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01）
从网吧回来, 姜离一直处于兴奋之中，她进网吧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去都是充当一股清流, 不是去抓逃课的梁策，就是无处可去。｀｀
最近的一次, 是在初一那年的除夕。
当晚，姜思崇带了几个没法回家过年的工友回来, 男女都有，三十来岁，凑一大桌子人，吃着聊着，也还算是有过年的气氛。
姜思崇这天心情很好, 在座的各位都不清楚姜离妈妈的事情, 一个劲儿地当着姜思崇的面夸嫂子漂亮又能干。姜离不擅长跟人打交道，闷着头吃完了饭, 接了两个小红包, 就独自回了房间。
妈妈不允许她往外跑，她只能趴在窗台上往天上看。
世界还小, 天空很低, 近乎伸手就能触摸到四散而来的烟火。
眼前是万家灯火, 耳边是整个世界的欢呼, 一双手却从姜离背后伸过来。
猛力地在她胸口上捏了一把。
幸好姜离反应快, 阴影一过来, 她就急促地扭头推了那人一把。
姜离对这种很敏感, 也许这是原生家庭就像扭曲自尊心里滋养的蛆，她迅速能感知到眼前这个陌生人逐渐逼近的危险。
他的脸被酒精涨红，讪讪地说：“叔叔来看看你一个人在房间里做什么。”
“出去。”
姜离没有给他留足余地，指着门大喊一声：“你给我出去！”
“姜离！”
烟花熄灭，世界又恢复了安静。
只有姜离的怒吼在除夕的夜晚显得不恰时宜。
姜思崇喝了不少酒，推开门摇摇晃晃指着姜离骂道：“你怎么跟叔叔说话？！”
那人笑着打圆场，仿佛一切都是小孩子闹的把戏，“姜师傅，姜离还小，可能是觉得我打扰到她了。”说完脸转向姜离，客气地说：“叔叔跟你道歉。”
“别别别，哪用得着你道歉，她就是给她妈惯坏了！”
“我不要紧的，大过年的，你别动气。”
……
姜离冷眼看着他们演了一出“惺惺相惜”，嘴角闪过一丝轻蔑：“叔叔，你可真虚伪……”
“你还说？！看我不打死你！”
姜思崇急得跳脚，要不是其他人拥过来拦住他，他估计要当场揍姜离一顿。
姜离的妈妈一听到闹声，丢下手里的碗，急着跑过来。
她把姜思崇他们一堆人赶到客厅，给他们支起了一个新的折叠桌，哐当几声把麻将丢了上去，招呼大家好好玩牌。
随后回到姜离房间，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姜离起初憋着不说，消极对待，什么都懒得理，坐在床边看自己的书。
后来一听那几个人晚上这几天放假可能都会来家里打牌，姜离才排斥地把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难掩厌恶，“妈，你给我钱，我这几天不想待在家里。”
“别胡说，你这几天跑出去，你爸又要借机找我麻烦。”
“那你就不管我？”天知道，外面那几个都是些什么人。
姜离的妈妈坐到她身边，拍了一下她的腿，语气轻松：“你也不要太在意，也许人家就是跟你闹着玩，碰你一下，摸一下，你跟你同学平时不也会这样么……”
姜离不可置信地看她一眼。
冷冷道：“我跟我同学从来不会这样。”
从来不会。
说完连袜子都没穿，双脚直接塞进棉拖鞋里就往外跑。
等跑出去后，从窗外看到刚刚那人似乎用一种得意的眼神看着她，她脑子一热，从地上捡了个不小的石头，连方向都没看清，猛力往客厅一砸。
玻璃声清脆。
别管砸没砸到，反正十来岁的姜离，那一刻心情很爽。
她走在路上，有点冷，但每每在心里骂上几句“恶心”，好像就舒服多了。
所以那一年的除夕，姜离揣着兜里仅有的三十块钱，是一个人在汽车南站附近的网吧里度过的。人很少，老板娘很热情，半夜还给她送了碗饺子。
……
姜离躺在床上，脸上的余热未退。
这样一想，四五年都过去了。
再进网吧，她身边已经有了许夜和杨慎行。
孤单的记忆慢慢被一群人的打闹所替代，连床头上杨慎行送她的“莴苣公主”也在眨着眼微笑，明天会更好的吧，姜离暗暗想了一下。
——
四六级考试过后，时间过得异常地快。
在全系上下的共同努力之下，元旦文艺汇演在学校礼堂顺利举行。
晚会门票是宣传部同学设计的，非常有新意，做成了飞机票的样子，以“我们共青春”的名义，邀请所有同学一起启程。
鉴于前期宣传力度特别大，也有不少人得知陈虚怀和杨慎行都将登台，于是当晚座无虚席。在后台帘子边躲着的姜离，看到现场热闹的状况，可算是松了口气，对许夜说：“还好，还好，座位都坐满了。”
“当然啦，也不看看我是谁！”
“是呢，幸好有你。”
许夜啧啧两声，趁姜离不注意挠了下她的腰：“阿离离，我发现你跟杨慎行恋爱以后，好像变可爱了一点。”
“……有吗？”
“有！你以前才不会说‘是呢’、‘好呢’这样的词，总是一本正经的。”
姜离笑了一下，小心地问：“那你觉得我跟杨慎行看起来合适吗？”
“你这丫头还敢问我！”许夜想起来似的，瘪了下嘴，“你竟然敢瞒着我……我看你们俩早就勾搭上了！”
“……哎，我有好几次都想告诉你的。”
姜离手足无措地拉住许夜。
“我逗你玩儿呢！别那么认真嘛！我才不会真的生气呢……”许夜往对面后场的杨慎行看了一眼，认真说道：“我觉得你跟杨慎行这个兔崽子还是蛮合适的，他热烈，你清淡，就像小龙虾配冰啤酒。”
“……你这比喻好形象。”
“那是！没有事情是吃一顿解决不了的。”
许夜说完又沉下脸，有点说不清自己想说的，只是静静感慨说：“其实我觉得陈虚怀和杨慎行这样的人，太好了，谁跟他们在一起，都有点不合适。不知道他们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也不知道他们将来毕业了，会不会变得更厉害，但是我知道，我肯定就是个很普通的人，赚钱，结婚，然后养老。”
“……我也是。”
姜离先前也是这样想，但她也很清楚，其实杨慎行和陈虚怀是不一样的。
如果说她跟杨慎行是小龙虾配啤酒，那他和陈虚怀就是黑与白的分界。
陈虚怀这个人，极致，简单，他喜欢一个人就是真的喜欢一个人，眼里揉不进沙子，白色的幕布之上勾勒的画面也会逐渐趋于美妙。
但杨慎行不是，他是黑夜之中可以容纳任何星云的人。
他喜欢一个人，是真的，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姜离能感受得到。
可他将来要是放弃一个人，也会是真的。
他藏不住的，就算嘴上不说，眼睛、耳朵也会说出来。
姜离苦恼地摇摇头。
如果不是因为她习惯性地去分析每个人，或许会活得轻松一点。
许夜拍拍她：“别走神啦！你男人被人搭讪了！”
姜离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几个女生拿着礼物正堵在杨慎行面前。
他今天负责音乐剧的旁白，穿了一身带白色竖条的黑色正装，白衬衫，没有打领带，难得带了金丝边眼镜。偏休闲的打扮，反倒让他看起来更有格调。
姜离打趣地问：“……要不我上去揍她们一顿？”
“我看行，我给你助攻！”
“别闹了……”姜离看许夜无比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杨慎行侧过头，看到一直拧着眉头的姜离，突然笑了一下。
心情也变好了些。
他原本打算婉拒走人的，结果看见姜离正装作不经意地往他这边偷瞟，暗暗笑了下，对着身前的女生说：“帮个忙，站近一点。”
“可、可以吗？”
“可以。”
几个女生围上去，按捺兴奋，各自慌张地捋了几下头发。
身边正好有同学拿着相机经过。
有人问：“我们这是要拍什么吗？”
杨慎行眼光提在姜离身上，“没有，就是想让我女朋友有点危机感。”
“……”
等姜离被许夜拉走，杨慎行才收回神，笑着说：“谢了啊。”
“……”
这几个人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不少人都以为杨慎行跟姜离只是闹着玩，没想到他真有女朋友了啊……
——
由许夜和李春和主演的低成本非正规大型古装音乐剧《长生殿新编》，正式开始，李春和夸张的妆容和矫揉造作的反串形态，让现场的气氛一路飙升，甚至有男同学开始在底下喊“李春和我给你买辣条”。
到姜离和许夜的“床|戏”，现场叫好声更是不断。
唱歌部分是姜离最担心的，但幸好现场音响声较大，还有些许的杂音，以至于观众的关注点都不在此，很快就顺利度过。
到“床|戏”部分，姜离饰演的虢国夫人应该风流多情，叫|床声也算是一个起哄的高|潮点，但姜离始终有一些放不开，何况“旁白”还站在她的床边。
但也还算不错，姜离的声音相比排练已经“动情”了很多。
用李春和的话说，只要直男们知道床上那个在叫的人是姜离，他们脑海里的小马达就会自动飞速转起来，任何声音都能被他们听成岛|国精品特辑。
但许夜还是担心现场不够热烈，于是跟着姜离一起失声呻|吟。
导致除了台上的杨慎行差点起了反应外，台下坐着的某个陈姓男同学也有点按耐不住，眼神似有似无地往其他观众席看。
等下了台，李春和最先跑过来开许夜的玩笑，“你丫一看就是没看过爱情动作片，你演一男的，你叫那么起劲干什么……”
许夜梗着脖子说：“你管我！我兴奋不行啊！”
杨慎行从前台走下来，扶住姜离的肩膀，接了句：“你那叫早|泄后遗症。”
李春和愣了下，随即跪到地上，双手捶地：“行哥，你这么懂……你一定是经历了不为人知的苦痛啊！”
杨慎行轻哼：“李春和，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姜离叫得太久，脑子缺氧，加上第一次登台有点紧张，好半天才晕晕乎乎地回过神。刚一抬头，就发现杨慎行认真低头对着她说：“别听李春和这个混账乱说，我不知道多厉害……”
“……哦。”姜离想起之前他跟其他女生“谈笑风生”的事情，装作生气的样子，说：“不太清楚，我又没试过。”
“哦……那今晚试试？”
姜离白他一眼，还没来得及骂他不要脸。
许夜重重点了下头：“杨慎行！把你那个王者的《英雄联盟》账号送我，我分分钟把女儿卖个你！”
姜离：“……”
许夜连忙改口：“哦，不对，是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