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安侯府一处偏院内,昏暗的房间里时不时响起鞭打声和惨叫声。
那惨叫声断断续续,时而尖利时而低哑,听得人头皮发麻,仿佛那些鞭子棍棒是抽打在自己身上,再多挨一下就要咽气似的。
又是一阵凄厉的惨叫后,鞭打声停了下来,一直坐在房中角落里的刘管事起身,走到满身血污的丫鬟面前。
“翠玲,你还不招吗非得要把所有刑具都挨过一遍才肯说实话不成”
被绑在木架上的翠玲低垂着头,发髻散乱,和着血贴在面颊上,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
她口中发出痛苦的低吟,对刘管事的问话却始终默不作声。
刘管事脸上浮现不耐,道“侯爷和夫人性子好,向来待人温和,所以才没有一上来就对你用那些酷刑。”
“可你若因此就觉得他们是泥捏的,只要坚持之前的谎话不改口就能蒙混过关,那就大错特错了。”
“你这次害的可不仅是沈小姐,还有晋王殿下,这件事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你若现在不说那可就别怪府上不留情面了。”
他说着给负责用刑的下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立刻搬了一套刑具过来。
这些刑具已经老旧,看得出有些年头没用过了,但其上斑驳暗沉的血迹还是让人望而生寒。
刘管事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道“晋王身边的林平被关进慎刑司,没能熬住刑罚,已经咽气了。据说死前被活生生扒了半边皮,扔进乱葬岗的时候都没个人样了。”
“咱们侯府虽然没有这样的好手艺,但也足够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用刑的下人适时地从架子上取下一个覆满钉刺的物件,拿在手里敲了敲,发出叮当的响声。
翠玲的眸光下意识寻着声音望去,看清那东西之后瞳孔微缩,身子明显颤了颤,但干涩起皮的唇角却只是翕动几下,仍旧一言不发。
刘管事见她冥顽不灵,也不再客气,当即摆手示意下人用刑,自己则从房中退了出去。
不多时,房中便再次响起翠玲的惨叫声。
这次的惨叫比先前更加尖利,但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因为才用刑没多久,翠玲便晕过去了。
刘管事没工夫一整天都耗在这,吩咐下人审出有用的消息了去告诉他,便抬脚离开了,路上边走边问“奉阳那边怎么样了还要多久才能传回信儿来”
跟在他身边的小厮回道“奉阳离京城足有半月行程,便是快马加鞭,来回一趟也得大半个月,哪能这么快传回消息啊,估摸着且得等等呢。”
刘管事闻言叹了口气,愈加烦躁起来。
翠玲是侯府的家生子,但其父母早亡,唯有一个妹妹相依为命。
前些年老夫人过寿,放了一批年纪大的奴仆出府,每人都给了一笔不菲的养老银子,让他们落叶归根。
翠玲的妹妹自幼身子不好,那时便求了老夫人的恩
典,让她妹妹回奉阳老家养病。
老夫人心善,答应了,同样赏了笔银子给她妹妹。
自此翠玲的妹妹便寄养在了其二叔家,算年纪现在应该已经说亲了。
前儿个出事之后,侯爷命他们急审翠玲,同时将翠玲的身世和过往仔仔细细打听了一遍,当时便注意到了她这个妹妹。
翠玲若并非被人买通,那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拿捏住了她妹妹,以此来要挟她。
为了证实这点,并看看是否能从其中查出些有用的线索,侯爷便命人前往奉阳,看她妹妹还在不在。
若在,便即刻带到京城来。若不在,便打听打听是嫁人了还是被谁带走了,总之一定要查清楚才行。
可惜奉阳离京城实在算不得近,来回一趟少说大半个月。若是事情办得不顺利,一个月也不见得能赶回来。
刘管事先前在成安侯面前打了包票,说用不着等奉阳的人回来,他二日内就能从翠玲口中问出实情。
眼下已经第二日了,他却依旧没能撬开翠玲的嘴,不禁也开始盼着奉阳那边能有点好消息。
刘管事走后,院中又开始断断续续响起翠玲的惨叫声,直到晌午厨房的人来送饭才停止。
翠玲依旧被绑在房中,双目模糊,耳边隐隐传来外面的说话声。
“今日厨房做了什么”
“呦,竟有一碟樱桃煎”
“前儿个待客府上不是买了好些樱桃嘛,没用完,这东西又不禁放,厨房问过夫人,夫人说让做了吃食给大家分了。”
“替我们多谢夫人了。”
一阵喧闹过后,大家各自散开吃饭,院中一时安静下来,翠玲耳边却仍旧环绕着那“樱桃煎”二个字。
她眼前浮现一只瘦骨嶙峋的手,骨节分明,白的吓人,苍白手指间捏着一颗红艳艳的樱桃,更衬得那果子鲜红欲滴。
“最近樱桃正当时,你妹妹很喜欢吃,尤其是樱桃煎,每日都要吃一小碟。”
那人说着再寻常不过的话,手边摆着当初妹妹离府时她送她的银簪,将他们姐妹二人的生死玩弄于股掌之间。
翠玲眼中落下泪来,和着脸上的血迹滚落下去,在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当天下午,刘管事便急匆匆来到成安侯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侯爷,老奴无能翠玲翠玲她死了。”
成安侯在他跪下的那一瞬就知道事情怕是不好,听闻翠玲死了,心中怒火升腾。
“死了好端端地怎么就死了不是让你们用刑时悠着点,给她留口气吗”
“不不是用刑时死的。”
刘管事道。
“是用过饭后翠玲说要方便,看管她的婆子就将她从架子上暂时解开了,为防万一手上绳索依旧是绑着的。”
“谁知道谁知道婆子领着她去马桶边的时候,她却忽然一头撞在墙上,把自己撞死了。”
那一下撞得十分用力
,血浆飞溅,半个脑袋都凹下去了,可见一心求死,丁点儿活路都没给自己留。
成安侯也知道人是不可能轻易撞墙将自己撞死的,除非是下定了必死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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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翠玲前两日都没有这般,怎么今日忽然就决然赴死了呢
“今天都发生了什么可有其他人接触过翠玲看管她的人可曾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成安侯问道。
“老奴方才已经问过了,一切都和先前无异。”
“因知晓翠玲是极其重要的人证,所以自从她被关起来,看管和审问她的都是同一批人。除了老奴以外,这些人从未离开过那院子半步,院外的人也不许进去,便是厨房来送饭,也只能送到门口。”
“今日一切如常,并无旁人进出过那处院子,审问翠玲时也至少是两个人,他们都可以相互作证,没有人对翠玲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
“无人进出过,也没人跟翠玲说过什么,那她为何会忽然寻死”
成安侯怒道。
刘管事俯身叩头“老奴办事不利,老奴有罪。”
成安侯气结,可人都已经死了,还能如何,只能道“有罪就去领罚,滚”
“是。”
刘管事应了一声,再不敢多说,赶忙退了出去,心中只后悔自己当初不该一时冲动揽了这个差事,没想到这翠玲嘴如此严,性子如此烈,竟说死就死了。
“真是晦气”
他呸了一声,沉着脸领罚去了。
京城西南角种着石榴树的院子内,原本坐在主位的中年男人此刻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面前的椅子上坐着一个清俊男子,面白无须,不大看得出年纪,说二十岁可以,说四十也行,说二十来岁大抵也有人信。
这人不紧不慢地饮着茶,好半晌才将茶盅轻轻放下,用帕子擦了擦唇角后悠悠道“林四,你可真是越来越会办差了。”
他的声音不似寻常男子那般粗粝沉厚,十分清亮,犹如夏日里的一汪清泉,很是悦耳,但此刻却只让中年男人觉得尖锐刺耳。
他略显发福的身子一抖,抬手就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耳光。
“属下无能,有负主子所托。”
“属下无能,有负主子所托。”
他连打了自己几巴掌,脸都打肿了也不见男子喊停,眼见着嘴角开裂泛出血丝,实在有些撑不住,便犹豫着自行停了下来,讷讷解释“原本原本是万无一失的,谁想到谁想到晋王竟然自己把罪行揽了过去”
“不过您让主子放心,就算沈家答应把女儿嫁给晋王,属下也有办法”
“两日,最多再两日,我一定将事情办妥,让晋王再难翻身”
“放心”男子轻笑一声“主子是挺放心的。”
“晋王现在正带着那位沈小姐在雅风苑玩的兴起呢,赐婚的圣旨也马上就要下来了。即便是现在杀了沈家全
家,对晋王也无甚影响了,王爷就是想不放心也不行啊。”
林四心下一惊,面色大变。
他还不知道晋王带沈嫣同游之事,想着大不了把沈嫣杀了,伪装成自尽,然后说是沈鸣山卖女求荣才答应了这门亲事。
谁知沈家前脚才应下亲事,沈小姐后脚就跟晋王一起出门同游了
他们先前可是素不相识啊,两人之间还发生了那么不愉快的事情就算他们相信不是晋王做的,那也是晋王连累了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毫无芥蒂地与之相处
林四握了握拳,咬牙暗骂不愧是沈鸣山的女儿,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样的爹教出什么样的闺女
他气坏了,一时间哑口无言,好半晌才再次开口“我我一定会再想办法的,你让主子放心,这件事”
“主子让我告诉你,最近不要再有什么动作了。”
座上的男子忽然说道。
林四一怔,不解地抬头看去。
先前不是还要置晋王于死地吗怎么这就放弃了
那男子说道“这次出手本就是为了速战速决,打晋王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被他反将一军,将一件祸事变成了一个笑话,再怎么折腾也无济于事了。”
笑话最多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一笑而过后便什么都不剩了,对晋王这种惯来厚脸皮的人来说不痛不痒,他一番胡搅蛮缠下竟还莫名得了些好名声,让百姓对他有所改观。
此时再针对这件事做什么手脚也收效甚微,没什么必要了。
最重要的是
“陛下已经知道晋王是遭人陷害,正卯着劲要把背后的人揪出来呢。你这个时候上赶着往前送,把自己搭进去没什么,若是拖累了主子那你全家就都跟着陪葬吧。”
林四闻言连连应诺,再也不敢多嘴。
那清俊男子起身,最后瞧了他一眼,道“看在你还有用的份上,主子宽宏大量,这次不与你计较,若再有下次你自己掂量掂量。”
说罢抬脚向外走去,上了来时的马车。
林四应了声“是”,忙起身相送,待那人的马车走远了才擦着额头的冷汗回到院中,路上越想越觉得不解,越想越觉得生气,嘟囔道“我怎么觉得这晋王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不仅能化解他们布下的局,还能先一步断了他们接下来要走的路,让他们无路可走,着实跟以前不大相同。
是他从前看走了眼,还是晋王忽然开窍了
身边下人不解其意,问道“哪里不一样了。”
林四也说不大上来,半晌才憋出一句“好像长脑子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