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喧嚣的酒馆渐渐安静下来。
随着葛耿这一问,一时间,五六个人纷纷从客栈的四面八方站了出来。
葛耿脸色难看,朝最后起身那人发问“你也是为了林姑娘”
“不,我对她不感兴趣。”
“那又是为什么”
那青衫人看着他的眼,一字一句“因为我不服你。”
就算他对林娴不感兴趣,但也忍不了葛耿那份狂傲。如果在这里退让,那岂不是日后见他都得无端低上一头他对这美人没兴趣,但若这美人象征着权力,那还是难免争上一争。
大厅里寂静得一根针掉下去的声音都能听见。
没人敢站起来。
而站着的那几人神情肃穆,如蓄势待发的豹子又如绷紧的弦。在这立夏时节,面色却冷如寒冰。
他们手中或带长剑,或执薄刀。
有的是剑客,是杀手,是毒师。而无论哪一个,放在江湖中都是叫得出名堂的个中好手。
看到这仗势,司马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有预感,今天这一事不见血是收不了场。
他干笑着,起身打圆场“这好说啊,好说。”
“林姑娘只有一个,可这一周可是有七天。”
青衣人又问“那这七天,又该如何分成六份”
“这也不难,”司马烟一拍大腿“六天轮流属于几位好汉,这第七天自然是属于林姑娘自己的。”
林娴面无表情,心想是了没错,司马烟小子还挺有人文关怀,毕竟上帝七天创造世界都留了一天给自己放假。没道理她比造物主还累。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神色纷纷缓和。
动手总是要见血的,而在这恶人谷中,没人敢轻易在别人面前见血。
这闹哄哄的现场全凭司马烟积极周旋,几个男人你拉我扯,终于勉勉强强谈妥了利益分割。
“如此一来,就没有人反对了”
众人纷纷点头。
司马烟长呼一口气,刚想放下心来,却听林娴忽然出口“还有一个人不同意。”
所有人的视线不由落在她身上。
即使站在角落里,就如待宰的羔羊般被人谈论着自己的命运,这女人依旧是那副神态自若的模样。就仿佛这僵滞的局面、这即将爆发的冲突与她全然无关。
一般这样的人不是疯子,就是有所依仗。
林娴像个疯子吗
司马烟忽然觉得有点冷了。
“谁不同意”
林娴指了指自己,微笑道“我不同意。”
见状众人皆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
没人打算和她多争辩什么,李承朝她抓来“林姑娘,今天你还是跟我回吧。”
林娴没有动。
她甚至没抬眼。
眼瞧着李承的手就要碰到她的衣角。
只见白光一闪。
李承的身体自胸壁裂开,鲜血喷溅,他骇然惨叫,双目圆瞪,却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你”
然后他再也说不出话了。
靠的最近的葛耿最开始甚至没反应过来,只感觉温热的液体溅到脸上,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把脸,在满手血红的指尖中,他看到了瘫软倒地的腿。
是李承的腿。
寂静中,林娴轻松上前几步,从死人手中捡起的那把剑。哟,看这装备爆得不错。剑柄泛着银,剑身薄而长,刃面极利,削铁如泥。
林娴赞叹“好剑。”
青衫人冷笑“那把剑当然很好,价值千金。”
这就是李承在走镖途中,不惜舍弃名声,坑杀同袍也要据为己有的宝剑。
林娴轻轻摇头。
“我说它好,并非因为它价值多少。”
她开口,语气森然又平淡,“我说它好,是因为这把剑适合杀人。”
变故就在那么一瞬间。
就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动手,但走江湖多年的所练出来的老辣让他们本能般嗅到死亡的气息。
他们必须动手
葛耿离的最近,他原本就在林娴身旁不到一米远,他该动手,但他偏偏迟了一步。
青衣人率先出招,拔刀而起。
骤然,他的招被截断。
刹那,他的刀被切断。
顷刻,他的人被斩断。
鲜血染满墙壁,那坐在大厅右侧的中年人冷哼一声,抓起桌上的酒碗甩过,随即整个人身子飞展。
左方的黄衫人慢了一拍,出刀。
酒碗浮空炸裂,这迎面而来的是各式各样的暗器,把把淬毒,招招致命。
在林娴左边,暴起的黄衫人举刀直斩而下,在右边,是那使毒的中年人,身后,葛耿虎视眈眈。
她似乎逃无可逃,退无可退。
林娴没有退。
她甚至没用出最大的底牌,她只是拔剑。
拔剑拔剑拔剑
剑光灿目,如流星般划过长空,甚至没人看清林娴是什么时候出手。
那一剑劈向那中年人,血花顺着刃尖挥洒,随即一折,照出黄衫人苍白惶恐的脸。
好准的一剑,好快的一剑,好狠的一剑
殷红的血飞溅,连带着他的脑袋也飞上了天,没了头的身体瘫软倒下。
血流一地。
那坐在角落里的老者终于起身。
只听啪嗒啪嗒,竹节敲击地面的声音。这声音短促,清脆,却带着让人如痴如醉的奇异魅力。
所有人都痴了。
就连林娴也似乎放下了刀,脸上露出沉醉的表情。
老者闲庭信步,手中敲着着竹节,一步一步朝林娴走来,就算像他这样见过大世面的人,也忍不住在此时面露得意之色。
在他当年名动江湖时,什么四条眉毛陆小凤,什么白云城主叶孤城还没出生呢。而他成名的便是这一招,教他的人称之为催眠术,是说不入流的小把戏。
这都算小把戏
老人倒觉得倒像是神乎其神的奇技。
能让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对自己言听计从,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神奇的呢
他走到林娴面前。
那规律的竹节声依旧没停,大厅内的人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失神痴迷的表情。只要这轻轻一刀,面前这女人就能毙命于他手下。
但老者没有这么做。
他开口,嘶哑的语气中带着奇异的力量“我是你的主人,从今以后,你要服从我的命令”
是啊,杀了林娴算什么。
他要她做他的奴仆,让所有人都看见。看呐,就算年华已逝,他仍不改当年风采。光想象着这样的景象,老人脸色泛红,眼中兴奋的神色闪动。
蓦地,老人的语音被切断,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他脸色是白的,头发是白的,衣服是白的。
只有那喉间一点红。
“其实我是个相当尊老爱幼的一个人。”
林娴突然这么说,她眼底一片清明,冷眼看着面前这人慢慢滑落倒地。
“但是你未免也太为老不尊了点。”
老者骇然瞪着她,没开口,他开不了口。鲜血正止不住得从喉间涌出,老人捂住脖子,死死盯着林娴,眼中带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
这怎么可能
老人脸上的皱纹变得更深了,当一个人精神气消散时总要显得更老一些,他的意识渐渐消散,眼神空洞起来,而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到死也没想明白。
他苦练多年的奇技怎么会被破解
林娴叹息。
“你真不该在我面前用这招儿。”
虽然在这方面她称不上行家,但这世界的暗示术对她来说都无异于三脚猫的功夫。
转眼间,大厅里已浮尸四具,只剩下追风剑葛耿。
葛耿怎么想
葛耿面无表情,心中拔凉,
早在林娴和老者对话时,他已经从催眠中惊醒。
那时候他就反应过来。
这林娴城府极深,武功更是深不可测,她在这谷中装了这么久的孙子就为了今天杀他们立威
葛耿一咬牙,趁着林娴和那老人说话的空隙。他悬空一折,想也不想朝小昭奔去。
林娴不是最在乎的就是这小侍女么,他打定主意要用这小侍女作人质。
“不想她受伤就别动”
葛根大吼一声,伸手朝小昭抓去。
没想到林娴的反应速度远比他预料得更乖,而她的动作也堪堪慢上他一步,转眼逼近。
“你在威胁我”
她笑。
“你敢威胁我”
她笑意渐顿,消失不见,随即杀性顿起。
葛耿毛骨悚然。
他从没像此刻这么清晰的感受死亡降临。
处于本能的预警让他手中动作又是一顿,青年当机立断,抛出小昭,身法又是一折。
林娴跃起,伸手揽过小昭。
葛根抓住这空隙,返身迈步拔腿就跑。
他要逃走
他必须得逃走
客栈大门近在咫尺,只需短短一瞬。
他能逃走
眼瞧靠近门槛,葛耿眼中一喜。
只要迈出这一步
下一秒,微凉的刀尖擦着他的脖颈,像死神最轻柔的吐息,又像情人最温柔的指尖。
然后葛耿听到一声叹息。
天旋地转,视角倒置,他看到存在青石板间的污泥,看到屋檐上的破旧鸟巢,看到客栈内众人震惊茫然的表情,而他最后看到的景象,是那双高高在上,无悲无喜的眼睛似乎什么都没法让她动容。
葛耿的血洒出门外,深红色的血浸进泥土。
而他到死都没迈出那一步。
全场一片寂静。
死寂。
暗红色的血自林娴脚下蔓延。
短短几分钟前,这大厅里还站着几个凶神恶煞,无人敢惹的恶徒,商量着该如何瓜分这绝世美人。谁也没想到,不到顷刻,他们竟都倒在地上咽了气。
而这绝世美人还站在这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