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个眉眼精致的小孩一说,青年面上竟露出了一丝窘色。
他迟疑片刻, 才道“我当然没有忘, 可这位姑娘病得很重。”
谢临云本来看这场儿子教训爹的戏码看得津津有味, 一听他说林朝英病得很重,当即一颗心提起来, 问“我朋友真的病得很重”
青年点头“我方才仔细探过她的脉象,发现她并非体质虚弱受不住寒,如果我没猜错, 她应该是练武的时候出了岔子, 如今症兆,颇有功法反噬之状,再兼碰上这场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才会高烧不退又昏迷不醒。”
这个谢临云知道。
昨夜林朝英的侍女就说了,林朝英为了能赢过王重阳, 在墓中不舍昼夜地练功, 折腾不少,吃苦更不少。
若非如此, 她也不至于只因住在活死人墓见不到日光便身体差成这般,让黄药师第一次见面就下了再这么下去会命不久矣的判断。
但这个青年一语切中关键, 还是让谢临云非常惊讶。
看来他的医术,比她想象中还要更好, 谢临云想。
“那敢问先生, 她这病该能治吗”谢临云问。
“能治, 也不能治。”他说得很玄乎。
谢临云“”什么意思
青年朝马车内的林朝英扫了一眼, 叹了一口气道“凭这位姑娘的功夫,轻易是到不了功法反噬地步的。”
谢临云“是。”
“所以我猜,她许是有什么格外难解的心结。”青年停顿了一下,“心病难医虽是句老话,可老话能流传至今,总归是有点道理的。”
这么说的时候,他微垂着眼,表情中似有一丝怆然,仿佛对此深有感触。
谢临云沉默片刻,道“那先生能否先开一副药,助我朋友退烧”
他点点头,说一会儿他回去给自己煎药时,会顺便把林朝英那一副也一起煎了。
“不过这位姑娘的情况如此复杂,光是喝药或许不够。”他又说,“等她的烧稍退下去些,我再试试为她施针。”
“多谢先生”谢临云发自肺腑地弯腰行了一礼。
青年摆了摆手,下车牵起儿子的手,回了他原先待的那处。
谢临云没急着跟过去,而是先安慰了林朝英的侍女几句,让其放宽心。
“心病难医是不假,但如今她都愿意放过自己从活死人墓里出来了,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像从前那样折腾自己了,你说是不是”
林朝英的侍女听了这句,面色才稍微缓和了一点。
缓和过后,她直接在马车上对谢临云行了一个叩礼,说是如此大恩无以为报,下半辈子愿在洞庭为她做牛做马。
谢临云无奈“我不缺牛马,你好好照顾你家姑娘,多劝劝她便行了。”
两刻钟后,去另一边帮忙的黄药师端着一碗药回来了,说是那青年煎了给林朝英的,得趁热喝。
喂药的活有她侍女,谢临云没插手,帮忙递了一下,就跳下马车,去同黄药师交流情况了。
黄药师在那忙活了挺久,衣服上也不可避免地沾到了些泥水,同他平时的模样略微有些区别。
但向来洁癖深重的他,在眼下这种时候,完全没有发作,一开口说的就是林朝英的病。
他说“那位西门大夫的医术非常精妙,他给流民们配的药非常好用。”
谢临云“原来他姓西门”
黄药师点头“对,我也是听了他的姓氏,才想起来他在晋地一带似乎很有名气,是一位神医。”
能让黄药师用上“很有名气”,那这神医的“神”,显然是很有可信度的。
谢临云想了想,把对方为林朝英下的诊断告诉了他。
黄药师听罢,沉吟片刻道“既如此,不妨就请他为林姑娘好生医治一番。”
“他不过路过荆州,便愿驻足城外,为这些流民医治,想必慈悲为怀,不会拒绝。”
谢临云先是颔首,而后又皱眉道“可请他帮忙,少不了要谢谢他,尤其是林姑娘的病还很不容易治,偏偏我瞧他并不在乎钱财”
黄药师抿唇“这个容易。”
“他有个儿子,很喜欢剑。”他说,“我方才听他们父子聊了几句,发现他正为该给他儿子请怎样的师父发愁,那小子眼光极高,这半年来,他们父子走遍半个中原,他愣是完全没看上一个愿意拜师的。”
黄药师的意思其实是可以让林朝英来教西门大夫的儿子,毕竟她的剑法是实打实能与王重阳争高下的。
这样一来,拜托西门大夫为林朝英诊治,也算是顺其自然了。
谢临云想了想,觉得应该可行,不过让林朝英教,总得林朝英自己先同意才行。
于是听完黄药师的建议,她再度爬上马车,叩了叩车门,想先问一下林朝英的侍女怎么说。
这二人名义上是主仆,实际相依为命多年,差不多就是一对姐妹了,之前在活死人墓中,主事的还是侍女,而且林朝英对这侍女从不藏私,把所有的武功都教给了她,很多事她完全可以做主。
侍女一听,立刻毫不犹豫地表示当然可以,只要那位西门大夫能把林朝英治好,别说只是剑法了,哪怕把所有的心法都拿来交换都没关系。
“我家姑娘自小便天资卓绝,若非在那个臭道士身上栽了跟头钻牛角尖,早就扬名武林了。”说到王重阳,侍女还是语气恨恨,“她创出来的武功,本就不比全真教的差”
谢临云“”
先别忙着骂王重阳了,治病救人要紧
负责治病救人的西门大夫倒是很快就又来了,说是要再仔细看一下林朝英的情况。
谢临云趁机把黄药师提的那个建议跟他说了说,问他愿不愿意。
他迟疑了一瞬,又斟酌了一下语气才开口,大意是说他左右不了他儿子的想法,所以这事光问他没有用。
谢临云懂了“您是担心令公子或许瞧不上林姑娘的剑法”
西门大夫有些尴尬,但还是点头说了是,说完补充道“我并无看轻这位姑娘之意,只是小儿不懂事,个性又执拗。”
谢临云本来想说,这会儿躺在马车里的这个人,只论剑法,堪比兵器谱第二。
但话到嘴边她又想起来,林朝英这些年来几乎没有在江湖上走动过,这话说出来,哪怕是事实,也显得有些没说服力。
“这样吧。”最后她这么说,“先让令公子瞧一瞧我朋友创出的剑法,看能否入他的眼,如何”
西门大夫同意了。
片刻后,他就把他儿子重新带了过来。
不过七岁的男孩生得粉雕玉琢,偏偏表情沉静得与年龄丝毫不符。
他站在谢临云一行人面前,目光里不见丝毫紧张,同样的,也不见期待。
谢临云本来是想让林朝英的侍女按顺序演示一遍就算的,但对方下车拔剑之前,后方马车里,欧阳锋也出来看热闹了。
她眼神一转,立刻改了主意“欧阳你过来,我给你解开一半穴道,你们打一场给这位西门小公子看。”
欧阳锋“”只解一半,你是存了心要我打不过这丫头吧
他气得不行,却又不敢对谢临云有怨言,只得拿着自己的新蛇杖乖乖上前,站到林朝英的侍女对面。
时近晌午,天上的雪已停了,阴云移动之间,偶尔还会漏下几缕阳光。
欧阳锋想着在一个七岁小孩面前,就算要输,也得输得好看些,于是一出手便十分认真。
对面的少女为了林朝英的病能被治好,更是不敢有丝毫怠慢,拔剑过后,目光陡然凛冽起来。
随后剑光一闪,两人便战至一处,杖与剑相撞,发出比耳畔风声更扣人心弦的声音。
少女持剑迎战,从一开始就占了绝对的主动,招式变幻行云流水,显然是得了林朝英的真传。
玉女剑法是为克制全真剑法而创,看似与全真剑法极端不似,实则每一招都有全真剑法的痕迹,越是到后面,越有殊途同归的意味。
谢临云第一次看林朝英使出来时便这么觉得,而今看到她的侍女再度出手,更觉王林二人真乃一对怨偶。
这么想着,她低头去看了西门大夫儿子的反应。
果不其然,这孩子是个识货的,彻底看入神了不说,就连眼睛里都泛起了光。
谢临云满意于这个效果,待那两人停手后,直接上前一步,弯腰问他愿不愿意拜创出这套剑法的人为师。
他郑重地点了头“愿意。”
谢临云笑了“好眼光”
儿子松了口,西门大夫当然再无意见。
事实上,就算没有这一出,他也是打算好好为林朝英诊治的,但现在意外让儿子找到了一个愿意跟着学剑的人,他同样欣慰。
之后他上车给林朝英施针,谢临云就在车下和他儿子聊天。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谢临云说。
“西门吹雪。”他没有拒绝交谈,不过依旧不热情,那一本正经的口气,很像个大人。
然而不论再怎么像,他也才七岁,连男孩子的变声期都没到,嗓音里含着一股叫人心化的奶气,再配上他这张刻意板起来也粉雕玉琢的小脸,别提有多可爱了。
谢临云被萌得不行,干脆蹲下来把视线放到与他平齐的位置,问“我听你爹喊你阿雪,那我也这么叫你了”
西门吹雪依旧一本正经“可以。”
“我叫谢临云。”她终于报上自己的名字。
这名字在如今的江湖上说出来,怕是一千个人能有一千种惊讶和吹捧法。
不过西门吹雪听后,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只歪着头想了半瞬,而后问“那我叫你阿云”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