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开朝以来,先祖开设恩科,就是为了选拔人才匡扶社稷,朝中除却承袭的爵位与百年世家大族,也有不少寒门入仕学子,家中虽无底蕴门楣,却身居要职,手握重权,譬如许阁老便是寒门学子的代表人物,他凭状元入仕,历经两朝,一路升至尚书令之位,入阁拜相。
再言,并非所有的勋贵世家都与靖北侯自成一党,有且也只不过是少数,大部份的簪缨世族都是明白人,效忠于当今圣上才是明道,靖北侯打着世家的名义替平王招兵买马,有脑子的人绝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去犯圣上的忌讳。
大启奉行三省六部制,因三省长官拥有辅佐君王、掌管国事之行政大权,视为当朝宰相,这样重要的官职一般
不轻易任职,三省中尚书,中书、门下为要职,尚书令多年虚设,唯至先帝晚年时,才将许阁老撰升为尚书令,可见其权利之大,可谓是宰相中第一人。
许阁老正是天命之年,年过半百,却还是老当益壮,健步如飞,身着一袭绛紫朝服拱手上前“圣上,自先祖开恩科起,科场舞弊的官员数不胜数,却无一没被处以斩首极刑,自太祖皇帝那场子午年科举舞弊案,牵连斩杀了数六十名考官后,随着科举的制度森严,便再也没出现过重大的舞弊事件,靖北侯口口声声说圣上钦点的榜眼苏柬舞弊,究竟是在质疑老臣这些考官们还是在质疑圣上”
许阁老的目光就似利剑一般刺过来,逼得靖北侯只能硬着头皮忍受。
“许阁老严重,臣绝无以下犯上之心,也万万不敢质疑圣上的决策,只是臣碰巧在无意间看过苏柬的乡试与会试试卷,所作文章虽是文笔通顺,却是陈词滥调,平淡无奇,前两试也不甚理想,若说在殿试忽然考中了榜眼,实在是叫人不敢置信,圣上明鉴,其中确是有猫腻在啊”
靖北侯屈膝跪地,面色戚然,言辞恳切,任谁看去都是一位忠肝义胆的谏臣。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方势力的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今天的结果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没有退路,各派官员也纷纷站出来表明立场。
当然,朝臣中也不乏中立者,也就是忠君派,两不相帮,只待鹬蚌相争后,渔翁得利。
龙椅上的皇帝将朝臣们的表现收入眼底,面上不动声色,反是偏头去问殿下高视睨首的矜贵少年“长孙翌,你与朕说说,此事该如何评判。”
别人不知,长孙翌却是知晓的,此回科举,名次与前世并无不同,苏柬也是圣上亲赐的榜眼,当时却并没有这出反驳戏,因为从乡试到会试,苏柬此人虽是寒门出生,却才华横溢,文采斐然,为众人所周知,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至于今生的平平无奇之说,显然与靖北侯有关。
长孙翌拱手出列,“回圣上的话,不如看看苏柬是何说法。”
事关苏柬,当事人却只字未言,反倒是两大朝臣在分庭抗礼,何其讽刺。
皇帝的眉头稍稍舒展,点头表示赞同。
被孤立在一旁的苏柬抬首,面目清冷,书卷气息浓重,说出的话却淬着血气“宣政殿上,帝王面前,欺君即是死罪,草民苏柬以性命担保,殿试文章乃是草民之作,绝无循规舞弊”
这是读书人身上的气节。
“好”皇帝闻言,俯首拍掌。
“来人,去将苏柬乡试与会试的答卷寻来,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文章,能叫靖北侯如此固执己见。”皇帝招手吩咐身边的五福去办。
在科举秋闱过后,所有考生的答卷都会收录存档到翰林院中,以备将来查证,此举正好方便此回证明苏柬的才学,若当真如靖北侯所言一般,那么苏柬的榜眼之位势必不稳,兴许还说不定会牵扯出重大的舞弊案件。
五福很快就回了宣政殿,身后的小太监们手中捧着用石蜡分好的答卷。
皇帝接过,撕开封蜡,抽出答卷,须臾过后,扬手将手中的纸张劈头盖脸甩向苏柬,怒不可遏“苏柬你还有何话可说”
满堂皆静,几十双目光都盯着那位背影单薄的年轻男子。
只见他神色不辨,而是躬下身捡起了散落的答卷,面色八风不动,沉静肃穆的看着手中的纸张。
靖北侯此可的心情可谓甚好,嘴角隐隐挂上一抹得意的笑容。
就在众人以为事已至此的情况下,只听见一道清冷的声音掷地有声“这不是苏柬的答卷。”
皇帝冷笑一声“长孙翌,你欲何意”
长孙翌上前一步,字句铿锵有力“启禀圣上,臣曾见过苏柬的字迹,他的笔风行云流水,而此卷上的字迹苍劲有力,因此,臣可以断定,这两份答卷均不是出自苏柬之手。”
闻言,众人哗然,齐齐看向长孙翌,皇帝黑眸如炬,“你所言当真”
长孙翌垂眸点头,目光坚定“千真万确。”
苏柬看了长孙翌一眼,而后跪地拱手“卫国公世子所言甚是,这两份答卷皆不是苏柬的文章,圣上明鉴。”
皇帝是大启的天子,在位数年,朝臣间勾心斗角,哪里还看不出这其中的勾当,当即将苏柬的殿试答卷来比对,字迹果真大相径庭,随之而来的便是雷霆之怒,魏忠全又在翰林院卷库中找出了苏柬的答卷,不想竟是在一名名列前茅的贡士卷宗中发现的,原来两人的试卷早已被人偷偷替换。
“岂有此理礼部尚书,这是你做的好事,你告诉朕,为何这两人的答卷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交换,还有人敢在科举中舞弊,要是你不能给朕一个满意的说法,你将你这身官服给朕脱下来“
包括新科进士,大大小小几乎有百名官员站在这宣政殿中,各个承受着帝王的怒火,颤颤巍巍,就连原先剑拨弩张的两位重臣也偃旗息鼓,众人大气也不敢出。
好在春闱唱榜迫在眉睫,皇帝压下怒火,沉声道“至于苏柬榜眼之位,诸卿可还有不满靖北侯”
被点名的靖北侯身子狠狠一颤,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寒,抬眼便对上皇帝寒潭一般的目光,哪敢多言,只垂下头连声道“微臣不敢。”
“你心中有数便好”皇帝冷哼一声。
一甲三名,探花与榜眼都花落别家,这就只余下个状元之位,若不出意料之外,状元郎就是他无疑。
果不其然,只见皇帝含笑开口,“长安长孙翌,一甲状元,赐进士及第,授封中书令,任丞相之职,着绛紫色朝服,配金鱼袋,食邑万户。”
满朝文武可谓瞠目结舌,这可是从未虚设过的中书令,官至正二品,宰相之首,官权甚至超越尚书令,就这样任命给一介少年郎,这是多少年也没见过的场景。
这才是真正的平步青云、金榜题名,便是千年开恩科以来,能连中三元的也不过尔尔二十余人,大启也不过只出了几位,试问,哪位不是才富五车、栋梁之辈,哪位不是官至三公九卿,可想而知,连中三元的分量有多重。
要知道,就是尚书令许阁老,也是熬了多少年才能入阁拜相,登上如今的地位,长孙翌只凭科举,连中三元,便能轻而易举的享高官俸禄,这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天资聪颖。
和长孙翌同榜的考生们,这个结果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各个眼里都含着艳羡,即便一样,各人的造化也不同,他们寒窗苦读数年,也比不上人家天赋异禀,便是探花、榜眼与他一比,也是低落到了尘埃里。
用努力换来的成功,和前世的结果一般无二,长孙翌心中的喜悦油然而生,没有人会不享受被人认可,只不过他现在,更想与心底的人一同分享,想把自己所有的都赠给她,看着她开心的笑容。
这不但是人生的,也是命运的新。
只要她想要,无论是衣裳首饰,又或者金钱地位,还是星星月亮,甚至是生命,长孙翌都愿意不顾任何代价的将它们送到她的面前,只要她喜欢。
为了她,他可以舍弃一切。
“恭喜圣上,大启又添一名栋梁之才,可喜可贺。”许阁老率先出声,满脸诚挚喜色。
靖北侯心中冷笑,暗讽许阁老果真是个老狐狸,原本还指望着他能出头,朝中多了位中书令,对于他们这些老臣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首当其冲发作的应该是尚书令许阁老才对,他倒会卖乖,讨好圣上,收起自己的狐狸尾巴,反而开始巴结起长孙翌来了,果真是好心计。
见许阁老含笑祝贺,其他朝臣也只能跟着拱手“恭喜圣上,贺喜圣上。”
皇帝眉开眼笑,摆手道“众卿不必多礼,日后互为同僚,中书令尚且年少,朝廷中诸事不太清楚,你们可不要吝啬,该指点还是要指点些。”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