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隐青一袭鸦青色杭绸素面锦袍,长身玉立,站在窗侧。昏黄跳动的烛火,打在他半明半暗的脸庞,越发衬得他轮廓幽深。
他的指节分明,修长的骨轻折,拨弄着宽口瓷瓶中的花株。浓似团墨的长眉轻敛,面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神情,实则将沈辰星的话尽数听到了耳中。
沈辰星自以为做的隐蔽,但在危隐青面前,他的那些小心思,全都一览无余。
“隐青,你对那未婚妻有几分知晓”
危隐青手指微动,柔软的花瓣便顺着他的力道倾斜,温顺地依偎在他的掌心,任凭他揉捏轻搓。
危隐青声音不疾不徐,缓缓地说道:“我母亲中意她,与元家多有往来。我与元氏凝霜,不过见了几面罢了,只知道她家中长辈,兄弟姐妹有几人。”
闻言,沈辰星原本稍显慵懒的身子,立即坐直,他眸光轻闪,试图让危隐青继续就“兄弟姐妹”的话题说下去。但危隐青仿佛不解其意,轻飘飘地止住了话头。
为了不让旁人疑心,自己同元滢滢有所牵扯,沈辰星不便开口径直询问。但见危隐青显然没有“善解人意”地徐徐展开,沈辰星当即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踱步。
良久,沈辰星才下定决心,旁敲侧击地问道:“上次在宴会上,所见的元凝霜的庶妹,你可记得”
正拢着花株的掌心微顿,危隐青看着被不慎摘落的花瓣,目光微深,语气平淡道:“有几分印象。”
沈辰星当即追问道:“那隐青可知,元凝霜同家中兄弟姐妹的关系如何,可有嫌隙。”
危隐青轻轻摇首:“我与她并不十分熟悉。只是,听母亲所说,元氏凝霜进退有度,想来她纵然不会和兄弟姐妹亲如一人,也不会闹出嫌隙罢。”
沈辰星原本紧握的双拳,慢慢松开。他轻垂脑袋,口中念叨着:“是了,以嫡女之尊,哪里用得着和庶姐妹们计较。”
似是想通了一切,沈辰星眉宇中有沟壑起伏,颇有些咬牙切齿道:“又被骗了。”
沈辰星再无心思继续待下去,他匆匆离去,屋内便只剩下危隐青一人。
虽然危隐青已经识破元滢滢的身份,也认定经过砸花一事,元滢滢和沈辰星之间,有不为外人所知的牵扯。但危隐青并没有挑明的打算,在他看来,既然沈辰星不愿意说出此事,定然是有难以启齿的理由在,他又何必贸然戳破,惹得沈辰星不自在。
至于沈辰星今日的举动,危隐青想着,定然还是和元凝霜的庶妹有关系。一想起元滢滢,危隐青的脑海中,便浮现出一张娇媚动人,但眉眼中却蕴藏着心机算计的脸蛋。
本是一张分外难得的美人脸蛋,却沾染了太多谷欠念和妄想。
当真是可惜了。
直到随从的言语,才打断危隐青的回想。
“夫人本要邀元氏凝霜同游,可突然身子不适。夫人便觉得,若是因为她,让元氏凝霜就此回府去,不免太过扫兴。不
然便让公子,代替了夫人的位置,陪伴元氏凝霜出游。公子觉得可好”
听罢,危隐青面露无奈。他心中清楚母亲的意思,哪里是什么突然身子不适,无非是想要他陪伴元凝霜出游,两人共处。
危隐青待元凝霜,虽不嫌恶,但也只是平平。只是,危隐青想到,元凝霜会是他日后的妻子,两人若是能够培养出一些情意,对家中和睦,只有有益无害,便颔首同意了此事。
“我这便随你前去。”
人烟稀少的街道,沈辰星手持马鞭,朝着两旁的树枝轻挥。枝条被挥舞地唰唰作响,树叶扑簌簌地飘落下来。
随行的仆人,见沈辰星眉眼紧绷,知道他心有烦闷,便不敢紧追在他身后,只能远远地跟着他。
沈辰星一想起元滢滢,不是想到她那张媚意横生的脸蛋,而是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欺骗愚弄。
沈辰星陷入反思,开始回忆起两人会面的种种,可是他待元滢滢太过和善,让元滢滢小瞧了他,才敢随意扯出谎言欺骗于他。
他想不清楚,被愚弄之事因为顾及颜面,更不会向他人诉说。于是,一路上,沈辰星挥舞下来的枝条越来越多,但他烦躁的心绪,没有丝毫清净,反而变成了理不清的乱麻。
沈辰星正要举起马鞭,朝着深褐色的树干抽去,便见仆人诚惶诚恐地躲在他身后。沈辰星脸色发沉,将仆人揪了过来,冷声质问道:“你怕我”
仆人哪里敢承认,只猛地摇首。
沈辰星的脸色越发冷了:“你在骗我”
仆人忙颤着声音道:“公子雷霆之怒,小的胆小如鼠,自然会怕。”
沈辰星随手丢开他,心中越发想不通了。
在他看来,仆人的反应才是在情理之中。即使有人在他的面前说假话,但面对他的脸色黑沉,也不敢继续骗下去。
唯一能解释这一切的,便是元滢滢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沈辰星面色不耐地抬首望去,正看到他方才还在耿耿于怀的元滢滢的身影。
沈辰星轻眨眼睫,才发现不远处之人,果真是元滢滢。
元滢滢今日一身烟雾灰对襟曳地长裙,纤细的臂弯垂落着青荷色丝帛,面颊红润,如春日桃花,艳丽夺目。
沈辰星稍一拧眉,便有仆人上前解疑道:“如意街的胭脂,是世家小姐们的最爱。公子在这里遇到属实不稀奇。”
沈辰星眉眼轻挑:“要你多嘴。”
沈辰星好整以暇地站着,他没有走进胭脂铺子的打算,只等着待元滢滢欢喜地买完胭脂,再看到他时,脸上会露出何等惊慌失措的神情。
沈辰星便站在一棵几人方能合抱的槐树旁,静静等候着元滢滢走出胭脂铺子。
沈辰星双眸炯炯,目能远视。他看着元滢滢孤身一人,走进胭脂铺子。那张娇媚的脸上,罕见地没有露出算计的神色,满是懵懂好奇,好似她从未来过这胭脂铺子。
仆人尚且不知沈辰星的心绪如何,还在
一旁说着,这胭脂铺子最是红火,连危隐青的未婚妻子元凝霜,都频频出入此处。
闻言,沈辰星眉心蹙起,心中对元滢滢越发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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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时,元滢滢伪装成可怜兮兮的模样。无人时,她还做出这幅懵懂模样,不知是有什么图谋。
连元凝霜都频频出入此处,而身为姐妹的元滢滢,怎么可能一次都没有来过。
胭脂铺中,元滢滢好奇地拿起放在柜子上的胭脂盒。它是用金子镂空雕刻而成,内里又罩了一层羊脂白玉,瞧着格外精致。
元滢滢几乎是爱不释手,她想着,此等精致的胭脂,定然是铺子中的上品。元滢滢猜测,她身上的银钱,或许只能买到这一件。不过,若是能得到这一件,要她再不买其他胭脂水粉,她也心中甘愿。
思虑至此,元滢滢拿着胭脂盒,询问价格多少。
待她听到,区区一盒胭脂,便要十两银子时,元滢滢顿时明白“囊中羞涩”是何等意思。在元府中,元滢滢和梦姨娘两人一整个月的月钱加起来,还不够买这一盒子胭脂。纵然无人指责元滢滢,但她却觉得脸颊似火烧一般,仿佛做了多么难堪的事情。元滢滢悻悻地收回手掌,要将胭脂盒放回原处。
突然伸出一只手,轻放在胭脂盒上。
元滢滢抬起眼眸,看到了一张模样清秀的脸。
男子一身华服,随手丢出一包沉甸甸的银子。
“不过十两银子。”
男子将胭脂盒放进元滢滢的手中,勾唇笑道:“红粉赠佳人,唯有美人才能配得上这胭脂。”
元滢滢的确喜欢这胭脂,见状便顺势收下。她素来习惯用美貌换取旁人对她的讨好,并习以为常。
既然这男子为了取悦于她,将胭脂送上门来,她没有拒绝的道理。
元滢滢只当是一次寻常的讨好,她因得了胭脂而心生喜悦,便顺势打开精致的盒子,用指甲取了一点胭脂,擦在脸颊。
原本艳若桃李的脸颊,越发娇俏动人,直叫身旁的男子看直了眼睛。
他本就是贪花好色之徒,见元滢滢美貌,才出手买下这胭脂。在他看来,自己并未在城中的世家小姐中见过元滢滢,她又生的美貌且囊中羞涩,不是哪家的丫鬟,便是不入流的庶女。男子的目光,在元滢滢窈窕的身姿肆意打量着,心中想着:这样的女子最是好了,可以肆意玩弄,又不会惹出祸患来。
男子语气亲昵,询问着元滢滢的芳名。
元滢滢中意胭脂,却没将这男子看在眼中。她展颜笑道:“多谢你的胭脂。”
说罢,元滢滢便抬脚离去,丝毫没有回应男子问话的意思。
男子顿时被元滢滢的笑颜如花晃了眼睛,待他反应过来时,元滢滢已经快要走出胭脂铺子了。男子脚步匆匆,连忙追了过去。
这一幕幕,落在沈辰星眼中,便是元滢滢和一个男子言笑晏晏,哄得旁人买了胭脂赠她。
见到男子和元滢滢相伴而行,未往他这边的宽阔道路走来,反而朝着一旁的昏暗小巷而去,沈辰星面色阴沉如水,转身便要离去。
仆人欲言又止,他眼睁睁地看着沈辰星等了许久,这分明便是在等胭脂铺子中的女子。如今,人走出来了,沈辰星却要离开。
“公子,那女子往别处去了,我们”
沈辰星将马鞭甩到他怀里:“与我何干。”
行至一半,沈辰星看着昏暗的天空,轻声咒骂一句,又抓起仆人怀里的马鞭,朝着小巷奔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