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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菘蓝的住处在临海近两年新开发的一片复式花园公寓里,紧挨青城东南面的度假区,距市区有相当一段距离。
沈栀从学校出来已经不早,再晚点就要赶上周末的车流高峰时段,要守时就来不及坐公交,她叫了出租车,才堪堪赶在约定时间前到达何菘蓝家。
但何菘蓝找给她的家庭教师比她到的更早,她进门时,人已经坐在客厅里等着了,看上去三十出头的年纪,穿干净笔挺的白衬衫,留着比普通平头稍长一点的男式短发,戴副眼镜,镜片后的眼神端正明亮。
见她进来,他放下手上的水杯从沙发上站起来,本来要说什么,乍然一看面前两张一大一小尤为相似的脸,显然突地愣了下。
何菘蓝见状,搂在沈栀肩上的手顺势抬起向上捏了捏她的脸,笑了,“没骗你吧,是不是一看就是我们家的人,跟我长得像不像”
她说完,男人忽然意识到这么直愣愣地盯着人看不礼貌,尤其还是个小姑娘,他挪开眼,复又笑起来,说“像。”然后对沈栀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姓方,方长青。”
沈栀赶快道“方老师好,我叫沈栀。”
“你们俩别这么正式,随意点都。”何菘蓝对沈栀道“长青算我半个师兄,虽然我学艺术他学物理的,但在国外,中国人是一家嘛,就别分那么清楚了,现在是z大物理系教授,教你数理化都绰绰有余。”
岂止绰绰有余,教授级别的来教她,沈栀都心虚自己能不能听得懂。
何菘蓝又朝方长青拍拍沈栀,“我外甥女,你都知道了。”说完带着两人上楼,说“书房给你们收拾好了,你们慢慢教慢慢学,我去洗点水果,一会儿给你们送上来。”
何菘蓝下去了,书桌前两把椅子都已经放好了,沈栀面对教理科的老师生理性地头皮发麻,何况还是一对一的。方长青看出她拘谨来,拉了椅子让她先坐,然后很好脾气地道“我可不如你们高中的老师有身为教师的尊严,我的学生们都会专门挑着我的课去翘,所以别怕我,有不会的问题尽管问,我好为人师的心已经枯寂很久了。”
他语气幽默温和,眼睛里面有叫人心存好感的醇厚笑意,沈栀化学靠背还能撑些日子,她从书包里掏出数学跟物理数来在他面前摆开,有些难以启齿,但咬咬牙,还是硬着头皮道“方老师,我从这个学期开始,数学感觉能听得懂,但是一做题,就只会最浅显的,拐个弯就不会做了,物理几乎就没听明白过。”
没有几乎,她说几乎都是给自己留了面子。
方长青的学习生涯跟教学生涯应该都没碰见过她这样的,但他承受能力不错,脸上看不出任何僵硬或震惊的神情来,只翻了翻她的书,然后说“这样的话,那我们今天先不讲课了,小栀,你之前考试的卷子带了么有几张都拿出来给我看一下,我要知道你的基础到哪里,好决定从哪开始给你讲。”
沈栀说带了,把出来前乱塞进包里卷子全拿出来,捋平成沓递给他看。
方长青接过去,挨张地翻,翻到她上个学期末的数学卷子时,他专门抽出来,说“118分,这一次就考的很不错啊,解题的步骤思路都没问题,几乎没有犯不该犯的错误,扣分都是因为个别难点题,这不是很好么,为什么期末这么大进步,过了一个寒假这学期就不会了”
方长青没有别的意思,单纯地就是觉得奇怪才问一问,沈栀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才好,说那时候有人帮她,现在闹掰了,所以她就学不会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那时候有学习很好的同学帮忙复习押题,帮一次行,也不能总麻烦他,别人自己也要学。”
她声音越来越小,方长青注意力全在卷子上,没关注到她的异常,点点头嗯了声,“也是。”
他说着,又往后翻向下一张,卷子中间忽然掉了张纸下来,方长青接住,打开看了下,满满一页,都只是一道题的解析,从运用到的理论公式写到题目里容易让人混淆的考点,每个步骤旁边都指了个箭头出来,写明承上接下的记忆方式以防遗漏步骤,他微微惊讶,“这就是那个帮你的同学写的么”
沈栀飞快看一眼那满页笔锋鲜明的字迹,含糊嗯了声。
方长青来回看了两遍,说“写的这么细致,一定是个很好脾气又有耐心的同学吧。”
恰恰相反,他脾气不好也没什么耐心。沈栀不能想,一想就觉得这字如其人,就好像在她眼前晃一样,她心烦意乱,伸手要去拿那张纸,“老师,还是”
方长青随手把纸翻到背面,笑了声,又看看她,“画得很像么。”见她伸手来要,直接拿给她,接着又去往后看其它卷子。
沈栀蓦地愣住。
这张题解背面是幅铅笔素描画,画得不甚精细,但寥寥几笔,笔触温柔,神貌跃然纸上,上面画的是她,从斜对角的位置看过来的角度,她蔫眉耷眼的,一看就是又碰见了写不出来的题目,右手攥着只笔,笔头让她抵在下巴上撑着,左手支着额头,被凌乱碎发遮住的左耳垂后,隐约又清晰地,有一颗小小的米痣
沈栀看了许久,把纸对折再对折,一直折到叠不动了,她捏在掌心塞进了口袋里。
第一次家教课,方长青整体了解了下沈栀的理科水平,他没明说,但沈栀不用猜也知道自己很不怎么样,好在他看在何菘蓝的面子上,没嫌她这个学生笨,地点不变,约好下周时间,方长青放她下课。
沈栀没等何菘蓝送她,归心似箭地打车直奔学校,下车不停歇地跑回寝室,许娓娓没在,她翻了个快递箱子出来,把陆璟之写给她的卷子题解笔记全塞进去,又把他那天给她的那套理科思维结构脑图找出来也放进去,打包捆胶带封好,然后拨了个电话给谢嘉言。
他可以不面对,但她不能。
谢嘉言在寝室接到沈栀电话让他十分钟之后下楼时还有点纳闷,下来了,就见她人已经在路灯下等着了。
天气彻底暖起来,连晚风都是和煦的,春衫渐薄,沈栀站在那儿,身影纤柔,衣角跟发梢都被春风款款吹起,漂亮是真的漂亮,吸引得宿舍楼下来来往往的男生们目光总有心无意地往灯下瞄上几眼,但谢嘉言没心情欣赏她美不美,他的注意力全被沈栀手上抱着的那个半大不小的纸箱子吸引了。
男人也是有直觉的,虽然大部分时候都不一定准,但反正谢嘉言现在就觉得,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出意料,他一走过去,沈栀就伸手把箱子送到他面前来了,“麻烦你,帮我把这个给陆璟之。”
他说什么来着
谢嘉言一下头就大了,陆璟之这段时间明眼可见的有问题,虽说非要掰着手指头数一数到底哪不正常也说不出来,样子还是那副样子,冷冷清清地不爱说话,只是以前还有的一种感觉,现在没有了。
有模有样地讲起感觉这两个字,不止玄乎,谢嘉言还觉得自己怪膈应人的,但实话实说就是这样,就算他们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平时白天和他们这群一个班的见面都没事,就是食堂不怎么去了,图书馆更是不沾脚了,那还能为什么啊,光是这么看着看了三个礼拜,也该看出点蛛丝马迹来了,反正总不能是躲着许娓娓吧
谢嘉言犯难了,他跟简彤那事欠着沈栀好大的情了,沈栀平时也麻烦不着他,要真是跑腿,别说一趟,给她跑十趟一百趟都行,但这东西,谁知道里面放的什么,最主要这俩人关系扑朔迷离的,互相躲着是闹别扭还是决裂,意思不一样,东西怎么帮着递。
谢嘉言没接,支吾两声,他说“要不我给你喊他下来他现在就在楼上了。”
沈栀愣了愣,想了一会儿,咬着下唇慢慢说行。能当面说清楚是最好的,但她猜,他不会下来。
得她点头,谢嘉言飞一样地跑上楼了,推开宿舍门冲进去,陆璟之正坐在桌前刷题,学神不高兴的时候发泄方式都和凡人不一样,二十来天刷完了两本三百多页的题册,别人要死脑细胞的事情他当消遣,今天已经开始消遣第三本了。
谢嘉言走过去,拍拍他肩膀,“璟之那什么,沈栀她在楼下等你,让我帮忙叫你下去。”
她叫他下去
陆璟之手里的笔都没停,脸上面无表情,依然盯着眼前题目,一心向学,淡淡道“不去。”
他神情看上去丝毫不为所动,一分情绪也没流露出来,可谢嘉言眼看着他手底下的“sarahookedatfishedatgithsatisfa”让他填了个“a”,都ookedatafishedatg了,还不下去了。
谢嘉言头更大了,正想着要怎么再说,季一灵活一滚,从上铺翻下来了,趿拉着拖鞋就往这边凑,“诶诶诶我刚戴着耳机没听清,傻逼你说啥,我栀姐来了找陆儿下楼”
这叫没听清这他妈是戴着助听器听的
季一说着往窗边趴过去朝下探头,他们宿舍在三楼,斜对着路灯15,视角刚刚好能看见站在灯下的沈栀,季一大喊一声“栀栀”,见她抬头,热情地朝她挥了挥手。
谢嘉言真想就这么给他推下去算了
他纠结了下,尽量不去管季一那蠢逼,接着对陆璟之道“应该是真找你有事,她”
“对啊”季一招呼打够了,又一下挤过来截话,“我看她手里抱着个箱子,是不是又是啥好吃的期待地搓搓手”
谢嘉言忍无可忍了,“吃你大爷,你”
“哎呦,陆儿,你这题写错了啊”季一今天简直有如神助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手往那题上一指,“得用定冠词啊,thethe哇,你连这种题都会错了,啧啧啧啧”
谢嘉言心如死灰快要凉透了,再看陆璟之,他终于放下笔,朝季一看了过来,眼神不可谓不阴森,但细看,又有些不易发觉的恼羞成怒。
季一可算识相闭嘴了。
陆璟之往窗下看了一眼,沈栀伶仃站在灯下,顶上的光在她头发上照出一圈柔软的明亮。沈栀忽然感觉到什么似的,鬼使神差,恰好抬头。
只是隔着夜幕和窗,眼神无处交汇。网,网,,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