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子里只留下两人,连清浅的呼吸都变得近在咫尺一般。
“我手疼,你来喂。”五皇子对绣夏道。
绣夏苍白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五皇子明明是伤了腿,怎么手也疼。
她抬眼悄悄看了五皇子一眼,只看到了他眼里有些无赖的笑意,就赶紧低下头去。
她拿起勺子,先舀了一勺汤,等了等,看着那热气慢慢蒸腾出来,然后才喂到了五皇子的嘴边。
两人靠的极近,五皇子身上若有若无的冷香直直的往绣夏鼻子里面跑。
五皇子抿一口汤就看一眼绣夏,他的唇在暖黄色的灯光下红的有些艳,像极了昨年夏天吃过的樱桃。
绣夏神色不变,心里却止不住的胡思乱想,特别是看到五皇子微微上挑的眼角,胸口的这颗心几乎要跳出来。
她从来没发现,五皇子长得这样的不正经!
他咬那萝卜的时候十分用力,洁白的牙齿像是某种正在捕猎的动物,喉结一动,那萝卜就被他吞进了肚子里,他舌头舔过嘴唇,挑着的眉示意绣夏继续。
绣夏觉得自己就是刚刚那白嫩嫩的萝卜,整个人都要从衣服里面飘了出来,就连这微微颤动的手都不在是自己的了。
空气一下子变得稀薄起来,明明是初秋草原的天,外面还在刮着风,可是帐子里却无端端的热了起来。
“很好吃。”五皇子轻声道。
他的语气带了一丝餍足,不知道是这碗汤把他喂饱了,还是绣夏那烧红的脸让他满意。
一碗汤吃了快一刻钟,等五皇子把最后一块火腿丝吃完时,绣夏的背都湿了。
这时王德光也拿了药进来,跟在他后面的还有几个小太监,他们手上提着食盒,不一会儿,五皇子平日里最爱吃的几个菜就被一一摆在了桌子上。
五皇子又看了绣夏一眼,绣夏手一抖,如果把这桌菜喂完,恐怕她要热晕过去。
一声轻笑过后,五皇子又恢复了清清淡淡的表情:“用膳吧。”
绣夏想要上前布菜,却听五皇子道:“先去涂药。”
绣夏脚步一停,王德光满脸笑容的把药给她:“绣夏姑娘,我让人把葡萄带过来了,就在帐子外面候着呢,您先上药,这里有我们伺候。”
绣夏点点头,又看了五皇子一眼,发现他并没有看她,而是歪坐在虎皮上面,眼皮垂着,似乎是在假寐。
等绣夏走后,试膳的太监试过菜,五皇子才睁开眼拿起了碗。
布菜的小太监还是第一次给五皇子布菜,虽然得了吩咐,但仍然紧张得不得了。
哪里知道五皇子并不难伺候,吃着吃着嘴角还会勾起不明显的笑意,想来是他伺候的不错,这桌菜也颇合胃口的原因。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这桌菜就用了三四分。
“好了,撤下去吧。”五皇子道。
王德光上前伺候五皇子净口。
“你的腿伤了?”五皇子突然问道。
王德光确实扭了腿,不然肯定第一时间就冲过来献殷勤了,害怕五皇子误会,赶紧跪下请罪。
五皇子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自己去拿药。”
王德光脸上一喜,又磕头谢恩。
“你找人去再搬一个贵妃榻过来,还有新的被褥,对了,把绣夏叫进来。”
王德光赶紧应了,低眉垂眼的往帐子里一扫,想着这贵妃榻该摆在什么地方才合五皇子的心意。
外头葡萄就着火把的光给绣夏涂药,她担心害怕得整张脸都是青白的,见了绣夏后才好起来。
“我没事。”见葡萄欲言又止的,绣夏道,“跟着来的宫人们有人受伤吗?”
葡萄庆幸道:“都没人伤着。”
绣夏道:“那就好,帐子搭起来了?”
葡萄道:“刚刚王公公来了一趟,然后就有人过来帮我们搭帐子了。”
两人正说着话,王德光就出来了。
他现在对着绣夏的态度又不一样了,简直亲热的像是自家姐妹一样。
听了王德光的话后,绣夏点点头,复又整理了一下衣衫,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进了帐子。
“今晚你就睡在这里。”刚一进去,绣夏还没行礼,就听到五皇子冷不丁的说道。
绣夏轻轻的应了一声,行过礼后,又像往常一样站到了一旁,等着五皇子的吩咐。
“现在不怕了?”五皇子笑着看了她一眼。
绣夏迟疑的摇摇头,有些不懂五皇子的意思。
“地震之前,你吓得脸色惨白,为何现在又不怕了?”五皇子自然说的是司寝的事情。
绣夏想了半天,才小声道:“殿下是好人,所以奴婢不怕。”
五皇子难得的大笑了起来。
他的眼还是在绣夏身上逡巡着。
绣夏今年十六岁,衣襟处已经是鼓鼓囊囊的,衬得腰更细弱,用婀娜娉婷来形容,一点都不辱没了这个词。
更何况她还有一张美的摄人心魄的脸。
皇子想要女人,莫说是宫女,换做其他女人,也是手到擒来,从没有愿不愿意这个说法。
可是他和绣夏之间终归有别人没有的情分,所以他等了等,甚至问了问。
结果自然是让他火冒三丈。
如果没有今夜这场地震……
五皇子也知道自己是心软了,罢了,就暂时当一个好人吧。
反正绣夏始终是他的,跑也跑不掉。
“今夜恐怕还会有地动,这里至少军士多,不会有危险,你回去的话乱糟糟的,谁又顾得上你?”他解释了一句。
“我现在腿伤了,做什么都不方便,你就像从前一样,贴身伺候我。”
绣夏点点头,眼里透出了一丝如释重负。
这一夜果然又地动了几次,绣夏根本就没有去睡那张贵妃榻,反而一直靠在五皇子的脚踏上面,王德光也是坐在一旁的地上,一有动静两人就得把五皇子给弄出去。
来来回回折腾了三四次,天终于亮了。
五皇子眼下青黑,但精神头还算不错,一起床就要去给建武帝请安,走之前他嘱咐绣夏道:“用了药就好好休息,伤疤不能碰水,用膳也得注意,我留一个太监在外头,有事便吩咐他。”
王德光屁颠屁颠的跟着五皇子走了,走之前还羡慕的看了一眼绣夏,他也是一晚上没睡,没见五皇子让他歇一会脚。
建武帝那边已经拟好了罪己诏,他登基二十多年了,发生了好几次地动,这罪己诏也是驾轻就熟了。
不过,他看着下面站着的大臣们,昨夜他收到的奏章不少,全是拐弯抹角让他赶紧自省的,毕竟历朝历代,出现了地震这种灾难,肯定是皇帝有失明君之义。
秋猎之前,宫里隐约传出了皇帝有意废除中书省,还权于六部的消息。可是还没等群臣反应过来,地震就来了。
建武帝在心中叹了口气,垂着眼扫过下面站着的两个人,正是中书省的左右丞相。
这次错失良机,只得徐徐图之。
五皇子来得早,三皇子和四皇子却也不慢,三人在帐子外面碰了头,守门的太监立刻就进去通传了一声。
建武帝听后道:“叫他们三个都进来。”
大臣们都有眼色的告退了,留下了父子四人待在里头。
五皇子扫过建武帝的神色,想起前些日子宫里传来的风声,更加肯定了心中的念头。
建武帝先是问了三人昨夜睡得好不好,今早用过膳了没有,然后才问起这次地动来。
自皇子们大了之后,每遇大事,建武帝都会考校一番。
三皇子一夜没睡,就是为了这个时候。他按着昨夜打好的腹稿,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堆,总结起来就是要保证灾后的治安,掩埋好尸体,注意灾后会不会有疫情。
他把几个最重要的点子都说了,可是建武帝还是想问问其他两个儿子。
四皇子没有说什么新鲜的,不过是把三皇子说的话翻来覆去又说了一遍。
建武帝心中微微叹气,又看向五皇子。
五皇子先是拱手夸奖了一番两位皇兄的见解:“三哥四哥思虑周全,臣弟自愧不如。”
三皇子的脸上有了些笑意。
建武帝刚想摇头,就听五皇子道:“儿臣认为,地震者,乃阴阳失其秩序之过。”
建武帝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三皇子和四皇子也是瞪大了眼睛。
这一句话,分明就是引用前朝的一位大臣之语。
那位大臣之所以出名,就是因为他把地震的原因归于阴阳失衡,而失衡的原因,则是君王不作为,五皇子难道是要指责建武帝?
可是,他怎么敢?!
建武帝耐着性子继续听,但是神色已经沉了下来。
五皇子毫无异色的继续道:“何为阳,君主为阳,社稷为阳,万民为阳。”
建武帝暗暗咦了一声,竖起了耳朵。
“何为阴?朝臣弄权是阴,尸位素餐是阴,在其位不谋其政是阴。”
建武帝的神色有些松动,隐隐明白了五皇子的意思。
之前宫里传出的消息自然不是空穴来风,两位丞相日渐做大,让建武帝很是不悦,所以一直考虑着撤中书省而还权六部的事情。
只是朝堂的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轻易为之,才会先吹吹风看看动静。
他只需要稳坐钓鱼台,等着有心之人上钩。
没想到三皇子和四皇子完全没有领会他的意思,只有这个小儿子发现了。
建武帝的眼里有了笑意。
果然,五皇子继续道:“阳伏而不能出,阴迫而不能蒸,于是有地震。”
“此次地震,何尝不是天之警示?!”
“朝臣弄权是错,尸位素餐是错,在其位不谋其政是错。”
砰地一声,他跪了下来,抬头看向建武帝,一双眼如同初生之朝阳一般熠熠生辉:“儿臣请父皇为了天下万民,重整吏治!”
三皇子和四皇子已经完全愣住了,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五皇子竟然会借着这次地震对朝臣发难!
建武帝的眼里却是一扫阴霾,不过仍然绷着脸道:“文武群臣皆协心尽职,地震乃朕一人之过也。”
五皇子又磕头道:“所有之变皆因人事,父皇躬勤政事, 休息养民,其夜地震,实则天告吏之不治也。”
“儿臣再请父皇为天下,为万民,为朝堂,重整吏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