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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雀衔春
    后来,姜蝶珍还是在景煾予的怀里睡着的。

    她睡觉认床,再加上对婚姻和工作的不安,睡一小会就会醒过来。

    今天在他怀里,睡得格外安稳。

    半梦半醒中,她感觉到自己被移动了。

    恍惚中,听到了几声刹车的声音。

    她被轻微的颠簸震醒。

    姜蝶珍睁开眼睛,看见景煾予英漠的下颌。

    对方紧紧把她揽在怀里。

    男人靠在车座椅上,淡淡地阖着眼睛。

    她吸了吸鼻子,往他怀里不安地动了一下。

    那个人眼睫颤抖一下,但是没有睁开眼睛,宽大如修竹的手指,把她往怀里揽了揽。

    他轻声说“我陪你回家,明天再好好看协议,先睡吧。”

    姜蝶珍在他的腿上呆不安稳,手指抓皱了他的西服。

    想要换一个舒服的姿势,可是她又很怕打扰到他。

    她想把手臂换到他的身侧去,这样可以揽住他。

    这个想法一出,她的睡意消减了一些。

    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胸口处,不安地在他怀里蹭动着。

    可她好像忘了,那人是会有生理反应的男人。

    窗外大雪皑皑,雪片如碎纸一样呼啸翻飞,但车里寂静无声。

    连呼吸交织,都能分辨归属。

    姜蝶珍的身上,有一种很清新的香味,和那天被竹叶和酒精蒸腾出来情潮甜香不一样。

    是一种绵长丝滑,轻盈柔软的少女体香。

    车里空调温度很高,绒毯蒙住她的全身,汗液从她的脖颈和耳背后散发出来。

    他略微蹙着眉,眼睑掠过她纤细的脖颈,莹白脆弱,适合舔吻。

    她像是热得狠了,呼吸间都晕出湿气。

    绒毯往下掉。

    她慌了,伸手去拉拽。

    姜蝶珍柔软的腰腹,蹭着他紧实流畅的腿部肌肉线条。

    一种奇怪的痒意从脊椎的边缘,丝丝缕缕地往心里钻。

    她压到了他的领带,拉拽之间,逐渐勒紧。

    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因为闷涨的感觉,逐渐绷紧,青筋贲张,危险有力。

    “对不起,我好像压到你了。”

    姜蝶珍头发有些乱,脸颊潮红。

    她雪白的脚趾害羞地卷起来,长发铺成了一条丝绸般的黑色长河。

    “姜蝶珍。”

    他哑声叫她的名字,深邃的眼眸在黑暗里晦暗莫名。

    她太白了,像那种没有见过天光的冰白,剔透到不知道危险为何物。

    天真到不知道散播风情来引诱雄性。

    但偏偏这种生涩又甜美的模样最为致命。

    “老是这么主动,会让男人误会。”

    景煾予呼吸很沉,他的眼睑下浮着清灰,眼睫黑沉。

    看着她懵懂又慌张的眼神,倏地收起漫不经心“睡得不舒服吗。”

    绒毯掉落在了地上。

    在车座间,铺陈起了一滩浅白棕的湖畔。

    而他们在岸边,安稳并立,像仙鹤交颈,或者说,鸳鸯。

    谁也没有去捡,两人的呼吸都是乱的。

    “对不起,我怕刚才的姿势会让你不舒服,我一直压着你,腿一会儿就麻掉了。”

    她根本没有往男女之间,晦涩暧昧的事情里想过。

    和他碰一下唇角,她都会害羞很长一段时间。

    于是,她紧张地继续动了下,拉开距离。

    只剩下,眼前兀自被掐断神思。

    在狠狠占有她的贪婪里,强行平复呼吸的男人。

    窗外的景色往后退去。

    长安街的天空被街灯映得黛青。

    仿佛是黑色的深水,被不断倒入的七情六欲染成了模糊的颜色。

    四九城的这片天。

    多少人走到这里用尽一生。

    景煾予从小习以为常。

    甚至前些年,他家自愿上交了两套杂院的产权给政府。

    坐在家中的后罩房,甚至能清晰看到,国旗在夜色里升起。

    可他没办法用金钱和权势来诱惑她。

    她啊,仿佛没有看过这个世界的阴暗,他也舍不得让她接触。

    遑论交易,遑论施恩,遑论报答。

    看着她这一幅很紧张又谨小慎微的模样。

    他的心变得很软,没办法撒手不管。

    景煾予略微靠着车背,脖颈被勒住的感觉和让他有反应的悸动同时发生。

    “姜蝶珍。”他几乎和她鼻尖相抵,说不上气又有点宠溺“你这样让我拿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她闷在他颈窝里,碎又乱的刘海发梢戳着他的动脉。

    “你不是睡不着吗。”景煾予松松勾了勾嘴角,“在我身上也认床”

    他把她拽到身前,用半只手臂环住她,伸手去探,掉在车座间的毯子。

    须臾间,他带着薄茧的手指,挂过她的耳际。

    她伸直了脖子,探出脸去看,任由那人微凉的唇峰,抵在她的额间。

    “我不冷。”姜蝶珍靠紧他,抿着唇声音很细弱地说“有你就不冷。”

    景煾予的瞳孔很黑,被路灯晕得有很浅的一圈光,阴影下眉目锋利。

    他语气却很暖“盖好,舍不得你感冒。”

    大雪覆盖在雨刮器上,瞬间变成冰凌,带来轻微的摩擦声。

    姜蝶珍眼睫颤动着,她过了好久才说。

    “其实在怡升园的家里,我从来舍不得开暖气。一个月太贵了,我舍不得问家里要很多钱。这样,妈妈会担心。”

    “每天都很冷,特别冷。虽然已经考试结束了,回我的小房子也会被冷得发抖。所以遇见你那天,我在学校待着,那里要稍微暖和一点。”

    她刚说完,就感觉到景煾予动作很轻地抬手,示意司机拨动了劳斯莱斯的空调转轴。

    不需要绒毯了,他也能把她裹进怀里,给予她温暖。

    景煾予手臂上青筋蜿蜒着,冷白手指用力把她揽紧,不让她被回忆中的寒冷割伤。

    “我没有很娇贵的。那时候房间很小,回家了我也在刷题。床头放着刘洪波和顾家北的雅思资料册,有的时候晚上太冷了,我就把这些书混着厚衣服压到被子上,可能稍微会暖和一点点。”

    “雅思考试,我刷了三次,才和姐姐第一次考的分数一样。做的衣服一直没有人喜欢,很晚很晚才卖出去。”

    姜蝶珍的讲话闷闷地,发丝掠进了红唇里,说话有些磕绊。

    “景先生,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有些人光是遇见就花光了所有运气,我遇到你也是。”

    她的眼睛湿漉漉的,是被雾气笼罩着,像林中的稚兔终于鼓足勇气,眨着漂亮的眼睛,来外面觅食青草。

    小兔忐忑不安,只咬小小的一口,还没咀嚼完,就红着眼睛重新逃回森林。

    “你是上天安排过来拯救我的吗。”

    姜蝶珍说完这句话,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

    她颤抖着从他身上爬起来,探身去吻他的冰凉的嘴唇。

    这样会取悦他吗,她不知道。

    因为景煾予并没有回应这个吻。

    就像景煾予那句,主动会让男人误会。

    什么误会。

    他连紫色樱花开满的庄园,都可以不眨眼睛送给她。

    连她的身体都不想触碰吗。

    姜蝶珍脑袋很乱,她看不懂那个人深邃眼底的情绪。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

    她感觉到那个人的手背,抵住了她的额头。

    滚烫的感觉让被欲求操控的男人,瞬间清醒。

    “好像有些发烧,季助理,麻烦您稍等把裴医生找来。”

    “好的,景先生。”

    “可是我还没有签订婚协议。”

    她声音很柔,又带着浓重的失落。

    姜蝶珍挣扎着,纤细的手腕被他用两根手指就轻而易举地制住。

    “乖点,你发烧了。”

    “我不要那些,不要紫色樱花。”

    她瓷白的皮肤镀上一层淡淡的粉色,眼泪怎么都止不住,把他的领口也蹭得湿润,像一汪小小湖泊。

    不需要金屋银楼来标榜安全感。

    她能赚钱,可以养自己,可是在她的认知里,只有爱才是能够组建一个家庭的关键,不是利益相依。

    但姜蝶珍从来是个不切实际的空想家,想要这种温暖的感觉久一点。

    她很担忧有一天真的爱上他了,得到的只有虚空。

    “景煾予,如果有天你不需要我了,一定要告诉我,我这个人很后知后觉,你不说我不会知道的。”

    她像小小翠碧雀鸟扑棱翅膀,满心欢喜要送给他整个春日。

    她不想待在金笼中。

    更怕他不要她引以为豪的春意。

    “你明天可以在我的怀里,签订婚协议。”

    景煾予笑着,混着些鼻音。

    他用力搂紧她,力气大得,仿佛她是从他的肋骨里生长出来,现在只是回归而已。

    她发热的时候,嗫嚅着说了好多话,都是没有安全感的来回掰扯,都被他悉数回应。

    “景先生真的是上天给予自己的小小恩赐吧。”

    她湿润的睫毛倒扎进眼睛,她盈盈地闭上了。

    姜蝶珍听到他柔声叫她小乖,哄她说他们已经到家了。

    她在小区灯光青白的光圈和阴影中。

    看到他乌黑眉眼,逐渐凑近她的嘴唇。

    景煾予回应了车上,她没有安全感的吻。

    他的呼吸干净清冽,眉锋眼瞳的走势堪称绝色,是让她不敢肖想的风月琳琅。

    可是他亲了她很久。

    感觉她的舌尖和脊背都彻底软的没力气了,才结束。

    她软在他肩膀上,被他欺负狠了,嘴唇和鼻尖眼睛都是红的。

    “下次会更久一点,再装晕的话,我也不会放过你。”

    就像那只兔子躲过了枪眼的红点,被抱回了温暖的家里。

    好像只要他在身边,她就一直待在他的怀里,倾听他永远没有疲倦的心跳声。

    景煾予的臂弯稳稳地环紧她,手掌托住她的大腿,陪伴她进入安稳的梦境。

    周日,她果然是坐在他的怀里,签订的订婚协议。

    但是和每一对不情不愿地,被拉上谈判桌的闪婚小情侣一样。

    两人最后还是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我感冒了,你要离我远一点。”

    姜蝶珍吸吸鼻子,手指拽着他的衣袍,发烧已经好了,就是喉咙有点痛,讲话闷闷的。

    “谁规定的”他笑着说“我身体热一些,你贴着我,出些汗,好的快。”

    哪有这种道理。

    姜蝶珍没反驳,短促哦了一声,低头翻阅协议的初稿。

    “你有没有和律师约定那种事啊。”

    “哪种。”

    “就是晚上一起一起睡觉。”

    “每天相拥入眠,还要写进条款里吗。”

    “还有亲吻。”

    “你昨天主动亲了我。”

    “是那种”姜蝶珍脸色涨红,感觉热度一点没有消退,脸颊又滚烫起来。

    “是春天对樱桃树做的事。”

    “哦,那个啊。”他唇角浮着恣肆的笑意,不逗她了,只是促狭笑着“小艺术家这么可爱啊。”

    “说好了一个月一个月一次”

    她细白的牙齿咬住嘴唇,晕开一片紧张的浅白色。

    “我不记得了,但我很清楚,当时说的一周一次。”

    他说的散漫,垂下眼,眼睛落在昨天他吻了很久的唇上,一动不动。

    “你答应我了一个月一次的。”

    姜蝶珍眼尾红红的,惹人爱怜“你还同意了,在一起两年。”

    “行啊,那我退而求其次,答应你一个月一次。”

    景煾予把她搂在怀里,下颌耷拉在她的头上。

    日光照耀在他冷峻的脸上,浮着细碎的光影。

    他的声音很好听,宛如松风掠过山河“要不我们玩个游戏吧。”

    他建议道“我高中的时候,改装了一个赌博机器,我有全套的筹码,你要不要玩一玩。”

    “你只要赢一把,我就送你一个礼物。你输一把,就多和我在一起一个月,怎么样”

    景煾予说话自带一种蛊惑意味,就像纯净干燥带着尼古丁的烟丝,冷冽又让人上瘾。

    姜蝶珍咬住下唇,垂眸想了一会儿。

    徐教授的律师团和公证处赶来的人,都在楼下喝茶静候。

    料想他不会诓骗自己。

    “那最多十二次,封顶三年,不能再久了。”

    她玩着他睡袍的系带,小声谈判道。

    不能再幻想更久的,白头偕老的年岁。

    因为两个人隔着天堑,最初的新鲜感消失殆尽。

    会因为家庭和彼此,生出各种嫌隙和不可调和的矛盾,最后连对方在身侧也充斥着压力。

    万一,他的正缘出现了呢。如果要靠争夺,才能守住他的心。

    冗长的岁月,就成了桎梏。

    姜蝶珍如此忧虑着,忧虑两人之间的差距,认定还不如短暂又淡淡的相处。

    “行啊。”

    他答得随意,好像对那一两个月没什么感觉,就是想撩拨她的心而已。

    男人迈开长腿,把小毯子搭在她的腿上。

    他从古董橱窗的架子里,翻出来一台小型的,类似水果机一样的赌博机器。

    他扛着机器过来的时候。

    膝盖不小心碰到了原木茶几,传来一声“嘎达”的响动。

    景煾予有些不舒服地微微拧眉。

    他的眼睛转向她,情绪又消减下去,冲她弯了一点唇角。

    几乎是下意识。

    姜蝶珍已经撇下绒毯。

    她从沙发前站了起来,轻声问“疼吗。”

    那一刻两人对视了一眼。

    她浅淡的瞳孔颤了颤,心脏密密麻麻地被酸涩的东西填满。

    原来这就是关心一个人。

    原来这就是牵挂。

    原来这就是婚姻的意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