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嗒。”
敞开的铁制柜门被人轻声阖上,又拧紧钥匙上了锁。
约莫三十平米的空间内,只有顶部正中并排安装了两根崭新的白炽灯管,明亮得近似于正午的高阳,肆意泼洒下的光线轻易就将事物折射出最尖锐的弧度,因此那只悬停在半空捏着钥匙的手也被衬得仿若被初雪凝结过的树梢。
那是只一眼就能看出属于少年人的手修长、瘦削、指节分明,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下藏着嶙峋的骨,因为微微用力而泛起浅淡的青色纹路。
分明显得单薄,却又藏着决不可忽视的力量与生机。
而就在钥匙脱离锁孔的一瞬间
“砰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乍然响起,恍如慑人的雷霆猛烈地挤入空间狭窄的更衣室,室内唯一的那道人影动作一顿,随后将钥匙塞入裤子一侧的口袋,又将长椅上搁置的围裙拎起,反手迅速系紧了系带。
而室外的人见门内迟迟没有动静,皱了皱眉将手握上门把正打算将其拧开时,眼前的房门却被人突然打开了。
“姜”
倏然对上一双湖光染雪般透亮的眼,敲门的人怔愣一瞬,脱口而出的话也戛然而止。
无论与之对视多少次,都很难不为这双眼眸所驻足若说是纯澈也并不完全正确,眼前人的瞳色是山溪润泽后的干净,然而却又沉淀出与同龄人截然不同的山峦的色彩,宛如星河流传下雪覆的原野。
皎洁与晦涩凝成一体,交接出沉寂的锋芒。
张定回过神,视线上下扫了门里的人几眼,确定对方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意外才没有应门后,语气中含了些并不明显的责怪“你这小子,今天动作怎么慢慢吞吞的。”说着又低声叹了口气“现在人手不太够,你换好了衣服就赶紧出来。”
“抱歉,张哥。”姜白榆抬手抵住鼻梁处口罩的一缘将之往上提了提,隔着细密的纺纱布,少年青涩嗓音仍旧如同山谷清泉涓涓流淌“今天有些事,所以来晚了。”
今天正好遇上周五,上一个打工的咖啡店又选在今日推出新活动,但是店长临时有急事,不得已只能委托姜白榆帮忙看店。那店主性格慈蔼,平日里也对他相当照顾,因此姜白榆便留下来多帮了会儿忙,不过他向来守时,紧赶慢赶来也并没有迟到。
“唉,没事没事。”张定熟知他的情况,随意地摆了摆手,“先干活吧,你今晚可能得辛苦些了。”
姜白榆点了点头,反手关了门,跟着张定向酒店的大堂走去。
南江市不大,也称不上富裕,关晟已然是市里数一数二的酒店,但论起排场也远不如其他一线城市中的顶级酒店。
姜白榆是在高考结束后的一周来的,那时他还没成年,按照正规程序是没法让他到来这里工作的,但是介绍姜白榆来的张定刚升了领班,加上他又确实离满十八没差几天,酒店经理便睁只眼闭只眼将人招了进来,按照临时工的身份给他算的时薪。
酒店实行三班倒的制度,一般情况下服务生没什么自主选择排班的权力,所幸经理足够通情达理,考虑到姜白榆的情况,特意给他排了下午一点到晚上十点钟的班。
话虽如此,但姜白榆每天都会提早半小时来,再晚半小时走,这多出来的一个小时能按照15倍的加班薪资算给他。
所以他对张定是感激的。
虽然只是地方级酒店,但关晟的老板在经营时倒也颇费了些心思,店内实行会员制度,顶部的两层则被设为包房,需要刷会员卡才能乘电梯通行。
晚上七点正是用餐的高峰期,来往的服务生大都忙得脚不沾地,姜白榆不过稍微得空,就被安排了顶层包房的服务。
楼层显示器上的数字跳到“5”后停下,姜白榆平稳地推着餐车从电梯间里走出,这一层的走廊地面被铺上了柔软的吸音地毯,车轮滚动时发出的声音也因此变得有些沉闷。
顶层的包间目前只接待了两批客人,分别在5a和5b,同在电梯的右侧,然而就在姜白榆推着餐车经过5a的包厢时,那扇厚重的房门却被人猛然自内打开。
饶是他反应再快,第一时间将餐车推移开来,曲起的手肘却因躲避不及被手门把手狠狠一撞。
疼痛混着麻意一同传来,姜白榆还没什么反应,推门的那人却被吓得不轻。
那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对方在看清姜白榆的穿着之后,立即像是松了口气,表情从惊恐万状顷刻间转变为压抑着怒气的指责。
“你怎么走路的,是没长眼吗”男人的脸色不太好看,又似乎是在借此宣泄某种情绪“路那么宽,往哪儿走呢,没见到我要开门”
纵使工作时间不长,但姜白榆在这里见到的蛮不讲理的客人不少,知道在这种时候应该尽量避免与顾客发生争吵,让对方趋于理智状态,于是他当即转过身,倾身态度良好地道了歉。
“这位客人,非常抱歉,刚才是我的疏忽对您造成了惊吓。”姜白榆抿了抿唇,接着道“这里给您赠送饮品或是菜品作为补偿,您看可以吗”
手肘处的疼痛始终不间断地传来,姜白榆语气谦和,低垂着眼睫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刚才的碰撞确实是缘于他自身的失误,他无所谓对方的质问和责骂,反倒更加担忧对方狮子大开口,要求的补偿会超出自己能够承担的范围。
但或许是他态度还算不错,又或许是有重要的事情在身,起初还面带怒色的男人在他说话期间已经逐渐缓过气来,火气渐消,只是看起来面色仍旧不佳。
姜白榆看见对方抬手随意挥了挥,像是驱赶着什么一般示意他赶紧离开“行了行了,补偿就不用了,赶紧走吧,别杵在这碍眼。”
“好的,实在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姜白榆点点头,转过身首先查看餐车里的物品是否完好,恰在这时,身侧大敞的房门泄出几道有些模糊的交谈声
“怎么样,那位还没到吗”
“再打个电话问问吧。”
“你胆子可不小,忘了那位催不得”
“哎哟,您瞧我这记性,那我们接下来”
“暂时等着吧。”
出于礼貌,姜白榆对于客人的对话并不打算多听,动作利落地将东西整理好,合上餐车的柜门,便起身推上餐车离开了包房门口。
当他在5b门前站定时,余光瞥见刚才推门的那个中年男人在门口站着张望了一会儿,没多久便转身带上了门。
似乎是没等到要等的人。
5b的包厢里坐了整整一桌人,从交谈中可以判断出来的是一大家子,人虽多却没有产生丝毫口角,反倒全都面容带笑,气氛被烘托得其乐融融。
在姜白榆来之前他们用餐已经进行得差不多,而他的工作则是按照客人的要求,将他们提前带来放在厨房冷藏的蛋糕送来。
好在他当时反应还算及时,蛋糕没有受到损伤,姜白榆将桌上的空盘收好,擦干净桌面的之后,才仔细地将两层高的蛋糕抬放到餐桌正中。
在他做这些的时候,不时有欢声笑语从桌旁传来。
圆桌的正中坐了一个容色娇妍的少女,应当也是今天这场聚餐的主角,她身侧的亲人说的话题基本都以她为主,先是谈论送给她的礼物,又共同计划着在家中再给她举办一个生日宴,紧接着说到等过完生日就送她出国留学。
姜白榆不擅长打断这种和乐的氛围,将蛋糕摆好后,待到有人招呼时,才上前温声询问是否需要帮忙点燃蜡烛。
得到应允后,姜白榆帮忙点燃了蛋糕正中“18”造型的蜡烛,又适时地按下了灯光的开关。
在他做完这些,正打算悄声推门离开时
“请稍等一下。”
被众人簇拥的女孩儿突然开口。
意识到对方应该是在叫自己,姜白榆顿住脚步,回过头却见女孩儿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以为对方也许还有什么需要,便也并没有立即离开,只就近找了个稍微隐蔽的角落将自己隐藏进去,听着周围的众人给女孩儿唱起了生日歌,等待着她许完心愿。
暖橘色烛火的映照下,少女唇畔的梨涡好似盛了丰满的蜜浆,哪怕是周遭的黑暗也无法吞噬掉她身上满溢而出的幸福感。
姜白榆目光沉静地看着这一切,直到蜡烛被女孩儿吹灭,他才借着口罩的遮掩,低声送上了自己的祝福“生日快乐。”
灯光重新亮起,少女笑容满面地按照辈分给在场的亲人分了蛋糕,姜白榆曾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助,却也被笑着拒绝了。
无事可做的境况让姜白榆心底涌起些局促,他视线瞥过周遭,在确实没有什么他能够帮得上忙的事情之后,便重新回身握上门把手,然而
“等等”
少女清灵的嗓音再次响起,姜白榆回过头,这一次,他见到对方手里捧着一块切好的蛋糕向他走来。
“这个给你。”
姜白榆一愣,下意识地就要推拒,然而眼前的少女反倒将盛着蛋糕的纸碟往他身前递了递,同时轻轻眨了眨眼,笑道“今天我是寿星呢,收下吧,好吗”
“过生日的人最大。”
温柔的女声带着光阴的错落,莫名在耳畔响起。
姜白榆微微垂下眼睫,将面前的蛋糕以双手接过,在触及到女孩儿的视线时,即使对方看不见,他还是尽力柔和了面上的神色,口罩下的双唇轻轻一动
“谢谢。”
顶部走廊的两侧采用了木质的墙壁,在两个包厢的间隔处都嵌有一块完整开阔的穿衣镜,方便来此的顾客经过时能够随手整理衣着。姜白榆推着餐车,在经过那面镜子前时,不知怎么地脚步一顿,忽地侧头,看向镜中的人影。
镜中人的面容被白色的口罩遮去大半,只余下一双藏了些许疲惫的眼。
姜白榆身上穿着与其他服务生完全一致的质量普通的白衬衫与和深黑色马甲,衣领被扣到最顶上的一颗,下身则是配套的黑色长裤,腰间系着的同色系的半身围裙下摆垂落至小腿肚,将一双笔直的长腿完全遮掩,饶是如此,也不难看出少年近乎完美的身材比例。
“那分明是一株刚刚舒展开枝叶的雪松。”恐怕任何人见了姜白榆都会这样想。
少年身量很高,肩背并不十分强健却挺拔开阔,腰身紧窄,衬衫两边的袖子整齐地向上折起,露出半截小臂,起伏的青色的脉络从被掩住的地方延展开来,一直连续到骨骼凸起的手腕,又被白色的手套隐去了踪迹。
姜白榆对于自己的打量只有非常短暂的一瞬,在擦得铮亮的镜面前,奇异的窘迫突兀地砸中了他这样的感觉已经许久不曾有过,以至于让他慌乱得立刻收回了目光。
握在车把上的双手紧了紧,姜白榆轻轻吐出一口气,这才推着餐车徐徐向前走去。
在即将经过5a房门前时,姜白榆有意放缓了脚步,推着餐车尽量靠着外侧的墙壁行走,但就在他即将穿过那扇门时
“砰”
包房的门被人用力地从里打开,紧接着一个人影就被人以抛垃圾般的动作摔在门口走廊处的地毯上,正好跌在姜白榆的脚边。
“既然您喝醉酒弄不清自己的身份了,要不干脆还是在外边儿醒醒酒,等清醒了再进来,如何”
语调恣肆而又轻慢。
姜白榆抬眼望去,发现说话者是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他单手撑门,面上的表情比起轻蔑,更多的是不近人情的冷漠,而他每说一句话,地毯上跌坐着的那人脸色就苍白一分。
虽然姜白榆并不想掺和这种一看就麻烦得不得了的私事,但是出于服务要求,他还是停下脚步,半蹲着握住地上那个中年男人的手臂,低声询问“先生,您没事吧能站起来吗”
那个中年男人似乎被吓得不轻,姜白榆只感觉自己掌心握着的肌肉在轻微地颤抖,他使力扶了对方好几次,才终于勉强将对方从地上扶起来。
这一起身,也让姜白榆看清了门口的情况除了那个年轻男人之外,之前和他有过碰撞的那个中年男人也在,看模样正处于一个两难的境地,他似乎想要劝阻那个年轻男子的行为,但是又踟蹰着不敢上前。
担心对方重新倒下,姜白榆扶着男人的手臂站在原地等待着对方平复下情绪,与此同时,他偏开目光,不着痕迹地避开门前那个年轻男人含了些打量的视线。
却猝不及防,呼吸一滞。
不过片刻的抬眼,隔着门口两人的身影、屋内间或涌起的白色烟雾,以及薄而透明的镜片,姜白榆对上了一双凛冽而幽深的眼。
更恰当地说,他更像是在那一刹那被对方的气场牵引着对上了视线。
于是就此被精准地捕捉。
一时间,浓烈的危机感让姜白榆如同被原野上的鹰擒住脖颈的兔子,在心跳骤然鼓动至顶点的同时,残存的理智促使他移开了视线。
然而对方的目光却仍旧宛如毒蛇般攀附游弋,叫人心底泛起冷意。
眼见男人情绪缓得差不多了,姜白榆松开扶住对方的手,点点头一声不吭地快速离开了包厢门口。
直到电梯完全门合上的后一秒,姜白榆才放松了绷直的脊背,掌心用力抵着餐车,卸下心神缓缓吐息。
那双眼睛
他没看清那人的面容,却记住了那双眼睛。
平复下心跳,姜白榆很快从方才的惊悸中回过神,忽然有些失语于自己的一惊一乍。
无论那群人是什么样的身份,哪怕是牛鬼蛇神,最终都与他无关。
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从顶层离开之后,姜白榆直到临近换班时间都一直待在大堂里帮忙。
等到接待完手上的最后一桌客人,大堂顶部巴洛克风格的水晶灯已经被切换成了鎏金色的光线,姜白榆抬手看了眼手上的腕表这表是从学校旁边的文具店花二十块钱买的,质量不是太好,用到现在经常不准。
他对比了一下大堂墙壁上悬挂的钟表,意识到手上的表比正常时间晚了大概半个小时,也就是说,现在已经将近十点四十了。
和他同一轮班的服务生都已经走得差不多,姜白榆返回更衣室换了衣服,又拿了随身物品,在经过酒店的大门时,却意外看见了今晚摔倒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中年男人。
他的身前停了深黑色的商务轿车,看起来是相当低调的车型,那个中年男人此时正微微躬身在半开的车窗前说些什么,面上赔笑,姿态恭敬近乎于讨好。
姜白榆无意窥探他人的隐私,只瞥过一眼便拎着手中的东西就往一侧的停车棚走。
南江市不大,但从市区回到姜白榆所居住的村子里,骑电动车最快也要一个小时,加上天黑,村里的车道往常这个时候都熄了路灯,因此大概还需要多花上二十分钟。
电动车当初买的时候就是二手,使用时间长了,耗电很快,好在酒店的停车棚可以给车免费充电,此时骑上去车的电量还是满的。
粗略估计了一下到家的时间,姜白榆戴好头盔,拧动车把。很快,那道已经称不上是明亮的车前灯,暗夜中的一抹萤火,随着少年迎风扬起的衣摆一同汇入了川流不息的车流里。
农村的夜空远比城镇的更加寂静而辽阔,细碎的流沙漫天铺散,织成流动的银河,蝉鸣涌动中,草木的清香不经意被裹挟进盛夏的晚风。
院子的铁门风吹雨打生了许多锈迹,推开时总要发出巨大的声响,哪怕姜白榆再小心翼翼,也难免惊动屋里的人。
像是等候已久,一听见推门的声音,屋子的大门处响起门栓转动的声音,随着一声脆响,房门敞开,门内逆着光跑出一道人影。
“哥哥你回来啦”
屋内跑出的人身高只勉强够到姜白榆的大腿,飞扑过来时两只手紧紧抱住姜白榆的腿弯,稚气的嗓音中有明显的困意,更多的却是欣悦。
“姜澍。”姜白榆皱了皱眉,看起来并不意外,“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我想等哥哥回来。”
小孩子的声音清亮又柔软,像散在夏夜里穿堂而过一缕风,让姜白榆根本狠不下心去责怪。
“我知道了,先回屋待着吧,让哥哥把车停好。”
姜白榆进屋的时候,正好看见姜澍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塑料包装的巧克力派,见他进来,对方目光一亮,将其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
迎着姜澍期待的目光,姜白榆先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随后到厨房洗了个手,他做这些的时候,姜澍的目光简直如影随形,小孩儿的眼眸明亮得像是天上星,几乎是姜白榆走到哪里,他的视线就跟到哪里。
“哥哥,给你。”
刚拉开椅子坐下,姜白榆就见姜澍将桌上的那个巧克力派往自己的方向推了推。
“对不起哥哥我没钱买蛋糕,这个是我今天表现得好,老师奖励给我的。”小孩子脸上藏不住事儿,姜澍语气里的歉疚浓厚得几乎让人难以忽视,姜白榆眼看着他探出身子将那个巧克力派再次往前推了推,“我担心它被书压坏了所以没有放在书包里,我刚刚摸了一下,还是好的”
虽然叫做巧克力派,但也只是商店里五元一袋的糕点类零食,此时那包装的塑料边缘已经有了不少褶皱,应该是姜澍时不时拿出来确认完好导致的。
“柳奶奶说,十八岁的生日是很重要的日子,这意味着哥哥已经成为一个大人了”姜澍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圆圆的小脸上重新盛满了笑,“所以要很认真地对待才行”
“对了,柳奶奶还说明早哥哥不用做早餐,她会给你送一碗长长寿面”姜澍点点头,似乎因为能够完整地转述他人的话而感到有些得意,他又重复了一遍“她说会送一碗长寿面来给你吃”
姜白榆看着眼前那个不足巴掌大、皱巴巴、廉价却被人小心翼翼捧回来的巧克力派,半晌,轻轻一笑“嗯。”
“谢谢你,小澍。”
“不客气,哥哥”
紧接着,话题从玩伴跳转到了回家路上遇见的猫咪,姜澍的因为久等而产生的困意被一扫而空,喋喋不休地像姜白榆姜澍今天在学校发生的趣事儿。
屋内的顶灯为了省电调到了亮度最低的模式,朦胧地映照出餐桌前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分明是简陋的摆设,却将氛围点染得分外温馨。
姜白榆在姜澍的姜澍中起身取来两个盘子,一个装打开后的巧克力派,另一个则装了从酒店打包回来的那块蛋糕。家里没有生日蜡烛和打火机,姜澍从柜子里掏出手电筒,兴致勃勃地对姜白榆说“哥哥,你先许愿,许完愿,到吹蜡烛的时候,我就把灯关掉这样哥哥就可以吹比别人更大的蜡烛”
姜白榆失笑,倒也配合着照做了,到了该许愿时,将眼睛阖上两秒后又睁开,倾身示意姜澍自己要吹“蜡烛”了。
姜澍忽然皱紧了眉,对姜白榆表示怀疑“哥哥,你真的许愿了吗”
姜白榆笑叹“我许了的。”
到底也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哪怕风雪压肩,但对未来也总抱有希冀。
他希望他和姜澍未来的路能够一帆风顺。
仅此而已。
在姜澍期待的目光里,姜白榆俯身吹灭了眼前的“蜡烛”。
手电筒光亮熄灭的一瞬间,他听见姜澍小声的祝愿
“哥哥,生日快乐。”
“谢谢。”
黑暗中,姜白榆抬手精准地揉了揉姜澍的头。
最后,那块蛋糕还是进了姜澍的肚子。当姜澍举着勺子将挖下来的蛋糕执拗地送到姜白榆嘴边时,少年也只是摇了摇头“我已经吃过了,吃得太多了有些腻,你吃吧。”
“那这个”姜澍指了指一旁的巧克力派。
“我会吃的。”毕竟是姜澍的一片心意,姜白榆抬手拭去姜澍唇边沾上的奶油,“你吃完就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学。”
姜白榆高考结束得早,但是姜澍上的小学要七月份才开始放暑假。
“好”
姜澍向来听话,闻言也是乖乖巧巧地点头应了。
于是,在临近十二点的时刻,姜白榆与唯一的亲人相伴,平静地过完了自己的十八岁生日。
曲折的乡道自浓密的树影里蜿蜒而过,少年在树下举头,一眼望去,星月璀璨,云风相栖。
是随时可见、又极难见到的好景色。
与其他许多同龄人炽热如火的青春相比,姜白榆的岁月像一块被霜冻后化不开的土壤,偶尔有暖阳拂过,才会浮现出柔软的痕迹来。
被坎坷磋磨,却又坚不可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