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随风摆动的昏暗树影,风雨交加,铺天盖地,房间里却安静的可怕,空调运转的声响,一寸寸撩拨着心间那根紧绷的弦。
钟亦意醒过来的时候,躺在酒店的床上,周围没人,只开着一盏夜灯,手上打着点滴,床边的挂瓶杆还是新的,一看就是钟北清的杰作。
她支起一点身子,浑身像是被抽空了一样,没有力气,她丝毫不意外他会找到自己,受钟北清的长期教育,她从小就会保护自己,离家出走会选择自己家的酒店,交代前台不准告诉任何人,出门玩只会跟相熟的伙伴,钟亦意总觉得,从出生到现在,他对她的影响已经铭刻进了她的骨子里,他做事向来周全,只要与她相关的,他永远能够做到事无巨细。
比任何人都关心,却从来都不是爱。
小时候不懂,如今明白了,才觉得那是这世界上最大的悲哀。
钟北清送走医生,刷卡走进房间,看到靠在床头的钟亦意,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半响,还是钟亦意先开口,音色有些哑,声音像是压抑在密封的罐子里乱撞,找不到出口,越努力,越吐出来的全是气,“谢谢你,小叔叔。”
“这么客气”钟北清自嘲的笑了笑,走到床边,一手撑着床头,另一只手覆盖在她的额间,叮嘱道“我等你吊瓶打完再走,你淋了雨,发高烧,多休息,再睡一会。”
“嗯。”
钟亦意难得的没有再闹再执着,病来如山倒,她这一招风雨就卧倒的毛病从小就是如此,其他时候看着挺生龙活虎的女战士,其实就是棵温室里的植物,脆弱的不堪一击,更何况,更何况,她比谁都清楚,钟北清对她的包容,都只停留在长辈对小孩子的纵容层面上,永远也达不到她真正想要的目的。
钟亦意重新躺平,往上扯了扯被子,刚想转个身背对着钟北清继续睡,突然想起来什么,倏然停住动作。
“小叔叔,学校有交换生的名额,去y国,两年,大三去,毕业回,如果成绩好,还有继续读研的机会,你知道的,像我这个专业的学生,y国皇家音乐学院是不错的选择。”
钟北清愣了愣,始终沉默不
语,灼热的眸光似要烫化她的脸,钟亦意被看的浑身发热,大脑里的晕眩让她几乎就要分不清是因为病痛,还是因为他。
终究是没有任何回应,钟亦意心底里最后的一丝期待也化成了泡影,她扯出了一丝难看的笑意,在心底里唾弃自己的自以为是,她终于转过了头,把自己深深的埋进被子里,背朝着依旧站在床边的人。
钟北清站在阴暗中,借着床头那一盏幽深的光,沉沉的看着缩在床上的人,背光中的阴影恰到好处的遮盖住了他此刻的情绪,燥郁幽结于胸腔里,表面虽然如同经年沉默的火山口,内里却早已动荡汹涌,他下意识想去摸烟盒,可手却停在半空中,僵持了好几秒。
而后,他唇角扬起一抹嘲弄的笑,摇了摇头,重新把手放下,定定的看着被子里鼓起的那一个小包,音色埋的很低,沉闷却异常清晰,他问她“你想去留学”
钟亦意根本没睡着,两手紧捏着被角,极力的压抑着颤抖,强忍着酸楚的眼泪,拼了命的不让它流下来。
“想的话,你爸妈那边可能”
钟亦意一把掀开被子,转身婆娑着轻声问“小叔叔,你就不能跟我在一起吗像对待一个女人一样对待我,不是侄女,不是亲人”
“像对待女人一样”钟北清像是听了个不得了的笑话,眸底带笑,尽是玩味,他故意的扬高了半分音量,话语间带着戏谑“跟我上床还是嫁给我然后向全世界宣布钟家的大小姐和她的小叔叔乱伦了”
心口如破布,撕裂开巨大的伤口,触目惊心,那两个字,是这世界上最尖锐的刀刃,毫不留情的砍了下去,不留一丝活路给彼此。
“可是我们根本就”
“根本就什么根本不是亲生的根本没有血缘关系”钟北清笑意惨淡又直白,笑不达眼底,气息跌宕到谷底,一路沉到谷底,他根本就没打算留退路,胸腔内持续降温,寒意侵袭,连嗓音都像是细碎的冰。
“我五岁被你爷爷收养,我来钟家的时候,你还没出生,我被人欺负了你爸替我去打架,我闯了祸你爸替我背锅,我看着你爸结婚,看着你妈妈怀孕,看着你出生,你第一张婴儿照片是我拍
的,你第一块尿布是我换的,你大哭不止的时候,全家怎么哄你都没用,我一抱你,你就不哭了,你十几岁生理期,第一包卫生巾还是我去超市给你买的,钟亦意,你除了不是我生的,我他妈跟你亲爹没有两样”
钟亦意的脸色越发苍白,虚汗除了一头,手背上的吊针限制了她的行动,她想去碰钟北清,碰不着,也不敢,只是呢喃着低语,“小叔叔不是这样这不公平”
“不公平”钟北清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什么叫公平你虽然不是我生的,但是我从小养起来的,你让我跟你上床,纵容你胡闹才是公平我这颗心,这腔血,从来不为了我自己,我走到今天,也不是为了拐跑钟家唯一的小公主,所以,钟亦意,你记清楚,我能把你宠上天,把你看成太阳月亮和星星,可永远不可能像看待其他女人那样看待你”
“钟北清,你问问你自己,你就真的从来没有对我有一丁点除了亲情之外的感情吗你就这么怕外界怎么看我们你就这么胆小吗”
钟北清冷冷的瞥了钟亦意一眼。
没有人知道,在那一瞬间,他一颗心,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游荡。那些日日夜夜里,让他一次一次情绪失控,情潮汹涌的人,让他大汗淋漓从梦中惊醒的人。
却是他最不能爱的人。
“钟亦意,别整天想着这些不切实际的事,我从来没对你动过别的心思,也永远不可能有别的心思”
说完,钟北清毫不留恋的离开,没给她再说下去的几乎。
一段话,已经给他们的关系定义在了不能逾越的鸿沟里,给她判了无期徒刑。
房间里重新归于了最初的平静,只剩下了钟亦意自己,她两手握成拳,锐利的指尖掐入软肉里,试图抑制住眼眶中不断翻涌的泪水,可身子无力到连握拳都十分吃力,眉眼一低,脸颊湿了一片。
钟亦意哭累了,重新昏睡了过去,浑身火烧火燎的,昏沉沉中,她觉得有人在给她用微凉的毛巾擦拭额头,还有人给她换了药,渐渐的,直到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再次转醒时,她头痛欲裂,脑壳上像是捆绑了千斤重的枷锁,睁开眼,天旋地转,好不容易
寻回些清明,就见着傅晚那张漂亮的小脸蛋儿,正守在旁边,一脸愁容的瞪着她。
她一张嘴,音色粗粝,像钢锯摩擦木头的声响,“晚晚,你怎么在这里。”
“你别说话。”傅晚被她的声音吓着了,人有些恼怒,一恼就忍不住想发脾气。
可谁让这罪魁祸首还可怜兮兮的躺在这里,骂不得打不得。
“你才离开我多久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了不用问,你又死脑筋了是不是”
钟亦意摇摇头,没说话,紧闭着双唇,额头还在不断的往外冒汗。
“你真牛逼,你知不知道,体温表就快爆掉了你让人煮了”傅晚一边给她擦拭额前的汗,一边絮絮叨叨的埋怨着,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个男人,还是个根本不给任何回应的男人,凭什么,她是真的气,气钟亦意不争气,气钟北清太狠心,“你就是病死,也不能换回来钟北清的一点爱情,是他打电话让我来照顾你的,他说公司有事,他得回去”
钟亦意愣了愣,想裂开嘴笑,可呼吸一入肺,剧烈的咳声就随即响起,咳着咳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晚晚,这一次,我可能真的要放弃了”
傅晚拍着她的后背,心疼又着急,声音有些哽咽,“别说了,亦意,先养好身体。”
钟亦意肩膀颤抖,点了点头,双眼无神的看向天花板。
傅晚坐在床边,长叹一口气。
爱而不得,就是这么一件为难的事,这份爱,是她成长的象征,却是被他认定耻辱的开始,她从懵懂无知到想为他与这个世界抗争,都被严丝合缝的那堵墙,通通挡住,每一次失落,都伴着她撕心裂肺的疼痛。
到最后,她只能一遍一遍用尽各种手段试探逼迫,内心嘶吼的兽压抑不住,溢出破碎的灵魂,直到她遍体鳞伤,再没有爱人的能力。
傅晚知道,除非钟北清也爱钟亦意,否则自己眼前这个濒临破碎得女孩,将会永远呆在地狱里。,,,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