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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2 章 连挑风波去20
    空气冷结。

    乔昭懿“”

    乔昭懿“。”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问谁问她啊

    还是在问别的。

    乔昭懿下意识抬头,瞧见陛下身后差点吓死过去的尚公公。

    乔昭懿“”

    尚德全“”

    乔昭懿“”

    二人对视,尚德全虚弱地快要倒下,要不是心里有个念头支持,殿前失仪是要拉出去砍头的,人当场就倒下了。

    尚德全如今每晚睡觉,都是十分消极地双手交叠在胸前,做好随时去世的准备。

    自从陛下卧床不起,性子就一日比一日古怪,经常问出让他摸不着边际的问题。

    所有人都觉得能伺候在御前,是天大的福分,毕竟脑袋随时和脖子分家的刺激感,在别的地方应当体会不到。

    尚德全心想,陛下真是疯了

    之前问他,让他看自己是不是大限将至,他已经觉得很恐怖了。

    没想到,今天会问乔昭懿有关判党的事。

    难道是岑家出了什么事

    可没有啊。

    尚德全不动声色,把自己当成木头。

    乔昭懿

    难道这就是人性善变

    还是陛下知道了一些事。

    她还没问,最近知道的事,有没有传到陛下耳朵里。

    应当不能。

    陛下若是知道了,最后一条活路也就断了,还是这些都是陛下设的局让周绮摇引蛇出洞

    或者陛下真的很爱周绮摇,人到年老之时,习惯猜疑也习惯心软。

    周绮摇为他生下四子一女,母族落魄,他将周绮摇带入宫,为了她,与朝臣抗衡数年,才将她扶到皇后的位置。

    膝下八子,只肯立他与周绮摇的孩子为太子。

    就算高叙背靠姚相,有与太子一争之力,但那也是太子的亲弟弟,他与周绮摇的孩子。

    封建时期的君王,能做到这步的,太少了。

    听起来荒谬,但帝王的宠爱,大抵就是如此,让她成为皇后,让她诞下一个又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最后将整个大邺都留给他们的孩子。

    君意难猜。

    乔昭懿不知道陛下的心思到底进行到哪一步,时间又紧迫,陛下发问,总不好不应,简单说了些京中早有的传闻。

    陛下瞧见她脸上闪过的懵然、诧异、以及一点害怕,无奈摇头,他又不能吃了她。

    “你觉得太平会如何”

    乔昭懿救命

    早知道,她今天就是称病,她也不来皇宫,她觉得自己不是来看望陛下的,自己是来送项上人头的。

    这要是说不好,岂不是全完蛋。

    乔昭懿呜呜道,想推脱“陛下”

    陛下一眼就看穿她的

    想法,也没恼,他之前问姚晖等朝臣时,对方霎时色变,当即跪下,向他表示,自己绝无反意。

    朝臣们如此,他的几个儿子也是如此。

    他私下递过消息入过苏淮,问太子,隔几日,收到了厚厚的一个信封,拆开足有六页,太子将太平会从建立之除外到现在分析个遍。

    全是贬意。

    就差直说太平会里全是一群走狗。

    陛下慢悠悠、无奈笑了下。

    这种太子,让他如何放心把大邺交到他的手上。

    太子天赋平平,最多只能守业,而不能为大邺开疆拓土。

    陛下只想找个人说说话。

    可看来看去,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竟然找不到一个敢放肆直言的。

    陛下“朕今日赦你无罪,你想什么便说什么,这里的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被赶鸭子上架的乔昭懿行。

    都说到这份上了,就算是姚晖,不说出一二三,也别想出西暖阁。

    一个判党,能在朝堂的围剿下,历经几十年不消散,偶尔还能和朝堂打的有来有回,这已经不是判党了,但凡他们能打下几个城池做根据地,振臂一呼,直接就是叛军。

    陛下刚从西梁回来的那几年,大邺内里斗来斗去,波澜不断,近乎四分五裂,百姓流离失所。

    累积下的贫弱,陛下登基数年,整个大邺一同想办法,几代朝臣差点把自己熬死在任上,才勉强缓了过来。

    那时按照太平会的口号太平会是天下人的太平会。

    为首者振臂一呼,高举义旗,各地苦徭役许久的百姓,真的会没有动摇吗

    陛下为大邺两鬓斑白,与太平会相斗数年,虽恨,却也在某种程度上,难免有些惺惺相惜吧。

    乔昭懿心脏砰砰跳。

    救命啊

    这话真的能说吗

    她真的不会被拖出去五马分尸吗

    乔昭懿下意识觉得脖颈凉飕飕的,差点伸手去摸,等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方,把爪子又悄咪咪伸回去,努力背在身后。

    现在的局面,到底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陛下见她久久无言,心中叹息,疲态愈显,也对,姚晖和高叙向来胡来惯了,都不敢在他面前说些什么,他又想从乔昭懿的嘴里听出什么呢。

    他心里喃喃“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可能是太期待了些,期待再有佳作与旷世之言。

    乔昭懿看他神色,心思微动,一个大胆而荒谬的想法生出。

    这位为大邺付出一生的帝王,到底是走向了生命的末路。

    将大邺从贫弱里扶持起来,维持它的强大,可能到底是让人太疲惫了,他想从自己这里听到的话,到底是什么。

    是对抗衡一生的对手的肯定吗

    乔昭懿从未觉得自己能肩负起多少责任,她连身边人都改变不了,从头至尾她想求

    的,也不过是安稳度日。

    可她总如惊鹊,起落都不得由己。

    她第一次见一个能够对他人性命生杀予夺的封建王朝最高统治者,惶恐至极,怕说错怕做错,给家里带去灭顶之灾。

    现在依然如此。

    她的命,只在帝王的一瞬之间。

    现在的身上,还加了岑家的百口性命。

    乔昭懿半晌才轻声说“臣女觉得,那人若在乱世,当是位枭雄。”

    尚德全心里被吓得一个激灵,陛下登基这么多年,平水患治旱灾,为大邺尽心竭力,就差死在朝堂上,多少夜里为民为国彻夜不眠,他都知道。

    可就是这样一个被交口称赞的好君王,依然有判党,扰的他不得安歇。

    尚德全都不敢抬眼,准备直接跪下。

    没想到听到的是陛下慢悠悠的一声笑。

    他心情极好。

    尚德全aheiahei2”

    他愕然

    他当御前太监来,头一次听其他人夸赞太平会,还没死的。

    赌对了。

    乔昭懿轻轻吐气,悬着的心一点点着陆,尚且带着细微的颤意。

    一个即将从巅峰龙椅上退位的帝王,回想自己的一生,作为困扰半生的判党,太平会在其中占据的地位不言而喻,一个能与自己交手半生的敌人,他怎么会希望,所有人都说那位是个昏庸之人。

    那位可以十恶不赦、可以万人唾骂,但不可以是个昏庸的蠢货。

    不然他这一生算什么,被一个蠢货困扰数十年

    他岂不是还不如那个绣花枕头。

    陛下笑了,目光有些感怀。

    他一笑,尚德全也跟着笑,只是陛下的笑,总像是在天上飘,不真切。

    陛下反复品嚼着二字“枭雄。”

    那位,确实是个枭雄。

    教他良多。

    连他在西梁险些死去时,都是他救下的,没有他,他早死在冰冷的荒芜宫殿。

    九岁被送入西梁做随时可以被舍弃的质子,他真的太痛苦了,也太孤独。

    整个皇宫,除了那位姐姐,他无人可说。

    他是皇子啊。

    周氏的皇子,却被万人践踏,那位姐姐是唯一护着他的人,可异国他乡,她活得同样步履维艰,常常抱着他哭。

    渐渐的,他学会了忍耐。

    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活着回到大邺,怎么都好。

    但在那时的他看来,无异于天方夜谭。

    大邺已不是最初的大邺了,战乱、瘟疫、大旱、水患,所有的天灾人祸,短短几年间,就摧毁了一个庞然大物。

    他周而复始地清醒再入睡,无一人可说话,每天睁眼的第一件事,都是该如何在西梁的皇宫中生存下去。

    他真的太孤独了,也太恐惧了。

    遍地都是豺狼虎豹,明明只是最低等的宫女太监,却也敢给他脸色看,对他动辄打骂。

    他在西梁的皇宫,早已不是千尊万贵的周氏皇子,他只是一个低贱的弃子,他曾经引以为傲的血脉,给他带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折磨与屈辱。

    他头一次动摇。

    人的三六九等真的该由血脉来区分吗

    他几次被折磨的奄奄一息,近乎死在冰冷的雪夜。

    直到那日,他站在廊下看雪,手部满是冻疮,不在殿内,是因为殿内更冷,下雪时,外面的温度会稍稍上升些,直到融雪时再下跌。

    他透过重重檐宇,朝着大邺的方向看去。

    听说大邺纷争不断,他父亲病重,长兄夺位,朝堂动乱不休。

    西梁以“讨伐暴君”之名派兵。

    他一个质子,本就是靠着大邺方能苟延残喘,大邺已到如此地步,若真交战,他怕是连尸体都无法回到故土。

    可那又能怎么办,他不过才十一岁,吃饭都要靠着别人的施舍。

    那晚,又有几人来到他身边,寒冷雪夜,兜头泼了他一盆冷水。

    他高热不退,几次惊厥,又请不来太医,那位远嫁的姐姐抱着他哭了整夜。

    也就是那晚,他多了位护他爱他的先生。

    那人漠视生命,却又唯独爱他。

    因为那人诞生于他的意识,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共用一个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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