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花团锦簌,少女们喝茶下棋,投壶踢毽子,夫人们则在内院里玩双陆打马牌,少年郎们也被拉去庭院中踢蹴鞠,欢声笑语,络绎不绝。
姜妧到底是活了二十载,不似少时,反而更加喜静,身边尽是莺莺燕燕,觉得有些胸闷,和徐婵娟与宋婳悄声打过招呼后,便拉着身边的红玉花朝悄悄出了花厅侧角门,沿着石板路,朝那边的荷花池走去。
身边没了那些脂粉裙钗,姜妧只觉得面前的碧叶清莲都似人间仙境,踩在绿草地上,还不到荷花的季节,只见满目新绿的睡莲,在往上看,横着座青石板桥,石头有些湿润,上边还结着青苔。
姜妧刚想迈步上桥,就被身旁的红玉叫住,她担忧道“公主,咱们还是别过去了吧,虽说今儿天热,但这水到底还是凉的,出宫时,皇后娘娘千盯叮万嘱咐,要奴婢看着您,千万不要靠近水边,再出什么事,只怕您这身子骨就受不住了,以防万一,就站这儿看吧。”
花朝也附和着“是呀,红玉说的没错,公主。”
前两回姜妧落水,都是养了好些日子才痊愈的,两人是真的吓怕了,虽说傅皇后没有问责她们,但那也是看在姜妧的份上,若真的再来个第三次,只怕她们俩就没这么幸运了。
姜妧知晓她们是为自己好,说的没错,若再出什么意外,别说她们,就是自己这身子也难保,太医说过,上回落水得了宫寒本就已是病根,此病难治,她也不是三岁小孩,自然知道该好好照顾身体,也免得父皇母后忧心。
几人正准备转身离开,谁知还没走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娇柔的女声“表哥,这是我亲手做的马蹄糕,踢蹴鞠要费力,想必你也累了,就先用些填填肚吧”
姜妧顿时停下脚步,若说是别的男女在此互诉衷肠,她绝不想多管闲事,可这个声音她便是死也不会忘记,这就是林妙柔的声音,而她喊得表哥,想必就是长孙翌了,现在回想起来,林妙柔爱慕长孙翌的事,卫国公府中众人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即便公主下嫁,他们还敢将林妙柔留在府中,不是轻视天家是什么。
姜妧的唇角扯上抹讥讽的笑意,表兄表妹,当真是郎情妾意,只羡鸳鸯不羡仙,那块她亲手做的玉可不是笑话,别人有马蹄糕,自然看不上她的玉佩,亏她还想着趁机将玉佩赠与她,结果人家根本不稀罕,好在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姜妧紧握着衣袖,袖中轮廓分明的木匣咯的厉害。
红玉与花朝也听到了声响,却分不清是谁,见姜妧停下脚步,刚准备出声,就见姜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皆是疑惑不解,公主为何要听别人的私话
姜妧回头,放轻脚步,带着两人走到一棵粗壮的柳树后,遮掩住三人的身影,侧耳正好能听清两人的说话声。
隔开数远,都能感受到女子声音中满满的娇羞之意,姜妧的脸色越发冷冽,心中涌上气闷,面上泛着寒意,耐不住心里的酸涩,顿时不太是滋味。
谁能忍受自己的夫君与别人相谈甚欢的模样,即便那是前夫,更何况那人是自己前世今生最厌恶之人,心中说不上是难过还是愤怒。
男人声音不大,听不清到底说的是什么,只到那边隐隐没了动静,姜妧也觉得索然无味,意上心头难平,她堂堂尊贵之身凭什么要舍下名声,在这儿偷听人家风情月意,天底下又不是没有别的好男子,何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心中委屈恼怒的厉害,拉着两人转身便走。
还没迈出腿,手肘处就被滚烫修长的手掌钳住,男人特有的清冷气息扑面而来,早夏的衣裙单薄,稍稍触碰,就能摸着薄纱下的玉肤,绵软滑腻,叫人舍不得挪开手。
姜妧踉跄一下,差点绊倒,被男人的手掌紧紧握住,才稳住身子,怒上心头,带着一腔怒气回过头去,迎上那张清隽俊逸的面容“你做什么快放开放开我”
男子对她的话恍若未闻,目光沉沉的看着她,手掌依旧固执的擒住少女的手腕不松手。
一旁的红玉和花朝也是暗自心惊,都在心里思忖,该不该上前去,毕竟丞相大人与公主也算是熟识,兴许是有要事相商,可当众拉扯又有违公主的名声,这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见长孙翌那副清风霁月的模样,姜妧气的厉害,明明是他与林妙柔纠缠不清,现在反过来拉扯她不松手,他还想左拥右抱不成吗,姜妧顿时恼羞成怒,气上心头,抬起左手,用力拍在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掌上。
“长孙翌,你想做什么你快些放开本宫”
姜妧疾言厉色。
毕竟姜妧现在只是八岁少女,人还未长大,力气也不大,拍在手背上也没有什么反应,他还是紧紧握着不松手,箍的姜妧手肘生疼。
见到两人的动作,明显是在置气,红玉和花朝再也不敢耽搁,急急跑上前来,准备拉开两人,她们才刚动身,就见几步开外的长孙翌踮脚施展轻功,将她们公主从湖面上带走了,墨绿衣角飘飘,末了还留下一句话“我与你们公主有话要叙,你们不必担心,待过不久后,我就会将她完好无缺的送回来。”
只留下两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骤然腾空而起,失重感过于强烈,被逼无奈,姜妧只能抬手揽住男人的脖颈,借此找到些安全感,在空中上下起伏,姜妧不敢乱动,一张小脸青白交加,生怕一个不小心掉下去。
直到抱着她的男人找到了处石洞落下,站在地面上,姜妧才觉得心落下来了,转过身,姜妧狠狠的伸手捶着男人温热的胸膛,眼中泪水瞬间夺眶而出,眼眶绯红,掺杂着委屈也含着愤怒,凭什么他可以如此轻贱自己,还次次如此。
长孙翌被她的眼泪逼得束手无策,突然想起方才用力攥住她的手肘,忙拉起她玉白的腕子,发现上边印着个分明的五指印,已经红的透亮,果真是肤若羊脂白玉,少女的手腕细润莹白,柔若无骨,搭上去就舍不得放开。
若长孙翌正是十几岁少年,可能真是无措,但他到底与姜妧做了五载夫妻,夫妻情深,只要姜妧皱皱眉,长孙翌就知道她是怎么了。
看着面前的少女梨花带雨,素齿朱唇,红着眼噙着泪瞪他,瞧着娇美可怜,长孙翌心中微动,低下高大的身躯,微微俯身,揽住她的双肩,将人抱进怀中,低头便能嗅见少女身上的香馥郁味,煞是勾人。
长孙翌叹了声气,方才解释道“你怎么听话从来不听完整呢从前是,现在也是。你这个冒冒失失的性子,恐怕也就我能照顾你,你说说,你怎么不想想,你走了之后,我该怎么办呢妧妧”
这声称呼,经久不息,才能传到姜妧的耳中。
突然被他抱住,姜妧还在挣扎,知道听见长孙翌的话声,她才停了下来,头颅埋在男人温热的胸膛中,她的心脏却按捺不住的狂烈跳动,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从前,什么就又叫走了
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在姜妧的脑中,想着烟花一般爆炸,可谓惊世骇俗,难道他也是一样,能记起前世的事
姜妧僵硬的靠在他的怀中,脑中满是不可置信和惊愕失色,她讷讷的闭上眼,结结巴巴的开口“你这是何意”
听见她的回答,长孙翌忍不住勾唇,笑如清风朗月,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含笑的声音给了姜妧确定的答复“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不可思议的想法竟然是真的,饶是冷静从容的姜妧也认不出错愕,她无措的倚在长孙翌的怀中,泪如泉涌,肆意滚落,沾湿了他墨绿色的衣襟,氤氲一片深色,究竟是崩溃还是欣喜,姜妧分不出来,她双手颤抖的抚摸着长孙翌,张了张嘴,哽咽到说不出话来,想脱水的鱼儿喘不过气来。
谁能料想,前世的夫君也与自己相同,两人携着记忆归来,姜妧甚至不知该怎么面对他,如果面前的长孙翌没有前世的记忆,她可以欺骗自己,这世的长孙翌是无辜的,与他无干,依旧可以对他动心,可是长孙翌竟然也是重生之人,那让姜妧该情何以堪,他在面前明晃晃的提醒着,自己如何能忘却那几年的苦楚与心酸。
还有她的阿叙,那个还没能出来见过这世界的孩子。
两世为人,她明明已经做好从头再来的准备,命运偏偏又要给她致命一击,埋藏在心底的痛苦如潮水般爆发,姜妧被淹没在水底,拼尽全力也抬不起头,姜妧只觉得胸口生疼,攥紧了双手。
姜妧的脸色惨白若纸,泪水肆意飞落,她痛苦的闭上眼睛,倚在男子的胸前,任由苦楚将自己埋葬。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