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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春闱放榜
    今日的姜妧很不一样,她现不过是八岁稚女,明明是懵懂无知的年纪,却能洞悉时局政事,且出口成章,为人处世绝不像女童,反倒像长孙翌记忆中某个时期的她。

    譬如初见他时的泪水,她明显是心存怨恨的,对于一个尚未谋面的人怎么会怨恨呢还有上回唤他阿翌,为了他哭的不能自己,那惊惶害怕绝不是假的,以及能脱口而出他的习性,还有很多和前世不一样的结局,比如定王谋反之事,定王一系明明是在新帝登基之时才起兵造反,至于为何会提前,其中的原因不得而知,长孙翌相信其中必有蹊跷。

    太多太多的巧合叫她与她相似,如果说此时的姜妧,没有发生什么,长孙翌是不敢相信的。

    面前的少女沉静的姿态一如昔日朝阳公主,即便她出生皇家,却不过八岁,哪里会有震慑人心的公主风姿,一个人的气势没有长年累月的累积,不可能一蹴而就,少女的模样分明就是活生生的她。

    一想到她可能也回来了,一种锥心的疼痛从长孙翌的心中泛滥,席卷凌琳他的四肢百骸,双手紧握成拳,用力过猛,骨节发白,悲痛迫害着他的五脏六腑,衣袖下的手臂青筋爆裂,心脏被一双手紧拧着,不但生疼,而且连气都喘不过来。

    看着仪静娇美的小姑娘,长孙翌心中喜悦与痛苦交织,逼得他像昼伏夜出的猛兽一样,恨不得将她吞吐入腹中,叫他再也离不开自己,喜的是她完好无损,苦的是两人的误解颇深,她明明回来了,却不愿意再与他有半分瓜葛,心心念念的是如何远离他,这让长孙翌如何能不悲痛。

    长孙翌清楚的记得,在她去世前,是连一个眼神也不愿施舍给他,与他恩断义绝,她消失时,他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只求再见她一面,求得她的原谅,现在她触手可及,不知为何,长孙翌竟有些胆怯了。

    明知道她回来了,长孙翌还是不敢揭穿她,不敢相认,他害怕,害怕如果让她知晓了,她肯定会逃之夭夭,无异于是打草惊蛇,若是让她再跑了,恐怕长孙翌此生会不得善终。

    长孙翌无声的攥紧了拳头,压住想要将她狠狠拥入怀中的,强按捺住胸口如压巨石般的窒息感,一贯低沉的声音有些沙哑“总是那几人之中的,公主可是有什么线索不如与我说说看。”

    一字一句都耗费了他巨大的心神。

    叫他痛不欲生。

    长孙翌忽然变化的模样,姜妧看在眼里,却不清楚缘由,只觉得莫名其妙,但此事迫在眉睫,由不得她去想清楚,于是便蹙眉去回答长孙翌的问题“前些时日本宫在街市上撞见了辅国大将军。”

    长孙翌点头,忍住心潮翻涌,故作疑惑的看向姜妧,示意她继续开口。

    姜妧的神情有些急切,耐住性子说清楚“本宫无意中瞧见辅国大将军怀中正抱着一几月大的稚儿,身边伴着一位貌美的妇人,俨然是合家欢乐的模样。我心中起疑,便叫人跟在他们身后,仔细一番调查后,才知晓原来那妇人与孩子,是辅国大将军在外偷养的外室与外子。”

    依本朝律例,公主金枝玉叶之身,驸马未经公主允许,尚自纳妾是要被处刑的,甚至还会革除驸马之位,就是阖府也少不得牵连。

    而辅国大将军身为丹阳长公主的驸马,又是朝堂的重臣,却豢养外室,纵容外室生子,显然是没有经过丹阳长公主的同意,这就是知法犯法,无视天威,无疑是当众打了圣上的脸面,皇家的威严,必将会惹得天子盛怒,处以重刑。

    丹阳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胞姐,同圣上姐弟情深,此桩姻缘乃是先帝钦赐,便是旁人也得当祖宗供着的,却他辅国大将军胆敢藐视律法,肆无忌惮纳妾养外室,与皇家作对,无非就是没有了顾忌,找到了能与皇权相互抗衡的依仗。

    “想来如今这几位重臣中,也唯有辅国大将军有此动机造反了,公主放心,我定将此事告与圣上。”

    这个道理通俗易懂,长孙翌本就天资聪颖,更何况现在的他是浸淫官场数年的丞相大人,自然是一听就明白,但是叫他疑惑的是姜妧为何不与圣上去言明此事,反而向他一介书生透露这天大的秘密是为何。

    见长孙翌面色清冷,似乎并无惊讶之感,姜妧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其实她根本就没有瞧见什么妇人与孩子,不过是随口杜撰的,只有这样,才能叫长孙翌心中生疑,借着他新相的身份,继而将此事传达与父皇那儿去,给他们以警醒,好避免无必要的伤亡,挽回不该有的损失。

    至于为何不直接告与父皇,也是没有找到好的法子,若是就这样大喇喇的跑去说,辅国大将军与定王是同伙,她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八岁的姑娘,只怕会叫人当成妖怪看,再来辅国大将军会皇室是姻亲干系,只怕父皇与皇祖母他们不会这么容易相信。

    所以,借新科进士的新相大人传话是最好不过。

    而此时的长孙翌也隐约猜到了缘由,这是个惊世骇俗的想法,叫他不可置信也不可思议,似乎是劫后余生,又或是否极泰来,他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情绪,但能确定的是,他就像疯了一般的欣喜若狂,方才的他还是怀疑,现在的他已经是确信无疑了。

    因为长孙翌再也找不到姜妧这么做的理由。

    理由只有一个。

    就是她也回来了。

    与他一样,两人带着前世的记忆一同重生回到今生。

    前世报憾而终的他,终于可以将残留在他们之间的所有误会给解释清楚,她还是她,自己也还是自己,他们都是记忆中的模样,俩人可以携手相伴此生,举案齐眉,共览这大好河山,清平盛世。

    长孙翌盼着与姜妧相认,却又怕着。

    各色各样的感情顾虑都压制不住他此时此刻的狂喜,他深爱着她,也感谢老天爷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叫他能挽回此生挚爱,方能不算辜负。

    将这件关乎到国家安危存亡的大事告知后,姜妧如释重负,满心欢喜与轻松,她笑的眉眼弯弯“望世子能答应我,不要告诉父皇此事是我瞧见的,我怕他不相信我,若被当作小儿黄口之语,只怕会酿成大错。”

    少女黛眉黑鬟,瑰丽花颜,顾盼生辉,笑容明媚,如春日里的迎春花般娇艳欲滴,又清丽绝冠,让人觉得娇美可爱,心生欢喜。

    “好。”

    长孙翌点头应允,喉结微动,声音微哑,面无表情,叫人看不出端倪。

    无人能知,这位少年郎胸腔跳动的狂烈,衣袖下的手也激动的发抖,甚至那双清亮的眸也有些泛红,眼角还氤氲些泪光。

    回到蓬莱宫。

    宫中没了兴风作浪的尹美人,就是空气也舒畅了几分,再来今日傅皇后肃清整顿宫闱,风气顿时好了不少,就是伺候在外殿喜欢闲聊的粗使宫女也变得井然有序,噤若寒蝉。

    行至宫外,就见一列宫婢前来相迎,往常都是候在廊芜处。

    进了殿内,才发现今日闲暇,自家两位皇兄也一并在蓬莱宫用膳。

    姜珸支着腮倚在梨花木太师椅上,内侍吴喜躬着身立在一旁,手中小心翼翼的抱着一顶金丝笼,笼中关着一只毛发通白的波斯猫,两个手掌般大小,一双瞳孔如琥珀般晶莹,头大脸圆,尾巴狭长,正倚在笼中,姿态懒怠又优雅冷眼,温文尔雅,活脱像一只贵族猫。

    见姜妧走进来,他无神的双眼恍然明亮起来,站起身来怪道“妹妹总算是来了,闲的没事往宣政殿跑什么,我还巴不得离远些,你却眼巴巴往里钻,也不知道有些什么意思。”

    自尹美人那件事后,姜珸自知错怪了皇帝,却又不好意思道歉,便成天躲着,又加上本不喜读书,所以也有不少时日没见过皇帝了,这么一说,心中倒还有几分别扭。

    姜琅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责了他一眼“怎么就你话多,阿妧去观科举,是好事一桩,你不读书还不叫别人读书了”

    这话叫掀开帘走进来的傅皇后也一同附和“阿琅说的对,你这泼猴,要是能有你妹妹三分上进,母后也就心满意足了。”

    三人上前问安行礼。

    姜珸自知说不过兄长与母后,也懒得再费口舌与他们争论,便叫吴喜将怀中那只纯白的波斯猫抱过来,眉间神采飞扬,笑兮兮道“妹妹快看,这只猫生的可还算不错”

    前些时日,见姜妧总是险境横生,心情也较为沉郁,叫几个哥哥们也忧心忡忡。

    虽说姜珸鲜衣怒马,是个实打实的纨绔公子哥,却对自家这个幼妹千娇百宠,有什么好东西也总是忘不了姜妧一份,特地派人去寻了只纯种白毛的波斯猫,千金难买,只为供姜妧开心。

    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这小猫的毛发竟根根纤长白皙,找不出一根杂发,生的慵懒又富态,果真是可爱极了。”姜妧笑盈盈的将波斯猫从笼中抱出来,伸手去抚摸它的头顶,既顺滑又细腻,堪比少女的青丝一般,浓密柔软。

    小猫乖巧的蜷在少女的怀中,毛茸茸的脑袋又胖又圆,一对琥珀色猫曈湿漉又水灵,一条狭长的尾巴正漫不经心的摆动,姿态雍容高贵。

    姜妧被小波斯猫的粘人酣态逗笑,对它更加喜欢几分,看着它雪白的身子,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悄然塌陷。

    姜妧喜欢小动物,可傅皇后却从不允许她养猫狗,因为这些活物都不干净,也不安全。前朝的一位妃嫔在宫中养了一只小犬,看上去人畜无害,温和乖巧,但畜生终究是畜生,凶猛恐恶,有天夜里,那小狗竟将那妃嫔咬的面目全非,全身血肉模糊,宫殿中血迹斑斑。

    果然不出姜妧所料,傅皇后见到那坨白猫后立即炸毛,疾言厉色“谁让人将猫带进宫来的阿妧,快将它放下,小心它会咬人。”

    兄妹几人都知晓自家母后的症结,到底是姜珸将小猫儿带进宫的,于是他走到傅皇后身旁去,亲昵的揽住她的腰,软着声儿“母后”

    还从姜妧怀中将猫抱到傅皇后面前,作势要递给她,陪着笑“您看看这小猫多惹人怜爱,母后也瞧瞧看。”

    结果只换来傅皇后的怒瞪。

    姜珸只好讪讪的闭嘴。

    姜琅却知道傅皇后的命门所在,他笑着开口“阿珸也是为了妹妹,这些天阿妧接连两次落水,不但身子不舒坦,就是心情也不怎么舒畅,成天闷闷不乐的,咱们几个心里也看着不痛快,阿珸便去寻了只猫来,叫阿妧也能愉快些,心情好,病就少。”

    在皇宫之中,只有一位公主,自然是被所有人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更遑论将女儿娇宠大的傅皇后,只要事关这宝贝女儿,傅皇后就会急的不行,就说女儿上回落水,险些丢了半条命,傅皇后也没好到哪儿去,日日夜夜伴在床头,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头。

    所以,只要这猫是建立在姜妧的安危基础上,在傅皇后这儿就没有什么原则和底线。

    很快,傅皇后仔细思索了会儿,发现理正是这个理,小姑娘这几天正是心不在焉,也许有只小猫儿伴着她,她也能开心些,病自然也就少了,几经挣扎,傅皇后终于点头,嘴里还是不太放心“要不母后去寻几个会训猫的人过来照看,宫中没人养过猫,万一不对它的习性,出事了可怎么是好”

    姜妧心知自己母后能退一步已算不易,况这要求这也是好意,不好再拒绝,她便点头应了下来,反正是越看这坨肉呼呼的小猫越发的喜欢,转头去问姜珸“皇兄,这猫它可有名字”

    姜珸摇头“还没有呢,刚出生没多久,养肥了就抱了过来,还没来及取名,看妹妹想给它取个什么名。”

    小猫浑身雪白,正用一双湿润的眸仰头看姜妧,姜妧抚着它的头,笑的温柔“便就叫它奶酪吧,醇厚馥郁,再这皮毛瞧着就像牛乳一般。”

    小奶酪。

    姜妧不由轻笑。

    因在竹林喝了些汤,腹中饱胀,适在蓬莱宫便只动了动筷,没用多少。

    用过膳后,兄弟俩边回了各自的宫殿。

    而姜妧则留在蓬莱宫午息。

    自姜妧搬入凤鸣殿独自就寝后,母女俩人已有不少时日没有睡在一张床上过。

    今日皇帝整日都呆在宣政殿中监考,傅皇后也总算能腾出空来,同女儿睡在一起,好悄悄的说些私房话。

    “上回你举办宴会时,可有相互交好的好姐妹们”傅皇后倚在软枕上,双手交叉涂抹细腻香馥的桂花香膏。

    寝殿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桂花香,叫人心旷神怡。

    傅皇后没别的爱好,唯独喜欢制香,将各种鲜花的香味制成香膏熏包保存下来,因为终日涂香带熏,久而久之,身体由内而外散发出奇特的百花之香,香郁甜馥,行走间也留有余香。

    姜妧偎在傅皇后的怀中,闻着甜醇的香气,心知自个母后这是在为太子皇兄的亲事着急,想看看她的姐妹中有没有合心意的,她正愁没机会撮合俩人,此番正合心意。

    姜妧只当做不知,笑吟吟的告诉她“倒是新认识了几个姐姐。”

    傅皇后一听,直接坐起身来,目光希冀的看向姜妧“你且与母后仔细说说看,这些姑娘们性子如何,待你又怎么样”

    姜妧心中暗笑,旁的来说,太子皇兄的确是到娶亲之年了,也不怪母后如此猴急。

    “那位太常寺卿家的唐姑娘生的清雅脱俗,为人长袖善舞,待我热络,十分亲切,再来吏部尚书府的聂小姐英姿飒爽,同合宜姐姐颇为投缘,最后一位便是尚书令的千金,名朝玉,许姐姐仙姿佚貌,温婉柔顺,当真是娴静端庄的美人儿。”姜妧最后才说许朝玉,也是特意做些对比,叫傅皇后能对这未来的皇嫂存个好印象。

    果然,听姜妧这么说道,傅皇后的眼睛都亮了,她早就派人去搜集过长安城中适龄的少女,这位许阁老的千金就是排在榜首,那日樱桃宴她也曾打量过,举止张弛有度,又温婉贤淑,那可不就是姜珏的良配。

    傅皇后兴致勃勃的拉着姜妧,继续问她“你给母后说说,这几位姐姐中,你最喜欢谁”

    姜妧眉眼弯弯“那自然是许姐姐,她不但容貌极佳,才学也惊艳,性情更是难见,真是一位德才兼备的女子。”

    姜妧算是用尽全力在夸赞这未来的大嫂,潜心为自家太子皇兄的婚后生活谋福利。

    宝贝女儿这么一说,傅皇后心中对许朝玉更加满意,太子现在是储君,日后也就是一国之尊,太子妃便也是一国之母,能堪当一国之母的女子,不仅需要高贵的出生,还需要与其相匹配的品行心性,温婉大气,端庄内敛,知书达理,母仪天下,这都是挑选太子妃的必要条件。

    而许朝玉恰好符合所有条件,父亲是权倾朝野的许阁老,自然是配得上东宫之主、一国储君的,相貌堪称长安城第一美人,又贤良淑德,端庄柔顺,这样的女子可谓至善至美,完美无瑕,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

    只是不知道尚书令许阁老是否愿意将这位佳人嫁与皇室,若是旁人,必将感恩戴德,将自家女儿直接打个包就送来了,可毕竟这是历经两朝的许阁老,他已享受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常言道,伴君如伴虎,真正心疼女儿的人是不愿将人送进宫的,譬如昔日的定国公,是并不赞同傅皇后进宫,所以傅皇后也不敢明确保证,人家许姑娘就会嫁与太子为太子妃。

    当今之急,是要让姜珏和许朝玉俩人看上眼,相互相中才是皆大欢喜。

    五日过后,便是春闱开榜的日子。

    三百名贡士考生于宣政殿外听宣,他们脚底踩的是这世上最尊贵的汉白玉阶,却都无暇去欣赏,众人之间笼罩的是沉闷紧张的气氛。

    寒窗苦读十载,就只为这一朝金榜题名。

    这便是所有寒门学子的鲤鱼跃龙门。

    唱榜的规矩是由末到前,没有按会试的排名,所以唱榜的是喜悦,还没唱榜的则是煎熬。

    有人欢喜有人忧。

    长孙翌掀开衣摆,跨过殿阶,信步踏入宣政殿中,面色如往常般清冷,却备受万众瞩目。

    大殿之中,九五之尊一身明黄色龙袍,端坐在銮金龙纹椅上,睨俾众生,群臣皆立于殿前,其中不乏德高望重之辈,及权倾朝野的高官重臣。

    考生们鱼贯而入,待众考生们站定后,为首的卫国公世子领着众人跪地行叩首礼。

    见众人已齐,皇帝便示意身旁的太监魏忠全,他躬着腰点头,上前几步,扫了底下的考生们一眼,再打开手中的册本,声音尖细“门下,敕曰赐贡士苏立元同进士出身,赏白银二百两。”

    同进士出身,便是进士科第三甲,这个衔号一直为世人所诟病,在前朝,进士科考试并不算困难,而考取了第三甲的考生们大都恨不得悬梁自尽,一洗耻辱,因为同进士出身,如夫人洗脚,不是进士出身却当做看待,这对寒窗苦读数年的读书人们,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可到了今朝,便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说法,可见进士科之不易,就是世人也已能中进士为荣,谁还在乎是第二甲还是第三甲,只要中了便是万幸大吉。

    而这位苏立元便是知足常乐之辈,能得同进士出身,大喜过望,合不拢嘴。

    三甲同进士出身大约中了十余人,唱完榜后,殿中是越发的肃穆紧张,不少人手心都出了汗,就连手脚也有些发颤。

    在场考生只有俩人全程面色无变化,一个是连中两元的卫国公世子长孙翌,另一个则是一袭红衣的无忧公子,高位上的皇帝将众人的表情一览无遗。

    魏忠全只歇了须臾,又捧着册本继续开口“门下,敕曰现有今科贡士徐珪,赐其进士出身,名列二甲,赏白银八百两。”

    这才是真正的进士出身,殿下一片哗然,徐珪听到自己的名字,竟不由喜极而泣,对于寒门学子来说,只要出了这宣政殿,便是真正的入仕做官,平步青云、飞黄腾达就是指日可待。

    不少人心生艳羡看向徐珪,目光如狼似虎,恨不得自己去替代他。

    “门下,敕曰现有今科贡士宋褚,赐其进士出身,名列二甲,赏白银八百两。”

    宋褚是杏榜第三,才华横溢,殿试却只考了个二甲,叫不少人心生诧异,要知道,他们可是把宋褚当成了榜眼、探花看的,这落差可着实叫人心惊胆颤。

    不说旁人,就是宋褚本人也是信心满满,他心气颇高,拜了位高首,认为自己必定能高中,可现在却只得了进士出身,虽说都是进士,却相差甚大,结果不尽人意,果然,宋褚一张脸惨白若纸,就是身子也开始摇晃,颤颤巍巍。

    “门下,敕曰现有今科贡士明玠,赐其进士出身,名列二甲,赏白银八百两。

    魏忠全一连道了几位进士出身,直至此,底下又是一阵喧哗,这可是坊间的大师无忧公子,没想到他不但堪舆之术闻名,就是才华也如此盖世,实乃不可多得的人才。

    再看明玠,却是面色如常,嘴角依旧勾起一抹轻佻的笑容,正意味不明的看向长孙翌。

    名列二甲进士出身的也不过尔尔几人,唱完了这二甲,魏忠全便收了声,合起册本,站回了皇帝身侧。

    中了进士的人还沉浸在欢喜中不可自拔,除了那杏榜上取得过好名次的几人,其余人已是面色凄惶,失魂落魄,就差在这金殿上当场哭出声儿来。

    殿中一片沉谧,就只剩余一甲三名没有公布了,众人都在煎熬中打滚,浑身就像被置身在火炉上炙烤一般,焦躁难安,压抑的十分难受。

    只见礼部尚书将朱榜呈上龙椅,待圣上亲拟定出三位进士及第,填在这朱榜之上,这大启的头甲三名便就此钦定。

    众人不由抬眼去看天子龙态,只见圣上执着狼毫,身边近侍正在磨墨,大手挥动,辨不出喜怒神情,威严凛冽,叫人不敢直视。

    就是朝臣们也琢磨不透圣上的意图,这头名前三甲他们心中大致有数,只是不知道与圣上所想是否相符,所以也不敢妄自揣测,就怕不经意间引来盛怒,各个自当是雀鸭噤声。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几个龙飞凤舞的名字写在朱榜上,准备去城中贴金榜的内侍看见这人名不免惊诧,没想到这位年仅轻轻竟有这么大的本事,不愧是响当当的才子。

    这一甲三名就由真龙天子来读榜,以示对科举考试的重视。

    皇帝看了一眼殿下神色各异的众考生,心中微叹,沉声开口“柳州柳文璟,一甲探花,赐进士及第,授翰林院编修,着浅绿色朝服,配银带。”

    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这是朝野上下不成文的规矩。

    虽说翰林院编修不是大官,但却登阁拜相中最为重要的一步,踏出这一步,便是平步青云的开头,所以怎么能让那些落榜的人不眼红眼热,入翰林是每位学子入仕的毕生追求,坐观朝中上下,哪位阁老不是从翰林院出来的,这便是进士及第与进士出身的差距,踏出这宣政殿后,中榜的进士们与落榜的贡士们便是天与地的差距,叫人如何能不恨不气。

    可再怨天尤人又能如何,柳文璟虽说没有那位卫国公世子名声在外,却也是国子监中宋太师的得意爱徒,文章做的叫人叹为观止,只能怪他们自己技不如人。

    没等考生们平静,圣上又给众人施了一记惊雷,“邺县苏柬,一甲榜眼,赐进士及第,授翰林院修撰,着深绿色朝服,配银带。”

    考生之中只有少数知道苏柬这个人,乡试与会试都不算出众,不为人知,也不与人来往,属于默默无闻的人,却能一举高中榜眼,这实属奇闻,且圣上还授他修撰之职,按理说翰林院修撰一职是与状元,榜眼与探花应任编修,虽以往也有赐状元高官,这修撰之职自然就落在榜眼头上,可若是才学出众的人,他们绝不会有半句多言,可这位苏柬,的确是不堪榜眼之位。

    再来,这些落榜的考生心中也有小心思,若是这榜眼之位落空,势必要从二甲中挑选出一位,那么就会因此空上虚位,指不定他们也能钻个空子。

    不但考生们不乐意,就是有些朝臣也忍不住出言“圣上不可啊”

    出声的是靖北侯爷以世家贵族为首的党羽,在这一派人眼中,对科举制度深恶痛绝,认为开恩科损害了世家子弟的利益,甚至多次上书请求废科举,寒门学子入仕,这些人便是最大的阻碍。

    皇帝心中冷笑连连,面上不分喜怒,龙袍下的手慢慢捏着黄花梨木龙纹椅,挑眉看向躬身谏言的靖北侯爷“哦靖北侯告诉朕有何不可啊”

    老靖北侯是同先祖在马背上打下的爵位,侯府凭借着祖上福荫承袭至今,却是一代不如一代,现任靖北侯不通武艺,却得先帝赏识,在朝政上指手画脚,暗中圈养府兵,结党营私,是为当今圣上心头大患,却抓不到他的狐狸尾巴,只能放纵他肆意妄为,而此回定王谋反便是最好的机会,好肃清朝野上下,清除这样的害虫。

    靖北侯上前一步,站到殿前,拱着手义正言辞“圣上,臣不敢质疑您的批定,只是这苏柬在乡试与会试中都表现的平平无奇,却能在殿试中妙笔生花,实在是叫人不敢置信,是俟河之清,只怕这苏柬并不是真才实学,说不定是从谁那儿知晓了试题,故意蒙骗了圣上,苏柬德不配位,还请圣上明鉴。”

    靖北侯这不但给苏柬定下了作弊的罪名,还将那些考官们也拖下了水。

    苏柬与尚书令许阁老颇有私交,虽没人知晓,但是一查苏柬平日的行踪便知,靖北侯此回的目的不但是要搅浑科举,还想要给许阁老泼脏水,而许阁老身为科举的主考官自然是不能平白无故背上一口黑锅,他摸了摸下颌青黑的胡须,冷声道“靖北侯的意思是说我将试题透与苏公子与他合谋作弊了”

    到底是人人忌惮的宰相,靖北侯也不敢当面与他作对,被他这么一看,就是头皮也止不住发麻,讪讪道“小侯不敢,只是苏柬这起伏实在是不合常理,小侯这么怀疑也是情有可原。”

    靖北侯的目的只是叫这些寒门学子埋下这根怀疑的线,科举榜眼联合重臣作弊,可想而知,这个消息对寒窗苦读多年的寒门学子,是多么的不平和愤懑,他们必定会聚众闹事。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