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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晃晃的手电筒灯光照射在眼皮上,手脚被束缚在病床上的实验体眼皮下的眼珠子动了动,指尖颤抖了下。
穿着防护服的女子立刻后退几步,方才的轻松被害怕替代,眼瞅着对方眼睫毛开始颤抖,隐约有要醒来的痕迹,赶紧去找老师过来。
急促的脚步声是谁
唐云暖被激起探究的欲望,用力撑开沉重的眼皮,只来得及捉住一个背影,没来得及喊住那人,目光便被身处的空间吸引。
床的一边是挨着墙壁放的,另一边是一条大概两人宽的过道,床尾和铁制的门口也只相隔刚刚足够门开合的距离,很狭窄,有种压抑感。
唐云暖对这种地方并不陌生,她的父亲是科研界有名的教授,他工作的地方有存在这种空间,她曾经见过几次,见归见,真正身处于方寸之中,心底莫名发慌。
想撑着床坐起来,动了动手,才发现不对。
左边看一眼,左手被铁链和床把手锁在在一起。
右边看一眼,右手也被束缚着。
两只手臂上还贴着许多的纱布。
唐云暖心里大喊不妙,看着将下半身盖得很严的被子,试着蹬了蹬腿,果然和料想中一样,同样被捆绑住了。
顿时警铃大作,恰好这时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中年女人。
唐云暖记得她,她们曾在父亲的科研室里见过,只是不曾说过话。
“你好,我是方如西。”方如西走到床边,首先做了个自我介绍,紧接着问道“唐总,你还记得你昏迷之前发生过什么吗”
唐云暖茫然,眼神无聚焦地落在方如西的面容上,神思涌进了记忆的潮流。
那是个下雨天,她担心孤儿院院长腿疾犯了,下班后特地驱车过去探望,给院长买了补品,也买了很多东西带给孩子们,临近原定离开的时间,因为雨越下越大的缘故,她又多留了一会。
就是那么一会,人群突生躁动。
教职工抱起年幼的小孩就啃,被感染的小孩转头抓住试图营救她的伙伴,张口一咬
血腥的场面掀起阵阵尖叫,孩子们惶恐地四散而逃,然而高分贝甚至把孤儿院外面的丧尸也吸引过来,没一会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惨叫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在不久后消失。
崭新的玩具四分五裂地躺在地板上,刚穿上身的新衣服刻上血红的印记,娇嫩的皮肤嵌入了可怖的咬痕,黑暗吞噬了整个孤儿院。
唐云暖当机立断,带着距离自己最近的四个孩子,从活动室的后门离开,朝不远处的宿舍楼飞奔。
竭力让自己忽视盘在心口名为恐惧的毒蛇,带着他们往宿舍楼高层爬,步履蹒跚的同时尝试着让孩子们安静,高度戒备着下方楼梯出现的人影,随手拉过一些桌椅制造障碍,还抽空从窗户打探下面的形势。
“姐姐,我们要死了吗”
有先天性心脏病,被她抱着一路狂奔,未发一言的小女孩在他们抵达楼顶的亭子时,道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唐云暖面色一僵,很快调整过来,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看向身旁拉着她的衣角,眼含期待地仰头望着她的三个气喘吁吁的孩子们,酝酿好安抚的话语,张口,却是无声。
连勾起的嘴角都透露着一股勉强。
四周一片静谧,一声喊叫都没有,却比刚才的混乱更让人提心吊胆。
孩子们是很敏感的,尤其是孤儿院的孩子们,他们从唐云暖的神情里读懂了她的沉默,只能更用力地攥紧她的衣角,抓住唯一的依靠。
老天并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气还没喘匀,上锁后又拿石椅抵着的铁门从里面响起哐哐的拍门声。
下意识屏息,盯着那扇铁门,一声声重重地砸在他们的心尖。
直到铁门被砸出凹陷,窥探到即将崩塌的痕迹,冷汗刹那间浸湿后背。
“姐姐怎么办我们”
“嘘。”
求生欲压在嗓子眼,孩子们掉眼泪都是无声无息的。
唐云暖忽然想起什么,指向天台另一侧的小屋子,压低声音“我们到那边去。”
她看过孤儿院的构造图,那里是一个废弃的小阁楼,和院长的宿舍是连在一起的,院长把房间里通往阁楼的梯子换成收缩的,平日里没有放下来过,她差点忘记有这么回事了。
院长宿舍是单独一层楼的,还是最高一层。
安全系数至少比丧失即将闯进的天台高。
唐云暖马上带着孩子们行动起来,不幸的是跑到一半,铁门不堪重负地倒下了,一大批丧尸蜂拥而来。
好在丧尸行动比较慢,万幸屋子没带锁,他们轻松就进去了,立刻在阁楼里找寻收缩楼梯的开关。
收缩楼梯降到一半,近在咫尺的铁门又响起了剧烈的哐哐声。
等不及它完全降下去,唐云暖让年龄最大,看起来最强壮的孩子先下去,然后进行接应。
可能是腿软,那孩子几乎是连爬带滚摔下去的,顾不得身体哪里受伤,忍着疼痛,红着眼眶开始接人。
第一个下去了
第二个下去了
第三个下去了
哐当
布满铁锈的门倒塌了。
皮肤惨白,身体溃烂,有一部分甚至已经面目全非的丧尸群步步紧逼,像是嗅到了食物的味道,时不时还发出了诡异的嗤嗤声,配合着全身的血污,画面恐怖如斯,引得人头皮发麻。
剩下的是有先天心脏病的小女孩,被吓得眼泪都出来了,还懂事地死死捂住嘴巴。
唐云暖来不及多想,和下面的三个孩子对视一眼,把小女孩直接丢了下去,重重地砸在充当气垫的三个孩子身上。
吱呀
是丧尸逼近,阁楼木板发出的惨叫。
看她安全落地,唐云暖提着的心放下,抱着赴死的决心,手动迅速将收缩梯子收回、将开关破坏,全程不敢回头。
她害怕自己一回头,鼓起的勇气就像被针扎的气球那般,瞬息间灭得彻底。
后来
后来的记忆很模糊,大概是太惨不忍睹,大脑触发保护机制,模糊了这段记忆。
“所以,我为什么还活着”唐云暖回过神来,望着方如西问道。
方如西答道“唐教授知道你的行程,我们赶过来时发现你已经被咬了,只能把你打晕带回来,安排做针剂的实验对象,看能不能救回你。”
方如西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面镜子,放到了唐云暖的面前。
唐云暖看见了镜子里瞳孔猩红的自己,和雪白的皮肤对比,衬得格外怪异。
她记得丧尸也有的是这种颜色的瞳孔。
“我们带回来了很多丧尸,研究至今有两月之久,没有一个成功恢复理智的,你是第一个。”方如西说道,分明是来之不易的进展,可看着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眸,紧绷的神经得不到片刻的喘息。
“唐总,你是恢复了理智,但你仍是丧尸。”
“这里是人类幸存者的庇护所,唐总,哪怕你是唐教授的女儿,作为唯一的特例,还是会遭受到排挤。离开这个房间前,你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末日里幸存的人,几乎都是亲眼目睹过重要之人被丧尸啃食感染的,对除重要之人外的丧尸的仇恨是刻进骨子里的,能活到现在死在手底下的丧尸更是数不胜数,身上戾气极重。
唐云暖一旦出现在视野里,必定成为众矢之的。
那是毫无悬念的。
方如西不知道,她的理智苏醒,于她而言到底是福是祸。
唐云暖垂眸,滞闷感堵塞在心尖,心底的情绪起起伏伏,丝丝条条缠绕在一起,乱成一团。
甚至还没来得及为自己不用变成吃人的怪物而高兴,就被告知自己本身便是庇护所里视作怪物,视作异类的存在。
那她醒来的意义何在
唐云暖没有陷入自我怀疑多久,两日的适应和检测期后,解放了双手双脚的她便从方如西口中知晓庇护所有意图成立救援队一事,身为有理智的丧尸,无惧丧尸攻击的她,无疑是最佳人选。
最主要的是,套上救援队的名号,长期在外进行搜寻,暂时远离庇护所,那么庇护所里的人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改变想法,不再单单只想着远离和排斥。
“你意下如何”方如西追问道。
唐云暖从中品到一丝的着急,想到这两天早上莫名从门缝里塞进来的威胁性质的小刀片,片刻后点头“好。”
除此之外,她也别无选择。
“我马上安排”
不愧是白手起家称霸商界的唐总,面临险境依旧能保持绝对的冷静。
方如西像打了鸡血一样,塞给唐云暖一本身体实况记录册,扭头出去了,半晌后拿着台超极厚的手机回来“原本的信号塔塌了,这是连接着新信号塔的手机,耐摔厚实,你也可以拿它当砖头用。”
唐云暖掂了掂重量“”
“房车给你准备好了,八米的c型房车。虽然你不需要补充营养,但考虑到可能会有幸存者,还是给你放了食物和水。车油没了找丧尸少的加油站。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任务做不做也随你,但切记每两个月要回来打一次缓释剂,有任何异样给我打电话。
要爱惜你的身体,你是丧尸,受伤了是恢复不了的。
唐教授那边你别太担心,他离开时是带着人手的,可能只是暂时联系不上。
”
唐云暖端坐在床边,全程沉默,被动接受着信息,脑子里一项项梳理成章,淡定得好似即将要去到处布满危险的地方的人不是她。
叮嘱许久,终于结束。
重获自由的第一个小时,她被变相赶出了庇护所。
开着房车离开,不少人猫在暗处窥探,也有不少捏着石子投过来的,好在车子足够坚强,将那些伤害全都抵御在外。
唐云暖比起在意他们排异存同的态度,更紧张的事情是遇到丧尸。
握着方向盘的手心都冒了汗,红色的眼眸快速地扫视着外界破破烂烂的大道小巷,触过和地面上陈旧的血迹,迅速收了回来。
喉咙处压着一块巨石,神经绷成一条直线,风吹草动都能将它崩断。
她以为,丧尸的数量会像爆发那天的孤儿院那般恐怖,可意外的,方圆几里,她只看到了零零散散的十几个,行动极为缓慢,不是成群的,基本上都是独行,亦或者双人行。
唐云暖泄了一口气。
可能是庇护所附近,所以清除得比较到位吧。
唐云暖又绕了几个圈,把道路和丧尸数量确定得七七八八后,猛踩油门,一路南下,往前妻家的方向开过去。
大多数人都沦陷在那场巨变中,只有极少部分的人幸存,幸存的这部分人中都是有自保能力的,不是会使用武器,便是身体素质高于他人。
她的前妻柳知湘除了搞科研什么都不会,没有自保能力,好好的沟通也做不到,体弱又闷骚的,说不定已经
一只无形的大手忽然攥住了她的心,绵密的疼痛蔓延至全身,破碎的光点从眼角坠落。
唐云暖把油门踩到底。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要去亲眼确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