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十一月的冷风,吹得人脸颊干疼。
周牧禹骑着马,两个人快要行至虹桥时候,男人忽然勒了僵绳,说声等等,然后匆忙跳下马,走至一小摊前,给女人买了一个热乎乎的菜肉包,“这天冷,吃点热的可以暖胃”
顾峥一怔,眼眸些许迷离,轻轻接过手上的东西,半晌道“谢谢”
周牧禹想起老娘周氏的话,试探性地,决定再次吊悬着心问“娇娇,我问你,你现在这样,每日里辛辛苦苦,起早贪黑,真的跟比我在一起生活还快乐”
他又问“如果我们复婚呢,由我照顾你和女儿,难道都比你现在过得好”
顾峥吃包子的动作一顿“王爷,你是想表达什么呢”
恰时,有路过的乞丐伸着手乞讨要钱,他微一停顿,咕噜咕噜,从袖中抛出些许铜钱就往那乞丐扔去,乞丐哈腰,连忙道谢。
顾峥笑了“是啊比以前快乐幸福多了,自由自在的,我倒是觉得现在没什么不好”
周牧禹闭眼,唇角扭了两扭,“我明白了”
冷着脸,准备把手中的僵绳猛一抽,忽然,他的视线恍恍惚惚,又是曾经两人在书院、在婚后的那些点点滴滴日子。
他嘴角扯起一抹笑来,道“我现在才算明白,女人狠起心来,当真比男人还绝情绝义”
顾峥道“殿下你应该是在失落吧如果我没猜错,殿下的失落感就是,以前,老是跟着你后面团团转、讨好你的那个女人、怎么她说消失就消失了你无法适应这个失落感,所以才觉得是我狠心绝情,不愿和你复婚”
她有些自嘲地摇头,“王爷,你该知道的,这天下间饶是女人再圣母,可终有疲倦的一天,没有谁可以毫不保留地对谁奉献一辈子,尤其是一颗心,经不住人消耗的”
周牧禹薄唇浅抿着。他本就是习惯于掩饰自己伤口与痛楚的男人,直沉默了好半晌,方还是微微笑道“好了,别说了,以后日子长着呢”
却说顾峥和周牧禹出了院门后,萱草也带着苗苗去街上买绡线去了。
小小的四合院中,唯有周氏和顾剑舟这对死活看不上眼的亲家。
周氏正给孙女苗苗蒸鸡蛋羹,端着碗到处找人,却没想早被萱草牵出院门带走了,她骂道“这死丫头,大冷的天儿,你带着个小孩儿逛什么逛”
一阵骂骂咧咧,回头一瞧,却见顾剑舟拄着根木头拐杖,准备往院中紫藤花架去坐,想必是要晒太阳。
今日阳光慢慢回了暖,照得院子异常明亮,这顾剑舟身子骨越来越不好,看他快走到躺椅前,周氏又低头看看手中刚蒸好的鸡蛋羹,便歪声斜气走过去,“亲家公,吃早饭了没我这有一碗鸡蛋羹,现蒸好的,要不要将就着用点”
顾剑舟本就现在暴躁气硬,比茅房里的鹅卵石还臭还硬,并不理这女人。只拄着拐杖慢慢坐下。
周氏见他坐得艰难,像是心绞痛又犯了,脸色苍白,上气不接下气,赶紧放下碗,“哟,杂了啊这是要不要我帮你去拿药”
这顾剑舟依旧气硬,只摆手,周氏翻了个白眼,匆匆忙忙跑他房间,快速拿了一瓶药,并倒了一杯热热乎乎的开水。“命要紧别斗气了,我都没跟你计较那些烂芝麻老事儿,快点服下,要是你女儿回头见人不在了,咱们这院子里都没个见证,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呢到时候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那顾剑舟身子一僵,兴许是一句“女儿回来见不再了”,便咕噜咕噜,果真乖乖地拿着药就着水喝了。
两亲家闲着也是闲着,便开始有一句、没一句聊起往事来。
周氏叹“你说你啊,多半也真的是孽做多了吧想当初,你多威风呀,整个江南,一提你名字,谁敢招惹呵,我儿子不愿娶你女儿,你就用鞭子去抽他”
“说实在的顾剑舟,要不是你们家娇娇是个好姑娘、好儿媳妇,她也值得我疼爱,为人处事又大气,性格好,就你这样的爹,若再换一个,我可不见得会待见的”
顾剑舟冷笑“怎么你也承认我女儿好了我女儿既然那么好,你儿子却当初死活都不肯娶她我告诉你,我女儿是天底下最好最善良的闺女儿,哪个男人娶了她都是一辈子的福,偏是你们周牧禹那小子不识好歹,他敬酒不吃、要吃罚酒当时,等着想要娶我女儿的,不知有几箩筐呢”
“你、你、你”
周氏气得,一手叉起腰子,一手指着老不死瞪眼骂“你都还冥顽不灵呢你老东西老娘不妨告诉你,如今这两孩子搞成这样,你难道还不反省反省自己你就是个始作俑者的搅屎棍人家小两口是人家小两口的事,人家的感情人家自己会处理,你倒好,却偏要去横插一脚”
顾剑舟背皮一震。
周氏找了个凳子,一边坐下,一边撂起围裙就揩起眼角叹,“哎,当时你把他打成那样,还拿我的命去威胁他他可是个铁骨铮铮在的男子汉呢这种腌臜气,谁受得了你年轻时候能受得了你啊你,你简直是个仗势欺负的老混蛋老王八”
“说真的,要不是看在你女儿面子上,老娘早就”
顾剑舟呵呵冷道“所以,你今儿也别吼了,什么委屈啦,愤怒啦,你看现在,这不,我也遭报应了不是老天爷在帮你对付收拾我呢只是”
他潸然语气说,“可是偏为什么要连累到我女儿头上呢这对她也太不公平了纵然我有一千万的错,可是我女儿呢你那小子,为什么要用我的错来惩罚她”
“嗯咳咳咳”
咳了好一阵,续叹道“想当年,我甚至还想着,只要你儿子娶了我女儿,只要保证他一辈子对我娇娇好,我把我的什么都给他,顾家名下所有家产给他,钱庄也好,那些商铺也好,统统给他可偏偏哎,罢了罢了,提这些陈年往事也是打脸,你们现在也算是乌鸦变凤凰了,我反而这样说,显得滑稽可笑”
虹桥码头,河水泱泱。
风呼呼挂着河面,到处都是下船卸货的客商。
顾峥的表妹徐茜梅穿着一袭绣海棠花的柳叶色多褶襦裙,发髻插着好些金钗玉饰,看得出是精心装扮过的。
她丈夫程文斌站在身侧,一会儿问她,娘子冷不冷,那徐茜梅也不回应,只伸着脖子往远处方向看,是在等顾峥。
程文斌道“娘子,这天儿冷,莫不是你表姐她不会来了吧”
“胡说”
女人立即打断,看得出这对男女,若是东风与西风的对比,女人明显是强势的那一方。“我和我表姐自小一块儿长大,她人怎么样我还不清楚么咱们既通了信,也定了日子点,她肯定不会失约的她准来”
程文斌失笑“看不出来,你们两姊妹感情这么好”
忽然,程文斌扫扫刚刚从船上卸下的一大堆箱笼等物,他指着一个箱子行李道“娘子,不是为夫我抠门儿,你这见面礼也是太隆重了带个一两样就好,干嘛恨不得把家里所有值当的东西都稍带上,那珍宝铺的一根玉簪子,就是二百多两”
徐茜梅当即柳眉倒竖“你心疼了是不是也就才二百两而已程文斌,我告诉你,我送给我表姐这些又怎么了就是全送给她又怎么样以前,我家境不好,都是她和舅舅在接济扶持我和我母亲,才不至于我和母亲在徐家日子不好过现在,她人潦倒了,落魄了,不是该我来接济帮助她的时候你这么小家子气,简直是枉为男子汉大丈夫”
程文斌连哄带劝。
两个人正说着,忽然,程文斌手指着一对正踏踏骑马过来的男女,“呀娘子,那可不是你表姐么”
几个人就这样见了面。
顾峥从马背上立马跳下“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不是来晚了呀让你们久等了”
又赶忙去招呼妹夫。程文斌自是一干见礼客套等。
表妹徐茜梅热络络拉着顾峥手,把她上看看,下看看,左转转,右转转,激动得热泪盈眶。“我早该来看你了是不是表姐,你瘦了苗苗她好吗舅舅还好吗”
顾峥热泪盈眶,也回应着。
这时,一直在柳树坡下拴马的周牧禹负手过来,问“咱们是不是得去找辆马车了,你们行礼都不搬吗”
他依旧那样清冷、淡漠的眉眼。
徐茜梅这才抬眼看见周牧禹,一下子怔了。
足足呆愣了好久,赶忙甩甩头,拉着相公赶紧叩拜周牧禹,“草民给晋王殿下请安”
一番磕头请安后,终于,收拾寒暄完毕,徐茜梅和顾峥、还有她丈夫程文斌、以及随身带着的两个丫鬟春林、春桃同坐一辆马车,周牧禹在旁骑着马,还有其他两个小厮跟随。
徐茜梅时不时去撂车帘子,对着周牧禹的身影直观察了良久,方放下帘子,悄声地扯顾峥袖子问“怎么一回事你们、你们两不是已经和离了吗怎么又”
顾峥道“是和离了现在,都在京里,难免也就都碰上了,如今同住一个院子哎,算了,不说这个了,我问你,表妹夫究竟生的是什么病”
两姊妹热热络络,就这样聊着,多年不见面,自然有大箩筐的话要说。
顾峥说起自己和周牧禹如何如何的种种,徐茜梅先是怔了怔,想了些什么,倒没放心上,只道“其实,依我看呐,你也别硬什么气了,世道艰难,你又带着个孩子,这舅舅也是日落西山时,你一个女人家,后半生总得找个依托吧他既不嫌弃你,多好假若换做我,就算做个小妾,也是王爷的妾,你呀,曾经一根筋热,现在,却要什么自尊傲骨了真是不识时务得很”
顾峥嘴角微扯,倒没说什么,到了黄昏时,总算把表妹一家安顿好,带她去看了给她在京里找好的房子,就在枣花巷二十三号,距离她那小四合院不远。
用她的话说,两姊妹都在京,住近点,才有个照应方便。,,,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