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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817
    王天阙蹲在墓前,将已略显凋零的花从花瓶中拿出来, 再换上今天才带来的鲜花。

    之后又用白色布巾细细擦拭, 之后手慢慢勾勒“舟”字, 透着无限思念和绵绵情意。

    已经三十二岁的王天阙比起几年前更显成熟稳重, 哪怕现在已有家室, 却依旧是无数名媛千金倾慕的对象之一。只是时常紧抿的唇以及眉宇间因长长皱眉留下的竖纹, 却让他显得及其不易亲近。

    但平时生人勿进的模样,在白兰舟墓前却一点儿影子都看不见。此刻王天阙蹲在墓碑前,手指划过这么多年一直深藏在心的名字,语气柔和亲昵, 似在和最心爱的人呢喃,“抱歉今天才来看你, 这几天遇见一些事。”

    王天阙顿了顿,冲墓碑弯眼一笑,温情得很,“算了,不和你说这些乱七八道的。你还记得你以前很喜欢的那家糖炒板栗吗那家的小孩儿长大了, 一家人租了铺子, 现在生意特别好。下次,我买给你尝尝还有”

    秘书站在汽车边,着急的走来走去,一面走右手还握着拳头打在左手里, 时不时朝山上看去,明显是有很着急的事要找王天阙, 又因为某些原因不敢上去,只好在这里焦急等着,来回转圈。

    负责守墓园的老头儿从小屋探头,看见这一幕摇了摇头后又缩回小屋内。

    又坐回椅子上,翘着二郎腿闭着眼睛,手拍着桌边摇头晃脑的咿咿呀呀,自娱自乐。

    做这份工除了有些寂寞外,其余倒好。三餐不愁,死后管埋。这对他一个孤寡老头来说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而且能埋在这儿的,家里都是有家底的人。所以几乎每次有人来扫墓,尤其是一大家子哗啦啦来扫墓的时候,到最后总是会演变成互相自责叫骂。

    老头儿便躲在一边看热闹,倒也算是平日里为数不多的乐趣了。

    在人前再怎么装腔作势、衣鲜亮丽又怎么样还不是在人后看不见的地方会为了谁能得到更多的家产吵得像个泼妇骂街一样

    老头儿摇晃着头继续想着,并在心里嗤之以鼻。

    他不仅看过好多次大房和其他房打得不可开交,互相抓头发挠脸,在地上滚做一堆的场面了。有时还不得不上前帮忙拉一把呢。

    就连现在在外面对着墓碑一脸情深的王老板,老头不仅认识,更知道他和白家大小姐被众人羡慕,走出去谁不赞一声贤伉俪但谁又知道这王大少爷每隔几天就会到这儿来,对着个死人诉说相思

    所以啊很多事背后指不定是什么情况呢。

    想到这里老头儿也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便住嘴睁开眼,起身到小屋门口守着,等王天阙经过时打个招呼,顺便说上两句话,说不定还会得点赏钱呢。

    而王天阙也确实如老头儿想的那般,站起身后又看着墓碑半响,眼含愧疚的开口,“抱歉,苏姨娘的坟至今都没头绪。但到底是谁做的我心里有数,只是她毕竟是贺兰的亲生母亲,我只能找机会私下慢慢查。你放心吧。”

    六年前等他听见苏姨娘的谣言,派人去寻坟墓时才知道白父早就私底下叫人移了坟。但等王天阙找来却只找到一座明显被人为挖掘的空坟。

    不用想也知道会是谁会做这样的事。毕竟和苏姨娘有仇怨的也只有那么几人而已。

    只是王天阙没想到白大夫人竟然这么狠心。这和他印象中那个常年吃斋念佛,温和大度的白大夫人完全就像是两个人。

    后来苏姨娘坟墓被盗,骨灰坛消失的事传到白家后,众人的错愕意外虽让王天阙有一时的疑惑,怀疑是不是自己猜错了,但随后便认定是白大夫人是在演戏。毕竟当年他自己也不是没遇见过类似的事。

    王少轩的亲妈,他父亲的二姨娘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

    还好白府也是世家,苏姨娘的坟墓出了这种事后,就算为了名声白老爷也绝对不会让白兰舟的坟墓再出现同样的事,也算是苏姨娘又一次间接保护了白兰舟吧。

    又看了会儿墓碑后,王天阙才转身离开。老头子见了赶紧迎上去,笑着冲他点头哈腰,喊了声“王老板。”

    “嗯。”王天阙点点头,“辛苦你了。”说完又顿了顿,递了张钱给对方又开口,“之后我没来也多麻烦你照顾。”

    “哎呀应该的、应该的。”老头见王天阙递来的钱,眼睛一亮,双手在裤子上使劲擦了擦后才毕恭毕敬的双手接过,感激的冲王天阙点头,殷勤的交代自己平时对白兰舟的各种“佛照”。

    “王老板您放心,我每天第一个打扫整理的便是白小姐的墓,小老头我办事您就放心吧。”老头子拍着胸脯保证,就差唾沫横飞。

    “那就谢谢你了。”王天阙点点头,这才和老头子告别拾阶而下,和焦急等在那儿的秘书汇合。

    老头子拿着钱看着王天阙走远后才摇头叹息的往小屋走,一面走一面自言自语,“哎早干嘛去了。活着的时候不见得有多少,等人没了才开始后悔,念起别人的好来。哎幸亏人不在了,不然这隔三差五来,指不定多烦呢。也知道是想感动谁。”

    说到这儿老头子坐回椅子上,将王天阙才给的纸币捂住口鼻,闭着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感受到钱的味道后才慢慢睁开眼,曲指弹了弹纸面,一面小心翼翼收好,一面嘿嘿笑,“还是这个东西最实在。”

    另一边,一直焦急走来走去的秘书总算见王天阙下来了,赶紧快步迎了上去,冲他微微欠身,喊了声“老板”后,便快一步拉开等候已久的车门,等王天阙坐上去后,才关上绕至另一面上车。

    等车正常行驶后才开口对王天阙说,“老板,我听码头传回来的消息,说殷老板好像已经买下了我们隔壁的码头。”

    这话出口立刻让王天阙眉头微皱,声音微沉,“买下来了”

    秘书点点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王天阙又说,“听说是已经买下来了。”

    上海的码头现超半数都是各大亨豪门自己的。如真要细分,除去两成属官路外,其中四成由荣家、王家、白家和殷玖持有,当然这四成里,大概只有半成属于殷玖,而且还是钱家从官家那儿漏出来的。

    至于小商家则互相合作占其中一成。剩余的三成,则是一直都不显山不漏水宋家的。

    所以虽说随着殷玖靠着钱家和其他势力撑腰,现在已经顺利跻身上海上流成为新贵,和荣、王、白三家并称“上海四大亨”,但众人依旧知道有个宋,是在其上的。

    当然现下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原本由荣王白均分的四成码头,却因为殷玖的出现而打破了这样的局势。

    自古有云“民不与官斗”,所以因为有钱家在后撑腰的原因,其余三家初期对其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加上殷玖又很聪明,他虽然老是在荣、王、白三家的势力边缘反复蹦跳试探底线,却又不会真的和三家闹僵。不仅如此,他还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从小商家手中抢夺码头持有全。

    就这样逐渐蚕食,到现在殷玖手上也拥有了一成的码头。这个结果不仅让荣、王、白三家没想到,就连钱家也有些措手不及。

    但这个时候的殷玖,却已经不是几年前钱家能随随便便收拾的狗了。

    现在的殷玖是已长成的狼,说实话钱家这条过细的链子也已经拴不住野心勃勃的他。别看现在还没什么实际动静,看似对钱家也还算恭敬。但一旦把握住机会,说不准殷玖便会挣脱链子,扭头咬死钱家。

    比如这次的码头拍卖便有这征兆。

    现在谁手上拥有运输线,那就表示拥有了财源滚滚的钱。运输线越多,自然钱就越多。

    这世上难道还有不想多赚钱的人吗

    当然没有,而殷玖又是曾经穷怕了现在拼命赚钱的佼佼者。

    荣、王、白的码头现在动不了,但他可以动那些小门小户的商家啊。王天阙旁边的那个码头,便是几个小商家一起合资修葺的,现在竟然被殷玖逐个击破不得不转手卖掉的地步。

    至于前几天明明还赌咒发誓绝对不会将码头卖给殷玖的几位商家,为什么现在又变了卦。联想一下殷玖帮派出生的背景,中间因由便也不难猜想。

    秘书带来的消息让原本也有意买下隔壁码头的王天阙不由皱了眉。

    这个殷玖,近年来气焰是越发嚣张了。

    但事已至此再责备或其他也无济于事,所以王天阙听罢后倒也没有过多责备秘书的办事不力,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知道这件事。

    原本提心吊胆的秘书见状,这才略松了口气。

    “还有其他事吗”王天阙问。

    “今晚是段老板的大上海歌舞厅开业的日子,老板您”秘书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开口。

    王天阙皱眉,想了想后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要去一趟天津卫,段老虎那边你亲自去,把礼数带到。”

    “知道了。”秘书点点头。

    王天阙感到很满意,顿了下又提醒秘书,“段老虎是个不错的合作的对象。”说完沉吟后开口,“这样,我让陌善去,这种场合他向来喜欢,有你在也出不了大问题。还能代表我。”

    秘书应声表示没问题。

    又交代了几句后王天阙便闭目养神,秘书见状也禁声让自己老板休息一下。

    他跟在王天阙身边快五年了,可以说是将他的辛苦全都看在眼里,非常钦佩。但偶尔也会对于王天阙这种亲力亲为的工作方式感到困惑。

    总觉得这一点上他可以学习一下王家二少爷王少轩,培养自己信得过的人,然后将工作分摊下去一些。

    这样也不用那么辛苦。

    不过秘书很清楚这些话他只会在心里想想,绝对不会对王天阙说的。毕竟习惯了下命令做决定的人,又有机会会乐意别人的指手画脚呢

    想到这里秘书也便收了心中杂念,继续将手上的资料准备好,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够了。

    而王天阙则趁着闭眼假寐想着这“段老虎”。听说七八年前这人便在曾经的皇城内开了家赌场。

    重情义,讲义气。只可惜识人不清,竟然在一次和人豪赌中被手下出卖,输了个精光不说,还立刻被从前对家买了暗花,扬言要他两只手。

    好在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没良心,就在段老虎走投无路的时候,被从前欠他人情的人给出手救了。

    之后便销声匿迹,中间好几年没听过他的消息,直到两年多前突然带着大量资金出现在上海滩。

    一出手便建了个赌场,颇有些和殷玖叫板的意思。

    但老江湖就是老江湖,要么一气呵成直接拍死,不然等对方翻过身来,那就是东山再起了。

    总之外界都在等着看段老虎什么时候玩完的时候,人家却稳稳当当的在上海站稳了。

    不仅如此现在还在自己赌场不远开了个歌舞厅,简直是越做越红火。

    这副财大气粗的模样颇有种“钱多,不怕”的豪气。所以暗地里都流传着段老虎有座金矿的小道消息。

    说他那几年完全销声匿迹,就是凭着父辈传给他的本事,找到了金矿,所以才那么有钱,甚至有钱到刚到上海滩就敢和殷玖“殷二爷”对上。

    有钱,便自然有人撑。有很多很多钱,便有非常厉害的人主动撑。

    所以这才是段老虎能迅速在上海滩站稳的真相。

    而且非常有可能和支撑殷玖的,是同门也说不定。顶多大家拜的堂口不同。

    当然这些都是旁人吓猜,但今天段老虎的歌舞厅开张,也邀请了殷玖,对方也欣然同意的事,却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不仅仅是殷玖,上海四大亨以及其他世家名流段老虎都有邀请。所以今天晚上一定又是一场记者云集的盛会。

    同一时间,理应在准备歌舞厅开张这种大事的段瑞虎,却带着人在火车站站台准备接人。

    这个天气就算是海滨城市也一样的热,段瑞虎一面朝着火车进站的方向不断张望,一面拿着黑面扇子扇得哗啦啦的。可哪怕这样也解不了浑身热气。

    有机灵的手下眼珠子一转便悄悄往回跑,估计是找了火车站工作员,拿着一张湿毛巾跑回来,送到段瑞虎面前,“老虎哥。”

    段瑞虎见了,一面笑着接过毛巾,一面夸奖,“不错啊,挺机灵的嘛。”

    手下“嘿嘿”笑,主动接过段瑞虎的扇子,在一边帮他打扇。

    擦一把脸再扇风就舒服多了,段瑞虎舒服的叹了口气,将毛巾丢回给手下,又随意拿了几块银元出来,放在他手上。接过黑扇继续自己扇风一面抬了下下巴对他说,“去,把毛巾还给别人,顺便这钱,给你的。”

    “谢谢老虎哥”手下开心的高声,拿着毛巾又赶紧给人家送了回去。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火车即将进站前的鸣笛声,段瑞虎立刻“唰”的一声收拢扇子,盯着已肉眼可见的火车车头。

    总算来了。

    人群涌动,声浪阵阵。没人来接的乘客一下车便拎着皮箱往车站外走,有人接的或接人的便各自张望,至人群中看见自己熟悉的身影后,便眼露惊喜扬手猛挥,呼喊姓名吸引对方注意力。

    不过段瑞虎那一声声“丫头哎丫头”实在没什么辨认度,要不是通行的吴小哥机灵,估计段瑞虎还得在人群外蹦q一阵子。

    至于他带来的十几人嘛便齐刷刷站在一边眼睁睁看着他家老大蹦q。

    没办法,老虎哥的规矩。不能仗势欺人。

    所以现在便和大家伙儿挤做一堆,还被人踩了一脚,差点鞋都踩掉了。

    苏雁回下车来,便看见段瑞虎单脚穿鞋的模样,笑着扭头,冲这次一起和她回上海的年娇笑,“老虎哥来了。”

    在苏雁回身后正欲下车的女人听了,向来显得冷淡的脸上竟多了一点儿表情,显得颇有生气,嘴上却淡淡的开口,“他来接你不是应该的吗。”

    苏雁回听了她的回答禁不住笑,却什么都没说。

    跟在年娇身边的少女也抿着嘴笑,那小模样让那双原本就水汪汪的眼睛更显灵动。

    几年前苏雁回来带走苏姨娘骨灰时,还去了当年那位受她连累,冤死在狱中的黄包车车夫家中。

    因为有宋穆然的告知,所以之后苏雁回都有和这对母女保持书信联系,但一直都是以慈善捐赠的名义每月给云巧及其她母亲寄生活费。

    直到苏雁回上门告知相信,两母女才知道苏雁回便是当初的白兰舟。而同时,宋穆然也找到了当面那名孕妇的下落,只可以因为一系列变故让那位苏小姐受到了惊吓,好不容易生下孩子后便产后大出血去世。

    是她身前好友年娇带着婴儿独自抚养至两岁,直到苏雁回上门。

    之后年娇带着苏白笙,云巧和她母亲,四人一起跟着苏雁回回了汉口。

    没两年云巧的母亲去世,之后便由年娇带着,和苏白笙一起长大。五年过去,现在也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这次原本苏雁回并不想让她来,但路上出了点儿小状况,只好带在身边。

    “总算平安到了。”段瑞虎看着苏雁回笑呵呵,等眼一抬,看向站在苏雁回身后的年娇后,表情就不自在,别别扭扭的,半天才蹦出一句,你怎么也来了”

    好像很不情愿年娇来一样。

    年娇听了,连话都懒得跟他说,直接丢了个白眼给他。

    还是崔小爱机警,在两人和从前一样斗起来前开口,“不如先上车再说吧。”

    这才算是阻了段瑞虎的话头,将只说了个“你”字的后半截话默默吞回去,哼哼唧唧的带着苏雁回往火车战外走。

    一面走一面对苏雁回说,“约翰被朱家的那个二世祖给叫去了,所以没法儿来。”

    段瑞虎一说,苏雁回便知道他说的是谁。按“白兰舟”的身份,她还得冲这位二世祖叫一声二姐夫才对。一家境殷实的乡绅,没什么经商头脑却一直想成为上海有名望的大亨,可惜本事实在没有,至今也只是别人眼中的二世祖。

    不过前段时间有听约翰打电话时说过,似乎这位二姐夫,最近对买办行很感兴趣,所以才会找现在开了家“约翰买办行”的约翰逊先生帮忙。

    苏雁回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听到这些多少有牵连的名字倒也不觉心情不愉,脸上依旧是得体的笑,看不出半点情绪,只对段瑞虎说了一句“找约翰谈就好,我还担心他不找呢。”

    “小笙没来”段瑞虎左右看看,不见苏白笙的身影,有些遗憾。

    他都想好怎么和苏白笙玩儿了。

    苏雁回摇摇头,“留在宋府,让穆然带着他。”顿了顿有些无奈,“云巧都是自己偷摸跟上车,没办法带上的。等在上海玩两天,就送她回去。”

    段瑞虎听了嘿嘿一笑,点点头觉得这样也好,指指已经由吴小哥率先拉开车门的小汽车,对苏雁回说,“走吧,回去再说。”

    “嗯。”苏雁回应声,上车前脚步微顿,看了看依旧热闹非凡好像从未变过的上海街景。笑了笑后,这才弯腰坐上车。

    “老虎叔。”车行驶了一段路后坐在苏雁回和年娇中间的云巧,突然开口问前方副驾驶的段瑞虎,“今天晚上,钱垒钱老板会来吗”

    这个问题问得突然,但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对于云巧一家来说,钱家便是害了她爸爸的罪魁祸首。这一问什么意思,车上除了开车的司机,其余三人都明白。

    段瑞虎见苏雁回没阻止这个问题,这才开口回答巧云,“我也请了他,不过来不来倒是不太确定。你知道,这几年他和王大老板一直不是很对付。”

    段瑞虎口中的王大老板便是王天阙。

    “这样啊。”云巧点点头,顿了顿又说,“要是今天晚上没来就太可惜了。因为我真的很想很想见见这位传说中的上海贵公子呢。”

    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语气温和,一点都听不出里面有咬牙切齿的恨意,顶多只是略显意味深长罢了。

    这样的教育成果自然是年娇的功劳。所以这话落入司机耳里也只以为是一名小姑娘对一名人的仰慕青睐之情罢了,根本就不会想到其他的事情上。

    云巧话音刚落,苏雁回便伸手轻轻盖住她的手,拍了拍安抚,“今天没看见也没关系的,来日方长,以后也有机会。”

    云巧乖乖的点点头,轻轻将头靠在年娇肩膀上,手回握苏雁回的,显出小姑娘的亲昵。

    就在几辆车驶向段瑞虎早就提前准备好的小洋楼时,另一边难得“放松”片刻的殷玖,正对着镜子微抬了下自己扣上衬衣。

    随着他的动作,雪白布料逐渐将他肩胸上的纹身,以及那些深浅不一的疤痕掩去。

    女人趴在床尾,曲着脚看着殷玖,单手撑着下巴微嘟了嘴,娇滴滴的冲殷玖撒娇,“二爷,您今天晚上真不让我陪啊。”

    殷玖听了透过镜子看向身后女人,扯了扯嘴角哼笑了声,却什么都未出口。俊美的脸上带着一股子邪魅。好看却不像个好人。

    女人见了又嘟着嘴,“人家这不是担心你嘛您没听外面那些人说,这个段老虎这次就是冲着您来的,摆的是鸿门宴”

    话未说完,剩下的话便在殷玖过于纯黑的眸子下逐渐消声。

    不得不说,殷玖随好看,却好看得邪气,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久了跟无底深渊似的。有一种再望久点就会被他拖下深渊的寒意。

    见女人闭嘴后,殷玖一拉皮带,金属扣声音微响后,利落的套上西装外套,再微扯衣袖,镜子里的男人便又是一副上流社会、成功人士的模样。哪儿有刚才床上的狂野蛮狠。

    但这种反差却很容易让女人着迷,甚至会禁不住幻想,如果被此时此刻西装笔挺却狠厉的他,按在这扇衣帽镜前又会是怎样一番滋味。

    一想到这里女人眼中便泛起一点儿水色,春意绵绵动人得很,眼角藏媚,丝丝勾人,“二爷现在时间还早嘛要不再待一会儿”

    殷玖理都不理她,将自己收拾妥当后,只在准备直径跨出酒店房门经过她身边时停下。嘴边勾着一点儿笑,眼底藏着恶劣,在女人极力掩饰惊恐的表情中,伸手轻轻点了下她的鼻子后开口,“我喜欢听话的人。懂”

    女人什么都不敢再说,连连点头。

    直到殷玖又伸手拍拍女人的脸,这才步出房门后。女人才一下子松了气软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忍着背上微散的寒意,去浴室打理自己。

    就算已经跟了殷玖一年多,没被打过也没被骂过,但依旧止不住时不时从心底冒出来的寒意。

    那种感觉就像是你是跟一只从未被驯服的凶兽待在一起,哪怕他总是半合了眼慵懒的趴在那儿晒太阳。但你也总是提着心,总觉得他会在某个预料不到的时刻,突然一下跳起来,一口咬死你。

    真是个非常可怕,令人禁不住心生寒意的男人。

    女人摇摇头。

    出了酒店的殷玖直径上了一直停在路边,静静等待自己的小汽车。车缓缓行驶上路,坐在副驾驶的手下扭过头来,兴奋的看着后座,正活动脖颈的殷玖笑,“二哥,那个码头我们拿下来了”

    “嗯。”殷玖懒洋洋的应了一声,又活动了几下脖颈后才慵懒开口,“那几个人呢”

    “放心吧二哥,除了李家不太识时务打了一顿外,其余都全须全尾的。”手下顿了顿说,“您看是现在放他们出来吗”

    殷玖闭着眼睛想了想说,“找两辆车,送他们一程。”

    “哎。”手下点头后正准备重新做好,便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开口,比起刚刚的利落略显迟疑,“二哥,晚上真不多带点人去啊”

    殷玖闭着眼嗤笑一声,“人家是因为歌舞厅开业请我,我带那么多人去干嘛砸场吗”

    顿了顿又说,“放心吧。就算段老虎想做什么,也不会挑今天这种时候,不然丢面子的只会是他。”

    “哦。”手下点点头,有些傻乎乎的,不过立刻又冲殷玖嘿嘿笑,“反正二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话让殷玖睁了下眼,瞥了眼手下后笑骂了一声“蠢。”,便又继续闭上眼活动筋骨了。

    晚上,华灯初上时,“大上海”歌舞厅正式开张,不少女明星和各界名流都纷纷道贺,周围各报媒体纷纷拍照,不用想也知道明天定是热门新闻。

    不仅如此,上海四大亨均有捧场。除了王天阙因有事没亲自来,叫了自己的三弟王陌善代为出席外,其余的荣、白、殷均有出席。

    当然钱垒自然也未缺席。

    台上女明星歌曲舞蹈,令台下众人喜笑颜开,气氛相当好。

    而苏雁回几人在段瑞虎早就准备好的包厢内,透过窗格看向楼下,可说是一清二楚。

    “那个人就是钱垒”云巧盯着带着圆框眼镜,一副文质彬彬,贵气俊雅的男人,眼里却终于忍不住露出恨意,双手也忍不住握紧,整个人都控制不住情绪微微发抖。

    苏雁回依靠在窗边,左手抱肩,右手举着单片镜神色从容的看着楼下众人。

    从白父扫到依偎在他身边的娇俏美人,再滑过钱垒,头也不抬的对云巧说,“如果你掌控不了自己的情绪,那我就更不敢让你有面对钱垒的机会了。”

    云巧听了苏雁回的话,先是一愣后随即慢慢放松,冲她道歉,“对不起雁回姐姐。下次我不会了。”

    这点保证苏雁回听了却并未应声,倒是坐在旁边垂眸饮茶的年娇放下手上的茶,对云巧说,“先别看了,过来吃点东西吧。”

    云巧应声,又看了苏雁回一眼,这才坐回桌边,拈了块糕点,小口小口吃。

    四大亨里,只有荣家和殷玖苏雁回没见过真人。所以比起王、白两家,以及钱垒,她更留意这两人。

    荣家听闻因有亲戚在朝,所以即便是钱家也得退让几分。苏雁回看着地下的荣怀古,发现他身上的气质竟和宋穆然相近。大约这就是底蕴吧。

    不过荣怀古的年纪要比现在三十六的荣穆然更大些几岁,不过就算四十出头却一点不显老态,反而更添男人魅力。

    感觉是和约翰一样的老狐狸。

    苏雁回在心里下定论。两人无仇无怨,如以后有机会倒可以是合作对象。

    暂且观望吧。

    想到这儿,苏雁回握着单片镜把手微移,滑向今晚最后一人。

    殷玖。

    但刚移过去,才看几眼。正和手下交谈的男人便顿住,随即头一偏,眼一抬。直直朝苏雁回的方向看来。

    苏雁回微怔。移开单片镜,向后退了一步,暂离窗格边。

    这个举动让原本在交谈的年娇和云巧察觉,暂时止了话头朝苏雁回看来。

    “雁回”年娇开口,“怎么了”

    苏雁回默了下,看着楼下依旧抬头盯着这里的殷玖,头也不回的淡淡回答,“没什么。”说完扭头,看着两人笑,“就是被发现了而已。”

    “”

    下方,原本和手下说话说到一半的殷玖却突然住口,并猛的朝楼上看去。这举动让手下一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便疑惑开口。

    “二哥”

    “楼上有人。”殷玖微眯着眼,继续盯着楼上某处,头也不回的说。

    “什”

    手下眉毛一竖,怒气刚露,便随着殷玖抬手的动作暂时收敛,并在他招了下手后弯腰,附耳过去。

    这番举动楼上苏雁回自然看在眼里,便对年娇和云巧说,“年姐,你带着云巧先走。吴小哥开车。”

    “好。”年娇毕竟是在风月场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的,点点头后也不多话,带着云巧便先行离开。

    等吴小哥跟着离开后,门边便只站了阿贾。

    苏雁回踱步到桌边,拈了块糕点才吃了两口便听楼下传来喧哗和叫骂声。果然是出了点儿小插曲。

    苏雁回倒也不着急,慢吞吞的将糕点吃完后,又喝了口茶水,这才慢吞吞带着阿贾往楼下走。

    殷玖打的注意便是让楼上的人出来,那她便大大方方的从正门离开好了。

    刚好她其实也挺想看看钱垒和白父在知道自己活着,看见她时会是什么个表情。

    一想到等会儿的“混乱”,苏雁回竟觉得还挺有趣的。

    而楼下舞台旁边,刚刚唱完一首歌准备离开去后台的小明星,却被不知道哪儿冒出来,浑身酒臭味的男人抓住了手腕。醉醺醺的说了句“你好漂亮”,就跟个猪头哥似的嘟了嘴要往人家脸上亲。

    小明星吓得尖叫一声,立刻引起众人的注意,当然这里面也包括段瑞虎。

    他下意识的先往楼上看了一眼后,才赶紧带着人过去,准备解决这场不知道是不是纠纷的纠纷。

    而还没走近时,侍者已经在里面张开双手挡在两人之间,隔离开来后冲那名醉醺醺的客人陪笑,“客人、客人,这位客人,您喝醉了,不如我先扶您去一边休息一下”

    “你给我走开”那名浑身都是酒味的“客人”一点儿不客气的冲侍者一挥手,要不是对方机灵躲得快,那就不是一挥手,而是反手一巴掌了。

    挥完手后,那客人又指着躲在侍者身后的小明星,骂骂咧咧,“你清高个什么劲儿啊。啊不就是――钱吗我有啊你是不是怕我没钱我告诉你我有摸一下怎么了你给我过来,我今天还必须亲一嘴儿了。”

    说完张开双臂又要往前扑,吓得女明星又尖叫了一声,赶紧推着侍者上前,很是害怕被这人给碰到。

    好好的气氛就被这么一出给闹得很不舒服。但媒体们却特别喜欢这样的场景,纷纷冲过来各种拍照,觉得明天的新闻这一类的应该更有趣才是。

    这番景象看得段瑞虎鼻子都要气歪了。

    偏偏周围围了太多看热闹的人,加上媒体和一些别有居心故意挡道的,一时半会儿竟然拨不开人群过去。偏偏那个位置是往楼上走的楼梯口,小明星一时间也没地方跑。

    只能将侍者推在自己面前,一面尖叫一面拿侍者当挡箭牌。

    被夹在中间的侍者真是内心

    偏偏还得不断的堆着笑劝人。

    “客人哎呀客人您冷静一点啊”

    就在这一团混乱的时候,没人留意到拾阶而下的高跟鞋声,只听见那喝醉酒的又嚷了一句“她穿成这样不就是让人摸的吗”

    吼得整个大厅都听见的时候――

    小明星被人抓住肩膀拉开,连带着侍者也被推开正踉跄了两步时,一声响亮的巴掌声便让众人听得清楚。

    翘着二郎腿坐在原处的殷玖睁开。

    此时被打了一巴掌的“客人”愣了下,猛的又扭过头冲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苏雁回吼,“你敢打我”

    话音未落,苏雁回反手一巴掌又朝他另一边脸抽过去,抽得对方竟然一时没站稳,朝旁边踉跄了两步。

    直到这时,苏雁回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才甩了甩扇痛的手,用周遭众人都能听见的声音淡淡开口。

    ――“你长这么贱,不就是让人打的吗”

    这个回答有点儿意思。

    荣怀古笑了笑,温润得很。

    而殷玖翘着二郎腿大马金刀的坐在那儿,挑了下眉,嗤笑了一声后对手下说,“让人撤吧。”

    等手下点头离开后,才看着人群的方向笑着开口,“有劲儿。我喜欢。”

    但比起这边的有意思,原本觉得索然无味已相续起身,准备和钱垒一起,带着自己的新姨太结伴离开的白父,却在听见苏雁回的声音愣住,并直接顿住了脚。

    钱垒见了,关切的看向白父,“伯父”

    白父摆摆手,转身朝人群看去,恰好此时人群如摩西分开红海一般,至两边散去,白父便瞪大了眼看着苏雁回至内走了出来。伸手指着她,张大嘴浑身抖得像个筛子。

    而同样脸色不好看的还有钱垒。

    只是他站在白父身后,暂时没人发现。

    “老爷,您怎么了老爷”小姨太赶紧扶着白父,急忙给他顺胸口,就怕他出事。

    而同样张大嘴看着苏雁回半天的还有今天代替王天阙出席的王陌善,跟个木头一样坐在那儿,直到苏雁回目不斜视的经过他后才后知后觉的跳起来,瞪着苏雁回的背影大吼了一声,“白兰舟”

    一语激起千层浪,惹得众人顿时议论纷纷。而媒体也已转了相机,准备涌上来一顿拍摄。

    “兰舟你是白兰舟吧”王陌善急切的想上前,却在靠近时被阿贾挡住。急得王陌善直跳脚,伸长了脖子不断喊着“兰舟兰舟”

    可惜苏雁回连头都不回一样,就连经过白父时都目不斜视。

    只是在即将越过钱垒时,脚步微停。

    但除了嘴角多扬了一份笑外,却依旧没给钱垒一个眼神。

    就这样苏雁回带着阿贾,在无人阻拦的情况下大大方方的走出了歌舞厅。

    直到这时,白父才两眼一翻,在小姨太太的“老爷老爷”的尖叫中,昏厥了过去。

    八年后,白家传闻惨死之三女,竟返还阳间当年黄包车夫,冤死狱中,究竟是谁之过

    第二天的新闻,让钱家和警局局长非常头疼。

    同一时间,和钱垒的百货公司只隔半条街,斜斜相对的“金玫瑰”美容楼挂出招牌。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