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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嘉言家更北边,来一趟青城高铁都要八个多小时,这种毗邻除夕的日子,机票高铁票全部售罄,他是抢了张k字头站票过来的。晃晃荡荡十好几个小时,别说蹭个座位,连站都恨不得少长一只脚,挤在满车人罐头里迷糊了一夜过来,没想到又遇上简彤她妈突击查岗这么操蛋的事。
刚进书房时他跟沈栀想法差不多,想着查也就是查个一下,一眼看见人在这儿了,不就掉头走了吗
哪想到简彤她妈这么牛逼。
他在里面听着冷汗都要下来了,本来就几乎一夜没睡强打着精神头陪的简彤,这会儿又给他当头一棒,已经摇摇欲坠的天灵盖都要被打碎了。简彤她妈连对沈栀一女生都这样,要是他呢谢嘉言惊惧交加的,他也不是胆小,换谁刚成的女朋友让你知道她有个这样的妈,谁都得怕,他怕着怕着,就这么怕地睡过去了。
直到沈栀给他叫醒,他才知道简彤她妈已经走了。
谢嘉言刚才还只是觉得挺不好意思的,现在的话,感觉自己跟简彤加一块至少欠了沈栀一百遍狗血喷头,她好心帮他们俩遮掩,结果打个难听点的比方碰见瞎了眼的疯狗,莫名其妙就白挨了顿咬。
好好的一天遇上这种事,沈栀虽然想得开不值当生气,但也不可能高兴,谢嘉言一张小麦色的脸都要苦成青瓜色了,沈栀指指门外,“出去看看她吧,情绪挺不好的。”
谢嘉言往外走了两步,到门口又回头,“对不起啊沈栀,真的挺”
“歉回头再道,快去吧。”沈栀见他犹豫着还不动,“给我跟我汪学长留点空间行么”
谢嘉言这下麻利走了,还特别贴心地帮他们带上了门。沈栀低头往前一靠,脑门搭在汪也肩膀上,唉一声,“好人真难当。”
“下次不管了。”汪也摸摸她头毛,他不爱背后念人不是,但这种母亲,真叫他开眼,“这样的忙,再也不帮了好么”
“嗯,不帮了。”
两对一里一外,大半天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到晚饭时,谢嘉言已经把简彤哄好了,虽然眼睛还肿的像两个核桃,但好歹不埋着头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闷不吭声地要走了。
中午的那些食材都浪费了,四个人围桌叫外卖。谢嘉言跟简彤的愧疚全体现在这顿晚饭上了,恨不能请桌海陆盛宴来弥补,沈栀知道他们需要个方式释放歉意,没过多阻拦,只不过外卖还没送来,她就已经想着剩菜够她吃几天了。
吃饭总能让人心情放松,简彤皱了一下午的小圆脸终于展开了,她也知道对不起说多了叫人烦,饭桌上就不再提了,只拣些别的来说,“其实本来之前我想找我哥来给我们俩打个掩护的,结果他更惨,我小姨妈今天连门都不许他出。”
看来宁洲跟许娓娓也任重道远。
沈栀想象了下许娓娓这个脾气对上和蒋惠差不多的宁洲他妈一口寿司咬下去吃到芥末,辣气呛得她脑仁又麻又痒,简直想伸手进去用力抓。她眼泪一下飙出来,汪也递了张纸巾给她,朝对面两人说“其实可以约在家里,父母打电话来也能接到,越危险反而越安全。”
谢嘉言面露难色,觉得约在简彤家,他这身板都算羊入虎口,进得去未必出的来。简彤反应更厉害,玩命猛摇头,“不行,不行的学长你不知道,我家里进门就是摄像头”
沈栀汪也“”
一顿饭吃到尾声,这个惊心动魄的情人节也算过完了。尽管一波三折,但这个浪漫的日子好在还是跟想共同度过的人在一起了,谢嘉言给简彤准备了情人节礼物,沈栀想起她买的那对手表来,跑进屋里拿出来给汪也戴上,正扣着表带,耳边突然响起几下相机拍照的声音。
简彤拿手机对着两人晃晃,“留个纪念嘛,在一起的第一个情人节。”
沈栀倏然愣住,想一想,她跟汪也还真是连合照都没有过,是该拍一张,不,要多拍几张,好留作纪念。她极尽可能地放大笑容面对镜头,简彤看着屏幕上小框款里她的笑脸,乐了,“吱吱你这么高兴的吗嘴巴都要笑歪了。”
汪也转过头半低下看她,她笑得太灿烂,像是会传染,让他不由自己,也跟着笑了。
简彤抓住时间,定格。
拍完了,简彤翻着照片一张张看,她由衷地替沈栀高兴,希望她和汪也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在一起。她们是她见过最好的一对,最好的年纪遇见最好的人,前路顺畅有最好的未来,最重要是,有她只能奢望的,最亲近的人的支持。
她笑容由浓渐淡,沈栀看在眼里,叫她“彤彤,你不跟谢嘉言也拍一下么”
女孩子对外貌有超脱寻常的追求力量,简彤一听,瞬间从难过里走出来,猛摇头,不仅嫌弃谢嘉言,还嫌弃自己,“不要不要我们俩今天破破烂烂的,你看看我再看看他,吱吱你跟汪学长拍出来是电影精修海报,我们俩要拍会变成献爱心公益宣传的”
谢嘉言晚上还要赶火车回去,简彤也不能再待,两人先走了。汪也留下帮沈栀处理残羹剩饭,收拾整齐餐桌,时间已经不早,他也要回家了,沈栀送他到楼下,两人手腕上同款的情侣手表在路灯照耀下泛着冷冷的金属色泽的光。
沈栀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是傻,她和汪也的时间,明明就在流逝,一点一滴永不回头,她还偏要奋力一搏,想抓住尾巴。
她看看腕上的表,忽然轻轻说“你能不能答应我,别弄丢了它”
“怎么会。”汪也回答得笃定,声音里还带着轻柔笑意,“我会一直戴着它,永远也不摘下来。”
第二天是除夕。
沈栀早起打扫干净屋子,把妈妈单人相片拿出来,摆上几碟她生前喜欢的水果点心,坐着说了大半天的话,她絮叨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假装妈妈能听得到,她想告诉她,自己现在一切都好。
傍晚,她出发去舅舅家,怕自己带的东西不够,路上还特意又买了不少水果。只是照旧没换来舅妈的好脸色,她进了门在门口换拖鞋,她就站在边上斜着眼睛觑她。
邢骏听见开门声响从厨房里出来,就看见沈栀脚上穿着双夏天的塑料拖鞋,两手拎满了东西正要往里走找空地放下,而他老婆就在一旁看着,不说话也不搭手。
他眉一拧,“这天儿你给孩子拿塑料的穿棉拖鞋没有了我看你之前不是买了新”
“没有没有”舅妈不耐烦地打断他,白眼一翻,“我买了新的是等着搬家穿的,这下没得搬了,拿新的干嘛就这破房子,耗子都不稀罕上门,我都嫌踩脏新鞋底”
她说完从鼻子里嗤了声,扭头回厨房了,邢骏想追上去跟她掰扯明白了,大过年的别找不痛快,但是沈栀还跟那儿站着,他暂时忍下来,先接了沈栀手里死沉的东西撂下,说她“小栀你也是,来自己家还买什么东西
“谁跟你自己家啊”厨房里的菜刀声梆梆响,“人家住着一百好几十平的大房子,你缩在这没准那天刮台风就能吹倒的破楼里,还好意思跟人家说自己家”
邢骏又忍,装没听见,看看沈栀带来的几乎全是吃的,对她说“家里什么都有,不缺,这些你都带回去自己吃,我看你这两天又瘦了,别”
“给都给了的东西还带拿回去的,敢情得了便宜还得落好,嘁,娘儿俩都一个样。”又有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厨房里飘出来。
这下邢骏不能忍了,嚯地一下站起来,怒气冲冲地就要去厨房。沈栀赶紧起来拦他,“别、别别舅,你坐下,我也没带什么,就是点鱼虾水果,我那都有,这些给磊磊”
话没说完,舅妈一下从厨房冲出来,对着邢骏冷笑,“没听见有,人家说了是给磊磊的,你急着叫人往回拿什么啊”说着弯腰在地上几个袋子间扒拉了几下,嘴里念叨,“哟,这么大个橙子呢,黄澄澄的,还挺好看。”说着看沈栀一眼,“跟小栀你似的,人好看,买的橙子也好看,就是不知道芯儿里头怎么样,有的橙子啊,它看着可漂亮了,可是切开里头全坏了,一点儿下不去嘴”
说完从袋子里拿了个,转身又回厨房了,“我切个好好看看啊”
这下连指桑骂槐都不算了,就差直接怼着沈栀鼻子奚落。邢骏差点掀了桌子,他起来就往厨房走,沈栀想拉他,直接被拖了个趔趄。邢骏回头指指里屋,“小栀你进屋,陪你弟弟玩会儿,没叫你们都别出来”
说完扒开她的手,转身进去了。
没多久,争吵夹着乒乒乓乓的摔打声就传了出来。沈栀听了一会,进屋去找邢磊了。
邢磊是她舅唯一的儿子,今年还不到六岁,九月才上学,这会儿还是学前班了,稚嫩的脸上就架起眼镜来了,听说舅妈给他报了一堆补习班,势要让他比其他小孩赢在起跑线上,果然她一进屋,就看他大年三十还在写作业,听见她进来,他回头,乖乖喊她“姐姐。”脸上的神情是对外面争吵的习以为常。
沈栀看他揉眼,说“手不干净,别揉眼睛,累了就歇会儿,晚点再写。”
磊磊摇头,“不行姐姐,我妈说了,我今天写不完的话,晚上不许我吃饺子。”
沈栀张张嘴,各种话在喉咙里滚了一圈,最终还是说“那你写,我不打扰你。”
说完她找了张小凳子在屋里角落坐下,外面天已经黑了,有鞭炮声噼里啪啦地炸开,带着辞旧迎新的期待,她心里淡淡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儿,或许她今天其实不该来的,不来,舅舅和舅妈可能也不会吵,可是她太久没有过和亲人团聚的大年三十了,她是不喜欢太热闹,可是就今天,她还是想凑一下这个热闹,在别人阖家欢乐的时候,她也想跟着蹭一下。
手机在口袋里嗡嗡地响,沈栀掏出来看,是许娓娓拉的那个八人群聊的消息。
他们已经开始在晒年夜饭了。
家乡不一样,年夜饭也不一样,但无一例外都丰盛。沈栀一张一张翻,许娓娓家延续了许老板财大气粗的暴发户风格,金灿灿的一大桌满汉全席,谢嘉言家在东北,桌上盆盆碗碗菜量惊人,余湘是江南姑娘,家里的年夜饭也精致里带着清淡,至于季一季一就比较悲催,他家里开饭店的,春节连市,生意火爆,自己吃不上,还被他爸妈抓去当临时工传菜。
他发来的语音夹在挥铲起锅炒菜的背景音里,呐喊出来他最后的倔强。
沈栀听得发笑,手指滑到下一张时,忽地停住。
照片里是一条庄严古朴的乌木长桌,座位排列主次分明,中隔间隙的讲究精细到像是丈量过,桌上悬着巨大冗繁的华丽吊灯,四周有衣着统一的佣人在光影绰绰里成队来回,将手里的菜肴端放上桌。
想要让人敛气凝神的压抑透过照片穿过来,这张不像是年夜饭,而是像一场筹备精心却又驾轻就熟的端庄晚宴。
它让人挑不出一丝半毫的差错来,唯独缺少年夜饭最该有的人情味。
这张照片,是陆璟之发来的。网,网,,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