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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最大的垃圾场。
城东距一中有相当一段路程,和陆璟之刚告诉过她确定了的沈栀的位置更是一东一西遥遥两隔,把娓娓带走远离学校无可厚非,但偏偏是垃圾场,那地方肮脏又危险,余湘心头一紧,许娓娓被带去那里的原因是她刚才假设中只为了把他们这些人分散开来的可能微乎其微,那还会为了什么去那里
目的不言而喻。
宁洲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嘴角紧绷,原还一成不变的脸色,骤然铁青起来。
但时间来不及给他们细究深问,简彤还在电话那头急吼吼地催促他们快走,行政楼后门正对人工湖,安保处老师来得很快,成群结队的凌乱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安静的湖边分外明显。宁洲青着脸瞥了眼在地上缩成一滩烂泥的沈瑶,朝其他几人递了个眼神,余湘姜画迅速意会,像来时一样,一左一右把浑身湿透的沈瑶夹在中间,强行拖带着快速穿过小树林,离开了湖边现场。
六人分成两拨走,季一谢嘉言断后,宁洲跟着前面三人先撤,经过两人身边时,低声留下句,“直走外面操场见,跑不掉就你们就打一架。”
两人了然点头,目送着前面“三带一”四个人顺利走出摄像头的覆盖范围,灵活敏捷地往树后一钻卡进监控死角,谢嘉言放风,季一跳高伸手将盖在摄像头前的校服用力向下一拽
两人蹲伏在地,伴随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说话声,借着半枯未枯的大片灌木丛掩盖,一前一后蹭着小碎步,一路溜出危险范围,站起来头也不回拔腿就跑
一直到狂奔出湖景区外到操场角落里和其他人成功汇合,两人才站定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喘气,跑的实则并没多远,但紧张程度足够让人心跳加速上气不接下气,回头向后张望几眼见的确没人跟来,季一才放心就地坐下。
可再一抬头,见眼前就只有余湘和宁洲两个人了,刚落下的心又提回嗓子眼,今晚发生的一切已经完全超出他这朵白莲花的想象力跟承受力了,他整个人犹如惊弓之鸟,瞪大眼惊恐问“小姜呢沈瑶呢她们俩哪儿去了”
余湘食指竖在唇边嘘了声,示意宁洲在不远处打电话让他小声点,轻轻说“没事,别担心。沈瑶冻得够呛,小姜怕真给她冻出好歹来让宁洲担责,先拎着她回宿舍了,也顺带盯着她,省得叫她缓过劲儿来再想着通风报信。”
季一起起落落的心重新回归原位,他点了点头,没力气再说话,闭上眼,脑门顶在膝头上,慢慢平复着呼吸。
宁洲也清楚今晚的事情早已超过他们能够自行解决的范畴,更清楚自己什么斤两,硬要逞强靠自己,等找到许娓娓人,早就什么都来不及了,知道地点信息一出来,就立刻通过余湘联系了许娓娓家里那边
他很快打完电话,从僻静处走了回来,“娓娓她哥已经知道地点了,说他们马上就往城东赶,我现在也过去。”
“我跟你一起”谢嘉言猛地弹起来,他半天没吱声,余湘离他最近,被他这下冷不丁差点吓出病来,心脏都倏地抽疼了下。
宁洲说不用,“我这边人应该够了,璟之那边什么情况还不清楚,你们都留下在学校里哪也别去,等等看他那边有没有消息用不用帮忙。”
“季一留下等璟之消息,我跟你去,你一个人不行”谢嘉言不由分说,果断坚持道“刚才我和彤彤出去时路过城东奥体,今晚那有音乐会,刚才从南京路开始就堵得不行了,这会儿往城东去经过那里的路十有早就堵死了车过不去,从那儿开始往垃圾处理厂走要靠跑或者骑车,还指不定你跟娓哥家里那边谁先到,如果对面人多,你一个人去了能管什么用”
奥体那边凡有活动路况是个什么鬼样宁洲作为青城人比谢嘉言更清楚,闻言,才刚因为许娓娓家里已经悉地点而缓和下来两分的神色再次变得铁青,他模样吓人,这次却没再拒绝,看了谢嘉言一眼,短促说了声好,就半秒也不再等,马不停蹄地朝校门方向奔去
谢嘉言大步流星赶快跟上,匆忙间向余湘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示意随时联系,就扭头飞快追了过去。
原地只剩下季一跟余湘两个。
背后的实验楼黑漆漆的,矗立在云翳厚重的阴沉天幕下,像初冬夜晚里的一抹幽灵,诡秘而寂静,和远处操场中央明亮的灯影、无虑的嬉笑对比分明。雪越下越大,地上渐渐凝起一层薄白,季一头顶在膝盖上埋了良久,才慢慢抬起来看向余湘,“女金刚,没事的娓哥跟栀栀她们都会没事的,对”
余湘摊开手掌递给他,笃定点头,“对,都会没事的,谁都不会有事。”
顾成沂很久没说话。
他被沈栀问住了,她问题脱口而出的时候,他的答案刹那间在心里一闪而过,想要反驳当然不是他怎么可能从来就没喜欢过她呢,他明明、明明就
明明就什么呢
他思路走到这里的时候就戛然中断了。因为他遽然发现,喜不喜欢她这个问题,如果不是她今天问出来,他好像从来也没认真想过,或许连“认真”都多余,他连想都没想过,因为当他想要开口把答案告诉她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止如此,连喜欢这两个字是什么概念,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发现自己都说不清楚。
什么叫喜欢不带着任何或好或坏,或征服或掌控的,只是单纯的对一个人念念不忘、牵肠挂肚那抱歉,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他身边女生不少,大都是乐在其中享受和他若有似无暧昧的那一种,再不然就是心知肚明的撩拨勾搭,每个眼神每句话,都意味深长到足够让人深思琢磨感觉妙不可言,却也无趣老套,浅显轻浮到即使转瞬既忘也不可惜。
说穿了,大多图一时新鲜,久了也就那样,譬如傅菁菁,他起初觉得她性格刁蛮,漂亮傲气,结果追到手发现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刁蛮变成了刁钻,比她漂亮的更有的是,激起他征服欲的傲气慢慢也变成了引人厌烦的故作清高。
有意思的女孩子多得是,她至多算是纠缠了久一点的那个,花点心思哄一哄行,不值当他去念念不忘牵肠挂肚,那谁值得呢
沈栀
好像也没有,他想起她来时满脑子都是怎么把她抢回来,怎么让她继续臣服与他,从来没有单纯的牵挂过她,想她在做什么,想她今天开不开心,从来也没有过。
她说的对,他享受的从来都是被她追着的感觉,更具体点说,他享受的是在身边男生羡慕嫉妒他被她热烈追求,他轻描淡写地表达不屑的那一刻所带来的光环和至高快感,就像是在说呵呵,你们觉得遥不可及的,一辈子也追不上的女生,在我这里,根本什么都不算。
她在他这里就是个虚有其表能拿出去炫耀的战利品,至于战利品的内心,他从来也没想了解过,只是在她终于换了人喜欢之后,产生了战利品和光环被抢夺的不甘,他只是想着要抢回来,所有的讨好、关心、奉献他都在心里计较着,目的都只是为了让她重回他身后继续做个战利品。
如果他真的喜欢她,哪怕只是喜欢过,都不会想方设法不择手段的让她痛苦只为叫她别无选择地回来,更别说像现在这样把她弄来这里。
顾成沂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了,在这个错乱的时间,错乱的地点,突然不合时宜地想通了这些长久以来从没考虑过的事情
沈栀没错过他脸上一丝一缕的情绪变化,她眼看着他的神情从阴鸷到迟疑,再到茫然惊慌,怔愣着苍白了一瞬,又缓缓涨红起来。
她低下头,勾起嘴角冷笑了下,这算什么他骨子里死了十七年的善良突然诈尸,让他时至今日骤然直面自己,良心发现了
其实也是,说到底,他现在也不过就是个十七岁的男孩子,倘若和他的仇怨真的只停留在十七岁,她只是在少年时喜欢上了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恰巧他是个人渣,也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如果是那个时候他良心发现,她大概愿意和他握手言和。
可是终究不是那时候了,他现在还是十七岁,可她不是了,她在他带来的痛苦里多过了那么些年,她咎由自取的部分她自己担着,但他欠她的,就该由他来还,不管他是不是十七岁。
顾成沂看不穿她的所思所想,他被自己突然出现的良心搞得手足无措,脸色涨得通红,但稚嫩的善良在老道的天性面前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很快,他骨子里掌管“辩解推脱”的细胞开始发力,压下无措,让他抬头朝她看过来,“你呢你问我有没有喜欢过你,那你呢你敢说你喜欢过我”
“你说我让你恶心,可我本身就是这么个恶心的人,你当初追我时不知道我本身就是这样的到底是随便那个时候出现个谁你都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给自己一个寄托喜欢还是只有我是特别的那个”
“啊你来说啊”顾成沂像是占了什么上风一样,声音铿锵,“你能说的出来么”
沈栀差点笑出声来,她被顾成沂绑过来,他和她两个“前生今世”加一起算得上是有深仇大恨的人,居然面对面互相质问对方到底有没有喜欢过自己,只唯一的区别是,顾成沂认真了,而她没有。
这场面怪异而荒诞,沈栀在心里默数时间,她已经拖了很久了,顾成沂要和她就这个话题聊下去真是再好不过了,她“乐意”继续,不过这话题想要聊深聊长,需要酝酿情绪,她看着他的眼睛,努力让眼神里的一切情绪都褪去,慢慢放空陷入所谓“回忆”里
就在她才调整好准备新一轮拖延的时候,顾成沂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铃声突兀而乍然,像是一场结束催眠的提示,顾成沂猛然从魔怔执拗的追问里清醒出来,沈栀看不见他屏幕上的来显,只听见他接起后,电话那端传来的清晰一句
“你在里面到底干什么了快一点缪茜让我告诉你,不管她和你说什么都是在想方设法地拖延时间,你别上她当,快点出来”网,网,,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