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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扶月并不愚钝,她聪明得很。无论国师讲的东西懂与不懂她统统背了完事,等国师考察时添油加醋复述一遍,听起来还真像模像样。

    以前就这样应付总师傅布置的功课。

    明明她完成得一字不差,总师傅偏要揪她起来故意考她别的东西,当着皇子公主们的面说她不好,罚她站一个时辰,最后还要告到皇后那说她不听话,让她又被罚一遍。

    久而久之扶月连样子都不想做,交大白卷上去看总师傅气得鼻歪眼斜多好玩呀比自己受苦好玩多了。

    如今为了学武,她忍

    扶月哼哼唧唧站在国师面前,一副本公主满脸都是知识的模样“怎样可以了吧若说不好肯定是你教得不好,本公主好歹是皇室血脉,决不”

    “好,小殿下背得很好。”国师拉了下她胳膊,免得轮椅转弯碰到她,“去外面,臣教你武功。”

    扶月呆了呆“啊”

    她第一次在老师面前顺利过关

    药罐子要求这么低嘛真的只为了给母后交代早说呀那她背下一本书又有什么难

    轮椅却没等她的意思,先一步滑出了书房。

    回过神,扶月揣着皇室尊严哒哒哒追了上去,非要领先车轮一步,不满道“哪有你这样的臣子本公主还未出门你就敢走这么远”

    “就算你现在要教本公主学东西,也不能乱了、乱了规矩”

    扶月嘟嘟囔囔说了一路因为轮椅未曾有片刻因她慢下。那人一脸纵容地听着,就是不照做。她更没想过挡在轮椅前面,提着裙摆努力跟上,气喘吁吁嘴里教育国师,也是不容易。

    系统弱弱出声其实没有主角的相关任务,宿主宝宝不必委屈自己对主角好。

    楚纤个人喜好而已。

    系统

    楚纤穿来时太小,做了一段时间乞丐,接下来的人生不是在暗无天日的炼药房,就是在尸体堆成山的战场,唯有皇宫短短数月算是相对正常的生活。

    对旁人来说无法忍受的每一分每一秒却是她记忆犹新的学习机会。被丢到这个世界来的她像一个瘪海绵,任人捏圆搓瘪,要想成长,必须尽可能快地吸收周围一点一滴的血水、脏水。

    过程残忍,结局未必美好,但楚纤依旧做成了绝大部分人眼中最接近神祇的样子。

    学武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再说扶月岁数偏大,从头学起难度也高。好就好在扶月平日活泼好动,力气倒是比其他公主大些,也肯吃苦。

    小公主不想让药罐子看轻,咬着牙、面目狰狞也得把马步蹲下来。小身板颤颤巍巍,嘴里还要逞强能不能在腿上绑点石头、手上放两个茶杯什么的。

    国师就着公主嘴硬图愉悦地喝了两杯茶,唇边弧度没消散过。

    天色暗沉,一缕风不经意地夹了几根雨丝,接着便朦朦胧胧下起雨来。

    沙棠适时撑起伞,低

    下腰轻声道“外面冷,进去吧。”

    国师用袖子盖住膝上乖得像玩偶的红狐“说好半个时辰,不能少。”

    扶月听了,一抬下巴,神色倨傲“大不了派两个人盯着我就是了,你进去避雨,免得淋坏了母后又要找我麻烦哼。”

    国师淡笑“多谢小殿下关心,这点雨不碍事。”

    扶月急急反驳“谁关心你了我就是本公主命令你快进去不许淋雨,不许在外面待着”

    沙棠的伞哪里会让雨水淋到国师呢只是外面潮气重,对国师膝盖不好罢了。

    国师摸着红狐,干脆不答话。

    扶月放狠话“你,你怎么好赖话都不听呢我不学了”

    国师神色微冷“臣说出去的话不会收回,扶月公主金口玉言更不该儿戏。兰枻,不准她走。”

    被点名的黑衣女侍眨巴着眼过来,一下摁在扶月肩上,逼她继续蹲马步。

    扶月又恼怒又委屈。我是怕你生病才不坚持了的呀区区半个时辰,我身体好着呢你这个人,你

    见雨水无悲无喜地落到国师身边,扶月僵硬片刻,重新蹲好。

    往常扶月只觉半个时辰太短怎么玩也玩不够,今日的半个时辰却长得要命,盼得她心都要疼了。

    哪怕有伞有厚披风,那人苍白面色也未好转,成了块看起来就很冰冷的白玉。怀中红狐倒是睡得安安稳稳,连尾巴也不动一下,想来那人怀抱是温暖的。

    时辰一到,一心只有国师的沙棠忙推了轮椅往屋内走。

    兰枻倒是多看了扶月一眼,她不忍地停下脚,关切道“您快进去暖暖身子呀。”

    雨不大,扶月也就湿了层外衫,不痛不痒。

    扶月撑着树干站直身子,抿抿唇“她、她生我气啦”

    兰枻“没有,大人没有生您气。”

    扶月想说可她不喊我小殿下,到嘴边就成了“可她刚刚都没回头看我。”

    兰枻指指宫殿,友好建议“您亲自去问大人嘛。”

    “”扶月憋闷道,“我不问。”

    半月转眼就过。

    这天国师身子不好,关在屋子里养病,扶月在门口踱来踱去好半晌,也没敢推门进去。

    国师待她非常有耐心,无论她偷懒不学或是应付作业都能心平气和引她入正途,从不跟皇后告状,也从不与她动怒,还总买好吃的好玩的哄她。

    扶月以为学习是件枯燥至极的事,学那些自己不懂也没必要懂的东西更是在磋磨时间。直到现在,扶月隐隐约约感觉国师真的不认为她和太子有区别。

    在国师口中,朝局变化、百姓民生不再是一团乌七八糟的废纸,而是使她置身其中的日常。

    国师亲自为她编了个小册子,上卷记录其他国家历代帝王值得称赞的行为,下卷记载为祸苍生的昏君举止,最令扶月吃惊的是,自己的父皇安

    帝赫然在列。

    若是她将这小册子交给太子哥哥,哪怕有皇后庇佑,国师前些年的军功都得一笔勾销。

    也是从这时起,扶月开始在国师面前不用本公主这一自称,有事没事就缠到国师身边,时不时还嫌弃那狐狸待在国师腿上时间太长。

    只要她听话,黑衣女侍能陪她爬树、爬墙,甚至能护送她明目张胆出入宫门,去见从前没有留意的皇城一角。

    扶月看着门板,唇几乎要咬出血。她怕看见国师虚弱的样子,更怕国师一见到她又费神关心她的功课,这才心生胆怯。

    突然,门开了。

    出来的人是兰枻。

    兰枻与扶月性情相投,两人经常在练功时打嘴炮逗国师开心。

    扶月顾不得旁的,忙拉着兰枻问她国师情况。

    兰枻“都是前几年留下的旧伤,仔细养着不会有问题。”

    见小公主依旧闷闷不乐,兰枻笑着拉她去远处。

    扶月小声问“国师在你们眼中是不是嗯,很厉害”

    兰枻“大人的确很厉害呀。”

    扶月不喜欢将国师神化,她一字一顿“再厉害也是人,也有做不到的事。”

    兰枻愣了下,点头“这话没错,不过目前谁也没发现大人有什么做不到。我希望大人一辈子也别有。”

    扶月“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她。”

    兰枻大大方方承认“嗯我们这些跟着大人上过战场的女侍都以大人为榜样。”

    “战场,是什么样的”扶月想起昨日学的一首边塞诗,摇头晃脑地念了出来,问,“真是如此”她此刻无比庆幸功课没有偷懒,不然连诗也念不出来,一点与国师的关联都扯不上。

    兰枻认真地想了想,摇头“至少我见到的不是这样。”

    小殿下大概一生也难感受这种绝望。

    一条河两岸驻扎两国军队,一边营地乌泱泱望不到头,夹杂男人的嬉笑怒骂,有乐器、有女人,跟出来玩儿似的;一边营地零星几个帐篷,几百人个个绷紧了身子,如狼般锐利的眼直勾勾盯死对岸,每咬一口干粮,都必须想象是在啃对方的肉。

    否则无法在寒风中保持血性与理智。

    三年中有无数个徘徊在死亡边沿的时刻,挥刀挥到麻木是常事,掌心的皮肉与兵器黏到一起也是常事。

    最让兰枻难以忘却的永远是国师

    “最后一仗打得时间很长,持续了半年,武器、粮草都没了,每次都得折返战场去捡能用的枪头、箭支。”兰枻微微出神,“国师用过的枪头总是温热的。”

    因为不断沾着敌人滚烫的血,有时还有国师自己。两国兵士拼了命捍卫祖国国土尊严,热血难凉,不通人情的边塞寒风哪里吹得冷

    扶月久久未能言语。

    兰枻笑笑“小殿下吓到了没事儿,都过去了嘛。”

    扶月低垂着脑袋,没头没尾来了句“父皇七日后的寿辰,办得很隆重、很盛大。”

    兰枻随口接话“是啊,宫里能好好热闹一场嘛。”

    扶月头更低了点,半天才吭哧吭哧来了句“我,我邀请了国师。”

    兰枻惊奇“啊大人从不参加宫宴小殿下”

    小公主两只手揪在一起“她答应了。”

    兰枻沉默片刻“看来大人真的很喜欢小殿下呢。”

    如果兰枻侧头去看,便能看见一只染红的小耳朵。可她没有,所以只能听见公主瓮声瓮气像是害羞一般的低喃“我也不、不讨厌她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