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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051
    这个小姑娘的出生,足以成为整个石兰省医院妇产科多年的“传奇”。

    因为,她在肚子里玩脐带,玩到把自己绕进去八圈

    更传奇的是,在这样的层层圈套下,她还能安然无恙的顺产出生,出生的时候甚至连脐带都不是绕得特别紧。当时薛主任看着这孩子都有点傻眼,清音说最近几周胎动正常,也没有哪里不舒服,不然她肯定会上医院可,这么小个人儿,她是怎么做到把自己绕进去那么多圈还保持松紧自如的

    清音也是后怕不已,难怪当初秦振华都看不出来到底绕了多少圈,这小家伙都快把脐带玩成麻花了吧

    这要是放后世,那都是要赶紧剖的。

    万幸万幸,清音知道后的第一瞬间,都顾不上疼不疼了,只想感谢老天爷垂爱,感谢小丫头自己本事大,能玩,还能不把自己玩死啊呸呸呸

    清音也学会顾妈妈那招,轻拍自己嘴巴,不许胡说。

    在肚子里啥都看不见,拿她没办法,以后她非打她屁股不可。

    不过,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出生因为脐带绕颈的关系,薛主任只告诉她是个女孩,她都还没来得及看看长啥样就被抱到另一边检查情况去了,等清音被推回病房,就见顾妈妈和顾安围着小床,腰都弯成了九十度。

    “怎么这么红”

    “还有这么多毛,像个猴子。”

    顾安脑袋上果然被老妈打了一下,“放屁,小孩出生都这样,当年你比这还难看呸呸呸,不难看,咱们小鱼儿不难看,好看着呢”

    俩人听见声音,赶紧来照顾清音,问她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吃点东西,清音摇头,“我看看。”

    虽然,即使,哪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看见孩子的一瞬间,清音还是郁闷了

    这也太丑了吧

    明明自己孕期吃得很好,什么蛋白质和水果都没少吃,可怎么孩子是红色的还皱巴巴的,也不算很大,只是正常体重,一点小婴儿的肥嘟嘟都没有。

    而更让她想不通的是,这孩子是猴子变的吧怎么那么多毛就是那种娘胎里就眉毛已经非常明显,胎发非常多非常黑,但脖子手臂脸上全是毛的样子,头也被挤成椭圆形活脱脱一猕猴桃。

    “音音,你先把自己休养好,孩子是会变的,见风长,你看好吧就。”

    “就是,丑就丑吧,照样是咱们的小丑鱼。”

    清音又笑了,她发现顾安有时候还挺会“安慰”人的。

    就连刚子也“幸灾乐祸”地说“这孩子没遗传到嫂子和安子哥的美貌,安子哥你得好好挣钱,给她准备嫁妆咯。”

    “滚”顾安最护犊子,自己说啥都行,别人哪怕是好兄弟也不能说他闺女一个不字。

    话是这么说,但清音并未纠结太久,那可是她心心念念了十个月的小鱼儿呀,怎么会不爱呢她就真是只小猴子,她也能笑着给她喂奶,给

    她换尿布。

    嗯,虽然顾妈妈不让她帮忙换,她只是这么想想,在医院的三天,她都不用干啥,就专心做好哺乳工作就行。得益于她孕期充足的营养和平时的保养,她的母乳十分充足,小鱼儿每天吃得美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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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期间,除了刚子,顾安也没往外说她生产的事,倒是无人来探望,一直安安静静住到出院那天,清音恢复还不错,已经能下地走动了。

    刚出医院,就见一辆黑色小汽车冲着他们按喇叭,顾安将车门拉开,先扶清音上车,再换手抱孩子,让顾妈妈上去,将孩子递给她,他则是跑去副驾坐。

    “麻烦小张哥了。”

    “嗐,啥麻烦不麻烦的,反正今天厂里也不用车。”他回头看了看清音,又看了看在襁褓里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这生了就好,老话说愁生不愁长,孩子一天一个样。”

    顾大妈高兴极了,一路把孩子抱得稳稳的,车窗一丝都不许开,就生怕清音受风,下车的时候还给小张哥塞了个红包,“辛苦你了,这是一点油费。”

    “油费安子给过了,大妈您这是折煞我啊。”

    顾大妈也不管,昂首挺胸,稳稳的抱着宝贝金疙瘩走进大院,每一步都被她走出电影慢镜头的感觉。

    正好,大门口,柳老太正抱着柳耀祖把尿呢,小男孩的那啥直冲冲对着进来的人,她是恨不得每天都来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展示的,大院里有闺女的人家真是恨死他们家了,暗骂他们不要脸

    “哟,安子妈回来啦,生了个啥”柳老太眼里满是幸灾乐祸。

    “生了个宝贝。”

    “哟,不就一丫哎哟喂,小祖宗诶,你咋把尿撒奶奶身上啦,哎哟喂,慧慧快来给耀祖换裤子,别让他小雀儿受凉,这可是男人的命根子。”

    清音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这老太婆可真一言难尽。

    一路遇到邻居,大家都来主动打招呼,顾妈妈一路介绍过去,大大方方,高高兴兴的说是个闺女,现在孩子小不好受风,就不给大家看了,等满月了请大家喝酒云云。

    众人见她这么高兴,不是“强颜欢笑”,倒是大着胆子开玩笑,安子和小清都长得这么好,这闺女肯定也是个小美人。

    老太太大声答应,“那肯定的”

    清音和顾安对视一眼,瞧瞧瞧瞧,这才出生三天呢,奶奶就觉得她会是个大美人啦,以后还得了

    月子房顾妈妈这几天早就布置好了,就是清音自己的房间,最里面那层厚窗帘一拉上,光线就暗下来,还把灯泡也蒙上了,说是怕刺到孩子眼睛。

    回到熟悉的环境里,清音整个人都舒服起来,把孩子放在里侧,自己美美的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早,她刚睡醒,大院里的邻居们就来了,玉应春秦嫂子赵大妈等人,带着老母鸡、鸡蛋和红糖,但大家也没说要看孩子,毕竟也是怕吓到孩子。

    话说昨天晚上,前头海涛那熊孩子放了一个炮仗,可把顾大妈气得够呛,从来尊

    老爱幼的她,追着熊孩子打了一圈。

    大家这下算是知道了,这个小姑娘可是顾大妈的宝贝,谁要是让她不好,老太太都不会放过。

    第三天,苏小曼和毛晓萍也来了,毛晓萍看见小鱼儿的一瞬间就叫起来“呀,真好看”

    清音弯了弯嘴角,说来也奇怪,小孩真的是越长越好看,有种瘪瘪的气球被充足了气一样,慢慢变白变饱满,变得有活力起来。

    “哎呀呀,你看她睁眼了呀,眼睛真大真好看”

    苏小曼也凑过来,边看边分析,“嗯,眼睛像妈妈,眉毛像她爸爸,眉形长,将来应该是个很英气的女孩。”

    “还有这鼻子,像妈妈,又高又挺,嘴巴像爸爸,厚薄适中,还有唇珠呢你看。”

    清音凑过去,啊,还真是,她天天看,说不出哪里像谁,反正就觉得挺眼熟,有她和顾安的影子,但外人一下子就能看出哪里像谁,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这真是个集合爸爸妈妈优点的小姑娘呢

    晚上顾安回来,看见家里又多出来的东西,“又有人来了”

    “嗯,小曼姐和晓萍,也没吃饭,说了会儿话就走了,晓萍偏说自己说话一惊一乍的,怕吵到小鱼儿,我看这小丫头这几天回来都睡得安稳得很,放炮仗都没听见。”

    顾安洗洗手,俯下身去看孩子,看着她越来越白嫩有肉的小脸蛋,手痒痒,“什么放炮仗”

    顾大妈听见,系着围裙进来埋怨,“还不是倒座房的海涛,那熊孩子昨晚居然放炮仗,我看就是少教。”

    她很少这么说一个孩子,看来真是气得够呛了。

    顾安眉头一皱,坐直了身子,虽然小鱼儿没被吓到,但这是因为在月子里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要是下个月下下个月呢小孩子被吓可不是小问题。

    再说了,非年非节的放什么炮仗柳家那么抠搜居然舍得给钱让孩子买炮仗玩不成文的规矩,知道大院里新添了孩子,大家平时干啥都会小声点,放炮仗那不是缺根筋就是跟新生儿家有仇

    顾安想也没想,拔腿就去倒座房,正好柳红梅也下班了,看见他明显是冲着这边过来的,脸上就露出温柔的笑“安子这是有事”

    “你建军哥还说哪天咱们一起吃顿饭。”

    她以为她一提瞿建军,顾安会对她另眼相看,可事实是顾安压根没鸟她,连瞿建军在他这里已经没以前“好使”了。

    顾安更没笑,他看着她的眼睛,把海涛放炮仗的事说了,“知道你工作忙,但还是希望你好好教育孩子,如果再有下次,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解决。”

    街溜子的方式,那就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柳红梅刚想解释孩子小,爱玩闹是正常的,可顾安理都没理,转身就走。

    柳红梅张了张嘴,心里很不是滋味。以前,安子对她可不是这个态度,他现在居然连瞿建军的面子都不给了吗

    这,是明明白白的警告。

    “呸,不就个丫头片子,住了那么多天院就抱回个丫头片子,他们傲气啥,咱们海涛就放个炮仗咋啦,有本事搬去住独院啊,住啥大杂院,矫情”

    柳红梅皱眉,“妈,你当谁家都跟你们一样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让柳老太很是心虚,“你怎么这么说呢,以前咱们不是条件有限嘛,大家都吃不饱,你们做姐姐的让着弟弟怎么了。”

    “咱们老柳家因为没儿子,被欺负了那么多年你们都忘了吗女人家终究是要嫁人的,嫁过去你们最大的倚仗可不就是志强你们对他好,他也记你们的恩,以后只会加倍的为你们撑腰。”

    “别以为瞿家就是啥好相处的人家,前头那个刘家的闺女,不就是没弟弟撑腰,自己肚皮又不争气,才便宜了你”

    柳红梅一听见瞿建军的前妻,心里更烦“妈别说了,你在家要约束好海涛,看看你都把他纵容成什么样子,去了瞿家也不分高低,那边老爷子很是看不上。”

    “他凭啥看不上啊他们家就俩丫头片子还看不上咱们海涛”

    柳红梅实在是没办法跟她胡搅蛮缠,有心想把海涛叫回来教训一顿,可孩子怕她,早早的跑了,看来只能等下次了。

    而海涛一直躲到她离开,才乐颠颠地回来,掏出一把花生,“姥,你吃。”

    柳老太看见花生,眼睛眯成一条缝,“哪儿来的”

    “赵大妈家门前晒着的,我管它谁家的,我见到就是我的。”理直气壮,天经地义。

    柳老太赞同的点点头,她大外孙就是厉害

    可也不知道是花生有什么问题,还是晚饭哪里没吃对,晚上祖孙俩拉了十几次肚子,最后直接都虚脱了,柳老太走路腿都是飘的,第二天天一亮就找赵家吵架“你们这些黑心肝的啊,就是故意用毒花生,想毒死我们家是吧你们就是见不得我家有俩大孙子”

    赵大妈也不是吃素的,她昨天就一转身的工夫发现花生少了,可没少在院里骂,现在这小偷还自报家门了,顿时也是火力全开,啪啪啪一顿输出,把身体虚弱的柳老太骂得毫无还手之力。

    幸好,小鱼儿是真的睡得很香,她们吵架又在前院,不然要是把孩子吵醒,清音也是不干的。

    住大杂院就是这点不好,想要一家人安安静静压根不可能,手里的钱想买房子,还得再等等。

    正想着,顾妈妈在门口跟人热情地说起话来,清音一听,“陶老师您来了”

    陶英才答应一声,估摸着她坐月子自己一个男同志也不好进去,倒是他身边的女人进去,清音看见她的一瞬间差点没认出来,“冯阿姨”

    现在的冯春华更瘦了,是那种恶病质的瘦削,但眼里的神采却又十分耀眼,像星星,像春天的嫩草芽。

    “怎么,不认识我了生孩子也不说一声,要不是老陶说起来,我都不知道。”冯春华弯腰看着孩子,“叫啥名字”

    “大名还没想好,小名叫小鱼。”以

    前在肚子里吐泡泡的时候就这么叫,习惯了,不想再另取。

    “小鱼,真好听。”满眼慈爱。

    “冯阿姨您要抱抱她吗”

    冯春华一喜,但又摇头,“我身上带病,别把病气带给她。”

    “这有什么。”癌症又不会通过呼吸传染。

    清音心头酸酸的,有新生命的诞生,就会有逝去,而冯春华的逝去,是谁也逆转不了的结局,她多希望她能多活几年,单身一辈子的她好容易在生命最后这两年遇上一个聊得来的人,哪怕多活一年,都是多看一眼这个世界的美好。

    冯春华有点心动,但还是推辞“我不会,我不知道怎么抱,别把她弄不舒服了。”

    清音坐起来,教她左手放哪儿,右手放哪儿,待她准备好才将孩子递过去,稳当当的。

    奶香味的小家伙入怀,冯春华像是捧着一个炸弹,脸上却好像染上一层霞光。

    “她爸一开始也不敢抱,现在抱得可顺手了。”

    冯春华连说话声都压低了“真的吗,那我可得多来抱抱,等回了学校就抱不到咯。”

    “欢迎您随时来抱,咱们小鱼也很喜欢冯奶奶的,对不对呀”

    小鱼儿打个哈欠,算是应答。

    “哎哟,你看她还有小表情呢,脸蛋粉白粉白的,可好看。”

    “您是不知道,刚出生那两天,红通通皱巴巴小老头似的”

    一直在旁边虎视眈眈的顾大妈立马打断“胡说啥,刚出生的孩子就那样,咱家小鱼儿还算好的,肚子里营养好,长得浓眉大眼,那些没眉毛反倒长了一脸汗毛的,哎哟喂,我都分不清是小老头还是猕猴桃”

    冯春华笑着应和,知道老太太心疼孩子,生怕她没抱好,顺着话头就把孩子放回床上,“月子里的孩子都是一天一个样,等我下次再来,估计就是个白胖小妞妞了。”

    这话顾大妈爱听,“那是,我见过这么多孩子,就没见过小鱼儿这么能吃的。”因为能吃,所以长得也快,才几天时间就变样了呢。

    出月子后十几天,孩子能带出门了,清音就每天趁着出太阳的时候,将小鱼抱到屋檐下,晒会儿太阳,看会儿树叶。

    虽然知道她的眼睛应该还看不了太远太清晰,但每次看见她的大眼睛滴流滴流随着景物变换和转动,清音就觉得,她应该是喜欢出门的。

    这几天天气也是正好,不冷不热的,里头穿一套小衣服,再穿上那件红色的小棉马甲,换尿布很方便,出门也不怕着凉。

    晒一会儿,小丫头的眼睛一闭一闭的,清音估摸着是要睡了,正打算抱回屋,忽然听见有声音往这边来。

    “妈,是谁来了”

    “胡同口摆摊的老刘。”

    刘大叔这是清音没想到的,前两天刘大婶已经来看过她们了,还拿了两斤鸡蛋和红糖呢。

    “刘大叔您屋里坐。”

    快两个月没

    见,刘大叔也没啥变化,依然板着张脸,他倒是想笑,但笑不出来啊,今天这事闹的,他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像老伴儿说的,他今天来开这口,搞不好安子都会怨上他,可不开口吧,又被逼得没办法。

    清音见他脸色纠结,半天不说话,以为是有什么难事,也只能把孩子交给顾大妈,自己跟他站在屋檐下,“大叔要没事儿的话,就在家里吃了饭再回去”然后慢慢说。

    她估摸着,怕是大丫二丫的事。因为瞿建军开始了新恋情,对孩子也没以前上心了,听说前几天他还直接带着柳红梅去看孩子们,把大丫那小炮仗气得够呛,说他再也不是她的爸爸了,她讨厌他。

    清音还想着等自己哪天有空,找大丫聊聊。

    “不用,我就是哎呀”刘大叔咬咬牙,似乎是很为难,“我就是厚着脸皮找你帮个忙,你先听我说完,帮不帮我都不勉强,你自己做决定就好。”

    清音点头。

    “北城区那边,有人想请你帮忙看个病,你要是愿意的话,哪天我们把病人带来。”

    清音心说,自己的名声传这么远了她承认,在整个书钢和杏花胡同片区,病人是不少,上至陈老书记厂长各种主任,下至家属区牙牙学语的小娃娃,哪里不舒服第一反应都不是去区医院,而是找小清大夫,但能让他这么为难的,应该是很远的关系。

    “这人是谁”清音眉头一皱,“不会是马二爷吧”

    “你知道”

    清音把话吞回去,如果马二爷还是派那瘸腿男人来,她肯定要给闭门羹,但刘大叔开口,就得考虑一下。

    毕竟,她欠刘大叔人情。

    “说来惭愧,多年以前我走街串巷倒尿壶的时候,有一次差点被人给害了,是他路见不平救了我,后来这么多年也没什么联系,最近他忽然找到我,不知道从哪儿知道我认识你,说他派人请过你,你拒绝了,好像是对他有点意见,想请我从中牵个线,一起吃顿饭,解除一下误会。”

    顿了顿,“他当年对我有救命之恩,实在是”

    人家这么大个人情放了这么多年,现在刘大叔确实是不好拒绝,所以明知她不想帮忙,还是找上来了。

    清音理解的点点头,这马二爷倒是会找人,就那瘸腿男人的态度,找谁来她都不想搭理。

    可刘大叔,她就不好拒绝。

    清音想了想,“这样吧大叔,吃饭就免了,我跟他之间也没什么误会不误会的,他要看什么病,让他自己过来。”

    又说了会儿,小鱼儿滴溜转了半晌的眼睛也累了,小猫儿似的哼唧两声,刘大叔连忙说“那咱就说定了,明天下午六点半,你家安子在家的时候,我带他来,成不”

    清音答应,他一走,顾大妈赶紧关门,清音忙着喂孩子。估计是真饿了,喝得特别快,特别着急,清音生怕她被呛着,都会有意控制一下,眼看着喝了半小时,连忙把衣服拉好,竖起来拍嗝。

    一直到打出几个奶嗝,小鱼儿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放炕上都不带动一下,睡得可香了。

    第二天早上,陈庆芳亲自来看她们,又送了一些吃的喝的,看见奶呼呼的小鱼儿,简直爱不释手。

    她以前忙工作,也没带过小孩,现在童童已经长大,也不适合太过亲昵,小鱼儿的出现正好让她体验了一把带小孩的快乐。

    嗯,当然,那仅限于抱抱和逗逗,其它的她可不敢。

    下午,顾安到家还不到六点,先在炕边观察小鱼儿,时不时龇个大牙,“认识不我是你爹。”

    “行啦,孩子现在还不认人。”

    顾安有点失望,他天天看天天抱,就是小猫小狗也该认识他了呀

    清音好笑,“她现在哪有智商可言,就是个小动物,快干活去。”

    顾安于是卷起袖子,将今天换下来的尿布端到外面。孩子吃得多,拉得也多,清音又换得勤,一天下来尿布都攒了一盆。

    “哟,安子又洗尿布呐”

    “你闺女可真能造,每天都是一盆。”

    “得亏你家尿布多,我家的一天最多换两次。”

    顾安心里不赞成,但也没说什么,倒是柳志强在屋里听见,冷哼一声真没出息。

    天底下哪个大老爷们洗尿布的顾安这种街溜子,也就被清音这种八百个心眼子的女人吃得死死的,换他门儿都没有。

    想到前不久的师承制考核又让她轻松通过,柳志强就觉得肋骨下隐隐作痛,被气的这个清音真是走了狗屎运,大姐找的人也是个垃圾,白让他高兴一场。

    想着,他在炕上翻个身,看向旁边洗尿布的清慧慧,“臭死了,拿出去外面洗不行啊”

    清慧慧心说,她要是拿出去,婆婆又要使唤她干别的事了,在屋里洗慢点,还能磨洋工。

    但她现在也隐隐发现了,自家男人跟他妈老娘是一伙的,这么多次从没见他帮过自己一次不对,唯一一次,是他让自己把红梅大姐介绍给瞿老司令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个嘴脸。

    一墙之隔的顾安,很快洗好尿布,漂干净,晾晒到院里的晾衣绳上,回屋去,“那什么时候会认人”

    清音抬头一看,嘿,这家伙不知道啥时候又来到炕边,直勾勾盯着闺女。

    “这我也不知道,因人而异吧,或许四五个月,或许七八个月,或许一直不怎么认人。”这叫个体差异。

    顾安面上不变,但清音就是感觉他有点失望,正要安慰安慰这失落的老父亲,忽然门口传来刘大叔的声音。

    “小清大夫在吗”

    “进来吧。”清音将自己衣服拉好,又把小鱼儿放到炕里,肚子上搭一条小巾子,这才从里屋出去。

    刘大叔身后跟着一个中等个子的中年男人,五官普通,属于丢人堆里都找不出来那种,眼神也是普通中年人的沧桑,没有电视剧里土匪头子的凶恶或是精光,就连脸上的刀疤

    ,都跟肤色融为一体,渐渐失去存在感。

    清音心说,传说中的马二爷,原来是这么个普通人,说不定在在茫茫人海中她都遇见过几次了。

    她在打量别人,别人也在打量她,准确来说是打量站在她前面的顾安。

    “对不住,马,咳咳咳马某人打扰二位了,还请,咳咳,请见谅。”马二爷一边咳一边说,还深深地鞠了一躬。

    顾安丝毫不退让,将人带到屋檐下,有事说事。”孩子在呢,这几声咳嗽他听着真不爽。

    马二爷神色丝毫不变,“是这样的,咳咳我最近老是咳嗽,咳咳咳咳瞧了好几个医生也没瞧好,听说清大夫医术了得,咳咳,厚着脸皮请清大夫帮我瞧瞧。”一句话没说完就咳了这么多声,就是笨蛋也知道他的病情。

    “对不住,我先缓缓,能咳咳咳水咳咳”

    顾大妈虽然也不爽他进了自家屋子,怕会传给孩子,但看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也实在是可怜,连忙倒杯水递过去,“赶紧喝口水润润喉咙。”

    清音面色平平,让顾安搬了两把藤椅出来,自己先坐下,把脉,看舌苔,神情一丝不苟。

    三分钟后,刘大叔也有点好奇,“怎样,小清”

    清音皱眉。

    刘大叔心头一跳,一般清音是不会当着病人面露出这副神情的,除非可转头一看,马二爷的脸上却依然纹丝不动,甚至有点淡淡的笑意。

    清音把手收回,“马二爷可真会拿咱们开涮。”

    “啥意思”

    清音声音更冷,“他压根没病。”

    “怎么可能没病,刚才还咳得喘不上气呢,小清再好好看看”刘大叔有点着急,她不知道马二爷的底儿,自己却是清楚的,这在书城市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说呼风唤雨也不为过。他愿意牵这个线,也是想着安子在外头做的事情杂,黑白两道都沾点,能多认识一下这样的人物,说不定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要知道,整个北城区,多只猫多只狗马二爷都能知道,很多事公安都要找他出面协调。

    人生在世,什么道上的朋友都得交几个不是

    清音似笑非笑,“那你问问他现在还咳不”要是别的普通医生可能就真被他牵着鼻子走了,可他六脉平缓有力,舌苔薄白有神,哪里像是个病人

    她永远相信,脉象和舌苔比病人的嘴诚实。

    顾安脸色黑得锅底似的,“恕不奉陪,请回吧。”

    马二爷连忙起身,拱手,“清大夫果然妙手回春,是我小人之心了,对不住。”

    清音也是好笑,又是来试探她医术的要是自己就着他的描述,断定他就是生病,那是不是已经被骂庸医了“希望马二爷能明白,你浪费的是我对你的信任,是医患之间的信任。”

    马二爷顿了顿,神色复杂地叹口气,“能否让我跟清大夫单独说两句话”

    顾安不乐意,但清音也有点好奇,三番两

    次卖关子他到底图啥于是以眼神示意顾安放心,她有数,让他先进里屋看看孩子醒没醒。

    小鱼儿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不爱哭,也不怎么哼唧,除非有人在她身边,不然悄无声息的,压根不知道这娃醒没醒,醒了多久。

    眼看着屋檐下只剩俩人,马二爷这才道歉“我一直觉着应该找清大夫当面道个歉,一是为去年在镇上的事,杨三旺是我手下兄弟,当时为了花瓶的事唐突了你,是我考虑不周。”

    杨三旺就是那瘸腿男人。

    清音见他道歉道得还算诚恳,也欣然接受,“行,那事咱就翻篇了。”反正花瓶现在还在自己手里,也不值几个钱。

    “爽快,我马某人佩服。”马二爷拱手,“第二件事,就是一个多月前,我让杨三旺来请清大夫,他再一次怠慢了您,这事我已经教训过他,但还是需要向您亲自道歉。”

    清音没想到,这左一次鞠躬右一次道歉的,怎么看怎么像孔乙己啊,他真是土匪窝的二当家

    “好,既然咱们之间的误会已解开,那接下来就是我真正要麻烦清大夫的事。”

    原来,上次来请她去看病不假,但病人并非马二爷,而是经过一个多月不断治疗,病人不仅没好,还愈发加重,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所以这才是你托刘大叔找我的原因”

    马二爷点头,叹口气,“这事说来话长,这位病人曾是我的街坊邻居,以前在我遇难之时曾得她多次相助,以前我没条件,现在希望能为她尽点绵薄之力这俩月已为她延请中西医无数,也送上省医院看过,大夫都说没救了,让回来等”

    “她对我有恩,哪怕知道希望不大,我还是想尽力试试,听说清大夫少年有为,艺高人胆大,于疑难杂症自有一套法子,遂斗胆”

    清音点头,她是医生,治病救人是天职,至于喜不喜欢马二爷这人,可以延后讨论。

    “行,稍等我一会儿。”

    治病救人要紧,但小鱼儿更要紧。清音先进屋,看小鱼儿正好醒过来,刚又拉了一次,就连忙又喂了一顿,叫顾妈妈过来看着,要是两个小时后她回不来,小鱼饿了的话就先喂点奶粉。

    小鱼儿是真的很好养活,母乳吃得嘎嘎香,奶粉也是津津有味,也不过敏,反正给啥吃啥。

    顾安本来不想去,但看她心意已决,只能去骑自行车,载上她,那边马二爷载上刘大叔,四个人花了大概半小时赶到城北。

    五月下旬的书城市正是最舒服的季节,风不大,气温也不算高,暖暖的,路旁绿树成荫,树下坐满了纳凉的人们,看见他们立马热情的招呼“二爷回来了”。

    马二爷在普通老百姓里似乎很受欢迎

    很快,车子拐进一条胡同,停在一所很普通的院子门口,马二爷在门上三长一短敲了两遍,门后露出杨三旺的脑袋,“二爷回来了”

    待看见清音,又连忙收起脸上喜色,鹌鹑似的低头道歉,“对不住小清大夫

    ,是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

    “嗯哼,行了,人怎么样”

    杨三旺回头望望里屋,叹气,“省医的王大夫刚来。”

    马二爷也看着院子出神。这院子本就不大,又年久失修,院墙缺了几个口,屋檐下的椽子都烂了,地上杂物已经堆得无从下脚,且都是些破碗烂碟柴火n煤块之类的东西。

    马二爷回身,对清音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屋里,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大夫正在号脉,病人是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妇人,头发全白,浑身皮肤毫无血色,露出来的双手还没小海花的粗连人带衣服,恐怕连六十斤都没有。

    这也太瘦弱了

    不过,清音也注意到,老妇人虽然病入膏肓,但五官底子不错,眉眼十分清秀,这么大年纪居然一点斑斑点点都没有,头发密度也很令人羡慕,再加上那浑身气派,不难想象年轻时候绝对是个大美人。

    那位王大夫也没把年轻面生的清音看在眼里,只是一面把脉一面跟马二爷说病情“我听说老太太一开始只是感冒,怎么就拖成这样”

    马二爷叹口气,搬个小马扎坐到床边,“那几天恰好我不在,回来才知道,第二天她就昏迷了,叫也叫不答应,要不是还有一口气儿在,我都以为”

    床上的老妇人双目紧闭,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说明她还活着。

    “当时以为是闭气了,喂过安宫牛黄丸,眼皮能动,可还是醒不过来。”

    “那西医那边怎么说”王大夫把手收回。

    “说是多器官衰竭,无力回天。”

    王大夫点点头,“从中医来看,老太太气若游丝,面色灰白,足冷过膝,脉象若有似无,确实已到弥留之际,但你要是还想试试的话,我就开一剂参附汤,尽人事听天命吧。”

    马二爷连忙感谢,请他到外屋写方子,自己则忙着给老太太掖被角,杨三旺拿了方子,见只有人参、附片两味药,连忙撒丫子就往医院跑。

    一直到送走王大夫,马二爷才请清音坐下,“不知道清大夫有何见解”

    清音动了动鼻子,感觉屋里有股奇怪的“臭”味。不过,按常理来说,久病之人的屋子有气味也是正常的,上辈子在临床上她就遇到过很多,什么烂苹果味大蒜味尿臭味各有什么临床意义,这是诊断学必考项目。

    于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接过他递来的誊抄的方子,人参30克,附片10克,这是回阳救逆益气固脱的名方,基本每一个学中医的人都知道,但在整个行医生涯中能用上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原因无它,这是中医救命的方子。但这年头真要到了急救的程度,谁会找中医西医心肺复苏心电除颤肾上腺素早上了,等中药煎好,黄花菜都凉了。自己这么多年也就去年给英子急救的时候用过一次,那都是冒着很大风险的。

    这位王大夫能用参附汤,确实已经是尽力了,也够大胆的。

    马二爷见她没说话,试探着开口“前几天请来的那些中医,一看老太太出气多进气少,连方子都没开,只让我们准备后事。”

    清音摸了摸老太太的手,确实冰凉冰凉的,毫无生人温度,脉象也是若有似无,仿佛轻轻一碰就没了,要是让她来开方子,她也会开参附汤。

    马二爷察言观色,知道她也没什么异于常人的见解,心凉了半截,眼眶一红,忍不住说起老太太的故事。

    “我怕再不说,就没人知道她的故事了。”

    “别怪我倚老卖老,清大夫你们听说过小莲英吗”

    清音总觉着名字有点熟悉,似乎是在哪里听过,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她就是小莲英,在旧社会是咱们石兰省名妓。”

    见这俩年轻人面色不变,完全不像其他人听见“名妓”两个字就恨不得一蹦三丈远,马二爷心里颇为欣慰,也更多了诉说的欲望。

    “小莲英原名肖莲英,穷苦出身,八岁就被她那狠心的爹娘卖到妓院,老鸨子觉着莲英这名字还不错,很衬她,就允许她沿用本名”

    在马二爷缓慢而悠长的诉说中,清音仿佛看见新旧社会交替中一个女人的一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