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的异域曲调,乱了一会儿,又匆忙找回了章法,重到最初的调子。
唯独大鹦鹉“嘎嘎嘎啊啊啊”。
攀附在鸟笼旁,翅膀扇得地动天摇,强烈抗议。
它是公的还超丑我怎么可能看上它
“啾啾”
小珍珠生气了,也跟着在鸟笼里扑扇翅膀。
大坏蛋,竟然敢说我丑,你才丑你才丑
外面一阵振翅。
里面随之回应。
娇小姐们双颊都笑得绯红了。
白宝宁已经不在乎什么北肆乐曲,只在乎鸟笼内外的两情相悦。
“青鸾,它们在说什么呀,快告诉我们。”
甄青鸾同情大鹦鹉,但为了自己的安全,只能牺牲它的清白了。
“鹦鹉在唱求偶的调子呢,大约是什么心悦君兮双宿双栖。”
甄青鸾就硬编。
气得大鹦鹉更是扑扇翅膀,摇得鸟笼晃晃荡荡,小珍珠在里面嘻嘻跳脚。
这下好了,更坐实了甄青鸾的瞎编了。
孙秋儿手帕掩面,作为主人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呀,也不知鸟儿结亲有什么仪式,我可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甄青鸾笑容灿烂,张口就来。
“小鸟儿嘛,要什么仪式,你让大鹦鹉进笼子,它们自然会”
“放肆”
鹦鹉一声人话,骤然松开了爪子,直扑甄青鸾而来。
看那利爪,是要抓花甄青鸾的嘴巴,不许她再胡说下去。
“喵”
半路杀出个乌云盖雪,直接一爪子挠到鹦鹉翅膀。
成熟的大猫必然会保护它的神医,利爪锃亮,一夫当关。
你敢动她
吓死鹦鹉了
刚刚还气势汹汹,要抓甄青鸾的大鹦鹉,翅膀扑扇紧急调头,还是被踏雪抓掉了羽毛尖尖。
霎时,红蓝羽毛乱落,一阵鸟飞猫跳。
小小一只乌云团,欢快的追着妈妈的脚步,开始现场学习捕猎飞鸟
院子里回荡着鹦鹉受惊害怕的呱呱呱。
闺阁小姐跟着惊叫。
还伴随着高悬鸟笼里的白鸠,上跳下窜看热闹。
大鹦鹉被猫追着绕场一周,无处躲藏,赶紧落在了鸟笼上,居高临下。
“嘎嘎嘎”
来啊,抓我啊,臭猫
它还挑衅。
“喵”
踏雪怒起,弓背一跳,爪子直接飞檐走壁,攀爬柱子,往鸟笼猛扑。
“呀小珍珠”
孙小姐感觉去抱她的小鸟笼。
白宝宁也觉得不好,站起来去捞爱宠。
“踏雪,快下来啊乌云团,不要胡闹”
大猫小猫纷纷上梁。
小珍珠吓得嘤嘤大叫,羽毛乱飞。
乐声戛然而止,宾主相宜的赏乐之宴,变成了花枝招展红蓝大鹦鹉,与猫儿们的飞天走地。
盲人乐师不弹琴了,遥遥呼唤。
“阿滟、阿滟”
滟晴方还不服气,扑扇着翅膀要和踏雪不死不休。
“嘎嘎嘎。”
我要把猫宰掉
小小鹦鹉,口气不小。
甄青鸾笑着安抚乐师
“你眼睛看不见,但不用担心。你的鹦鹉瞧上了我们这边的白鸠,正在热烈的追求它。阵仗吵闹了一些,却是喜事。”
“嘎啊”
鹦鹉在鸟笼旁躲猫,差点气死。
什么喜事还有王法吗
“喵”
踏雪一个弓背起跳,攀上鸟笼。
我就是王法
“嘎”
大鹦鹉见鸟笼成为危险之地,赶紧去扑院子里的主人。
沛然救我
盲人乐师丢开琴,捡起了他的寻路杖。
这大鹦鹉果然立在杖头,嘎嘎嘎、呱呱呱,气得一通乱骂。
“阿滟养得娇惯,脾气有些吵闹。”
乐师声音依旧雌雄莫辨,但不再是蹩脚的言语,慌乱的道歉流畅无比。
“我代它向诸位小姐道歉,改日再来。”
“嘎啊嘎嘎嘎”
滟晴方翅膀扑扇,一看就很不服气。
凭什么道歉,凭什么道歉杀它全家诛九族
还抓着主人的寻路杖,气鼓鼓的张口冲甄青鸾说人话
“抓了、抓了,推出去,诛”
“诛”字戛然而止,被主人手快的捏住了鸟腿。
吓得它变回了咕咕咕、呱呱呱。
诛什么诛,一概变回鸟语。
盲人乐师带着鸟儿,匆忙告退。
寻路杖噔噔噔,逃似的转身离去。
片刻,怀里鹦鹉一飞冲天,红衣蓝尾高悬于空中,只留一声愤怒大叫
“嘎”
诛九族
院里回归平静,踏雪从鸟笼轻轻跳下来,往甄青鸾身旁一凑。
乌云团爪爪吊在鸟笼,甩着柔软的黑尾巴维持平衡,还不忘冲着里面的小珍珠“喵喵喵”。
不许再说青鸾坏话,不然吃掉你
小珍珠大气不敢出,脑袋都埋进翅膀里咧。
甄青鸾笑着起身,伸手去抱吊笼的乌云团,顺手还偷抓了鸟笼里的粟米。
白宝宁却盯着院门,奇怪道“咦,这乐师怎么是京城口音“
哦,京城人啊。
难怪养得起富贵大鹦鹉呢。
甄青鸾放下乌云团,绒绒的小黑猫竖起尾巴,绕着她脚边直蹭。
踏雪也凑过来,“喵”
我们保护你,再也不许坏鸟进门啦
哈哈。
甄青鸾随手将小粟米撒在桌上,奖励两只可爱小猫。
那鹦鹉会“杀全家”,又会“诛九族”
嗯嗯,果然是只坏鸟呢。
一场宾客宴,饶舌鹦鹉离场,便少了一些趣味。
甄青鸾喂完小猫儿,改了改食谱方子,也提前告退。
她坐回了华贵的绸缎马车,依然觉得那只大型鹦鹉十分好玩。
一生气就上头,一上头就嘎嘎嘎乱叫。
用词更是官威不小,比白宝宁的“人头落地”更为凶狠。
要杀全家、诛九族咧。
马车摇晃,甄青鸾更容易借此猜测盲人乐师的身份。
是负责查案的大理寺少卿
还是年轻有为的提刑官
甄青鸾不清楚这个时代的官职分别,却略微知道一些卧底、探查的规矩。
应当是盲人乐师,听闻了白宝宁府上的怪事,遣他的鹦鹉,来询问一二。
这要是追问下去,必然牵扯出消失的棺材,还有重新爬出来的薛阿囡
只不过,薛阿囡一碗毒汤,自己就是自己的凶手,也怨不得别人。
就不必参与青天大老爷的伸冤了。
正想着,马车已到竹荷家门外。
甄青鸾刚下车子,就见大门敞开,里面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
一道男声,焦急问道
“还有没有钱”
竹荷语气惊慌“你要钱做什么”
甄青鸾心头一跳,脑海闪过不好的猜测,赶紧扬声道
“竹婶,出了什么事”
她步入院落,这才看清刚才要钱的男人什么模样。
一身粗布褂子,脚下草鞋沾泥,皮肤黝黑,干惯了农活的憨厚朴实。
没等她理清此人与竹荷的关系,男人竟然脸色错愕,膝盖一弯,就要跪下来,还低头大喊
“夫人”
竹荷在一旁,连忙扶住他,大声呵斥道
“这哪里是观音夫人,是我远亲青鸾姑娘,姓甄的。我之前就与你说了,叫你不要胡言乱语”
男人愣愣的盯着甄青鸾,正如那夜竹荷仔细端详一般,淳朴眼神尽是难以置信。
他看了看竹荷,又看了看门外奢华的马车。
神色格外局促不安。
此时,守在马车旁的采盈,施施然道别。
“青鸾姑娘,我这边就先回去复命了。”
正如送观音菩萨一般,遣送马车哒哒离去。
等竹荷去关上了大门,这才笑着介绍道
“青鸾,这是我夫家梁有春。他没读过书,也不懂礼数,整日就将庙里的观音菩萨,叫做救苦救难圣夫人,盼着夫人来救呢。今日叫你见笑了。”
“梁伯。”
甄青鸾松了一口气,至少是竹婶的自家人。
她还以为什么地痞流氓,前来耍混要债呢。
“这是出了什么事”
梁有春愁眉苦脸,哀叹不已。
“方才耕牛病了,卧在田埂旁不肯起身。我这左看右看,也不知道它怎么了,只好赶回来要些钱,去请牛医瞧瞧。”
“我随你去瞧瞧。”
甄青鸾作为兽医,除了猫狗鸟兔这些宠物,也会医治牛马鸡鸭。
她住在竹荷这里,自然不会拒绝去帮他们家的牛看病。
然而,竹荷赶紧拦了。
“别去、别去。大黄牛的病,我拿些钱叫夫家去请牛医便是,你得看看小山猫。”
她手脚熟练,从屋里小心翼翼捧出绸缎扎好的大肚绒猫窝。
里面传来“喵喵”的奶声奶气。
“它已经叫了好些时候,应当是饿了。我暖好了羊奶、热水,但是不敢喂啊。”
甄青鸾将猫窝放桌上,片刻竹荷就为她端上来热奶、热水,没有半分错漏。
窝里金灿灿的小奶猫,闻到了熟悉的香奶味,叫得更是激动。
喵喵喵的,还从襁褓里伸出了晶莹粉嫩的小爪子,虚空踩奶。
甄青鸾必然是要先喂饱小猫咪的。
她刚刚捏起帕角,竹荷就爽快的给了梁伯钱,打发他去找牛医。
甄青鸾心里有些遗憾。
竹荷一贯对她极好,无论是喂猫、喂狗,要肉要菜,从不拒绝。
即使是收了银钱,也总是给她剩了许多,塞进了长长的猫窝荷包,要让小猞猁帮她守财。
甄青鸾无奈捧出金灿灿小奶猫,它未来一定是一只吃肉喝奶的吞金兽,哪里能做貔貅守财呀。
她喂奶熟练,轻轻用指头抚摸绒绒的小猫脑袋。
心想着等她喂完小奶猫,也去田间地头看看耕牛。
瞧瞧牛医看的什么病,她能不能帮帮忙。
谁知,甄青鸾刚把长长的小菊花擦干净,屋外就乱糟糟的,传来吵闹的声音。
“说是染了牛疫”
“啊,牛疫不是在张家村吗怎么传过来了”
“真的,主簿大人都来了。”
甄青鸾听得奇怪,竹荷正要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就有人敲门来喊“梁家的、梁家的,你男人遭官抓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