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燃尽,灯芯噼里啪啦作响。
侍女抬手换了红烛,见淑妃轻撑香腮,凝眸不语,又看窗外漆黑寂静,便走上前去劝慰道:“更深露重,何况近日困扰在娘娘心头的鬼魂一事,已经水落石出,娘娘为何还愁眉不展”
淑妃轻抬眉眼,出声询问道:“你以为在这后宫之中,到何等地步才能算有立足之地。”
侍女以为,淑妃是在为陆应淮不来寝殿之事伤怀,便道:“自然是有帝王恩宠,若是能得个皇子伴身,便更好了。娘娘正值芳华,又身居高位,圣人见惯了那些莺莺燕燕,过尽千帆,才会觉出娘娘的好。如今不过是一时的。”
淑妃未曾颔首,只是轻轻挥退了侍女。
她自然不是因为陆应淮,而做出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即使过去,淑妃曾对陆应淮有过一些少女情思,但如今两世的时光,足够将那些单薄的情意,磨灭殆尽。淑妃心中忧虑的是,元滢滢的去路。
让元滢滢依照前世之路,承宠而后独占圣恩,“妖妃”之名传的沸沸扬扬,自然是不成的。但若是让元滢滢有意躲避陆应淮,不去承宠,她日后又该如何过活。淑妃自然可以护住元滢滢,可偌大的后宫,还有和她平起平坐的良妃,其余一众妃嫔。明枪暗箭,实在难防。且深宫寂寞,花骨朵似的元滢滢,得不到雨露滋润,难免会心中郁郁。
淑妃曲起手指,敲动着紫漆描金香几,脑袋中想起侍女所说的“若得了个皇子,便好过些”。她垂落眉眼,看着自己柔软的小腹,一个胆大的念头,在她心中蔓延开来。
若是前世的淑妃,尚且会有几分理智。但如今的淑妃,见惯了帝王薄情,几经生死,她似乎是什么都不惧怕了。尽管心头浮现的是堪称胆大妄为的行径,但她只抗拒了一瞬,便开始坦然接受,甚至仔细揣摩着此举的可行性来。
淑妃整夜都在想她突然冒出的念头,仅睡了两三个时辰。但她精神奕奕,神色比往常都要好。侍女替淑妃上妆时,都不禁感慨道:“娘娘的气色极佳,真是羡煞人了。都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娘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高兴事。”
淑妃摸着微扬的唇角,语气悠悠道:“的确有一桩喜事。”
南方边陲之地,送来两箱子黄澄澄的鲜果。据说此种果子,要剥掉外皮,去掉内核,才能品味到鲜甜多汁的果实。陆应淮用了一枚,觉得滋味不错,便命冯英给诸位妃嫔分了些。
淑妃到时,元滢滢正捧着一只黄果,细细瞧着。她眸色澄澈纯粹,素手轻抚着黄果的外皮,似是不知道该如何享用这只鲜果。
一只白皙如玉的手伸出,从元滢滢手中取走了黄果。元滢滢抬眸,见是淑妃,眉眼中丝毫没有黄果被抢走的郁郁,反而展颜一笑:“娘娘,这是从南方来的。我从未吃过,听闻滋味可口,娘娘快尝尝。”
淑妃的指甲修长晶莹,在黄果的外皮划开一个细小的口子,姿态轻巧地剥开黄果的外皮。她将散发着清香,沁着蜜水的黄果,递至元滢滢的唇边,示意让
她尝上一口。
元滢滢犹豫地张开唇瓣,晶莹贝齿咬破果肉。她本就如同星子一般的眼眸中,闪过亮光,眉眼弯弯道:“很甜呢。”
淑妃便边剥开外皮,边将黄果喂给元滢滢吃。元滢滢颇觉得不好意思,但她还未伸出手,便迎上淑妃冷淡的眉眼。元滢滢再不敢胡乱动作,只能小口地吃着,直到把整只黄果都吃完。
侍女端来清水,淑妃扬起清水,浣洗着双手,随口说道:“我那里还有一匣子,都送来给你。”
元滢滢张唇,想要拒绝。
倘若将黄果都给了她,那淑妃又该吃些什么呢。
淑妃像是知道元滢滢心中所想,淡淡道:“既是给你的,你收着便是。但倘若你觉得,与我不甚亲近,不愿收下,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元滢滢脸颊微白,忙道:“我知淑妃娘娘待我好,我愿意的。”
淑妃微微使了眼色,侍女并春桃,便退了出去,只留元滢滢和淑妃在殿内。
帕子被丢到盛满清水的铜盆中,淑妃站起身,摆弄着细颈瓷瓶中的花枝,随口问道:“滢滢想做宠妃吗”
若是其他妃嫔,听到淑妃这般询问,心中自然百转千回,面上恭敬道,有淑妃在前,她们哪里敢僭越宠妃之位。
但元滢滢只是轻轻摇首,并未多话。
淑妃又问:“既是进宫,自然有所求。你是因恋慕圣人,还是想要坐拥权势。”
元滢滢想起元时白,美眸微软:“我只希望阿兄能够得偿所愿,仕途顺利。”
元滢滢进宫已经有了一段时日,她心中清楚,淑妃对她多有照顾。不管这份善心,是否是因为另有所图的缘故,但元滢滢在被拘在宫殿时,受到了许多照顾,其后的手笔都是源于淑妃。元滢滢进了后宫,便几乎和宫外断了联系,而淑妃是唯一一个,多次保护她,替她着想之人。元滢滢下意识地依赖起淑妃,不知不觉地吐露了许多心中话。
提及元时白,元滢滢言语中满是仰慕。她说到元时白是多么才智过人,倘若自己能在陆应淮面前,替元时白说上几句话,尽一份绵薄之力,便觉得心满意足。至于陆应淮的疼爱怜惜,元滢滢并不奢求。
听到元时白的名字,淑妃隐约有了几分印象。在前世,元时白亦在都城负有盛名,其妹妹是妖妃,他又平步青云,难免惹得有心人揣测。
但前世元滢滢的一举一动,都在淑妃的眼睛底下。她清楚元滢滢心肠软,即使她是因为家中逼迫,才无奈进了皇宫,但仍旧思念着元家人。元滢滢曾经想过替元时白筹谋,但宴会之上,元滢滢同元时白见过一面后,便神色厌厌,再不提此事。
淑妃心中清楚,这类青年才俊,都自视甚高,不愿让自己的仕途同女人有着牵扯。她心中觉得可笑,郎君们享受着姊妹进宫带来的好处,却不愿和女子牵扯上关系。淑妃便有意地探查过,却发现元时白和其他男子不同,他不让元滢滢帮自己在御前讲话,就果真光明磊落,从未在外提及过,自己有个独占圣恩的
妹妹。
“滢滢,你过来。”
元滢滢朝着淑妃走了过去,在淑妃的身侧坐下。淑妃抚上她细腻绵软的脸颊,语气中带着蛊惑:“可滢滢,你人微言轻,怎么能说动圣人看重你阿兄呢。”
淑妃才不在乎,为何今世元时白做了元滢滢的好阿兄,惹得元滢滢进宫之后,还惦记着他的前途。她心中想着,既然元滢滢在意元时白,那便以此作为突破罢。
淑妃的手掌微冷,元滢滢恍然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块玉石,被人肆意把玩抚摸着。她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轻声道:“可圣人已答应我了。他说过,会看重阿兄的。”
淑妃的眸色渐渐软了,她看着元滢滢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单纯好骗的孩童。
“男人的话,怎么能轻信的。滢滢,圣人是何时与你承诺的此事,可是在寝殿中,软榻上”
元滢滢怯怯颔首。
淑妃叹息道:“圣人也是男人,为了让你主动投怀送抱,他自然是什么话都可以说出来的。而且,滢滢你不知道,男人在床榻上说出的话,最是不可信的吗”
元滢滢顿时脸颊苍白,她仔细思虑一番,陆应淮允诺过她之后,的确神色不佳。这之后,她也从未收到过元时白有关仕途的消息。
元滢滢全然不知,元时白既然没打算让她靠着争夺宠爱,替自己谋取好处,便不会同她多讲仕途之事。但元滢滢思来想去,便觉得果真和淑妃所言一般,陆应淮欺骗了她,并未真的想要看重元时白。
圣人不过随口一言,元滢滢却当了真,她此刻只觉得脸颊涨红如血,羞愧难当。
淑妃又道:“求人不如求己,倘若滢滢你有了权势,何需在圣人面前苦苦哀求,只需大手一挥,想要你阿兄做什么,便做什么。”
元滢滢水眸轻颤:“可是我不行的。”
“你一个人自然是不行的。可若是我们两个在一处,如何不行。”
元滢滢目露不解。
淑妃便将自己的打算,全盘托出。
“我如今已在妃位,若是再得了子嗣。纵然到时做不了皇后,也能掌控后宫。那时,滢滢你想要什么,只需开口便是。小的如今日的黄果,大的如你阿兄的前途,不过是一念之间罢了。”
元滢滢本就无心陆应淮的宠爱,闻言不过犹豫片刻,便轻启唇瓣,情愿为淑妃做事,助她有孕。
淑妃闻言,眉眼中的笑意深切。印象之中,元滢滢满是哀愁的模样,和如今这幅楚楚动人的身影,重叠在一处,让她生出几分怀念。
她轻轻挑眉道:“不,不是我有孕。”
“滢滢,我不需你做别的,只要你能产下一子便可。”
元滢滢微张着唇,嗫喏许久道:“可圣人他我”
淑妃抬起元滢滢的下颌,仔细欣赏着她柔美的脸蛋,缓声道:“谁说是你与圣人之子。滢滢,你的孩子,可以是任何人的,但绝不可能是圣人的。他一出生后,便会是我的孩子。”
有前世妖妃的名声,淑妃自然不会让元滢滢再亲近陆应淮,进而生下孩子。陆应淮固然会痴迷元滢滢的身子,对她百般宠爱。可若是元滢滢有孕,陆应淮可不会如初如人父的小郎君一般,对妻子分外体贴,唯恐伤着了她。依照淑妃对陆应淮的了解,即使元滢滢有了身孕,陆应淮也不会顾及她的身子,而是继续宠爱她。到时,元滢滢大着肚子,又被肆意把玩,孩子能否顺利生出是一回事,元滢滢恐怕会伤了身子。
淑妃心中自有打算,她会安排元滢滢失去圣恩,被抛到偏僻一隅。元滢滢本就是陆应淮的女侍,又失了得宠的机会,此后如何自然无人在意。淑妃再安排身子康健的男子,和元滢滢相好,到时一但有孕,便去父留子,这世间除了她和元滢滢,再无人知道私通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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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淑妃便及时承宠,装作有孕。只等元滢滢的孩子降生,便抱了过来,充当她的。
到时后宫权力在手,淑妃再利用家族势力好生谋划,扶持孩子登上皇位。这偌大的后宫,便真的成了她和元滢滢两人的了。
淑妃不愿亲自有孕,一是前世她始终未曾有身孕,今世若是全然依赖自己,不知要几时才能有子嗣。二是女子有孕,精力定然会被分了去,到时若被其他嫔妃陷害,便没了招架之力。而且,淑妃是当真想要一个孩子。依照她的权势,自有大把的嫔妃,愿意被她驱使利用。但淑妃一个都不信,她只相信元滢滢。
而且,这个孩子一出生,身上便有多重羁绊。他的身子,流淌着元滢滢的血,但名义上,却要唤淑妃母亲。有了这个孩子,淑妃和元滢滢便会彼此牵扯,共同陪伴,以度过深宫寂寞。
元滢滢脸色苍白,她显然无法接受淑妃的提议。
这种提议,已经不能称得上是大胆,而是大不敬了。
混淆皇室血脉,与旁人私通,假孕争宠任何一桩出了差错,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淑妃并没有想让元滢滢立即做出决断。她红唇轻启:“滢滢若是心中有了主意,便来告诉我。”
淑妃并不担心,元滢滢会将此事透露给其他人。因为她心中以为,元滢滢不会拒绝,只能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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