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2日, 季屿带着他的秘密一起出院了。
通过几天的观察和摸索,他大致了解了这个身体的相关情况在考前两天,原身因为长时间熬夜用脑而脑供血不足, 休克后从宿舍床上摔了下来, 因此进入医院, 也因此错过了高考。
所以, 他必须复读一年。
除此之外, 就是这个世界和他从前的世界差不多,但这个世界不存在aha, beta和oga, 只分男女, 且没有信息素吸引、发情期诱惑之类的设定, 存在体质差异,但没有性别间的智商碾压。
无论是谁,都是人格独立, 相对平等。
对季屿来说,这是一个理想中的世界。
即使他仍然学不会怎么自然地和原身的父亲、朋友等人相处, 但他依旧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惬意。
他喜欢这里,这儿对他来说就是完美的。
“小季同学, 今天出不出去玩啊”门被敲响,老父亲的笑脸出现在门后。
季屿放下手中的笔, 笑着回道“身上还是有点没力气,想再休息休息,过两天我再出去吧。”
老父亲叹了下气“行吧, 一跤摔得改性了都。”
握着笔的手攥紧,季屿扯出笑“您吃早饭了吗”
“早吃了,我看到你做的早饭了,都暑假了还起这么早,真是。”
老父亲嘟哝着靠近,手自然地伸向季屿额头,“别看太长时间啊,再用脑过度你爸我就要到你妈坟前磕头谢罪咯。”
收回手,“幸好没事,臭小子。”
这亲昵的抱怨叫季屿眼眶忽地一热,他眨了下眼,强作镇定道“您放心吧,我会注意好的。”
季屿实在不知道要如何扮演原身,因为他和原身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如果说他是长在野草地里,被风吹被雨淋的脆弱小草,那么原身就是光芒四射,在爱中长大、被人爱也善于爱人的小太阳。
微信里的数百条留言,短信里的无数条问好,还有住院期间一波接着一波来慰问的朋友。
他不禁想,原身该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人,才会被这么多人记挂。
真的好想认识一下啊。
“嘴上说着注意,结果卷子刷了一套又一套。”
操心的老父亲蹙着眉,随手翻了翻桌角那沓试卷,“早上几点起的啊”
季屿道“七点半。”
其实他五点就醒了。
即使穿来了这么多天,季屿依旧觉得像是在做梦,担心一觉睡醒眼下的一切恢复原样,所以不愿意多睡,也格外珍惜清醒的时光。
同时他一边担心,一边又想向原身靠拢。
至少、至少不能让原身丢脸,年级第一他一定要抓在手里,高考也一定要考上清北,即使付出睡眠,即使一天花二十小时刷题,原身有的成绩他也一定要保持住。
还在医院,他就视死如归般地下定了决心,却不想,原身竟然如此温柔。
不光赐予他新生,让他感受了公平和自由,还令他体会到了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来自父亲的温暖,以及同学的友善,甚至,还把做题的题感留给了他。
看到题目他大致就知道答案是什么,有时题才看了一半,手上就自动列起了公式。
感受最深的还是英语,强烈的语感令他做题时如鱼得水,仿佛开挂一般,即使他知道自己没有考满分的本事,最后做完试卷也依旧能得到满分。
是原身在无声地帮助他。
即使他占有了这个躯壳,占有了属于原身的一切,原身也依旧在帮助他。
可能是曾经收到的善意太少,因此来到这个世界后他无时无刻不在动容,为慈祥老父亲的一句“小季同学”动容,为金毛点点摇尾巴的样子动容,甚至每天升起的朝阳,都令他对这个世界的爱更深了一分。
而原身,更是令他在动容的同时,产生了憧憬和向往。
那该是多么好的一个人。
如果可以认识的话,就好了。
季屿常常想,原身也许就在他身边。
因为原生虽然在休克后摔到床下,导致颅脑损伤,但好在抢救及时,并没有生命危险,所以自己的出现,说到底就是蛮横又不讲理地窃取了他人的人生。
原身会不会就在旁边看着自己呢
他又会不会穿到别人身上
“嘿,发什么呆呢”
老父亲伸手在季屿眼前晃了晃,“回神咯”
季屿一怔,从思绪中回神,不好意思道“您刚说什么了吗”
“我说”
老父亲在旁边坐下,“要不要一块儿出去溜你弟,我吃个早饭它在我脚边拱半天了,撒娇撒得可欢。”
季屿反应过来,笑着点头“好啊。”
老父亲松了口气“那快来吧,别坐着了。”
季屿颔首,把手中的笔放下。
两人一块儿下楼,金毛点点就趴在楼梯口的毛绒垫子上,见他们下来立刻吐舌头摇尾巴,看着高兴得很。
“点点。”季屿走过去摸了摸金毛的脑袋。
这条金毛已经十岁,是一条脸上发白的老狗,比不得小狗的精力旺盛,但依旧爱撒娇,才摸了两下喉咙里就呜噜呜噜的,尾巴都快飞起来。
“真乖。”季屿弯起眼。
老父亲从柜子里拿出牵引和嘴套给金毛戴上“老点走咯,我们出门”
“汪”
一出门,老父亲就把牵引绳交到了季屿手里。
点点很乖,就贴在季屿的身边走,时不时地闻闻他,嗅嗅他,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也总是看他,对他的关注全然超过了出门溜达。
季屿看到了点点的反应,但没说什么,只是更温柔地摸摸它的脑袋。
“乖点怎么总嗅哥哥”
季屿笑道“应该是我住院这么多天身上沾到味了,对它来说陌生了吧。”
说完他看向前方,“那边怎么那么多人这是商场开业吗”又是条幅又是气球的,看起来热闹得很。
“是商场有活动,看那儿。”
老父亲手一指,“新地铁直接修到了商场大门口,交通方便了人就全来了,商场当然得趁这个机会多搞活动,把人气转成效益。”
季屿点点头。
“要去看看吗”
季屿“那点点怎么办”
老父亲乐了“当然是遛完点点过去啊,反正离得近,回去了再过来也不费事。”
季屿正要点头,目光忽地一顿。
他看到一个大概三四岁的小男孩拿着花,正目光怯怯地看着他,见他看过去后小孩舔了舔唇,像是做了某种决定似的埋头冲了过来。
季屿“”什么情况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小孩已经冲到了眼前,大概是因为有狗在,所以他没敢靠太近。
只见他举起手里的花束,脆生生地喊:“哥哥买束花吧”
季屿怔住,去看旁边的老父亲,却见老父亲双手环胸,一副看戏模样。
“哥哥买朵花吧”小孩还在喊。
季屿摆了摆手“我不买花,而且身上也没钱。”
小男孩一听“可以用手机的”
说着麻利地把脖子上挂着的二维码照片拿了出来。
季屿“”
季屿无奈“出来遛狗没带手机,而且叔叔和哥哥都不买花。”
“哥哥骗人”
话音落下,小男孩就整个人扑了过来。
季屿下意识地伸手想拦,却被小孩机灵一躲,然后他腿上就多了个挂件小孩双手双脚全缠在了他腿上。
“哥哥买朵花吧”小男孩执着地喊着,非要季屿买束花才肯罢休。
季屿实在无法,他呼了下气,无措道“那你的花多少钱”
“十五块一朵”
季屿看了眼小男孩手里的花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束月季,却要十五,但这会他也顾不上贵不贵了,只想掏钱了事。
他拿出手机就要打开微信支付,旁边却忽地伸出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动作。
季屿“”
在一旁看了半天戏的老父亲冲不远处抬了抬下巴,示意季屿看过去“你付了这一个,后面就会有无数个扑上来找你买花。”
季屿抬眸望去,果不其然,不远处站着几个和小男孩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或男或女,他们手里都抱着花,一双双大眼睛不停打量人群,眼里闪烁着不该属于这个年纪孩子的鸡贼和市侩。
季屿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小的时候要什么家里都有,根本不用出门,离开季宅后又忙于生计,上完课就得给小学部的学生辅导作业来换取学费和生活费,除了睡觉,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因此别提逛街逛商场了,人多的地方他都很少去,根本遇不到这种情况。
“那要怎么办”他头痛道。
眼见到手的钱被男人一句话给说没了,小男孩闷声不吭地把季屿抱得更紧。
大眼睛漫上水雾,他可怜兮兮说“哥哥求求你了,买束花吧。”
老父亲摇头。
老父亲叹气。
老父亲伸手捏住小男孩的后领“报警呗,这你都想不出正常人谁会舍得自家孩子出来抛头露脸当卖花小贩而且你看看,这么多孩子,有组织有规模,这正常吗”
一听去警察局,小男孩不光不跑,还把手脚收得更紧,好像生怕他们不把他拎去警察局似的。
季屿“”
他低下头,叹了声气“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瓮声瓮气地说“球球。”
“几岁了”
“四岁半。”
才问了两个问题,一个肥胖的中年女人就从人群里笑呵呵地走了过来。
看到这个女人,小男孩直接把脸埋在季屿腿上,看都不敢看她。
女人自称是小男孩的母亲,说他们是山里出来的人,没文化没见识,这么多孩子这么多张嘴,都要吃饭,所以没办法只能让孩子出来卖卖花,挣点钱补贴家里。
边说女人抓着小男孩的胳膊往外拉,叱道“这个哥哥不买就算了,抱着人大腿干嘛给我过来快点”
又冲季屿笑,“哈哈哈小孩子不懂事,不好意思啊。”
说完不知掐了小孩哪儿,疼得小孩扭身挣扎,季屿看不过去,拍掉女人的手“他根本不愿意跟你走,我们已经报警了,等警察来了再说吧。”
女人大叫“报警我是孩子的妈你报警有什么用哎呀我命苦我孩子也命苦,卖点花赚点小钱你都要报警,还有没有王法啊”
说着说着女人就哭喊上了,“还有你,天天吃那么多还不听我的话,我养你这么大容易吗我”
季屿头皮都要炸了,一扭头却见老父亲牵着点点,一人一狗都非常淡定地看着他。
季屿“”
他求救似的看着老父亲,“这、这要怎么办”
“等警察呗。”老父亲言简意赅。
季屿“那这个女的呢”
“任她哭呗。”老父亲又道。
季屿“”
老父亲油盐不进的模样安定了季屿的心,他低头摸了摸小孩的脑袋,在女人胡搅蛮缠的哭喊中低声问“她是你的妈妈吗”
小男孩小幅度地摇摇头。
女人一看伸手要揪男孩的耳朵,季屿赶紧侧身避开。
“别动手动脚的,否则告你虐待儿童”他吓唬道。
女人不再伸手,又坐在地上哭。
就在季屿心烦意乱的等待中,警车独有的响声从远处传来。
这期间广场边缘其他卖花的孩子全部消失,就剩下抱着他腿的这个。
见到警察,季屿终于松了口气。
但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警察对这个女人道“又是你啊。”
季屿“”
警察摇了摇头,对季屿道“这个女人确实是小男孩的妈妈,我们早查过户口了。”
说着他靠近季屿一些,小声道,“你们也不是第一个报警的,我知道你们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怎么说呢,这种一股脑生孩子,生完又养不起,只好带着孩子出来讨生活的人也不少见,唉”
既然出了警,流程还是得走的。
几个人一块去了警局,做了笔录。既然小男孩确实是女人的孩子,那么季屿没办法,老父亲也没办法,只能把孩子交回到女人手上,在小男孩的哭声中离开。
走出警局时,季屿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
女人跟警察又是鞠躬又是感谢,而站在他们中间的小男孩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一双深黑色的眸子里充满着水光,悲哀又绝望。
季屿心下蓦地一恸,慌忙别开了眼。
他压着声对走在前方的老父亲道“她真的不是人贩子吗我总觉得那个孩子不是她的。”
“你有证据吗”
季屿一窒。
“他们的户口都在偏僻的山坳里,那种穷乡地壤的地方户口管理最是混乱,就算这孩子是被拐的,只要进了她的户口本,那就是她的孩子。”
老父亲伸手揉了揉季屿的脑袋,“我们这种小老百姓很难帮到这样的孩子,所以啊,只能看好自己的孩子。”
“你现在这样,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没看好”
季屿心下一颤“您在说什么是我自己从床上摔下来的,跟您没关系。”
老父亲摇了摇头,背着手牵着狗往外走。
季屿怔愣片刻后跟了上去。
他知道自己的性格行为和原身有很大差别,他也没想演,因为要他演他都演不来,他就不是原身那种性格的人,所以被原身父亲发现端倪实在太过正常。
但是看着原身的父亲因为自己的出现而伤神,季屿心里也不好过。
他忽然想
为什么要安排他穿越呢
原主那么优秀、那么好的人,为什么要被自己取代
夜晚,季屿盘膝坐在床上,仰头望着窗外高悬的月亮。
小男孩含着泪的眼睛不停在脑中徘徊,除此之外,老父亲的那句“看好自己的孩子”也不时跃上脑海。
五指穿进凌乱的发间,季屿烦闷地闭上眼。
不堪又混乱的过去被他压进心底,想强行忘记,可他又怎么能彻底忘掉那是他过了十九年的人生,是他一天一天亲身经历的日子,还有那个他怀胎五月亲自生下的孩子,怎么能忘得掉
大概是现在的生活太过美好,又大概是换了个健康的身体和良好的环境,因此季屿的心态和情绪都稳定且积极,此时再回过头去看曾经的自己,季屿竟然有些恍惚。
甚至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为什么那时候的自己不能换个活法为什么非要钻牛角尖拿着贺宙给的钱换个城市重新开始,难道不比执着地纠缠要好吗
他那时候,到底为什么那么魔怔呢
到底为什么呢
越想,季屿越觉得那时的自己糟糕透顶。
他毁了自己的人生不说,还害了一条无辜的小生命,没有父母的孩子如何能在世界立足小宇宙会被收进福利院吗季远生会不会出手救一救他的外孙谢雨星会不会良心发现对小宇宙好一点
他那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为什么不想一想小宇宙
啊,对,他想起来了,那时候的他对小宇宙是迁怒的,又愧疚,又抱怨,完全不像小宇宙的母亲,反倒像一个崩溃的神经质病人。
太糟糕了。
他是那么的糟糕。
“吱嘎”一声轻响,门打开了一条缝。
忧心儿子的老父亲半夜起床,想悄么声地看儿子一眼,结果没想到儿子根本没睡,他愣了下,道“嗯怎么还坐着呢这个点了还不睡小季同学你这作息不对啊。”
“我、我”季屿喉咙动了动,声音就在嗓子眼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低着头,神情在夜晚的遮掩下无法看清。
“在想什么呢高考吗唉没事儿。”
老父亲走进房间,在季屿身旁坐下,“你才几岁还年轻着呢,明年再考一次就行了,不用放在心上,啊。”
季屿低垂着头,轻声道“不是这个,是、是”
“那是什么有什么尽管说,跟你爸还吞吞吐吐的这么见外。”
宽厚的大掌覆上季屿的肩膀,老父亲盘起腿,一副要和季屿夜话一场的模样,“有什么都尽管说,青春期的小烦恼啊、喜欢哪个小女生啊,都尽管告诉你爸,毕竟你爸有多开明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都能说,别憋着,啊。”
季屿抿了抿唇“叔叔”
“叔叔”
老父亲倒吸一口凉气,“之前一直不喊我爸、老是您啊您的也就算了,怎么这会还喊起叔叔来了小子,你可是我亲生的”
季屿没有解释,而是低着头自顾自道“叔叔,我,我做了很糟糕很糟糕的事情。”
他暗暗攥紧拳,顿了顿,又补道,“而且,还不止一件。”
作者有话要说 我闺蜜老喊我给她点一点tb盖楼,我就干脆给她发了66块红包,让她放过我,结果她扭头把我给的66买了助力值,还说她不是为了钱,是为了争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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