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02）
元旦文艺汇演圆满落幕后，系里的老师着重表扬了在场的所有演职人员, 客套了一番后, 还不忘叮嘱学生会干事们, 记得走之前组织同学把小礼堂打扫干净, 尤其是椅子底下, 千万不要遗留任何食品垃圾。
姜离有点无语。
送走了系里的老师, 转身回到礼堂, 发现大部分同学已经去后台换衣服了。
许夜和李春和速度最快，硬拖着大部分同学出去庆功，连妆都没卸，草草换了衣服。礼堂里一片狼藉, 后台也没好多少，矿泉水瓶东倒西歪, 上台穿的戏服乱七八糟堆在一起, 只留几个大二的学姐在清点数量。
许夜一路上没看见姜离，给她发了条短信，把吃饭的地址和一大堆像是醉酒后的表白发了过去, 但姜离没有时间看。
她怕影响负责管理礼堂钥匙的大爷下班，跟其他几个自愿留下来的男同学一起，迅速地穿梭在每一排观众席上, 把地上的饮料瓶、荧光棒一一拾起。
捡完垃圾, 姜离猛地一起身, 眼前冒星。
倏然看见杨慎行把背包往台上一丢, 刚换好自己的衣服, 连衣领都没有来得及整理好，整个人呈现一种很匆忙的状态。
姜离误以为他在找自己。
连忙冲他挥了下手：“杨慎行，我在这里。”
杨慎行微微转了下头，“你没跟许夜他们去聚餐？”
“等下去，现在得打扫卫生。”
“……哦，那你快干活儿啊。”
“……”
杨慎行说完急着往外走，一句多话都没有留下。
“哎——”
姜离闷闷地继续往后排走，“就这么怕留下来打扫卫生啊……”
切，男朋友什么的通通靠不住。
——
盛宴散席，夜晚的校园被结伴的人群惊扰，连石子小路上都洒满了月色下的银霜，隆冬降至，连水汽都浮泛一层坚硬的薄冰。
杨慎行走得太急，差点在石子小路上滑倒。
整个人踉跄了一下，急着叫出声：“梁策！”
走在前面的人听到自己的名字，缓缓停住脚步，人却没有回头。
杨慎行稳住一口气，又叫了他一遍：“梁策，是你吧？”
梁策转过身，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干什么？”
“没什么，刚刚在台上看到你，想着也算相识一场，跟你打个招呼。”
“哦，那打完招呼我可以走了？”
梁策转身，手臂却被上前一步的杨慎行死死抓住。
梁策无所谓地甩了下头，眼光停在杨慎行发白的手指上，“怎么？又要拿你们有钱人的那一套来恶心我了？”
“上次闹到警局的事情，我没难为你。”
“嗯，所以呢？”梁策哂笑一声，“现在姜离不在场，她看不到，你大可不必这样假惺惺地对我，我也不会感激你。”
梁策此刻像是一个被抢了玩具的男孩子，闹着别扭，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杨慎行笑了笑，松开了手。
“我从来没想过要找你麻烦。”
杨慎行摊了下手，“你对我有敌意，我无所谓。但姜离现在是我女朋友，你怎么想的我管不着，但你要敢对她做什么，我他妈跟你没完。”
他声音不大，但字字都像是房檐上风吹雨打而结成的冰柱，伤人于无形。
梁策之所以会利用元旦假期来学校看晚会，是因为他恰好在朋友圈里看到了姜离的转发，得知了元旦晚会的时间和地点。
但眼见杨慎行不悦，他心底生出一种复仇的快感。
梁策说：“是姜离邀请我来的，你说我能对她做什么？”
“我女朋友把你当弟弟。”杨慎行刻意说，“亲弟弟。”
“你不用刻意跟我强调姜离是你女朋友。”梁策展开笑意，“怎么？还是说缺什么补什么？你对姜离是你女朋友的事情这么不自信？”
杨慎行笑着耸了下肩，“你乐意这样自欺欺人就好，我不拦你。”
梁策上前一步，伸手把杨慎行折在衣服里的衣领拉出来，慢条斯理地拿手背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嚣张：“你不用跟我装，在这个世界上，没人比我更了解姜离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又有怎么样的过去。”
“我根本不在乎她的过去。”
“那她呢？她能跟你一样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梁策的话让杨慎行心里一拎，他说得没错，姜离这个人，就算全世界肯定她，但只要她自己不满意，就一定会全部推翻。
因为她没有任性的底气，从来没人能护她周全。
“我告诉你，就算你跟姜离现在在一起，以后也一定会分开。”梁策挑了下眉，“你别以为我是因为嫉妒才诅咒你。”
“凭什么这么说？就因为我跟姜离家庭相差甚远？”
杨慎行一把推开梁策，已经失去耐性，一字一句尽带威胁：“我从小到大都很有种，喜欢谁这种事，只有我自己说了算。”
杨慎行觉得此刻的梁策就像是赌桌上的亡命之徒，笃信自己会在最后一把翻身，整个人陷入一种让对手生畏的死水之中，差一点就会信以为真，差一点就让人觉得他真的有什么无法抗拒的理由。
梁策轻笑着说：“那又怎么样？你应该感觉得到姜离有点怕肢体接触吧。”
“你想说什么就说，卖什么关子。”
“好，那我就实话告诉你，姜离高二那年受过伤，是我花了好久才陪她走出阴影，你根本没有见过她完全不能跟人接触的样子，也根本没办法想象每次你抱着她，亲吻着她，甚至跟她做|爱的时候，她都在承受什么样的痛苦。”
“你这话什么意思？！”
杨慎行激动地一把拽起梁策的衣领，逼迫他与自己对视，“说，清，楚。”
梁策挣脱不开，整个人脸色都不好看，“没什么，就算有，也该是姜离自己告诉你。她要是一直不肯说，那只能说明她对你永远有秘密，永远有隔阂。”
“……”
杨慎行被他的话打乱心绪，他早就发现姜离有一些排斥跟异性接触，但这几天相处下来，他们除了亲吻，没有更近一步的举动。
加上寒冬将至，他鲜有机会把手探进她的衣服里，所以差点忽略这件事。
他突然想到姜思崇，想到姜离跟他提过的隔壁阿姨，还有她的女儿，千丝万缕的线索彼此缠绕，连结成一条通向黑暗的死胡同。
杨慎行暂时理不清楚。
但他很确信，无论发生过什么，那都是曾经。
现在的姜离，和姜离的未来，他绝对不会放手。
杨慎行尽力冷静下来，胃里吸进去几口凉风，他对梁策说：“快滚吧，都高三了，没事别出来瞎溜达，多看书。”
梁策不知道他演的哪一出，神色无语。
杨慎行说：“无论你有多讨厌我，都没必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高考这玩意儿，虽然不至于一考定终身这么夸张，但确实会给你这样的人省去不少麻烦。”
梁策瞪他一眼，“除了瞧不起人你还会什么？”
“我还可以考到区状元，我行，你不行。”杨慎行继续说：“觉得不服气，就争口气给瞧不起你的人看看啊，在这跟我打嘴炮有用？”
“你给我等着！”
“好啊……”
杨慎行看着气急败坏离开的梁策，心里突然一阵踏实。
要不是看在姜离把他当亲弟弟的份儿上，他早就揍他了。
但只要一想到曾经有一个人，跟姜离有着同样的身世和遭遇，在那些没有他的岁月里，用他自己的倔强和执拗，给了姜离一点温暖，让她没有因此对这个世界失望，让她还愿意去喜欢一个人。
杨慎行就觉得很感谢。
不揍他，是对的。
——
回到小礼堂，灯已经关了大半。
姜离蹲在门边，把捡起来的塑料瓶装在一起，原本打算扔了，但想到可以给门卫大爷当垃圾卖，她就于心不忍，把能找到瓶盖的都给收了起来。
舞台上还残留一些表演的道具，桌子和幕布明天有人来搬走。
姜离打算第一趟把瓶子和垃圾带过去，第二趟把一些废旧的道具和装饰品丢掉，刚一起身，腰上就多了一双轻柔的手。
他缓缓地揽过来，不是很紧，下巴搭在姜离的肩膀上。
安静地抱着她，呼吸飘到姜离的脸上，有撒娇的气息。
姜离知道是谁，手上没有停下，打趣地问：“不是走了么？”
“……不走。”
“那你也是故意的，等我收拾好了，才回来。”
“我压根儿就没走。”
“那你干什么去了？”
杨慎行故意说：“找台下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去了。”
“……哦。”
姜离知道心里其实是明白的，杨慎行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但是连着开场前有人给杨慎行送的东西来看，她觉察不到杨慎行是在故意逗她，反倒以为他很享受被女生围绕的感觉，隐隐有点生气。
但她绷得住情绪，绝对不说。
不能让他以为她很在意这些，她希望杨慎行的喜欢比她的更多。
姜离只是淡淡地说：“那你还回来做什么？”
“发现那人没你漂亮，我就迷途知返了。”
“……”故意说好话的吧。
姜离问：“那要是以后你遇到比我漂亮的人呢？”
杨慎行故意犹豫了一下，“那我也不走。”
“为什么？”
“不为什么啊，再漂亮又不是我的，别人家媳妇儿我不稀罕。”
杨慎行回头，看没人在场，有点想亲她，但梁策的话还在耳边没有消散。
最后只是无奈地踢了下脚边的道具抽奖箱。
姜离意识到他有点不高兴，回头拿食指戳了戳他的脸，“……谁惹到你了？”
“没有。”
“明明就是在闹脾气。”
杨慎行叹了口气，“那要不你哄哄我？”
“……怎么哄？”
杨慎行气得把拳头举起来，吓唬她说：“你到底是不是女生啊，撒娇会不会？”
“……会的吧。”
“那试试？”
姜离点点头。
动作有点磨蹭，但是她也经常在宿舍听到其他女生夜聊，各种撒娇的方式都听过一点，她听别人说，总觉得太腻歪。
但真的轮到自己，好像……
也没有那么排斥。
于是她踮起脚，伸手捏住杨慎行的耳垂，晃了晃脑袋说，连声音都变得很轻：“……想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不行，说出口还是很羞耻。
姜离立刻抽回手，正常说：“赶紧收拾，等下大爷下班要锁门了。”
想逃跑却被杨慎行抵在墙角，拿手指挑了下她的下巴，说：“以后还是别撒娇了。”语气认真，好像不怎么喜欢。
姜离扁扁嘴，也觉得委屈，好像弄巧成拙了。
杨慎行却捏着她的手指，迟迟不敢试探，他有点难受，想领着她的手往他的身上的燥热上抚摸，但他怕吓到姜离。
“……我不会撒娇。”姜离先说话。
杨慎行轻叱：“谁说的？”
“但你好像不太喜欢……”
杨慎行叹口气，捏了捏姜离的脸说：“没有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让我以后不要撒娇了……”
姜离的声音越说越小，总担心自己比不上那些很会讨男生欢心的女生。
杨慎行却笑了一下，贴在她耳边讲悄悄话：“因为容易诱人犯罪。”
“……什么？”
“简称，容易被……”
上？操？运动？
杨慎行说完，觉得好像这几个字对着姜离都不太合适，他得文明一点，于是改口说：“说不清楚，再问我堵住你的嘴！这个只能以后言传身教让你体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