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的身影已经离去,但她带着蛊惑性的声音,犹回响在元滢滢的耳旁。
自幼养成的怯懦性子,让元滢滢无法同意淑妃的提议。她心中仍存着微弱的期待,或许还有其他更好的法子可以利用,不必做出如此大不敬的事情。
元滢滢怀揣着这样的心思,换上一件浅粉色软缎长裙,在春桃“今日阳光正好”的感慨声中,行至人烟稀少的庭院里。
不远处有人影重重,元滢滢心绪不宁,无心和旁人碰面,转身便要离开。身后却传来冯英的声音:“元大娘子,且留步。”
元滢滢抬眸看去,冯英脚步匆匆走来,请她移步一旁。元滢滢便知,刚才看见的人影之中,有陆应淮。
元滢滢柔柔颔首,随之前去。
她还未靠近,便听见嬉戏打闹声音传来,是沈三娘子的声音。后宫鬼魂一事后,除了被无辜冤枉的元滢滢,便是沈三娘子最为可怜。沈三娘子因王嫔的嫉妒,额头落了伤,因此心中郁郁了许久。却不料想沈三娘子因祸得福,得了陆应淮的关注,虽未承宠,但日日常伴圣人身侧。
元滢滢走近了,才发觉陆应淮正与沈三娘子玩闹着。陆应淮的双眸,被一只玄色布帛遮挡住视线,仅仅凭借声音判断着沈三娘子的位置。元滢滢见状,心中没有一分妒忌,她并不恋慕陆应淮,也从未对陆应淮有过情意,见到他和其他女子欢闹,便只觉得心中一片平静。
见沈三娘子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走来,元滢滢连忙移动步子,欲躲在冯英身后。只是不待元滢滢动作,陆应淮便循着声音而来,他一把揽住元滢滢的肩头,将她拥在怀里,口中唤着:“抓到你了”
回应他的,是元滢滢轻微的抗拒,和软糯的声音:“圣人,你抓错人了。我不是沈三娘子。”
陆应淮单手扯下布帛,乌黑眼眸中倒映着元滢滢柔美的脸蛋。他们靠的如此近,近到陆应淮可以看清楚,垂落在元滢滢两颊的纤长睫毛。
陆应淮松开怀中的温香软玉,沉声道:“是吗。”
元滢滢抿唇不语,她垂下头去,避开陆应淮晦暗不明的视线。冯英见状,忙出声道:“日光正好,圣人又是好兴致,不如邀元大娘子一同嬉戏。”
陆应淮还未开口,元滢滢便怯声道:“我不知会遇见圣人,只以为是出来走走,便在炉子上炖煮了汤,想来这个时辰汤也该好了,若是不回去,恐怕汤会失了味道。”
陆应淮看着元滢滢,许久未曾言语,他心中觉得好笑,面前的美人,究竟知不知道,她眼神中的躲躲闪闪,令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哪里有什么炖煮的汤,不过是她想要早些回去的借口罢了。
陆应淮凝神看着,因说了谎话而眼神飘忽的元滢滢,心中不无恶劣地想着,倘若他当即戳破谎话,要随着元滢滢去宫殿中,看那所谓的鲜汤,不知元滢滢的脸上,会露出何等的神情。或许是面红耳赤,既羞又急,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罢。
但陆应淮并没有
戳穿元滢滢的谎言,他只是随口道:“那便回去罢。”
元滢滢顿时如释重负,回了寝宫。
元滢滢离开后,陆应淮的神色,顿时从刚才的兴致勃勃,变成无甚表情。他抬脚便走,丝毫没有顾及站在一旁的沈三娘子。
冯英忙吩咐宫人,送沈三娘子回去。一路上,沈三娘子分外沉默,伺候的宫女却为她鸣不平。
“若不是元大娘子突然出现,圣人怎么会败了兴致。”
沈三娘子面容微冷,却并不觉得,是元滢滢夺去了陆应淮的宠爱。她心中清楚,陆应淮待她的态度,宛如在逗弄一只小猫小狗,眸中并无多少情意在。在陆应淮余光看到了元滢滢之后,他才顺势提出两人玩闹。沈三娘子何等聪明的人,哪里会在玩捉人时,将陆应淮往元滢滢身侧引去。沈三娘子不过是看破了陆应淮的心思,顺势而为罢了。
果真,沈三娘子刚到寝殿,便有宫人们送来锦缎珠宝,只道是陆应淮赏赐。
沈三娘子想着,这便是她知情识趣的奖励罢。
宫人们不明内里乾坤,只知道沈三娘子经常陪伴在陆应淮的身侧,又得了许多赏赐,难免将沈三娘子看做圣人的新宠。而沈三娘子,自然不会出言否认这一切。成为圣人名义上的新宠,她可得到了不少好处,又怎么会出言澄清。
一殿之中,西侧殿门庭若市,东侧殿却门可罗雀,自然惹得人议论纷纷。宫人们暗地里议论,初进宫时,最得大家看好的,不是沈三娘子,而是被冯英亲自送进宫中的元大娘子。可如今呢,圣人或许都想不起来元滢滢的身影了。
那些话,有不少进了元滢滢的耳中,她微微蹙眉,心中不甚在意。直到元滢滢听闻,陆应淮宠爱沈三娘子,甚至因此升了沈父的官职。宫人们感慨,朝臣汲汲营营一辈子,不如有个得宠的女儿,在后宫做宠妃。
元滢滢身形一颤,她握着春桃的手心在发颤。
见到元滢滢登门拜访时,沈三娘子面露诧异,同时心中有几分莫名的可惜。单纯如元滢滢,果真中了陆应淮“守株待兔”的计策。在沈三娘子看来,元滢滢登门,便是被自己的“得宠”刺激,想要从她口中知道,如何能得到圣恩。沈三娘子暗自想到,若是元滢滢想要圣宠,最为简单直接的法子,便是剥开衣裳,站在陆应淮的面前,让陆应淮好生享用。如此,陆应淮定然日夜垂怜元滢滢。
但元滢滢一开口,却出乎沈三娘子的意料。
只因为她问道:“沈三娘子的父亲,可在朝中为官”
沈三娘子心中犹疑,但仍微微颔首。
元滢滢继续问道:“那可否劳烦沈三娘子一事,沈伯父在朝为官,可知道我阿兄元时白的名讳。”
此事只是举手之劳,沈三娘子愿意卖元滢滢一个人情,便颔首同意了。
元滢滢美眸轻颤,柔柔道谢。沈三娘子心中疑惑,她目光微动,打量着元滢滢那张姣好柔美的脸蛋,轻声询问:“除此之外,你可还有其他事,想要询问于我。”
元
滢滢眼眸纯粹,又是一番轻声道谢:“只此一件,已经是万分感激。”
沈三娘子看着面前美人窈窕身姿,楚楚动人的脸蛋,忽然有些看不懂元滢滢的心思。她们同住一殿,比邻而居,自己得宠,而元滢滢被陆应淮冷落,她怎么能一点嫉妒的心思都无。
沈三娘子写家书时,便顺势将此事告诉沈父。不过几日,沈三娘子便拿着家书,叩开了东侧殿的门。
“我父亲所说,你阿兄元时白,是不可多得的后起之秀,不日定然有所成。”
听罢,元滢滢的脸上没有半分欢喜,肌肤一寸寸变得苍白。
不日有所成,那便是现在还未成。
陆应淮明明允诺了她,却没有信守承诺,看重元时白。但因为陆应淮欢喜沈三娘子,就可以提拔沈父。
可见,陆应淮不是厌恶后妃前朝相联系,他只是不愿意为了元滢滢,而轻启金口。
元滢滢强撑着心中郁郁,送了沈三娘子漂亮的簪子、玉镯,以做答谢。
沈三娘子收下,见元滢滢面色不好,但因两人的关系,并非到了可以随意关切的地步,便未曾开口,径直回了西侧殿。
但沈父未曾告诉沈三娘子的是陆应淮曾赏赐给元时白几个美人,又对他委以重任。但元时白,既没有收下美人,也没有接下那个足够令他在朝中扬名的命令。
沈父既送了沈三娘子进宫,自然希望她能平安度日,因此尽量不同她说外头的男子如何,也不会提及陆应淮赏赐美人时,语气中的强硬。而元时白却顶着圣人凛冽的目光,始终未曾松口。
春桃去膳房取来食盒,面上却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元滢滢开口询问缘故,春桃吞吞吐吐许久,才道:“我回来途中,听到两个小太监在讲闲话。说的是,越大人要娶亲了。”
元滢滢面色一怔,随即又恢复如常,轻应了声。
春桃担心是自己没有说清楚,忙道:“是大理寺卿越曜越大人,之前查后宫鬼魂一案,便是他来的”
元滢滢轻声道:“我知道。”
春桃不清楚,越曜多次夜探香闺,做出许多胆大妄为之事。她若是知道,便不会露出如今分外惋惜的模样。春桃只知道,在元滢滢受冤枉时,圣人都不肯相信元滢滢,还禁了她的足,唯独越曜,无论旁人怎么诉说,元滢滢便是闹出鬼魂一事之人,他都未曾随声附和,而是耗费心力查出了真相,还了元滢滢的清白。
春桃不知男女之间的情意是如何的,她只看到,越曜在望向元滢滢时,眼底翻滚的晦暗幽深。越曜和元滢滢站在一处时,身子下意识做出庇护姿态。
因此,春桃在听到越曜即将娶亲时,才会觉得可惜。但要她说出来,何处觉得可惜,她又说不清了。春桃只觉得,用那样的眼神注视着元滢滢的人,怎么会突然娶妻呢。
身为年轻有为的朝臣,越曜的消息,若是有心探听,也能知道许多。
圣人只有一个,近日只宠爱沈三娘子一人。其余女侍百无聊赖,便只能聚在一处,谈天说地。
“越大人竟然要迎娶母夜叉,真是令人不解。”
女侍们连连应声,她们本以为,越曜会迎娶一个或温柔知心,或端庄大方的女子,不曾想他和素来喜欢舞刀弄剑的何娘子,有了牵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