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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
    色调温暖的烛光,芬芳迷人的鲜花,曼妙优雅的音乐,色味俱佳的美食位于市中心最高建筑之巅的昂贵餐厅,抬眼就是整座城市的无敌夜景,这样的地方适合情人约会,适合贵宾接待,适合好友相聚

    也适合恋人分手。

    沉默了半晌的林语将手中水杯放回桌面,望着李晔那张英俊斯文的脸,慢慢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好。”

    这一天终是来了。

    因为曾经被热烈的爱过,所以更能清楚地感受到现在的不同,以前争分夺秒都要黏在身边的男友,这一年来出差越来越多,工作越来越忙,消息越回越慢,回公寓的时间也越来越晚,到如今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都觉得无话可说。

    相爱是一件美好且值得期待的事,但相守却是一个漫长又艰难的过程,再热烈的感情都抵不过平淡生活带来的无趣,更何况李家最近出现危机,李晔焦头烂额,日日出去应酬,参加完外祖母给他安排的相亲宴,权衡利弊下,选择放弃这边,那就更说得过去了。

    听说那女孩家世优越,有才有貌,性格还温婉大方,跟李晔郎才女姿,天造地设。

    这些话都是李晔的母亲专门打电话来告知的,恨不能将吐出口的一字一句全都化作利刃扎透他的胸膛。

    在那位夫人心里,他是小小年纪就学会勾引李晔的妖精,是李晔跟父亲关系不佳的罪魁祸首,是让她在夫人圈里被耻笑的元凶,是天大的祸害,是李家的劫。

    可当年,他才是那个被李晔用各种手段引诱上手的人。

    “房子我会转到你名下。”李晔身体微微前倾,一边去握林语放在水杯旁的手,一边含糊开口,“只是暂时,等我解决了就”

    面前的林语看上去很平静,完全没有要生气或者质问的迹象,早就想好的各种安抚说辞一下子没了用,这让李晔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心生难以言喻苦涩。

    真的没有办法。

    李家的生意出了大状况,他竭尽全力也挽救不了,再不解决公司很快要被颁令清盘,但跟周家联姻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父亲已经病倒,母亲日日以泪洗面,他没得选。

    何况他是独子,周旋了几年,有些事始终无法逃避。

    年少轻狂那会儿为了林语闹得李家鸡飞狗跳,知道他的人自然都知道他身边有个谁,所以这次周家要求他结婚前必须把私生活清理干净,并且是彻底干净,话里话外直指林语。

    形势逼人,纵然心里舍不得,他也不能不答应。

    如今只希望林语能明白他的难处,忍耐一下,愿意给他时间虽然这种可能性很渺茫。

    林语微微一晒,缩回手,平静摇头,“不用,我明天就搬。”

    本以为到了这天自己多少都会有点微微的难过,但事到临头才发现,其实并不会,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轻松。

    “就住着吧,那里离店里近。”因为不敢跟林语墨黑如潭的眼睛对视,李晔转开眼神去看桌面,“一时半会儿,外面也不好找房子小语,你给我点时间,我会解决的”

    想了想,又低低问了一句,“要不,先出国呆两年,散散心”

    荒谬感席卷而来,林语再好脾气也忍不住闭了闭眼,心口一阵发闷。

    看,李晔多了解他,知道他不可能再回那个早已断绝了来往的家,知道他从未在外面购入过私人房产,知道他平时极少出去交际,所以朋友都没几个知道他为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那么了解他,可还是选择伤害。

    不能再待了,再待下去他可能会忍不住说出一些难听的话,如果这是和李晔最后的分别时刻,他希望好聚好散,而不是落到一个互吐恶言,让旁人看了都觉得难堪可笑的结局,他一直都很珍惜自己的选择,但是有些所谓的坚持,回头一看,全是活该,他真是高估了自己在李晔心中的位置。

    不过没关系,他并不会觉得不甘心,也不会为了那些曾经受过的委屈和伤害而耿耿于怀,因为不值得。

    “你放心,我会尽快搬出,不会让你为难。”

    林语朝上前想为自己添酒的服务员礼貌地摇了摇头,示意不需要。

    等服务员退开后,他站起身,对李晔笑了笑,“抱歉,突然有点恶心,我先回去了。”

    不是骂人,这几天胃溃疡发作,刚刚又空腹喝了口酒,胃部一阵灼热恶心,隐隐伴着股抽痛。

    感情这种东西,缘断情就尽,没什么好说的,既然双方都认识到了不合适,也都认同了分手,那就利落点,没必要磨叽。

    李晔嘴唇微动,似还要说什么,但林语不想再浪费时间,拿起放在椅背上的外套,借着外套的遮掩用手按住发痛那处,转过身大步地,头也不回地向餐厅出口走去。

    高高瘦瘦的身形太漂亮挺拔,引来附近几桌人不自觉地侧目,某位面前只摆了红酒和沙拉的美丽女人看到林语的腰,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

    李晔动了动,条件反射地想跟着起身,随即又慢慢地止住了身形。

    追上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这场联姻势在必行,婚必须得结,孩子也必须得生,有些东西只能辜负。

    事实上,这大半年来他跟林语的关系已经很冷淡,性生活早就没有了。

    自从察觉到他有松口答应家族联姻的意思后,林语碰都没有让他碰一下。

    这样一个骨子里清高得不得了,精神上洁癖得不得了的人,怎么可能会同意让他结婚,然后自己原地等待

    哪怕知道他的不得已,林语也不可能原谅这样的背叛,更不可能委曲求全。

    桌上调成静音的手机屏幕不断闪烁,信息一个接一个地来,李晔看了看电话,又看了看林语的背影,终究没有出声挽留。

    他就这样坐在椅子上,没有表情,没有动作,只维持着那个姿势,沉默又黯然地看着林语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回到跟李晔同居的公寓,林语推开门后站在门口环望了一圈,第一次觉得这个住了好几年的地方这么陌生。

    好在下一秒就闻到了厨房方向飘来的香味,把他的思绪拉回,也让他胃部的抽搐舒缓了一些。

    收到李晔发来让晚上去餐厅吃饭的信息时他正在厨房洗东西,看着信息沉默了好几秒,将洗好的汤料放进汤煲按了定时键才出的门。

    那会儿就已经猜到,这个晚餐自己是吃不下的了。

    相识八年,李晔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都太了解太熟悉,况且这一年来李晔的态度变化得那么明显,几次身上带回的陌生香味和不耐烦的解释,让有些东西早已呼之欲出。

    因为有预感,谈分手那一刻心口其实是很平静的,感谢在这之前李晔母亲的电话警告,让他提前有了准备。

    所以才能让分手的场面那么平和,那么理智。

    林语走进公寓,反手将门关好锁上。

    今晚李晔不会回来了,应该说,在他搬走之前,李晔都不会再踏足这套公寓。

    按李晔母亲的意思,李晔很快就会周家大小姐订婚,然后李周两家会择个最近的良辰吉日给他们举行婚礼,那么好的媳妇儿人选,当然得早点定下来,越快越好。

    婚后李晔再努力努力,少忙点工作,多陪陪媳妇儿,说不定她明年就能抱上心爱的大孙子了。

    老火汤清润的味道不断涌进鼻端,林语收回眼神,如平时一样在玄关处将身上的风衣脱下挂好,拿起消毒喷雾剂喷洒一下,再脱下鞋子放入有紫外线和臭氧双重杀菌功能的鞋柜,然后换上一双干净舒适的居家软拖,往厨房走去。

    淮山软糯,蜜枣中和了猴头菇的涩,所以汤水入口很甘甜,林语慢慢地喝了两碗,然后将剩下的汤倒掉,汤渣也扔进了垃圾袋,没有任何心疼。

    从头到尾,他脸上的表情都很平淡,看不出悲伤。

    没什么好悲伤的,很多事早就有了端倪,不合适就分手,事实上,这两天他也正准备跟李晔提出这个事。

    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终结不了的感情,两个人的关系也是这样,但凡有一方正在考虑结束,其实是已经结束。

    冲完凉时间还早,暂时没心思做其他,便打起精神开始收拾起东西。

    衣帽间大半物品包括玻璃柜里的那些名贵饰品基本都是李晔的,他的私人物品并不多,平时对穿衣打扮不怎么上心,衣服都是些衬衣休闲裤家居服之类,正装只有那么几套,一个大点的行李箱就能装完。

    旅游时精心挑选回来的各种摆件装饰还有挂画这些没有必要带走,养护得很好的那盆兰花也不考虑,离开这里后要去哪里他还没决定,抱着盆花去机场选目的地这种事,想想都很傻。

    笔记本电脑很重要,连同充电设备一起收起,护照,身份证,驾照等证件全都用文件袋装好,床头还没读完的书也放进背包,然后将用惯了的保温杯塞在侧面一通收拾下来,林语发现,原来自己需要拿走的东西也就这么点。

    他做事一向慢悠悠,时不时还有点选择困难症,这会儿收拾起行李来却觉得简单极了,因为房子里一切跟李晔有关的东西通通不用拿。

    将最后要带走的两双鞋头脚相对用布袋装起,再把布袋按鞋的空隙折好放进行李箱,基本上也就收拾完了,剩下的那些被他用过但又不想带走的生活用品,李晔应该会等他离开后找人来彻底清干净,不需要他操心。

    整理好行李时间已经很晚,忙出一身细汗,只得又去冲了个澡,洗完后看着放在客厅里的行李箱心口隐约生了股说不出的畅快,就像卸下了绑在身上的沉重枷锁一般。

    畅快得他钻进被窝没几分钟就睡着了,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时手机上多了很多未接电话,有店员打来的,也有李晔身边那几个他也认识的哥们打来的,大概是知道了他和李晔分手的事想来求证求证,或许还想顺便暗戳戳地嘲笑几句。

    其实这些人根本没必要找他求证,过几天李晔订婚的请柬一发,他们不信也得信了。

    没有李晔的电话,倒是有一条银行卡交易的通知信息,常用的那张银行卡被转入了一笔还挺可观的金额,转账人李晔。

    这是分手费

    信息有些灼眼,林语忍不住抿了抿唇。

    李家资产大部分都被冻结了,按现在李晔这么糟糕的财务状况,能挤出这笔数应该是费了点心思的。

    何必,都是八年,谈不上谁浪费了谁的青春,一切选择都是自己的决定,输了也没办法。

    爱情是一种很奢侈的东西,如果得不到那就不要强求了。

    没关系,他有手有脚,身体健康,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林语将手机放回桌上,起身去卫生间认认真真地洗漱了一番,换上昨晚放在床头的舒适衣物,再将睡衣折好放进背包,这才开始给店里的员工回电话。

    当年费尽心思来到这座城市,毕业时也收到过两间不错的公司给出的邀请,但李晔说不想让他去公司朝九晚五当社畜,就在市中心给他开了间独立书店。

    商铺是李晔名下产业,位置好,人流量大,不用交租金,他也打理得非常用心,收益自然是不错的,不过开店这几年赚到的钱,一部分用在两人同居的各项开支以及给李晔买东西上,剩下的全存进两人的联名卡里。

    前段时间李晔说急用钱,他已经把那张卡给了李晔。

    李晔的母亲一直觉得他这些年都在没日没夜地从李晔身上吸血,李晔的朋友们也觉得他肯定没少捞,事实上,交往的几年中,李晔给他的钱他都没怎么动过,没买房,购入的那台车也是登记在李晔名下。

    而他给李晔的那张卡里,除了之前存下来的数,还有这几年他在国际网站上做音频和字幕翻译赚到的薪水,以及他在股市里小打小闹的一些收入,那些钱在有钱人眼里或许算不得什么,但放到二三线城市,也能买个不大不小的房子。

    曾经奉若生命的爱情在别人眼里是这么不堪,仔细想想确实有些惨,不过现在想这些都没意义了,从知道李晔去参加相亲宴并主动邀约对方第二日见面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本就摇摇欲坠的某样东西就已经彻底死去。

    好聚好散,也算是给这份感情留个最后的体面吧。

    书店的店长很能干,就算他不去了也不会影响日常经营,后续李晔要怎么处理那个店,也都跟他没有关系了,打完电话后林语将手提电脑找出,重新插电,开机,登陆网银,以最快的速度将收到的那笔钱转回了一半给李晔。

    细账懒得算,也算不清,直接一分为二,算是互不相欠。

    离开公寓时他将手机关机,又将车钥匙以及进出大堂所用的门禁卡放在玄关柜上,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屋内。

    今天起雾,落地窗外一片混沌,没开灯的高旷客厅显得十分冷清苍白,目之所及,每处角落仿佛都是灰蒙蒙的。

    林语背起包,拉上行李箱,退到门外,“砰”地一声关上了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