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郎哭嚎得伤心,周遭却是无人同情。
胡亥冷眼看着他,讥笑一声“你母亲为你的大义而亡,你怎么不开心呢”
孙大郎回过神来,怒目而视“你”
胡亥冷嘲热讽“怎么了这不是刚刚你自己说的嘛为了反秦复国,一点点牺牲那是再所难免的合着牺牲别人的父母亲人无所谓,就不能牺牲你自己”
孙大郎气得浑身直哆嗦。
他还来不及反驳,帮忙收敛尸首的韩信唾了一口,破口大骂“假惺惺。”
紧接着,其余卫士黔首也回过神来。
他们纷纷破口大骂“做这种事,还真以为自己是英雄了脑子有病吧”
“一幅正义君子的架势,实则就是帮胆小鬼”
“真要正面刚,那正面不去和军队打就知道放冷箭射击民居和病院哈”
“就你们这帮狗杂种还复国我呸”
“能用你们这帮人的家伙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更有人渐渐激动起来“你父母是人,我们呢”
有几个刚刚平复些心情的人又扑上前去,又踢又踹,更有人直接将孙大郎的耳朵直接撕咬下来。
众人瞠目结舌的看着那人。
伴随着孙大郎凄厉的惨叫声,那人一口将耳朵吐到地上。他抱着头蹲着地上,呜呜哭着“我全家人都在里面啊你这种混蛋,呜呜呜呜你这种混蛋啊”
韩信眼圈微红,指着不远处用白布盖着的尸首“他家细君和两个孩子都”
胡亥眼圈微红,忍不住别过头去。
卫士黔首的叫骂声渐渐止住,哭声又一次缭绕在周遭。
与此同时,马蹄声骤然响起。
章平并韩信等人下意识将胡亥护在身后,他们警惕抬首,目不转睛盯着声音来源处。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行骑兵。
章平看到领队之人,登时长舒了口气“李內史”
来者正是李信。
骑在最前方的他见到胡亥等人,瞬间喜极而泣。李信几乎是滚下马来,疾步冲到胡亥跟前“公子,公子”
胡亥比李信更着急“我没事行宫那如何”
李信先将胡亥从上到下看了一遍,长舒了口气后才回答道“陛下无事,请公子放心。”
胡亥吊在半空中的心也终于落肚。
他指着孙大郎为首的刺客道“抓住的刺客都在这里,为首的就是那个孙大郎”
李信神色一肃,如冰刃般冷冽的目光刷地落在孙大郎的身上。他挥了挥手,后面几位卫士立刻上前,将孙大郎等人捆得结结实实,用绳索串成一串。
胡亥低声问“阿父说要如何处理吗”
李信环视四周,沉声说道“陛下下令要将活口带回去,即日公开审判。”
胡亥怔了怔“是
好事啊。”
他看向站在远处,还怨愤地盯着刺客们的黔首,胡亥朗声说道“大家听见了吗不日这帮刺客会公开审判。”
黔首们一阵骚动,而后呼声连连“听见了”
他们满怀恶意地盯着刺客们“他们就应该被车裂”
“没错五马分尸”
“凌迟处死”
“弃市腰斩”
“抽胁镬烹”
常有人道秦法苛刻,刑罚残酷。
等到面对这帮死不足惜的混蛋出现,甚至有黔首遗憾不能一样一样的试过去。
孙大郎和其余刺客眉眼间闪过一缕惶恐。
他们被塞进临时征用来的囚车,在黔首的叫骂声中往牢狱而去,等待他们的是几日彷徨恐惧的日子,以及最终的审判。
另一边,李信将胡亥护送回行宫。
胡亥推开车窗,凝神看着四周早先出门时还郁郁葱葱的林荫树,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桩。
眼前景象让他止不住再次开始担心。
幸好越靠近行宫,情况越好胡亥看向驾马在旁的李信,好奇询问。
李信很快给出答案“回禀公子,火箭用油做引燃物在平日罕见,但在战场上很是常见,因此大半卫士都有经验。”
胡亥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拥有充足经验的卫士,几乎是火箭穿云而来的同时便发现其中异常。他们果断用沙堆泥土来控制火势,虽然最外侧的绿荫树遭到不小的打击,但行宫附近没有丝毫损伤。
李信目不斜视,缓缓道“这些叛军都是些乌合之众,并没有像样的人做指挥。他们本想趁乱冲入行宫刺杀陛下,不过到最后连行宫都没能靠近,便被周遭将士绞杀。”
胡亥疑道“那孙大郎又为何会到那边去”
李信眉心紧锁,缓缓道“事实上小臣本以为此人许是知道公子在那边,或是想抓住公子要挟陛下,可是看情况似乎并不是”
胡亥点了点头“对。”
没等李信说话,他补充道“当时孙大郎见到章平便认出了他,直接说出我的身份。若是他们知道我在病院之中,应当会选择冲入病院将我抓做人质,又或是瞄准病院誓将我杀死。”
李信沉吟片刻“依小臣所见,或许他们是逃跑途中试图泄愤,又或是想转移秦师目标才在城中纵火。”
胡亥愣了愣“你的意思是他们临阵脱逃”
李信干脆应是,见胡亥等人诧异还解释道“近来抓捕行动已至尾声,加上韩郎早上之语,行宫上下早有防备。几乎是他们进攻同时,周遭将士便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开始围攻绞杀。”
“这些人血性十足,不惧生死。”
“不过对方再是骁勇善战,武器却是不怎么样,几乎是被我们以碾压之势清扫一空。”
“或许见颓败之势显现。”
“尚在战时便有士兵听到对方阵中
有叫骂逃兵的声响,而等到清理战场时将士发现了更多奔逃的痕迹。”李信沉声说道,“正当将士准备寻觅踪迹追缴剩余人时,就听闻周遭县城和病院起火的消息。”
胡亥哈了一声“好家伙”
他气极反笑“好一个为大义而袭击合着只是一群贪生怕死之徒想要逃跑做出来的恶心事”
胡亥气得胸膛起伏,胸闷了半天。
见到始皇帝嬴政以后,他憋在心头的委屈登时涌了出来,带着哭腔呼喊道“阿父”
嬴政的心瞬间提到最高点,他厉声吩咐太医过来,又拉着胡亥上下查看“伤到何处了”
胡亥吸了吸鼻子“没受伤”
他眨了眨含着眼泪的眼睛“章平和韩信他们一直护着我,没让我受伤是病院的病患。”
“阿父,你知道吗”
“治疗组的轻症病患原本原本明天就可以回家了。”胡亥说到这里,再次哽咽出声“其余中症重症病患也有好转他们,他们就前面,还在说着往后回家能帮上家里的忙,不会再变成累赘,就前面他们还在想着回家以后的日子我,我”
胡亥泣不成声。
他的手紧紧攥住始皇帝嬴政的衣袍,痛心至极。
嬴政柔和了眉眼,拍了拍胡亥的背脊。
护送胡亥的李信悄然退下,走出殿外便变了张脸孔。
匆匆而至的王贲脸色黑如锅底“李內史,胡亥公子如何”
李信冷着脸“公子无事。”
他侧首吩咐章平和韩信几人跟上,和王贲一同匆匆去查明袭击之事。
孙大郎为何会攻击此地
是突发奇想还是早有预谋
李信走在路上,还看了眼章平“据说那孙大郎看了你一眼便认出你来了”
章平点了点头“是。”
李信眼底闪过一抹冷意“只怕是还有人做内应走”
章平和韩信等人齐齐应是。
等诸人赶到时,廷尉李斯已是到场。他示意两名刑吏将其中一名反贼捆上铁架,随手操起一把刀刃“”
反贼口中破布刚刚被扯出,就再次破口大骂。
或是因牢房内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刺激,他用词污秽不堪,同时手脚并用踢踹着刑吏。
刑吏眼底闪过一抹凶光。
他手上用力直接将反贼的脚踝掰断,然后强行拘束在铁箍中。
反贼惨叫一声“一群秦狗,你们不得好死”
李斯低低笑了声“秦狗吗我还觉得挺贴切的。至于不得好死哈哈,那应该是你吧”
他认真仔细地擦拭着手上的刀刃,朝着此刻露出个看似温和的笑容“希望你保存点力气,能维持得时间长点,好不好”
反贼冷静下来,汗毛骤然竖立。
他不安地挣扎几下,紧接着听到李斯的笑声“对了,我好
久没有亲手审讯了,恐怕起初有点控制不好力度,你要忍着点哦”
别说反贼面露惊恐,就是李信等人也是阵阵恶寒。
其余被安置在附近牢房的反贼心神不宁,他们起初还听见同伴的叫骂声,而后叫骂声渐渐变得虚弱无力,夹杂着几声叫骂和痛呼声。
负责审讯之人似乎没有从他口中得到答案的意思。
他根本不理会反贼的叫骂,自顾自练习手法,留下其余反贼在惊慌与恐惧中反复挣扎。
他们试图抗拒声音传入耳中,但完全无法做到。
相反同伴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响亮,像是无法逃脱的噩梦般紧紧缠在他们身上,让一干人呼吸不畅,越发惊惧。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监狱里渐渐安静下来。
其余反贼们只能听见刀刃划破的沉闷声,偶尔才能听到同伴几不可闻的呻吟。
再然后,先是铁链撞击的叮咣声,而后是重物落地的闷声,紧接着沉重的步伐由远至近。
还未走近,一股浓烈刺鼻,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涌入所有人的鼻尖。他们的脸色白惨惨的,死死盯着几名狱卒拖着如血人般,生死不知的同伴而过。
几名反贼情绪激动者破口大骂。
他们怒目盯着李斯等人“你们死心吧我们什么都不会说的”
“我呸秦狗去死”
“我们楚人必将推翻你秦国,光复楚国”
李斯无视几人,慢条斯理地擦擦手。
他的目光划过叫嚣的诸多反贼,视线最终停在躲在角落里的孙大郎身上“就你吧。”
李斯侧首吩咐狱卒“将他拖出来”
狱卒齐齐应声,抓住孙大郎就往外拖拽。
其余反贼冷笑着“无论是谁都不会说的。”
更有人为孙大郎鼓劲“孙郎,咱们兄弟一体同心,定然不能屈服于秦贼”
李斯笑了笑“没事,慢慢来。”
他摩挲着尖刀“我有足够的时间,慢慢地与你们交流。”
话音落下,孙大郎面目扭曲“我说”
他滑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我是被逼的我不是自愿当反贼的啊都是他们逼我的”
牢狱里寂静一瞬。
像是一滴水落入油锅般,所有人瞬间炸了“孙大郎,你特么在说什么啊”
“你居然当叛徒”
“亏你上回快死了,咱们老大救了你一命”
“我想起来了先前你是不是跑了”
“卧槽孙大郎你这混蛋”
铺天盖地的叫骂声朝着孙大郎而去,若是这些反贼可以冲出牢狱,怕是要先手撕了孙大郎。
孙大郎说出口来,也彻底松了口气。
他无视身边同伴的怒目,流水般交代着所有事情。
另一边,始皇帝嬴政说了无数话也没能安抚好胡亥受伤
的心。眼看胡亥低落到连心声都不蹦了,嬴政也是头大不已“对了。”
嬴政从几案上抽出信件来“是扶苏的信件。”
胡亥蔫巴巴地接过,连打开的精神都没有。
嬴政提醒道“里面是有关你的事。”
胡亥懵懵懂懂“我的事”
嬴政颔首道“据说是你让他寻的什么种子扶苏还附带送来一包东西。”
胡亥勉强打精神“我看看。”
嬴政想了想“好像是叫木棉”
久久没有响起的心声冒出来了木棉
胡亥瞬间精神百倍,三下五除二将信件拿了出来。他一目十行,眉眼间的愁色转瞬即逝“真的假的是棉花啊,是棉花啊是棉花哎”
嬴政“”
胡亥激动之余,也想起扶苏送来的一包东西。他抱着百分百的期待拆开,果然看到了熟悉的白团“啊啊啊啊真的是棉花,棉花,棉花”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棉花
嘿嘿嘿,我们有棉花啦
要不是先前的悲伤还没彻底消散,胡亥非得来一场踢踏舞。他翻看着扶苏送回来的信件,依稀看出扶苏在上郡似乎过得不错。
上郡黔首很是忠厚老实。
我们不过帮了些小忙,就频频送来吃食东西。
听说我们是来攻打匈奴,他们也高兴得很。
最近还有七八岁的孩子赶到军营里,哭闹着也要参军打匈奴,被高弟他们好说歹说劝了回去。
才腰高的孩子,居然也要打匈奴
不过最近那些孩子又改变主意,说要耕地种地做农人了,嗯小孩子的想法变化可真快
老人说是我的功劳,嗐,我有什么功劳
听他们夸奖我,我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惭愧。
说起战事,蒙将军派遣的细作似乎查到了些不乐观的事,最近频频开会,看高弟几人忙忙碌碌,神神秘秘的样子或许是要开战了吧
好消息是细作带回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其中有一种名为木棉的东西和你说的棉花有点像这边的黔首竟是也见过此物,说可以填塞在被褥里保暖用。我不确定是不是你想要的那物,因此让人给你一起捎带回来。
扶苏的信里写了许多。
胡亥捧着一堆棉花,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他恢复精神,怀里揽着一堆棉花球便风风火火往外走。
走到门口,胡亥脚步一停。
他低头清点了下数量,又急急回头道“阿父您让大兄再送一些过来这些棉花还不够呢”
胡亥刚走不久,李斯等人带着一身血气前来禀报。
胡亥是过了两日才知道事情真相孙大郎哪里是为了大义而袭击病院周遭县镇他带着几名同伴,竟是偷偷袭击
了反贼的头目之一,然后趁战事混乱带着一批弓箭逃离战场。
他本来打算潜逃回黄花巷。
一行人翻过山却发现黄花巷外早已被秦师包围,巷内更是一片漆黑。
孙大郎并同伴无路可走,眼看腹背受敌的他便想出声东击西的招数。他将矛头对准这座近来引发不少关注的小镇,孙大郎与其部众将火箭射入其中,企图引发黔首骚乱伺机逃跑。
至于胡亥,那还真是个意外。
叛军的细作从民医口中得知秦王公子胡亥曾去过病院,更是知道胡亥疑似得天所授之事,还曾埋伏人员想要袭击杀害胡亥。
谁知胡亥这段时间并未外出。
而当反贼准备背水一战袭击行宫时,胡亥却又恰好去了病院。
其中的阴差阳错,谁听了都得冷汗直冒。
胡亥拍了拍胸口“要不是韩信那天劝我要提防反贼狗急跳墙,我指不定还真的出去转悠了原本我还想去钓鱼抓兔子的”
嬴政心里一咯噔。
虽然他大概率不会同意胡亥出门的请求,但万一呢嬴政安心的同时对韩信也越发满意,一道圣旨令其为陛盾郎,跟随巡卫学习。
简而言之,韩信从编外成为编内。
想来不出意外,年仅十二岁的他前程已是一片光明。
且不说巡卫陛盾郎等是何想法,钟离眜一时间五味杂陈。很快他又再次燃起斗志,狠狠下战书“阿信你等着,我绝对不会输给你的”
就是从何努力,钟离眜还有些不清楚。
他想了想,选择前往胡亥书房“公子”
垂着头研究东西的胡亥“唔怎么了”
钟离眜走进来以后,勇气也消失大半。他总不能让胡亥有啥好事让自己干吧钟离眜想了想最近看似很忙碌的胡亥,顺口道“公子有什么要小的帮忙的吗”
胡亥仰起头来“哎你要帮忙”
钟离眜点点头“是。”
胡亥半点不嫌弃“那正好。”
他笑嘻嘻地朝着钟离眜招招手“我们这里正缺人呢。”
钟离眜怔了怔“我们”
他往前走了几步,竟是看到几名熟悉的隶妾以及韩娘子她们正垂头捣鼓着一堆白花花的团子,手上动作没个停歇。
钟离眜瞳孔地震“这是”
胡亥拉着他到身边坐下“来,你负责将里面杂乱的东西挑拣出来。”
行宫乃至泗水郡附近都没有咸阳城用的纺车。
胡亥一边吩咐匠人尽快造出纺纱车来,一边指挥着一群隶妾用最简单的方法,准备做一匹棉布。
钟离眜“”
他瞪着眼看了半响,又在胡亥的催促下默默坐好。
钟离眜手里忙忙碌碌,脑袋里一片空白。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他全程放空大脑,手指机械性地工作着,直至抬头看到
站在门口神色复杂的韩信时他才醒过神来。
钟离眜低头看看手心里的面团,险些原地爆炸。
他腾地站起身来,大声嚷嚷“阿信你听我解释,我说的是”
韩信不等他说话就直点头“”
钟离眜涨红脸,气得跳脚“不是,我不是”
韩信“我懂我懂。”
钟离眜“你根本不懂啊”
胡亥还要点评“你们两个感情还真不错。”
钟离眜“”
胡亥朝着韩信招招手“来来来,韩信你来得正好。”
韩信生出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胡亥乐呵呵道“你也过来帮忙吧”
韩信“”
这回是钟离眜忍不住偷笑出声了。他淡定地坐回位置上,甚至还挪了挪屁股,给韩信留了个空挡“阿信,快过来啊坐我边上怎么样”
韩信“”
胡亥乐呵呵地点点头“不错。”,见韩信没过来他又招招手“阿信别愣着了,快来。”
韩娘子也抬起头“就是,赶紧过来。”
韩信沉默片刻,缓缓抬起脚往里走。
就是步伐看着尤为缓慢。
甚至韩信频频往后看,仿佛希望能蹦出个人来叫住自己,又或者喊住胡亥什么的。
最终韩信还是失望了。
直到他坐在钟离眜的身边,外面也没有出现第二个人过。
胡亥“你也和钟离哥一样负责挑杂物吧”
他笑眯眯地补充“钟离哥的速度很快,想来阿信速度也不会慢吧”
韩信和钟离眜相视一眼。
两人默契十足,齐刷刷伸手朝着面前的棉花山发起冲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