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元是八岁时搬进现在的家中的,那年在他父母离世后,虽然他与沈枫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沈枫还是带着年幼的他离开了以前的房子,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二楼尽头是一间单独的衣帽间,摆放了他从八岁至今所有购买过的服装,并且贴心地用标签详细标注了购买日期。
沈卿元细细地数着数量,整整十一个木质隔板,分隔开他每一年的服装,只有其中两个隔板是他自己去购置的。
在十八岁分化前,他的服装都是沈枫去外面给他置办。
沈卿元随意拉开最开始的几个柜子,日期的标签后面还写着他当时标注的小字。
“沈枫我不穿绿色我不要”
“”
“哥,我说了我不穿绿色。”
沈卿元对比了改变称呼的日期,是在来本市两年后,沈枫在十八岁的成人礼上,分化为beta的那一天。
因为沈枫卖掉了他父母的老房子,带他来到完全陌生的城市居住,这种陌生让当时还年幼的沈卿元感到不安与害怕,所以他最开始并不信任沈枫,也不肯叫他哥,任何时候对沈枫都是直呼其名。
但是到底是亲密无间的两年相处,沈卿元逐渐对沈枫产生了依赖,心理上已经接纳他的身份,经常会有改称呼的想法,可又碍于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直说。
于是在沈枫分化前夕,沈卿元抱着星星抱枕,蹦蹦跳跳地去书房找沈枫。
“沈枫你明天是不是分化了”
沈枫把手中的书用书签夹好,放置在一旁,伸手揉了揉沈卿元脑袋,柔软的发丝手感很好,直到沈卿元头发被揉到凌乱,漂亮的眼睛瞪着沈枫,沈枫才停手。
“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以后要分化为像父亲那样的aha,如果你也是aha的话,我就”
沈卿元站在原地急得跺脚,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沈枫捏捏沈卿元鼓起来的脸颊,让他慢慢说。
沈卿元攥紧手中的抱枕,声音细不可闻,说道“就叫你哥。”
“那我可得努力了。”
沈枫默了默,从抽屉中拿出一管蓝色的试剂,白色的棉絮在其中蜿蜒向上,像海面上的层层波纹。
“虽然还是半成品,但是其中的不稳定性仍然让人着迷。”
“这是什么呀”沈卿元眸中闪烁着光亮,他眨了眨,想要靠近去看看其中的絮状物。
沈枫用手指抵住沈卿元的额头,把想要凑热闹的小孩推开。
“快去睡吧。”
尽管第二天沈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最终分化为了beta,沈卿元却仍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丝毫没有提及自己当初做出承诺的条件。
因为那时的条件只是掩盖他的羞耻心,而非必要的,哪怕沈枫不是aha,也是照顾他事无巨细的家人,所以从那天起,他就不再对沈枫直呼其名,很自然地喊起了哥,并且一喊就是九年。
沈卿元蹲在地上,到处翻找柜子,也没有找到他之前穿过的那双冰袖。
“在找什么”
沈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站在他的背后,沈卿元心中一跳,手下动作不变。
是他的感知力变弱了吗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存在。
不,或许是因为他心中将家当作安全区域,也同样把沈枫划定在信任的范畴中,所以不曾去防备。
沈卿元并不想因为莫须有的感觉随便去猜忌一起生活多年的人,可这一切未免有点太过巧合,因果相连,他没有办法不多想,也不能不去想。
“哥,我在找冰袖。”
沈枫闻言走上前,站在衣柜前稍微思考一下,随后有目标性地拉开其中一个隔板,不一会儿那双冰袖就出现在沈卿元面前。
“你怎么这么厉害啊,哥。”沈卿元接过冰袖,凑上前问道。
“你被晒伤过,有一年夏天害怕出门,一直跟在我身后,像小尾巴一样。你还说,哥你这么神通广大,一定知道怎么才能带弟弟出门吧。”
“我就给你买了这个,结果买错了成人的款式,穿上过于肥大,你连着两天没有理过我之后就一直搁置在这里。”沈枫不是会轻易露出自己情绪的人,此时此刻谈起从前竟然流露出几分怀念。
沈卿元心底难以抑制地一片柔软,他不是不知道,在笨拙地照顾他时,沈枫自己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什么都不懂,跌跌撞撞地帮任性的弟弟解决了不少难题。
他走上前拥抱住沈枫,像小时候那样蹭了蹭沈枫的鬓角,低声说道“哥,谢谢你。”
沈枫拍拍沈卿元的后背,轻轻说道“去吧。”
沈卿元深深地看了沈枫一眼,拿着冰袖离开了衣帽间,在沈枫看不见的拐角脚步顿了顿,攥紧手中的冰袖。
好像从前在哪里也见到过含有絮状物的蓝色试剂,似乎是在分化当天。
那天发生了很多复杂的事情,记忆已经在变故后有些模糊。
沈枫,希望我一切的猜想都是错误的。
*
“学弟等等我”
又是熟悉的校门口,熟悉的保安室,熟悉的人,沈卿元拔腿就走。
成渝快步跟上,胡乱地擦了擦汗“学弟,让我也去蹭蹭理论课呗。”
“你不是二年级的吗”沈卿元见逃不脱,放慢了脚步问道。
“求你了,让我躲躲吧。”
成渝话音刚落,就见薛亭风表情阴沉地捧着一堆信封走过来,嘴角挂着和善的笑容。
“躲你就知道躲”薛亭风骂完,面向一旁的沈卿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学弟,你的信。”
沈卿元望向像小山一样高的信封,默默地向后退了一步,表情警戒“谁给的想把我埋了吗”
薛亭风闻言“啪”地打在成渝后脑勺上,愤愤道“快点解释”
“就是那个”成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在沈卿元的凝视下败下阵来。
“哎呀,组里有几个aha一直只敢在路上偷偷看你,我不知道,我就是刚才吹嘘自己被你救过,然后就这样了。”
你怎么不说是你想偷窥,结果脑袋卡在窗户里被我救的呢
当然沈卿元没有说出口,他随手拿出几封信打开,如果是饱含心意写的文章,他会拿回去好好保管的。
“我从小有恐a症,隔着屏幕看见aha都会害怕,直到我遇见了你,我明白了什么叫做爱情的悸动,什么叫做灵魂的碰撞,什么叫做前世的爱恋。
我们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如果不可以的话我明天再写一封信。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说你的腿好美,你的腰好细,我可不可以埋进你的脖颈,我好想看你害羞的样子。”
“”
沈卿元蹙眉瞪起漂亮的眼睛,一言难尽地把信扔回薛亭风怀里,脸颊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般透着粉色,声音颤抖着说“这是调戏吧,这一定是调戏吧。”
没想到自己反而成了近距离看到沈卿元害羞的那个人,薛亭风像被击中般愣在原地,怀中掉落的信也没想着去捡,他不合时宜地嫉妒起那封信的主人,嫉妒对方先一步有了这个想法,又想去炫耀一番,炫耀自己领先于他。
沈卿元咬住下唇,长而微卷的睫毛轻颤,他几乎秒懂薛亭风为什么一句话不说,冰袖下方的红印还在发痒,心也跟着剧烈跳动,他指了指薛亭风,羞愤地说“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完沈卿元就快步离开,只留下一句话给尚还清醒的成渝“信封你们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别再来问我”
沈卿元前脚刚走,后脚准备去等沈卿元下课的承玖恰好从这条路过来,远远他就看见薛亭风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弹。
“他怎么了”承玖不甚在意地问。
成渝“啧”了一声,颇为无语地说“你自己问他。”
“我真不要脸,我居然还想被学弟骂。”
薛亭风低下头,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信封散落一地,他丝毫不在意,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一直喃喃自语。
“”
承玖没说话,他捡起地上已经被拆开的一封信,是沈卿元方才打开看的那一张。
他本来正在安安静静地看,突然手中一用力,信纸发出一声哀鸣,变得皱皱巴巴。
他默了默,把信不那么友好地捋平,折叠放回信封中,随后递到成渝的手中,冷淡地说“一会捡完交给我,我来处理。”
不是处理信,是去处理那些写信的人。
成渝下意识接过来,却不太明白承玖的意思,他看着承玖拉住薛亭风,把仍然在自顾自质疑自己的薛亭风往训练场的方向拉过去,薛亭风人在魂不在,不自觉地就跟着走,场面从第三人看来极其滑稽。
“哎你要带他去哪”成渝没办法放着一地的信封离开,只好朝他们的方向喊道。
“比试。”
成渝见二人越走越远,逐渐消失在视野范围内,低头呆呆地看着一地的信封,机械地弯下腰,一个个捡起来捧到怀里。
“自作孽啊自作孽,我真是嘴欠,到最后还是我一个人收拾。”
“好,都忙,忙点好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