就昏过去几天,待他醒来后, 鼻间都是浓重药味。
“青梅”他喉咙很干涩, 浑身乏力,头也很晕。
青梅迟迟不过来, 宋普口干很, 努力舔了舔嘴唇, 酝酿了一下, 又喊了几声丫鬟名字。
然而噔噔噔地从外面跑进来不是青梅, 而是一个眉清目秀小厮, 不过十二三年纪,满脸青涩,“少爷你醒啦”
他惊喜地叫了一声,见宋普一直舔嘴唇, 赶紧从桌子上倒了一杯水过来,递到宋普手边。
宋普就着他手喝了大半杯水, 待喉咙湿润了,才问道“青梅呢”
小厮道“青梅姐姐去夫人院里伺候了,奴婢是老爷新派来伺候少爷。”
又小心地道“少爷, 你身体还没好, 得静养。”
宋普能感觉到身上仍然疼痛,那开头几棍子棍棍到骨到肉, 因而脊背骨头都还在钝痛, 只是身体过于乏力, 这股强烈疼痛反倒被缓解了不少。
“青梅在我院子里干好好, 为什么要调走她”宋普只觉得事事都不顺心意起来,说话语气难免有些不好。
小厮犹豫了一下,才道“听说是皇帝老爷吩咐。”
宋普“”
狗皇帝,我跟你什么愁什么怨
他躺了回去,睁眼看着顶上帘子不说话了。
小厮关切地问道“少爷要不要吃点什么奴婢去让厨房做。”
宋普躺了有些时间了,领罚后甚至还发起了高烧,闹得大房鸡飞狗跳,这事他都没什么印象了,只知道自己很累,说不出来虚,动动手指都没什么力气,好像也不觉得有多饿,不过他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要了一碗青菜面。
小厮风一样跑出去后,宋普又闭上眼睡了一会儿。
小厮还没回来,宋母过来看他了。
宋母坐到宋普身边,伸手摸了摸他额头,松了口气,说“总算退烧了。”
说着,又笑了起来,“阿普从小娇贵,打不得骂不得,但若是得什么风寒,发起热来,都好得很快,可见身体还算好。”
宋普见到宋母,总算有了些精神,问出了他一直以来都很疑惑问题,“我到底在陛下面前说什么了”
宋母觑着他脸色,说“现在先不说这个,等先吃饱肚子,身体再好些再说。”
宋普心平气和地道“娘,你不用顾忌我,就算你说我在他面前骂他狗皇帝,我都可以做到心如止水了。”
宋母一怔,攥着帕子道“我儿,你还真口不择言,辱骂陛下那几个字眼了。”
宋普“”
他艰难地眨了一下眼睛,“当、当真”
宋母道“自是真,你以后可别喝酒了,喝酒误事,当真误事,若不是你哥替你受了剩下十八棍,你怕是得去半条命。”
宋普脸烧得一片红,仍然不可置信,“我竟然当着陛下面,骂了他”
难怪了,难怪他爹会那么生气,硬是开了祠堂来罚他,这事往小了说是大不敬,往大了说,是欺君,他表面对狗皇帝各种仰慕敬服,私底下喊他狗皇帝,这放在谁身上都不能不气啊尤其狗皇帝那唯吾独尊性子,更不能容忍欺骗,当场弄死他都是可能,这次竟是不计较
他心里惶惶然,大脑一片空白,他一贯脸皮厚,也不觉得心里叫他狗皇帝有什么不对,结果喝一次酒,倒是什么都倒腾干净了 。
宋母道“陛下虽不计较,但也说过不想见你,你静心修养,宫里那边倒是不着急了。”
宋普脸色惨白,有气无力地问“陛下这是何意以后都不要我去身边伺候了”
宋母也觉得疑惑,“你受罚后陛下还差人过来送伤药,那曹公公还颇关切你,知道你发热后,还去太医院请了太医过来为你医治,这般重视你,许是还要你去伺候。”
宋普听到还有太医过来,心里泛起一阵疑惑,狗皇帝并不是那般心胸宽阔之人,在他骂了他、欺骗他情况下,还送伤药,请太医过来
怎么想都有些古怪。
正好一丫鬟端着宋普要面条来了,宋母便住了嘴,安心看他吃面。
宋普本来不觉得饿,但经过方才惊吓,平白了多了几分断头饭既视感,只是简单一碗青菜面,被他吃得连汤底不剩。
宋母看他胃口这般好,脸上露出笑来,“还饿吗要不要再吃些”
宋普放下碗,沉重道“饿,非常饿,我还能吃。”
宋母听了,欣喜道“好好好,我让厨房去做,你多吃些,好得也快些。”
就这般,宋普吃了好些东西,吃到肚皮圆滚滚了,才停下来。
他这会儿其实能下床,不过略一动,慢慢愈合皮肉就绽开,痛苦难忍,也因为天气越来越热,给他包扎布条并不是很透气,所以还要频繁换药,换新布条。
宋凌云给他送来了祛疤药膏,让小厮给他涂上。
宋普扯了扯嘴角道“我一个男人,身上有点疤痕又没什么,没必要这么麻烦。”
宋凌云道“你身上留疤,我心里也不快活,为了让我快活些,心里舒坦些,你乖些,好好上这祛疤药,一点都别浪费了。”
宋普“唔”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小厮上药动作很轻巧,也没叫宋普多疼,他多看了几眼这个年纪还小小厮,问他“你叫什么名儿”
小厮欢快地回答“奴婢叫灯笼。”
宋普又问“多大啦”
灯笼回答“奴婢已经十三岁了。”
“识字吗”
灯笼眨了一下眼睛,说“不识。”
宋凌云说“你无聊至此,不若和我说说话。”
宋普问“说什么”
宋凌云看了灯笼一眼,灯笼立即退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他们俩人后,宋凌云才道“我过来之前,娘已经过来了一趟,你也知道原委,如今我再问问你,你还想去陛下身边伺候吗”
宋普没说话了,他一想到这件事,着实有几分难堪,他这也算在澹台熠面前崩了人设,他以后要如何圆回来
若是继续吹彩虹屁,那声“狗皇帝”至始至终都像如鲠在喉,恐怕澹台熠都会觉得他虚伪至极了。
若是改变人设,那又是欺骗了澹台熠,待日后澹台熠想明白,恐怕他死期也不远了。
当真进退维谷。
宋凌云见他一脸难色,也知他心里顾忌,他冷静道“你们之间也有些情分,陛下那脾性,既不计较,送来伤药,又让太医上府,便代表这事已经过去了,你若想继续在他身边伺候,也未必不可,再说些好话,想必也能糊弄过去。”
宋普听他说话当真心惊胆战 ,“哥,你不要说了,小心隔墙有耳。”
宋凌云笑了一下,说“阿普万事小心,怎地喝醉了就露底了”
宋普没说话了,宋凌云语气软和了些,“我没有怪你意思,也不是你错,只是你心太软,我也不知你有什么打算,硬要在他身边伺候,若你改变主意了,我还能帮你。”
宋普愣了一下,“怎么帮”
宋凌云说“我送你去渝南外祖那儿,对外称你重病,去渝南求医,天高皇帝远,若他急诏要你回来,我也可以说你重病不治,人海茫茫,他无从查证,自是我说什么便是什么。”
这确是个好办法,宋普想。
宋凌云见他表情有了几分动摇,心里一松,道“不着急,你慢慢想,左右还有时间,三日之后给我答复,我立即准备。”
宋普问“那你和爹娘说了吗”
宋凌云道“未曾,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娘性子单纯,怕叫人诈出来,不如不说。”
宋普垂眼道“让我想想。”
虽言语之间尚有犹豫,但他心里其实有七分意动了。
只是他犯了错,要让宋凌云替他兜底,他还有些过意不去,“若陛下知道我重病是托辞,会不会发怒,再牵连宋家”
宋凌云笑了,“你傻了,我们家好歹也是国公府,有爵位,有老太爷这三朝元老坐镇,不至于为你一人为难国公府,放心吧。”
宋普听了,松了口气,“哥,你再让我想想。”
宋凌云听他这么说,脸上也没有不耐之色,他知道宋普已经动摇了,不出意外会答应他。
第二十六章
澹台熠在太庙也待不了太久,一早便回宫了。
这几日他心神不宁,连常江明等人都未曾召见。
这天日中,澹台熠喝了甜汤,心情依然烦躁,在比武场打伤了几个侍卫后就开始发脾气。
曹喜低着头进了比武场,向他禀告了宋府情况,“宋公子巳时便醒了,如今好了许多。”
澹台熠金眸微亮,怒容顿时收敛了许多,“当真醒了”
曹喜道“宋公子体弱,受了罚伤口还未好,虽醒了,也还不能下床。”
澹台熠将手里宝剑插在了地面上,心情豁然开朗,“曹喜,宣宋国公进宫。”
曹喜微愣,“是。”
宋国公进了宫,心中还有些打鼓,这几日宫里动静他也听闻了几分,道澹台熠在宫里发了不少脾气,可见心情并不好,现在叫他进宫,莫非回过味来,越想越气,要罚幺儿了
他心事重重,那张脸上越发显露出了几分忧愁来,但随着曹喜到了养心殿外,他立即整理好了表情,绝不叫澹台熠看出一点所思所想。
曹喜细声道“宋国公请在此稍候,奴去请示陛下。”
说罢,便进了养心殿。
只是这次进去了,却是一直没能出来,宋国公逐渐等心焦,顶上太阳又热烈,没一会儿便晒满脸通红。
直到头顶上烈日从左边挪到了右边,曹喜才从养心殿里出来,他满脸歉意,道“请宋国公移步养心殿罢。”
宋国公想问为何耽搁这么久,然而日光也没将他脑子晒没了,微转一下脑子,就明白是皇帝有心折腾他了。
他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了些,而后便进了养心殿。
养心殿乃历代帝王处理政务与接见大臣之地,颇为肃穆冷清之地,若没有帝王特意赐座,来此臣子皆要下跪。
宋国公身份也算斐然,理应赐座,然而澹台熠不赐座,宋国公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跪在地面上。
只是他略微抬头朝上看了一眼,并没有看见澹台熠身影,如今这养心殿,只有他一个人在。
宋国公不禁苦笑起来。
待到日暮西山,曹喜才姗姗来迟,对宋国公道“陛下贪杯,如今醉得不省人事,未能来养心殿,宋国公可先行离去,不必在意。”
宋国公跪了整整一下午,都察觉不到有两条腿在了,听曹喜这般说话,他也不能有怪罪之意,只能道“既如此,臣便先行告退。”
他站都站不起来,还是曹喜有所准备,喊来了两个侍卫将他抬了出去。
送宋国公出了宫,曹喜回去复命,澹台熠冷哼道“宋卿至今都下不了床,宋国公既是他父亲,自当有难同享。”
曹喜心知澹台熠这是怪罪宋国公开祠堂罚了宋公子,但这般折磨宋国公也委实过分了些,不过这种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面上是决计不敢说出口。
再看澹台熠,他心情果然好了许多,唇角也泛起了淡淡笑,自言自语道“孤为宋卿出了口气,待他来见孤,孤也能好好与他说道。”
曹喜心想,这算什么出气,结仇还差不多。
宋普一直卧床,也不曾出门,自是不知道宋国公被人搀扶着回来。
宋国公先是宋家脸面和顶梁柱,才是大房人,如今这样一副被皇帝打罚过样子,叫其他房都沸腾了起来。
梁国袭爵制度是传嫡长子,因而国公府爵位只能是宋家长子宋靖容继承,宋靖容之后,又是他儿子宋凌云,总之和其他几房都没什么关系。
这种投胎投好不平衡感在老二宋之明这一房中发挥了个彻底,丝毫不介意露出丑恶面孔。
虽天色尚早,但宋之明已和赵氏上了床,总有笑声响起,似是说闺房话,只是走近了听,才知道他们俩在谈论大哥宋靖容事。
“大哥那一房当真惹恼了陛下,不仅那混子老二被罚,连大哥也逃不脱。”宋之明格外愉悦地说。
“你大哥是投胎投好,若他不是嫡长子,岂能袭得国公府无论才智还是本事,他都不若你,我当真为你不平。”赵氏语气之中满是嫉妒。
宋之明深以为然,“若娘一开始就流掉他,我便是嫡长子,整个国公府都是我,我也不会如此不得志,都是大哥误我。”
赵氏道“再过七日,便是陛下后宫选妃之时,不如我们送个闺女进宫,若是能得几分荣宠,也能吹吹枕头风,叫陛下开个先例,夺了宋靖容国公爵位,换封你。”
她说到此处,心里立刻打起了如意算盘,宋之明当真将开枝散叶视为己任,这些年不断往家里娶小妾,如今他都有了三个儿子,五个女儿。其中两儿三女都是庶出,若是要送女儿进宫,他那几个庶女着实有几个长得不错。
宋之明却不知她心里小算计,听了这番话,嫌恶地瞪她,“你一个妇道人家,岂懂这里头是是非非,本朝爵位无子国除,大哥底下有儿子,若他不做大逆不道之事,陛下断没有理由剥他爵位”
这才是让宋之明嫉恨生怨之事,有些事情,当真打一出生就决定了,明明都是一个娘胎里生出来,为何地位天差地别
赵氏被他嫌弃了一番,心里也有了气,“是是是,我是妇道人家,我什么都不懂,江清绫什么都懂,一个江南贱商之女,嫁给了宋靖容便能做宋家当家主母作威作福,还能将叔叔迷得神魂颠倒,我自是比不过。”
宋之明一哽,扇了她一耳光,骂道“你这张嘴再不收敛,我不动你,我那大哥都饶不了你。”
“我也是郡王府出来,若不是你长得还算人模狗样,我看得上你敢打我,不怕我把你龌龊心思捅出去”赵氏气得直接和他掰头打了起来。
两人闹得不可开交,宋渐和宋婉玉也听到了动静,从屋里探了探头,细细听了听,便知道那两人又在打架了。
也都没进去劝,而是鬼鬼祟祟地又回了屋。
“哥,这畜生真是犯贱,我给它吃,它不吃,还挠我。”宋婉玉十分委屈,望着笼子里那只猫眼睛淬着毒汁一般,已生了些杀心。
宋渐忙问“伤哪儿了”
宋婉玉道“幸好我收手收快,不然我这手都要留疤了”
宋渐仔细看了看她手,道“这畜生认主,你何必执意养它。”
宋婉玉说“我就要养,为何宋普有,我没有,他凭什么有这么好看猫”
宋渐还有些担忧,“到底是皇帝赏赐,若是查到我们头上怎么办”
宋婉玉拿了一根棍子捅了捅那只白猫,听见它凄惨地嚎叫了一声,心里总算解了些气,笑嘻嘻道“只有我们俩知道,你不说,我不说,不会有人知道。”
宋渐放了些心,“也是,不过放在这里养,爹娘会知道,得将它藏起来。”
宋婉玉不乐意,“若是藏到别处,我还怎么玩它,我不要。”
宋渐踢了踢笼子,见那白猫在笼子里瑟瑟发抖,浑身雪白毛发都炸成一团,格外惊恐模样,心里不禁生了厌烦和恨意,“这等贱畜,只不过跟了宋普几日,便认了主,我们逗它都这幅模样,惹人生厌。”
宋婉玉道“多打几顿就好了,就像我们那几个姐姐似,对她们坏十分,再对她们好一分,就一副感激涕零模样,如此对它。最多三日,它就知道谁是主子了。”
宋渐脸上露出赞许笑来,“还是妹妹聪明。”
宋婉玉得意道“娘都说我合盖是当家主母料。”
宋渐拊掌道“那便按妹妹所说办吧。”
宋普还不知自家豆腐下落,但宋母是知道,这几日宋普都在生病,她一直在跟前照顾,身边丫鬟也都来来往往,豆腐不见时,竟没有第一时间察觉,等到反应过来,豆腐早已不知所踪,差人到处唤它,也不见它出来。
伺候豆腐丫鬟叫细珠,一贯伶俐性子,将豆腐伺候周周到到,她只是去了一趟宋普院子拿了一次猫食,再回来时,窗户被拨开了,豆腐不见了。
如今找遍了院子,都不曾找到豆腐,细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宋母告罪。
宋母待下人都还宽和,见细珠这般,也只能先安抚一下,而后差人去院外找找。
虽是贵人们放在手心里宠爱珍贵猫种,但也到底是猫,逃不开那矫健身手,院子围墙又不高,自然能轻易跳出去,倘若不在主母院落,也只能在外头了,总之决计也逃不出国公府,毕竟国公府那高耸围墙不是说笑。
宋母底下一群奴婢寻猫动静将国公府吵闹了起来,待寻到二房院子里,那声势之大,吓得宋婉玉和宋渐两人脸色都白了。
“怎地派这么多人来寻不会进屋找吧”
宋婉玉也害怕了,拿着棍子又捅了几下那猫,“别叫,再叫我打死你”
猫被打得疼了,哀哀地“喵喵”叫出了声。
宋婉玉急道“还叫你还叫”
宋渐赶忙抓住她手,说“你不打它,它怎地会叫,先把它藏起来,别让他们发现了。”
宋婉玉丢了棍子,匆匆拿了一块破布盖住了笼子,又怕它叫,扭头对宋渐说“哥,你想办法别让它叫了,它叫得那般刺耳,要是他们进来,准能听见。”
宋渐听见外边脚步声渐近,一时心惊肉跳,听宋婉玉话,张口就道“弄死它算了”
宋婉玉愣了一下,立即道“我都没玩够,不能弄死它”
宋渐实在没办法,说“我抱它翻窗出去,若他们问,你就说我有事出去了。”
宋婉玉觉得这办法好,便同意了,宋渐赶紧抱了笼子翻了窗户出去了。
宋婉玉刚关好窗户,细珠一行人闯进来了。
二十七章
宋普在床上躺着,实在无聊,便拿起常江明送他话本继续看。
也实在没什么好看,古人开车都是意识流,乍一看全都是可意会不可言传什么流水、小径、九浅一深方见通明之境,你说他在描写景物也莫得问题,要往那方面想,也莫得问题,可以隐晦也能很直白,实在不好说。
反正都无聊,他也能看下去。
灯笼进了屋,要给他换药,顺便和他说了宋国公被人搀扶着送回来事情。
宋普一愣,有些不可置信,“还有什么消息吗”
灯笼挽了换下来布条,又洗净了手,听宋普话,他眨巴了一下滚圆眼睛,笑得有几分天真,“奴婢不知,不过外边倒是热闹了起来,好像是什么东西丢了,主母那边差人到处找呢。”
宋普一时没多想,全心神都在宋国公在宫里发生了什么,竟会被人搀着送回家,难道是受罚了
他心里烦躁,心情也低落了几分,“换好药,我要去静云小筑看看。”
静云小筑是宋母居所,宋国公自然也是住在那儿。
他要去问问清楚。
灯笼道“少爷伤未好全,还是不要出去了罢”
宋普说“我等不及了。”
灯笼也无什么主见,听他这般强求,便没有再劝,替他换好药后,又给他拿了衣服,伺候他穿上。
伤口到现在都未曾好,穿衣服于宋普而言,也是一件痛苦事情,不过磨蹭了一会儿,总算是穿好了。
走路也会磨到伤口,宋普只能在灯笼身上借力,灯笼虽不过是十二三岁,但这会儿十二三岁也是半大小伙子了,撑起宋普身体也绰绰有余,因而两人便这样磨磨蹭蹭地往静云小筑过去。
只是途中要经过一个中庭,中庭有一片足球场大小池塘,蜿蜒走廊,假山点缀,格外幽翠,若平时来这里散步倒还赏心悦目,只是有伤,还有急事,这般长径,反而成了一种折磨。
两人在走廊里走了一段,灯笼忽然道“少爷,你看那边有人。”
宋普顺着他手指看过去,便看见了不远处一个鬼鬼祟祟影子,此时天色还未黑全,接着几分余晖,他也能看清那人面容,是二房宋渐。
他对宋渐没有什么好感,因而不打算再看,他收回目光 ,正要对灯笼说走吧,灯笼却突然提高了声音,有些急促地道“少爷,宋渐少爷手里捏着,不是少爷猫吗”
宋普一愣,猛地扭头看过去,宋渐手里果然捏着他豆腐
宋普呼吸急促起来,声音有些撕裂一般尖锐沙哑“宋渐你在干什么”
宋渐听到宋普声音,吓了一跳,立即将手里猫丢进了池塘里,掉头就跑。
宋普眼睁睁看他将豆腐丢进了池塘里,目眦欲裂,当即甩开灯笼要跳下去,灯笼连忙拉住他,“少爷不能跳你还有伤,我去”
说完,先宋普一步跳下去了。
豆腐是不会游泳,毫无章法地在水里划,嘴里发出凄惨喵喵叫,任何一个人听了都没法坐视不理,宋普当真不知道这世上竟有人残忍至此,能将猫丢进水里意图溺死。
他呼吸连同背后伤口一起钝痛了起来,连心口都烧灼起来,叫他无意识地抓住了旁边红木柱子,指甲都抠出了血来。
所幸灯笼水性很好,没一会儿就游到了豆腐身边,一把将它捞起来,往岸上游。
待上了岸,灯笼抱着湿漉漉豆腐跑到了宋普身边,十分高兴地举起了猫,对宋普道“少爷你看,奴婢将猫救回来了,它真聪明,也不曾对奴婢动过爪子,像是知道奴婢是来救它一样。”
宋普紧绷身体慢慢松懈了下来,脸上也露出了点虚弱笑,道“豆腐自是聪明,知道谁对它好,谁对它不好。”
豆腐见了宋普,对他伸出了爪子,像是在向他索取拥抱,连叫声都轻了许多,仿佛在向他诉说委屈。
宋普差点就哭了,也不管豆腐身上湿漉漉,伸手就将它搂进了怀里,只是这一抱,他便察觉出豆腐身上异状,前爪竟是软趴趴垂着,像是骨折了。
他心一凉,仔细检查了一番,不止前爪,它身上竟也有不少淤青,甚至还在渗血。
宋普当真是气着了,手指都颤抖了起来。
灯笼小心地说“少爷,现在先不急着去静云小筑了罢带豆腐回去收拾一下比较好,省着凉。”
宋普勉强道“先回去”
去宋母院子事情暂且推后,猫主子伤势比较重要。
他将豆腐带回了院子,又让灯笼去外头找了个大夫过来。
这一动静,自然没能瞒过宋母,很快,宋母便知道了宋渐干好事,她也很生气,当即去二房质问去了。
然而赵氏言之凿凿,道“不过就一只猫罢了,若这只没了,我送你几只都使得,更何况还没死呢我儿贪玩,不知轻重伤了他,你难道还想为一只猫来责罚他吗这要是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
宋母嘴笨,说不过她,气道“那是陛下赏赐御猫,宋渐伤它便是对陛下大不敬,若让陛下知晓,你以为宋渐能讨得了好”
赵氏略虚,仍逞强地讥讽道“如今陛下对你们大房什么态度,我可是看在眼里,陛下若喜爱他,那猫便是御猫,若是不喜,那猫便是只畜生,你当谁都跟你一样,总拿陛下赏赐小物什来扯大旗啊”
宋母气死了,人没脸没皮起来,连胆子都不是一般大,这赵氏干脆叫赵大胆得了
她正要说些什么时候,身后便传来了一个悦耳动听嗓音,“谁说孤不喜宋卿,你说”
宋普抱着豆腐气苦,抹了一轮眼泪后,灯笼终于将大夫请过来了。
宋普赶紧抱着豆腐对大夫道“它前爪骨折了,您看看能不能帮它上个夹板”
大夫说“我手段粗浅,你若不嫌弃,我给它看看。”
宋普说“您也是我们家老大夫了,我信您,求您给它看看吧。”
大夫家离国公府近,本领也确好,因而国公府上下惯爱请他,这次也晚了,匆匆赶过来,连鞋袜都未穿好,见宋家少爷态度这般谦逊,心里也舒坦,也不说什么废话了,当即动手给它上夹板。
“都说猫有九条命,想死都难,放心罢,只是折了腿,只要上好夹板,再上些化瘀药膏,一个月不到就能好全了,不过得小心照顾,别让它到处跑。”大夫一边给豆腐处理爪子,一边对宋普叮嘱道。
宋普自是应下来了。
豆腐也是真乖巧,虽大夫是生人,却也知好坏,乖乖地躺在大夫身边,任他动作。
灯笼突然跑了进来,脸上有些喜色,对宋普道“少爷皇帝老爷又来了”
宋普浑身一颤,脸都白了。
灯笼却不知他已恨不得魂飞天外,依然喜滋滋地道“刚刚青梅姐姐过来跟奴婢说,陛下突然过来,正好撞见了主母找二房夫人算账,在那儿耽搁了一会儿,现在正往这边过来呢”
宋普“”
现在装重病还来得及吗
理智告诉他,还来得及
宋普立即让灯笼将大夫和豆腐带去旁边厢房,自己缩回到了床上,所幸屋里药味浓重,还能糊弄一二。
灯笼传话已是有些晚了,等宋普刚好卧趴在床上,门外便传来了轻轻脚步声。
宋普实在不敢面对他,因而将脸埋进被子里,努力催眠自己已经睡了。
而门外澹台熠在门口顿了一下,也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去了。
他一走进门,就嗅到了浓郁药味,这药味混杂着浓香和苦涩味道,闻着十分熏脑袋,他只闻了一下,便觉得有些难以忍受,正要去开窗户时候,曹喜在后边小声道“听闻宋公子还发了热,今日好不容易病愈,不宜见风。”
澹台熠听了,这才收回手,只是被曹喜说出此事,倒显得自己对宋卿很不关切似,不免不悦,他回头不轻不重地扫了曹喜一眼,道“你出去。”
曹喜听了,低低地应了,随即转身出了房门,还将房门给带上了。
此时房间里只剩下他和宋卿,澹台熠心情愉悦,拿起桌子上火折子点了蜡烛,室内顿时通明一片。
“宋卿,你可是睡了”澹台熠一边问,一边坐到了宋卿身边。
见宋卿趴在床上睡,也知是背后伤口所致,不免怜惜,若说那日从宋卿屋里出来,他还存了几分晾晾他意思,到如今,先按捺不住却是他了。
他又想起了那日情景,身体热了几分,伸手过去,摸了摸宋卿脸,“那日孤送宋卿膏药,是给宋卿擦嘴,毕竟宋卿那般卖力,孤也不计较了,只是没想到宋国公那般小题大做,还带你领了罚。孤对宋国公,已小惩大诫了一番,为宋卿出气,只是不知宋卿要如何回报孤。”
宋普闭着眼睛,感觉他那只手不断在他脸上摸,最后摸到了他嘴唇上,又听他这番话,心里懵懂,全然不知他说是何意。
但澹台熠语气这般轻柔,好像当真不在意他那日胡话一般。
实在是太奇怪了,狗皇帝竟是这般心胸宽阔之人吗
不对劲,真不对劲。
宋普伸手拉住澹台熠手,故作迷茫地睁开眼,扭头含糊地看了他一眼,又闭上,而后猛地睁开,从床上坐了起来,将初醒后见到澹台熠情态演绎了个十成十。
澹台熠也道他是被他吵醒,也没有什么愧疚感,那双金眸有那么几分柔和地看着他,道“宋卿见到孤,竟这般惊吓”
因为豆腐之事,宋普眼眶都还是红,眸子因惶恐而显得有些动人水光,看着着实可怜可爱。
不知为何,澹台熠见到如此脆弱可怜宋卿,胸口越发有一团火在烧他,烧得他骨缝皮肉都有了几分焦灼之感,叫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捏住了宋普下巴,语气轻柔含笑“宋卿,不若再用你这张嘴,来报答孤罢。”,,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加qq群647377658群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