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切真就从零开始,这对周牧禹来说甘心的吗答案自然是否定,他不会就此甘愿。
在民间生活了太久,周牧禹知道阶层固化、寒门庶族想要出头是多么难的一件事儿。
如果没有自己的身世真相大白,他这个“寒门子”,只怕早死在了斩刀之下。
周牧禹没法忘记,当初他像狗一样,初混迹于官场那时,表面是被皇帝所封的金科状元、还是宣城副总兵指挥使,但是,只有周牧禹才知道,在那些艰难的日子,他那个副总兵指挥、兼状元郎是如何窝囊。他每日的工作,不是给这个上司养在外面的小老婆跑路看宅子,就是守在青楼门外,给那些日嫖夜赌的士族高官们把风。
而这些事情,他都没敢给顾峥说这是他的耻辱、难以出口的憋屈。
故而,每每女人问起他所成天忙碌的事务,他总含糊其辞,能避就避过。
实在避不过了,就很不耐烦地打断对方说
“你别问了你一个妇道人家,我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女人的眼泪,大概就是从那时悄悄从脸上蔓延流到心里。
他害怕去看那双女人的眼睛,那双从明媚阳光、却变得逐渐消沉萎靡、变得暗淡失望的眸子。
他只是一个劲想再给他点时间吧,等以后,来日方长,以后若是他混得好,有出息了,再好好跟她解释。
周牧禹潜意识里、何尝到现在不是也有这念头。
这就是为何这四五年里,他给女人的感觉照样是遥远的,陌生的、淡漠的那是因为,他觉得时机不成熟。他渴望权利,对帝王之梦的野心和迷恋,覆盖了一切。他觉得自己必须要有耐心去等,皇家不会容许让一个民间女子做儿媳,除非是
九重宫阙,周牧禹已摘掉了他头顶的那墨玉王冠,也脱下王服,他头发披散着,骑在一匹高大的马上。
宫墙深深,夹道悠长。“晋王殿下,晋王殿下”
一名老太监,手执拂尘,跌跌撞撞,跟在他马匹后不停跑着、追着,追跑得气喘吁吁,那是皇帝的贴身宦臣,大太监冯玉书。
“您去服个软奴才求求您了”
冯玉书苦劝着“您去向皇帝陛下认个错,何苦这么小孩子气呢万一,陛下当了真,要是真把您贬为庶民,那可怎么办,多划不来呀”
周牧禹郎心如铁,头也不回,将手中的马鞭越发狠力一抽,驾地一声,漠然而去。“随便我无所谓了”
仅仅抛下这么一句。冯玉书一张白而圆胖的脸无奈苦笑着,只得回钦安殿复明。
“皇上,晋王殿下真的不回头了真的一犟到底了”
皇帝越发一口老血没气喷出来。
周牧禹冷着眉眼,他知道,不出三日,这皇帝,准来求他
周牧禹是一个在民间生活长大的皇子,他知民间,深谙民间疾苦,懂百姓,故而相较于在宫廷中长大、不如食肉糜的刘王和太子,他有比他们太多的优势。
所谓“视民如伤”、尤其在这群匪四起、战乱连年的不安乱世,他短短四五年,治理黄淮两河工程,成立会考府,种种辅政功绩
皇帝几乎已经离不开他了。
这日天气畅和,小院上空,有溶溶流云,有畅畅惠风。碧色晴空,如同水洗,交织纷飞的柳絮和落樱,于金色的阳光下泛起莹莹的光彩。顾峥和周氏两婆媳无事可做,便兴致上来一起做起了定胜糕。那是一种来自家乡的传统糕点,用粳米粉、再加红曲粉以及白糖清水发涨,最后,待差不多时就倒进定胜糕的模型里,再用小刀把上面刮平,接着上笼子用大火蒸半个多时辰。顾老爷子去外面散步了,他的身体终于渐渐硬朗好转起来。萱草在屋带着苗苗,教她学习针线刺绣。
婆媳两见糕蒸得差不多了,连忙解开笼盖,取出糕模将糕坯倒出。袅袅的热烟,熏红了两人的脸。
顾峥用筷忙夹了一块糕,尝尝,“呀真香伯母的手艺就是比我好”
周氏忙用手去打她胳膊,“都不怕烫”又道“你俩既然复婚了,那么,是不是应该改口叫我一声母亲”
顾峥不好意思低头笑笑,她声音很轻很柔叫了一声娘,周氏喜得,忙不停应着,甚至撩起围裙擦起眼角。
顾峥这时忽然想起一事,她问“娘,我那表妹徐茜梅,你是不是对她很有成见”
周氏冷道“不止是成见我一见了她就心忒烦我再提醒你一声啊,她可不是什么好货色你少让她到这里来”
“为、为什么”顾峥弱弱又问一句。
周氏道“长着一双精明世故的眼睛,一看,就是心里藏奸你呀就是个傻丫头,呆子,什么时候,你被她卖了,我都担心你给她数银子”
顾峥面色惶骇然,她的背心渐渐感到一阵发悚发凉。
快到傍晚时,徐茜梅一脸笑吟吟地又来家中窜门子,正好顾峥和周氏蒸了好大一锅米糕,也吃不完,顾峥表情复杂,就忙招呼表妹将就着一块儿坐下尝尝。当然,她一来,周氏脸色很不高兴,冷笑着就站一旁重新找事情做了。徐茜梅“挂念”于顾峥和周牧禹复婚之事,因此一过来坐下边拿着糕吃,就边问“我听你刚才叫她娘了”
她努嘴指指周氏“怎么一回事你俩还真的决定复婚了你真不听我的劝啊”
顾峥不放过徐茜梅脸上任何一个表情。“是”她斩钉截铁道“我决定了”
“咚”地一下,徐茜梅手中的那块糕掉砸了地。她的脸一下就变了。
顾峥问“怎么了,表妹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没啊、没哪里不舒服”
徐茜梅说,然而她的表情,此时此刻,已全部出卖了她内心藏也藏不住的一些东西
顾峥终于发现,这个表妹,她的内心,并不希望她好过。
顾峥觉得现在自己的心情、简直不知如何形容。
那天,她看着徐茜梅在听说她答应和周牧禹复婚时,徐茜梅脸上的那种表情那是一种明显写有的扭曲、嫉妒、阴狠、和愤懑烦躁难言。
是的,她莫名的暴躁,急得在她跟前踱来踱去,实在是太太明显了想要人去忽视都很难
顾峥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她甚至,多么希望当时表妹徐茜梅所出现的那个表情是她多心疑虑了,因此,才又今天巴巴地去问周氏,关于对徐茜梅的看法。
这是最后一次的试验,顾峥也甚至在心里想了一千次、希冀了一千次,是假的那天,是自己的多心与幻觉表妹并不是那样的人
然而
她真的不希望自己这辈子好过
实在是太明显了
顾峥又想起她和表妹从小一块儿闺中长大、种种相处的日常点滴、姊妹情分。那时,她们去山上一庙里拜菩萨求平安符,当时,都只有六七岁,途中,顾峥的右腿被一只毒蜘蛛所咬伤,因中毒而晕阙在路途。视线昏昏迷迷中,是表妹徐茜梅帮她吸的毒,并那种想也不想,埋头帮她去吸。她感动得热泪盈眶,也心痛得无以复加,随后,回到顾家大宅,便一个劲儿拼命求他爹,日后定要将表妹常常接来府中住,而但凡自己有什么好的,不管吃的用的穿的,统统都送她
她已经把她当做是生命中的姊妹,甚至,比亲姊妹还要亲。
顾峥想着想着,眼泪忍不住快从眼睑飙涌出来。
她还是不甘心
恰时,周牧禹也回来了。头发是随意披散着,看起来宗之潇洒,形容分明该狼狈落拓,却偏偏英挺俊朗,身材伟岸,他把他的那身外罩王服给脱了,只穿了件白色素衣中单,她有些一愣,不明白怎么回事。
顾峥笑了笑,也没多想,故意走到男人跟前撒着娇,道“您回来了,王爷,我可是想死你了”
她把男人的手轻轻摇着,抱着,扬起头,笑得又甜又娇媚,梨涡乍现,分明活脱脱当年那个纯真明艳、如同玫瑰花般风姿绽放的青春妙龄十七岁少女。
周牧禹身子一抖,忽然好像全身笼罩了一层春风,不,应该是五脏六腑忽然吃了颗糖下去,整个脑子都乱嗡嗡,甜起来。
“你,娇娇,你”
他有些无语轮次,一扔手中马鞭,转身,低头,手轻颤颤托着女人香腮,眼波都眩惑迷离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有人狐狸尾巴露出来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