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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父母之命
    要说顾老爷以前待周牧禹,还真从没个好脸色。

    顾铮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要什么,顾老爷都想方设法满足。

    顾铮小时候气走了几个姨娘,顾老爷吭都不吭一声,甭说责怪,还说女儿把那些妖精们撵走得好,其宠女儿程度可以想象。

    顾铮自小就貌美惊人,顾老爷总以为,宝贝女儿长大了,定要给她找一个匹配得上的夫婿。

    顾老爷挑选未来女婿的眼光,简直比皇帝选驸马还要苛刻刁难。

    从人品个子、从性格到家世背景整个江南,先是媒婆不厌其烦、口若悬河去踩顾家大门,到后来,无人问津,因为这顾老爷真是太难搞了

    顾铮记得,闻说那江南有名的玉鹿书院、她个女儿家家扮成西贝货去读书求学,竟是为了书院一穷学子。顾老爷气得,最后,把个穷小子命人抓到跟前,从头到脚、从皮到骨,恨不得拿着西洋放大镜看个仔细,甚至连脚趾缝都看个清清楚楚。

    顾老爷冷笑“就凭你真真时下风气败坏,书院把你们圣贤书上的大道理不好好教,成天教你们如何攀高枝儿泡女人肖想癞哈莫吃天鹅肉的事”

    “你们家祖上是干什么的有多少铺子良田多少顷父母在江南的名号是什么”

    “”

    一席话,有多难听就多难听。

    周牧禹被他讥讽挖苦得面皮又青又紫,唇色发白,他还不放过。“对了,我女儿娇娇,你知道光是她用来擦手的丝巾都是什么丝做的么”

    “她可没吃过苦自打出生,赶着伺候她的丫鬟婆子从这顺承街、排到那西二楼”

    “她头上穿的戴的,你能保证她嫁了你以后,还能那么体面风光么”

    “怕是你连一匹上好的缎子都给她扯不起”

    “”

    在婚后,顾铮有一段时间,把周牧禹这个丈夫对她的冷淡、排斥、厌恶常归咎于是他父亲的始造根源。

    两个人成亲后,当然,是那周牧禹后来却被绑着逼迫着成他丈夫后顾家老爷看那周牧禹就像犀牛皮打皱褶,怎么都不顺眼。

    他总觉得自己忍着口气,逼着这男人做上门婿委实心里堵得慌。

    只要宝贝女儿顾铮有一点风吹草动,生病了,着凉了,落泪了,受伤了

    一点点不慎,就会像训下人似地,质问他,是不是他这个做丈夫的没有好好尽到职责

    顾铮有段时日快要气死了,常常和父亲背着干,她越是训斥周牧禹厉害,越背地里不断给自己丈夫低三下气赔礼道歉,甚至对亲爹都玩起了捉弄恶作剧太多太多的细枝末节、日常生活琐碎可回忆。

    顾铮把周牧禹对自己的疏远,统统归于是父亲的压制和不通情理,直到后来某日,她表妹来串门子时告诉她一句话

    “放屁舅舅对他不好舅舅对他不好,所以他才故意疏远你、冷落你你傻不傻啊难道你没听过诗经里有这么句,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你懂这话的意思不这意思,冬天打雷也好,夏天下雪也罢,就是天地万物没了,都会一直和你相知相守、至死不渝”

    “还有,那牛郎织女的故事听说过没有那梁山伯与祝英台你应该知道吧啊对了,你不就是祝英台么你可见那祝英台的老娘那么刁钻刻薄、反对他们两人一起,可梁山伯会因此而疏远冷落祝英台么化成蝴蝶儿一飞,啊,多凄美浪漫啊”

    “”

    然后她表妹丢给她一个嫌弃的眼神,“哪像你们蝴蝶儿我没看见,我倒只看见一只飞蛾,成天围着个灯罩瞎转,一心不把自己给扑死就不罢休”

    “”

    那时候,顾铮才有点豁然明朗的感觉。牛郎织女,诗经,梁祝多么贴切的比喻啊

    难为她那表妹成日里说话不着四,歪理一堆堆,却是最终让她瞬间从梦中彻底清醒的那一个

    顾老爷子没给过周牧禹好脸色看。

    而今时下,对这男人的厌恨,如同百年的瓜子、千年的树。

    他习惯了在那个男人面前弹射利病,摆架势。

    至于关世子关承宣

    晨间的四合院,粉色的桃花在微风中簌簌吹落,几声鸟叫掠过上空。

    关承宣在院子中早置放了一辆马车,他搀扶老爷子上车去店铺,顾老爷气喘咳嗽,他不时殷勤小心说,“伯父,当心,来,您从这边上去,要不要晚辈背你”

    顾老爷便摆手,“还走得动”

    顾铮站在院子看这两男人的背影,忽然间眼波迷离,鼻翼有些楚。

    这还是从前的那个叱咤江南、有着“虎头兽”称号的顾老爷顾剑舟么

    关承宣若说在当年,顾老爷自然万分肯定也瞧不上眼的。

    曾经,他在书院读书,成日里不好好上课,带着一伙人斗鸡走狗,甚至去青楼逛窑子。

    他何时成了如今时下的这副模样

    在顾铮的印象,关承宣在书院一直就是那周牧禹的对照组。

    那周牧禹家出自寒门,有多穷酸,这关承宣就有多富贵豪奢,去青楼光听一花魁弹琵琶唱小曲儿,便一掷千金眼也不眨下;

    那周牧禹读书有多努力上进,他就有多放荡颓丧,带着一伙人逃课,到处打架,成日里招猫逗狗,吊儿郎当

    顾铮记忆最深的一幕,这关承宣后来爱上了自己,向自己表白,连青楼也不去了,他嫉妒厌恶那周牧禹,当着他面带领一群纨绔子揍他,打得那周牧禹鼻青脸肿。

    然后,还说“呵,姓周的你以为那蠢丫头是真喜欢你真看上了你这丫头嘛,不过是山珍海味吃腻了,偶尔看你这清粥小菜觉得稀罕我们来打赌,不出三个月,那蠢丫头便会乖乖投入我怀抱,并答应嫁给我,因为,你以后给不起她的,本世子爷给得起,嗯”

    当时多么得意,多么嚣张。

    顾铮也把这姓关的厌恶气得要死。

    顾铮到底没有阻拦住这两男人去店铺。

    顾老爷和关承宣的马车在她出神当口,瞬间便驾驶出了小四合院。

    顾铮惊忙回神,想去追,却是来不及了。

    顾剑舟气喘着呼吸与咳嗽,一到店铺,便对那些早起来赶工的伙计们道“今儿,这铺子停工,你们都先回去”

    小七等相视一眼,“为、为什么啊老太爷”

    那药丸子的事还有诸多都是他给这老太爷告密的,小七笑得复杂,又想八卦。

    顾老爷冷脸“叫你们回去就回去”

    就这样,顾铮来时,店铺里冷冷清清,所有伙计都被这顾老爷遣走了。

    顾铮“爹,你不要这么小孩子气了嘛,我这做生意开店铺的,被你这么瞎闹,迟早要关门”

    顾老爷手杵了一根拐杖,往地一点,眸如鹰隼。

    顾铮赶紧低头,这气势阵仗,她心肝儿一颤,顾老爷瞬间有种又变回当年气势的错觉。

    关承宣在旁表情复杂,他身长玉立,负手打量着铺子,环视四周,然后回首问顾铮“娇娇,他居然每天都到你这里来”

    闭着眼睛,深吁了口气,仿佛他在心脏颤抖,像是无法思考想象。

    顾铮沉默,低了低头,有种不知如何辩解的尴尬。

    三个人就这样默然坐了一会儿,果真,只听店铺外有轿子轻轻落地、并几个随从侍卫打起轿帘恭恭敬敬的声音,“王爷,您仔细些,这地上好多水,小心滑诶这铺子,看样子,今天是不打算开了么”

    满空气的僵涩肃然,还有每个人脸上的复杂难辨。

    晋王周牧禹走近了铺子。

    绣着海水团云龙纹的暗紫罩纱缂丝锦袍。

    他看见了他们,同时也抬头,微微一怔。

    “晋王爷”

    顾老爷手杵着拐杖,气势巍峨,有种泰山压顶之势。“听说,王爷如今身份不一样了,金尊玉贵,都还惦念着这饼铺的味道,像是山珍海味吃腻,每天便要来这里找一找家乡的味儿”

    他没有朝这个男人跪。

    周牧禹没吭声,轻眯起眼。

    关承宣视线里恍恍惚惚,情敌相见,各番滋味,与顾剑舟的心思自然是不一样的。

    关承宣将男人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再往上,他的左右两边,是锦衣侍卫毕恭毕敬地跟随。

    今非昔比

    关承宣忽然在一刻,落寞,刚来时的底气,傲气,统统瞬间被这个男人打败了。

    过往书院同窗之时,他嫉妒了眼前这个男人数年时光,唯一拿得出手的,是自己的家世,然而,那份家世与富贵,又彻底地让他越发在男人跟前矮了三分

    是,他从来就比不过他、不如这个男人。找不到挖苦嘲讽之时,便以高门身份自倨,嘲笑他的出生卑贱所有人都在觉得他是成日里有意在这个同窗面前炫富显摆家世,包括顾铮当时也这么认为,然而,内心里真的是这样么

    他痛苦地闭上眼,眸色有些眩晕。

    努力牵了牵唇角,不过,还是极为装作随意自在、风淡云淡道“晋王爷,没想到,咱们同窗了多年,如今却又在这里见面了”

    周牧禹低垂着睫毛,他的睫毛,又浓密又卷翘。

    一直没做声回应这两人,半晌,方道“是啊,又见面了”

    忽然,把目光看向旁边的顾铮,问“你这里今日还有糕没有我还没有用早膳,如果用就给我包两块栗子糕和饼,我带了好上路”

    顾剑舟和关承宣目露惊愕,相视一眼。

    如此不把他们放眼里,顾剑舟的气,仿佛有一种将要忍无可忍,即将戳爆的感觉。

    顾铮轻声地摇头,道“今儿小店不开张了,王爷,怕是以后,你若再要来买糕,我这小店都开不成了”

    晋王周牧禹一愣,不明意思“为何”

    顾铮也懒得解释,只摇头走向柜台,盘他的帐。

    晋王周牧禹负手点头,也不多问,有即将离开的意思。

    “晋王爷”

    顾剑舟再也忍不住把手中拐杖又一跺,“老朽有话要和你说,你和我女儿娇娇既然离了,大家就该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井水犯不着河水,你呢,走你的阳关道,我们父女过我们的独木桥,再无瓜葛联系”

    “”

    晋王周牧禹总算顿足,僵着身,背对人不动。他两名侍从黑着脸,一副“你怎么和王爷说话”表情,顾剑舟懒得看他们这两个喽啰,晋王却摆手,慢慢转过身来,目光微冷着,高抬着下巴,示意这老太爷尽管说。

    顾剑舟想是被这男人如今的气场所心堵,他本来是想盛气凌人来质问一番,拿着药瓶子甩他脸上去,然而,这一气,心疾像是又犯了,关承宣见此,赶紧给他拍背,递水,顾铮也慌得赶忙上前,“爹,你怎么了爹”

    顾老太爷摆手,艰难地调整了好一会儿,才又重新杵着拐杖两眼如鹰隼威严地面对周牧禹,居高临下。“我女儿娇娇,还有关世子,他们马上要成亲了”

    然后就着两人在给他顺气当口,把关承宣和顾铮的手各自一牵,使两个男女的手重重交叠紧握在一起。并边拍边说。“自古女儿家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朽现在就当着王爷的面,请王爷您帮忙做个见证,我把娇娇,许配给关世子”

    他的嘴角方始得意,冷笑道“那日,娇娇说,我吃的那药丸,是王爷赏的,草民万万承受不起,以后请王爷莫要做这些了,更不要再来打扰我女儿清净”

    “她已即将为人妻,得该避嫌的王爷,您觉得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