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叙白拿着热牛奶从便利店出来的时候,黎月筝正对着马路对面,看样子像是在接电话。她模样专注,连岑叙白走近都没发现。
下意识的,岑叙白顺着黎月筝的目光看过去,就见路边停着辆黑色宾利。
目光扫光那个嚣张的连号车牌,神色愣怔了瞬。
下一刻,黎月筝放下手机回过头来,迎面撞上岑叙白微晃的视线,“叙白”
闻声,岑叙白的注意被拉回,他快走几步上前,把热牛奶递给黎月筝,再用掌心包裹住她冰凉的双手,“是不是冻坏了”
岑叙白搓了搓她的手背,“快喝点牛奶暖暖身子。”
“光顾着我了,你怎么办”黎月筝想了想,“晚上要不要喝疙瘩汤”
岑叙白眉尾一扬,“你做”
“好啊。”黎月筝笑,“之前不是答应过你吗,正好,那就今天晚上。”
黎月筝家附近正好有个大型超市,两人便打算一起去逛逛。
岑叙白推着个购物车,没多久里面就已经满满当当。要不是黎月筝拦着他,估计再有一个空车都不够用。
看着他还要往里塞蛋糕卷,黎月筝无奈道“买这么多我们吃的完吗”
“不是我们。”岑叙白纠正她,“是你。”
“我”
岑叙白把酸奶塞进购物车仅有的缝隙里,“最近到处跑是不是又没顾上好好吃饭”
还没等黎月筝回答,岑叙白拉过她的手揉了揉,“明显瘦了,得多补。”
他的掌心干燥,薄茧轻轻擦过,力道温柔。黎月筝注视着他的眼睛,不由地笑出来,“不是说好了今天我做”
“是啊,你是大厨。”岑叙白一只手推着车,另一只手揽住黎月筝的肩膀,“我给你打下手。”
话落,岑叙白想到什么似的,步子一停,“筝筝,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冷冻区拿点鸡腿鸡翅回来。”
“诶”黎月筝扯住岑叙白的袖子,“我们一起不就好了。”
岑叙白把黎月筝的手拉下来,温声道“你现在少碰生冷的东西。”
“要不是今天偶然听贝央提了一句,我还不知道你今天生理期痛成那个样子。”岑叙白拧起眉毛,语气并不含责怪,“你想吃什么就拿,我马上回来。”
黎月筝的眼尾渐渐流出温情,应他,“好。”
从这里到冷冻区要经过一面很大的落地玻璃窗,窗外便是车水马龙。岑叙白不经意看了眼,原本快速的步子却突然又慢了下来。
路边,那串连号车牌显眼到让他很难不注意到。
脑子里晃过方才公司门口黎月筝的模样,岑叙白的唇角渐渐放平。
冷冻区和生鲜区挨着,岑叙白称好鸡腿和鸡翅的时候还顺手买了条鱼。
然而就在他再次折返路过那扇玻璃窗门的时候,耳边突然出现道熟悉的男声。
“岑记者。”
一回头,撞上双冷然的眼睛。贺浔站在货架旁,手上空无一物。
岑叙白平静地看向贺浔,停顿了几秒才开口,“贺总,好巧。”
空气沉默半晌,贺浔目光散漫,突然饶有趣味道“你对见到我好像并不意外。”
“我看到车了。”岑叙白偏头,往车窗外扫了眼,“那辆是贺总的吧。”尾音收得并不自然,岑叙白又加了句,“还有刚刚在公司楼下也是。”
听言,贺浔喉间滚出道笑声,对他的话有些意料之内。
隔着那扇漆黑的车窗门,目光相撞的不只是黎月筝和贺浔。
贺浔明知故问,“你认得我的车”
男人分明笑容有礼,岑叙白却透过那双深邃的眼睛感受到强势的逼迫感,喉咙无声收紧了下,岑叙白突然觉得嘴唇有些发干。
思绪像是在打架,不知如何才是正确的回答。
岑叙白迎着那道视线,犹豫开口的时间里,只觉得对面男人的礼貌分外碍眼。
猛一瞬,惊讶自己的失态,岑叙白的目光突然不稳地躲闪了下。他掩饰般地咳嗽了两声,再次抬眸对上,几秒后终是道“我在医院见过。”
之前黎月筝同他提起要去医院看章桐的事,他一直放在心上。那天知道黎月筝独自前往,他便也去了医院。没提前告知,是想给她们一个惊喜。
没成想,居然撞见了黎月筝和贺浔。
老实说,当时的情况下岑叙白是意外的。他们分明没说几句话,却让岑叙白心间无端紧张起来。
他的印象里,黎月筝和贺浔的交集只有那次采访而已。可他们看彼此的眼神却复杂到让岑叙白看不懂,像是在凝望故人。
和黎月筝相处这么久,那是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神情,让岑叙白感到陌生又心惊。
那个时候他滋生出那一种想法,或许他们是认识的,或许他们曾经发生过什么。
这种不确定性滋扰着岑叙白,他却没敢直白地问出口,直到这一次又一次的巧合,好像在默默地佐证着他的想法。
贺浔并没有对他的话,或者说对他话下的疑问做出什么回应,反而平淡到近乎冷漠。
这种方式的不问不答没给岑叙白多少安稳,甚至无端感受到危机感,一种被排在黎月筝和贺浔之外的危机感。
“和黎记者一起来的”贺浔扫了岑叙白手上的东西一眼,不冷不淡道“前几天偶然遇到黎记者,捎了她一程,听说你们这些天辛苦,好好放松一下也是该的。”
男人的话声落下,岑叙白的后背僵直了瞬。
所以,那天拍摄时黎月筝口中「认识的人」,指的是贺浔
脸上的笑容逐渐失了颜色,可真正让岑叙白表情难以维持的,还是贺浔接下来的话。
“前几天你采访了简征。”贺浔微扬了唇,笑意不深,“那天我也在,只是听说你那边遇到了交通管制耽搁了时间,当时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不然还能有机会和你打个招呼。”
岑叙白握着塑料袋的手指紧紧蜷起,呼吸不由得加重,面上一阵青一阵白。
一整天隐藏的情绪被人不留情地揭开,一时失了方寸。
那天从公司到tord酒店,他确实遇到了交通管制,而到那里必经的区域也正好是相山路所在的区域。走相山路红灯最少是他告诉黎月筝的,刚经历过拥堵,如果他更上心些,完全可以对第二天的交通情况有所警惕。
岑叙白挣扎于自己是否该承认,他并没有真的把黎月筝放在首位考虑,甚至在结果造成后并没有以补全自己对黎月筝造成的失误为首要,而是在没有提前告知黎月筝的情况下自作主张代替她出镜。
说严重一点,他是否是抢夺了黎月筝的机会。
他越回想,便越自责。在今天会议时秦竹为他的出镜称赞,他却觉得脸皮生疼。以至于后来黎月筝主动和他提起出镜的事时,他有意识地逃避。
而如今,这些居然轻易被贺浔看穿,岑叙白想掩饰,但不知从何下手。
或许从刚刚公司楼下遇到开始,贺浔就知道岑叙白有太多疑问和心结。想知道他和黎月筝是不是私下认识,想知道他和黎月筝的关系,想知道他们从前发生过什么。所以他主动找上门来,像是在说。
没必要问黎月筝,直接问我。
于是,便有了刚才寥寥几句对话。
其实他说得很少,甚至言语极尽温和,可就是聪明到不过几句话就能轻易将人击溃。
话止于此,贺浔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见岑叙白没有应声的意思,便淡淡颔首侧身走过。
一直到贺浔离开,岑叙白都没有回过神来。
超市人来来往往,不少喧闹,岑叙白站在原地,脑中纷繁错乱。
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
思绪回转,是黎月筝拉住了他的手。
“叙白。”黎月筝晃了晃岑叙白的手腕,“我都买好东西了,见你还没回来,就过来找你。”
失焦的瞳孔渐渐重新回笼,岑叙白猛地扣住黎月筝的掌心,好像不抓稳她就会逃开一般。
掌心力道收紧,黎月筝再一次叫了他的名字,“叙白”
察觉到自己的晃神,岑叙白不自然地呼了口气,“筝筝,抱歉,让你等久了。”
气氛沉默了片刻,黎月筝的视线缓缓移向岑叙白的身后。
男人的身形已经走远。
但是她从来不会认错贺浔,哪怕只是一个背影。
犹豫不过片刻。
黎月筝道“贺浔和你说了什么”
话尾未收,黎月筝已经看到岑叙白眼中的波澜。
四目相视,岑叙白好像有点欲言又止。
其实黎月筝从一开始就没想刻意隐瞒什么,只是不想徒增一些麻烦,也觉得没有必要交代过往的事情。况且现在他和贺浔,也同陌生人无异,该翻篇就翻篇。
只是如果真的为此造成了误会和矛盾,那么黎月筝也不是不愿意去直面。
黎月筝直视着岑叙白的眼睛,目光坦荡,“我和贺浔确实很早以前就认识了。”
“之前没和你说是觉得没有必要,也怕你多想。”
她声音清亮温和,“叙白,现在我身边的人是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