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门窗紧闭,内室的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辛苦的药材味儿。
床榻上的江老夫人昏迷不醒,脸色憔悴蜡黄,满面干涸的皱纹和青褐色的老斑,平白无故老了几岁的模样,婢女正将她扶起喂药。好在她现在还能勉强用些流食,否则不但喝不下药,就是连身子也保不住。
太后站在床榻旁,看着这副模样觉得心酸不已,也心疼的紧,转身问冯太医“要是找不到解药就没有其他法子了”
冯太医拱手摇头“此毒名为黄石散,出自西北边境,为入口之毒,与虾等生鲜相食导致毒发,面色萎黄,气短亏空,最终昏迷至死,至今无人能解,除非找到解药,现在只能用参汤吊着,趁着毒素还没蔓入五脏六腑,必须尽早寻到解药,否则老夫人便有性命之忧。”
冯太医是出名的名医圣手,连他都没有办法诊治,那江老夫人还有何希望,凭借着天家势力自然是能抓住那下毒者,只是谁也无法确定那人是否有解药,也不知老夫人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一切都是未知数。
闻言,屋内一片死寂,然后渐渐传来哭声,刚硬如卫国公,此时也红了眼眶,显然是受不了这打击,便是长孙翌和长孙晟兄弟俩,眼底也布满了血丝。
尽管知道了答案,太后还是不敢置信,握着老友苍老枯瘦的手,咬牙切齿的吩咐“来人,给哀家查查个水落石出,哀家就不信,他还能长翅膀飞出这长安城去。”
姜妧伴在身侧,见太后老泪纵横的模样,眼角酸涩,忙搀扶住劝慰道“皇祖母,您还得振作起来,老夫人一定会好起来的,您也要注意自个的身子。”
底下人也纷纷附和道“是呀,太后娘娘,公主说的对。”
可忧伤过度的太后哪能听进去,心思都放在不省人事的江老夫人身上,甚至连身子都不愿挪开,姜妧被无他法,只能陪着太后等待。
自昨日交待过后,也是为了安全着想,今日出宫姜妧便让岁华和余月两人跟在身旁,这时姜妧才想起余月医术高明,在坊间出生,自然见多识广,兴许她见过这毒也说不定,不论如何,总也是希望,思及此处,她忙让人将余月唤了进来。
毕竟多份希望也是好事,余月先替江老夫人诊脉,面上表情凝重,又用银针取了些血液,发现老夫人的血液竟隐隐呈灰青色,毒素显然已经蔓延至血液,又让婢女将这血碗和银针用布包裹着,再拿去一并烧了,边道“注意不要用手触碰到。”
见这小姑娘举手投足皆是熟练流畅,冯太医面上也是震惊,上前仔细观看余月的手法,疑惑道“不知姑娘师承何处”
余月回头看了眼冯太医,微微笑了笑道“奴婢来自百花宫。”
而后从袖中取出银针包,束手为江老夫人准备施针“还请太后娘娘与公主殿下先起身,免得待会弄脏衣裳。”
“百花宫难怪”冯太医摸着胡须暗自呢喃。
姜妧恰好听见,于是有些好奇,便问道“冯太医,这百花宫有何说法依你看本宫身边这宫女医术如何”
冯太医忙回头恭敬道“百花宫的宫主便是传说能起死回生的神医安玲珑,平日里深居简出,培养了不少医术高明的医女,臣等虽然对这黄石散无能为力,但若换做百花宫的医女,只怕老夫人还有一线希望,公主身边能招揽到百花楼的人,实乃幸事。”
闻言,姜妧看向长孙翌的眼神有些惊诧,余月是百花宫的,想必岁华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只是不知道姐妹俩怎么会效忠与他,毕竟朝廷与江湖向来势不两立,这是不成文的规定。
尽管昨夜休息了半晚,男人的脸色依旧不那么好看,深不见底的眼眸下泛着青灰色,面上也异常疲倦,但是听见余月可能治好江老夫人时,他的脸上是浮上抹欣喜,掺杂着期盼。
听见冯太医的话,众人看向余月的眼神都变了,原先只当不过年轻的小姑娘,怎么能比得过医术高明的冯太医,没想到连冯太医都甘拜下风,众人心中也开始期待起来,只是见余月始终不发一言,大家心中都是沉甸甸的。
太后也紧紧盯着余月不放松,见她停下手急忙问道“怎么样,可还有救”
在众人看不到的角落里,林氏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掌心满是湿漉,眼神也紧紧的看着余月,腹中提了口气,怎么也不敢放松,心中慌乱又紧张。
别人是在为江老夫人紧张,林氏不同,她是在为自己紧张。
这么些年来,江老夫人总是压着她这个府中主母,逼得她毫无喘气之力,甚至府里的中馈都不是掌握在她手上,她只分了那些吃力不讨好的活计,真正的大头都在江老夫人那里,为了长孙翌那个孽种,江老夫人拿着这些东西牵制着她,逼得她不能对那孽畜动手,现在江老夫人中毒,病入膏肓,她还能护的住长孙翌吗自己也终于有出头之日,再也不用看人脸色,届时自己就是卫国公府唯一的女主人,长孙翌还如何与她斗。
想到这里,林氏只觉得万分解气,郁结也疏解了不少,就等着面前的余月摇头叹气,再说声“奴婢也无能为力。”
余月将锦帕盖上,神情也有些难以言喻,不像刚进门时那般平静轻松,而是蹙了蹙眉“是黄石散,奴婢已经给老夫人施针,不久后就会醒过来。”
“你说真的”太后扶着姜妧起身,面上满是惊喜之意,又不敢置信的问一遍。
方才还得意洋洋的林氏心神大震,身形摇摇欲坠,也是不敢置信的看着余月,盯着她娇柔的面容不罢休,怎么可能冯太医都束手无策,仅凭她不过双十的小姑娘怎么会治好这黄石散,林氏强行按捺住心下的惶恐,半信半疑的问“老夫人可是没事了”
众人也跟着看向余月,面上都是期望。
“奴婢只能让老夫人清醒过来,用银针压住她体内的毒素,她现在还是有生命危险,要想完全肃清身上的毒素还差一味药材。”余月面上显出为难之色。
林氏满目不可置信,怔怔的看着床榻上的江老夫人,从舌尖溢出的苦涩,蔓延了整个口腔,手脚不停的颤抖,如同置身冰窖般寒冷。
太后喜不胜收,急忙开口问道“是什么药材,只要你说,哀家这就派人去宫中取来。”
卫国公也焦急出声“姑娘不用担心,尽管开口。”
余月自然是知晓皇室的尚药局,什么珍稀的药材都有,可这味药材并不是寻常的草药,它不但珍稀,而且还是典籍里的传说,即便希望渺茫,余月还是不忍道“是灵斛草。”
太后有些疑惑“这是什么草,怎么从没有听闻过”
身后的冯太医上前一步道“古籍记载,灵斛草能换血排毒,但生长在山巅石涧,终年只在寒冬季节盛开,终身也只开花一次,花开只有几日,过后便再无药用价值,因为习惯严寒稀薄的高地气候,也不能移植培育,所以近年来灵斛草也越来越稀少,要想找到灵斛草简直难于登天。”
余月点头抿唇道“没错。”
太后刚开怀的脸色霎时僵硬,眼里满是郁色,默了许久,手掌渐渐握紧,咬牙道“找,给哀家去找,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就不能放弃,传哀家的令,不论耗费多少钱财人力都给哀家快马加鞭去找。”
大喜过后的失望叫众人心中怅然若失。
唯有林氏站在角落里暗自窃喜,冷却的心房顿时鲜活起来,冯太医都说了这灵斛草百年难寻,即便是找到了,江老夫人还有没有命在都说不定,这么想着,林氏心情愉悦起来,看长孙翌都觉得顺眼,但碍于人多口杂,还得装出副悲戚戚的模样。
谁知她这勾唇松气的动作正好被太后瞧见,太后的脸色当即青白交加,又见她面色红润的模样,气的直发颤,抬手便指着林氏发作“你这婆母还没丧命呢你就这副作态,是想要诛谁的心”
章太后骤然震怒,众人俱是噤若寒蝉,畏惧忌惮她在外的威名,无人敢吭声。
卫国公也疑惑看向林氏,瞧见她僵硬的笑容,满腔怒意随之而来,这就是他相伴十几年的发妻,婆婆重病,她竟还能笑出声来,怎么不令人心中发寒。
便是长孙晟也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只觉得这场景刺眼的厉害,躺在床榻上的可是他是嫡亲祖母,即便没有血脉相连,但婆媳数年,母亲怎可如此冷血,他讷讷的开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娘”
唯独长孙翌面容冷峻,黑眸里带着几分嗤笑。
对上太后怒火中烧的眼神,林氏差点没把手中的锦帕捏烂,脑中一片空白,忙讪讪道“太后娘娘恕罪,妾身是在替老夫人高兴,只要找到那草药,又有妙手回春的余月姑娘在,想必老夫人就能转危为安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