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瑞虎和约翰都是已经在上海扎根三、四年的人了,一个是经营赌场和歌舞厅的大佬, 一个是自己开了家买办行的洋人。无论前者还是后者, 均已具备相当强大的人脉关系。
所以第二天的报纸大部分都是“白三小姐怨气未消, 深夜回魂上海滩”这样带了点儿惊悚意味的大标题。
当一大早报童在大街小巷高声叫卖报纸时, 仅凭着这标题就惹得无数人好奇购买, 没一会儿就卖了大半出去。乐得报社和报童们都很高兴。
平时这个时候哪儿能卖这么多呢, 也不知想到这个标题的人是谁,真希望以后的每一天也能由他来写,这样自己就能卖出去更多的报纸了。
报童蹦蹦跳跳的往报社的方向走,决定趁着现在时间还早再去拿些卖。
正蹦q了两步一辆黑色小汽车便缓缓在马路边停下, 车帘拉开,吴小哥朝报童招呼, “哎,小孩儿,来份报纸。”
报童赶紧跑过去,问清楚要哪家的报纸后却得到对方“都来一份”的回答,立刻开心的应声, 一面手脚利落的将报纸通过车窗递给吴小哥。
吴小哥递给报童一毛钱, 就在报童准备找钱的时候却听后座传来声音,“都给他吧。”
“是。”吴小哥听了冲报童挥挥手,让他离车远点儿别挂倒他,一面开口, “还不快谢谢我家小姐”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报童开心得不得了,冲着后座方向连连鞠躬, “小姐人美心善,祝小姐长命百岁,天天开心,嫁个叫人家。”
等车开走了,看着车尾喊完最后一句话的报童才放下热情挥舞的手,将那一毛钱小心的贴身收好,又用手按着,这才撒开脚丫子沿着街道跑开。开心得都快飞起来了。
而这边吴小哥坐在副驾驶上,听见报童的那些赞美之词后,一面转身将报纸全部递给苏雁回,一面笑着说,“现在的小孩儿,嘴真甜。”
坐在苏雁回身边的崔小爱帮忙接过,并不忘开口吐槽他,“你也不差。”
吴小哥听了冲她翻了个白眼,带了些“大家都是伙伴,能不能别动不动就翻旧账”的意味。云巧坐在苏雁回的左手边,捂着嘴偷偷乐。
苏雁回拿了其中一份,将其余的交给崔小爱,和平时一样让崔小爱来筛选出重要讯息。
这种方式还是几年前苏雁回有次替宋穆然将报纸和一些资料分门别类的时候,才知道大家并没有这种习惯。之后宋穆然立刻让大管事和大管家快速学习这种处理资料的方式,再加以改进便有了现在这一幕。
也许放在现代这只是一名秘书或助理应该熟练掌握的基本技能,但在现在却还是少数掌握的工作方式。
“老虎哥和约翰先生的办事速度就是快。”崔小爱一面整理报纸,一面对苏雁回三人说。
吴小哥听了附和的点点头表示赞同,而阿贾则继续专心开车。
苏雁回决定先将云巧送上火车后再去宋家位于上海的买办行码头、仓库这些地方看看。
昨天简单吃了宵夜后,约翰将他这段时间和朱庭接触后的一些事告知苏雁回。
朱庭便是白兰声的丈夫,别看是个在很多人眼里土里土气的乡绅,但人家野心可不小。自从娶了白兰声后也算是给自己镀了层金,成功跻身上海滩的上流社会了。
虽然这几年没弄出什么大的成就来,但也凭着“白家二姑爷”结识了一些人,其中上海宋家买办分行的大班经理便是其中之一。
这大班经理也是个米国人,叫肯尼。在上海宋家买办行也已经当了三年的大班经理。头两年还好,但近一年上海买办行的收入支出就变得有些奇怪。已经有那么两三个在上海宋家买办行挂名的买办经理表示,自己明明了不少货样给肯尼大班,却一直过了两月都无人问津。
这些买办经理中途也有特意打电话给肯尼大班,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可肯尼的回答一律都是没人订货,他也很着急云云。
买办这一行对于行内人来说也不大,所以等几位在上海买办分行挂名的买办经理一碰头,便发现对方竟然和自己是一样的情况。刚好其中一买办经理到汉口面谈生意,和宋家一管事私交不错,便将这事告知了对方。
之后管事告知大管事,便传到了宋穆然和苏雁回耳朵里。
那时苏雁回已确定好回上海的时间,便顺便处理这件事。
等到火车站,苏雁回看着脸上很不情愿的云巧,伸手帮她理了理头发后笑,“你先回去陪白笙,好好学习,天天”
话未说完便被云巧抢话,“天天学习是吧哎,雁回姐,我和白笙从小听到大,都能用四国语言来重复这句话了。”
等云巧吐槽完,苏雁回点点头,不以为然,“嗯,不错,争取以后能用五国语言来重复这句话。”
话音刚落便被云巧挽手臂来回摇晃,拖长了音撒娇的喊“雁回姐――”,顿了顿后微收敛脸上轻松,稍正经开口,“雁回姐,我真的不能留下来吗我觉得我可以帮得上忙的。”
苏雁回摇摇头,拍拍她的肩膀说,“按道理来说,无论是你还是白笙,都有资格参与。但”她顿了顿后笑,“大人就是这样的,除非万不得已,不然并不想你两靠近这些事。”
“报仇什么的”苏雁回想了想又开口,“我相信仅凭我们就能做得很好。除非你认为我们没能力办到”
“怎么会呢。”云巧连忙开口解释,“我肯定是相信娇姨、老虎叔、约翰叔和雁回姐你们的啊。”
“既然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苏雁回又拍拍云巧的肩膀,迟疑了一下开口补充,“如果需要你们时,我会主动开口的。好吗”
“嗯”云巧认真的点头。
等云巧透过火车车窗,冲苏雁回等人招招手后,苏雁回才伸手挥一挥,示意他进包厢,目送火车缓缓发动开出地铁站后,这才带着崔小爱和吴小哥离开。
刚走出车站,便听见即将进站的火车发出进站的车笛声。
几分钟后,王天阙风尘仆仆的从火车上下来,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
“你们两人查的事情如何了”等车往宋家码头的方向行驶的时候,苏雁回开口,询问崔小爱和吴小哥。
“我昨天去买办行查了些账,表面上没问题。”崔小爱回答苏雁回的问题,“每一笔的入库、出库都很详细,墨迹纸张上也暂时看不出有近期补上去的的情况。
苏雁回点点头,“小哥哪儿”
“仓库那边也没什么问题,进口部、出口部还有保险部,虽然繁忙但是也运作正常。”吴小哥顿了顿后又说,“不过距离码头不远的工厂工人,好像确实像小姐你说的有问题。”
苏雁回一面翻看手上报纸,一面开口,“这是肯定的。既然账有问题,就说明他敢瞒上。连上都敢瞒了那欺下又算什么事呢”
有道理。
崔小爱和吴小哥听了默默点头。
现在明面上,年娇才是和苏雁回一边的。
至于段瑞虎和约翰都属暗处。尤其是约翰,运用他自己买办行大班经理的身份,不仅仅和白父有相当不错的合作关系,和钱家也是。近段时间朱庭也找到约翰,希望有合作。
等到了宋家码头后,崔小爱和吴小哥便领着苏雁回往仓库的方向走。现在新开张的“金玫瑰”,除了一部分是约翰的买办行外,大部分还是由宋家的买办行从汉口经由水路进入上海仓库,之后再到“金玫瑰”美容楼。
所以今天苏雁回便是打着“亲自来看化妆品等货物”的旗号来的。
不过苏雁回的车才停下,便已经有人见了,赶紧打电话给亨利大班,所以苏雁回正在自己仓库看货品,并和崔小爱小声交流时,肯尼气喘吁吁的跑来,到了仓库门口赶紧拿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这边打算进去。
但刚走到门口便被阿贾伸手挡住,肯尼一愣,正想像平时呵斥买办行职员一样呵斥阿贾时,却在一抬头看见他脸上的刀疤和浑身上下都不友善的凶狠气息,立刻便怂了下来。
脸上立刻多了笑,冲阿贾点头哈腰后,又探头探脑的朝仓库内张望,好不容易隔着货架缝隙看见了苏雁回等人后,眼睛一亮便踮脚探头,伸手高声,“白小姐白小姐白兰舟小姐”
苏雁回在听见“白小姐”三字时头都没抬一下,只是原本正和崔小爱进行到一半的谈话断了下。顿了一秒后继续看着手上资料头也不抬的对吴小哥淡淡开口,“去教一下他规矩。”
“是。”吴小哥应声,立刻转身大步向门口走。
拐过最后一个货架时,原本眉头微皱的脸,立刻便换了热情又周到的笑意,冲着肯尼迎了上去。
一面走还一面伸出食指,凑近嘴边比了个“收声”的姿势,不仅如此还扭头往身后看了好几眼,好像很替肯尼着想,帮忙留心苏雁回的反应一样。
阿贾见吴小哥走出来,便也放开手,等吴小哥顺利出了仓库门,继续双手抱肩站在门口。
“哎呀肯尼大班。”吴小哥拉着肯尼到一边角落,压低了声音着急的开口,“您怎么叫白小姐呢”
“啊“肯尼有点儿懵,扭头看看仓库的方向,又重新扭过头来看吴小哥,一脸疑惑,“这今天的报纸不是说”
“那也不能叫呀。”吴小哥带了点儿嗔意的看着肯尼,“报纸归报纸,这儿归这儿呀。”
肯尼面上露出恍然,但随即想到刚刚自己那么大声的喊“白兰舟小姐”,会不会已经惹里面的人生气了呢连忙从包里摸出孝敬,拉着吴小哥的手偷偷塞到他手里,并帮他合了手。
握着上下摇晃了下,脸上带着真诚,“吴经理,您可一定替我说说好话啊。”
“哎呀你这是”吴小哥脸上露出“你怎么这么见外”的责备,立刻作势想将手上的东西还给肯尼,一阵推诿后勉为其难、盛情难却的“被迫”收下。
一面揣进西装口袋里时,一面带了点儿责备看着肯尼,开口,“下次真的不要这么客气了肯尼大班,我们两人一见如故,其实我心里都已经尊您为兄了,这点小事您还这么客气,我以后还如何和你亲近呢”
“哎”肯尼满脸惊喜,一副“万万想不到你居然和我是同一个想法”的模样,一拍手便又紧紧握着吴小哥的,激动的上下摇晃,“兄弟虽说这样说出来有些不真实,但我今天说句心里话,其实我和你有一样的想法,昨天见你第一面,我就觉得你简直就像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吴小哥感动得不说话,做了个“什么都不说了”的表情后,对肯尼开口,“哥,你放心,这点小事抱在小弟身上。”
“好那大哥也不和你客套了,晚上有空没和平饭店”肯尼立刻邀请吴小哥共进晚餐。
吴小哥听了,遗憾的摇摇头,继续压低声音和肯尼说知心悄悄话,“不行啊,大哥你也知道这次来,多少是有点儿事的,这段时间,暂时”
话点到为止,但肯尼大班立刻连连点头,“明白、明白那等你空闲了再说”
“好”吴小哥继续和肯尼双手互握,好像两人真是多年未见的肝胆兄弟。
阿贾在旁边看了半天,白眼都要翻到后脑勺去了。
而在仓库里已经将货随机抽查了一遍,确定没什么大问题的苏雁回两人,正打算往仓库外走时,崔小爱跟在身边,脸上带笑,语气调侃的和苏雁回玩笑,“不知道这次吴小哥是不是又认了一个亲大哥”
这话出口就连苏雁回都禁不住笑,摇了摇头后跨出门去。
近年来,崔小爱和吴小哥是越发用得顺手了。
这让苏雁回觉得很舒心,也很满意。
当然,另一边刚主持完“金玫瑰”美容楼剪彩仪式的年娇,不仅不满意外,还很闹心。
她脸上带着笑,心里却将面前的人给从头到脚骂了狗血淋头,“王老板,我们金玫瑰是只招待女客的,两位这样不让进就硬闯的行为是觉得我们女人好欺负,还是看我们初来乍到欺生啊”
这话一出口立刻让周围看热闹的人听了,纷纷觉得年娇说得不错,不由自主点头不说,并冲王天阙和王陌善两人指指点点。
王陌善左右看看,脸上不由也有些讪讪,凑近王天阙小声,“大哥,我觉得这年老板人家也说得在理,这楼里全接待的是女客,这硬闯进去要是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他顿了顿又补充,“而且这么多记者在旁边呢大哥。声誉、声誉啊大哥。”
微皱着眉头的王天阙看都不看王陌善一眼,更不用说听进他的话了。只看着双手抱肩的年娇,薄唇微抿后开口,“年老板,贵公司今天开张,我也不是来闹事而是来祝贺的。只是想请故人相见叙叙旧就这么难”
“故人叙叙旧”年娇哼笑一声后,微提了声音故意让周遭众人能听见开口,“故人倒没假,但叙旧”
年娇顿住,似笑非笑的看了王天阙一眼后好笑的开口,“再叙旧,这一时半会儿也轮不到您先登门吧”
话里意有所指,让王陌善更觉窘迫。再左右看看突然就觉得周围人的眼神好像带了一种看八卦的意味在里面,顿觉带王天阙来是个错误,心里哀嚎一声后又去拉王天阙,嘴里小声劝着。
“大哥,她说的又道理,我们先回去、先回去,等跟大嫂说一声后我们再来。,”顿了顿王陌善才后知后觉的想起白贺兰,带了些哀求的味道,“大哥,不能让大嫂太难看啊,大哥”
但现在想起又有什么用呢火急火燎昨天晚上就打电话给王天阙的不就是他干的吗
王陌善直到现在,好像才明白为什么他冲回家遇见二哥王少轩,对方在知道他要做什么后,不仅没有阻止甚至还有看好戏的表情看着自己。
可惜现在恍然已经太晚,这个时候的王天阙根本连他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依旧固执的看着年娇。
至于白贺兰,早就在他知道白兰舟还活着的消息后,全部抛诸脑后,早忘了个干净。现在来提难不难看的问题,都已经太晚了。
好在王陌善灵光一闪,立刻一转话头又开口,“就算您不看大嫂的面,也要顾及一下兰舟吧兰舟这才刚刚回来,大哥你总不希望那些报纸又乱写些什么东西吧”
这句话总算让王天阙听了进去,他一扭头警告意味十足的看向周遭记者,头也不回沉声对王陌善说,“他们敢。”
嘿竟然有反应。
王陌善心中大喜,赶紧接着往下说,“这可不一定,大哥,我们回去,从长计议、从长计议。毕竟这金玫瑰也算是兰舟的,你总不能第一天就这样吧”
一番劝解后总算让王天阙稍稍冷静下来,隔着一排保安模样的人冲年娇歉意颔首,“今天多有得罪,改天再登门拜访。”
“不送。”年娇站在原地,身形未动仅扬了下巴,倨傲的看向转身离开的王天阙和王陌善两兄弟。
等目送两人上车后才又冲众人扬起恰到好处的笑容,招呼客人,“希望各位女士多多捧场、多多捧场。今日开张,头三天一律五折优惠,请进、请进。”
结伴前来的女生们互相看看同伴,在年娇和其他女性侍者的热情招呼下,便也带着好奇嘻嘻哈哈的往里走去。一时间场面又恢复热闹。
但刚才那点插曲并没有随着周遭气氛的恢复,而让记这们忘记。没过几天,不少小报上便开始出现大亨和豪门千金姐妹的虐恋情深狗血故事。
当然不仅仅是大街小巷传遍了,就连白府也不例外。
已经出院回到白府静养的白父,正双手握着手杖,面色不太好看的坐在客厅里,那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在生闷气。
而白大夫人和白贺兰各坐左右两边,也微低着头沉默着。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相比之下三姨娘便显得惬意多了,让五姨娘翠月站在背后,像个丫鬟一样的轻轻捶肩,而她则垂着眼拿着腔调饮茶。
那做派那神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才是那个大的。
至于同样被叫回来的白兰声和朱庭,前者和她亲妈一个德行,都恨不得拿把瓜子儿学那些乡下农妇靠在门框边,一面看热闹一面啃瓜子了。
而后者朱庭,则双手插在袖里,缩在椅子上假装自己是只不会说话的鹌鹑。
除了王天阙外,白家的人就算是已经到齐了。
“老爷。”继续这样沉默下去也不是办法,白大夫人停止转动手上佛珠,抬头看向白父,眉头微皱却依旧显得温婉,温温柔柔的和白父说话。“兰舟这是个什么意思怎么到今天都还没有回来您看我走一趟”
白大夫人话音刚落三姨娘便放下茶碗,随意的挥挥手让翠月退开,唯恐天下不乱的开口,“大姐,您这又是何必去遭罪呢我可是听兰声说了啊,人家现在不叫白兰舟,叫什么哦对苏雁回”
说到这儿三姨太啧啧出声,“老爷您看看,苏哼哼,我看啊,她现在不仅是不打算回这个家。估计啊人家连认”
刚说到这儿白大夫便回过头来剜了三姨太一眼,立刻让她闭嘴收声,“你闭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三姨娘表情讪讪,嘟囔了两句“闭嘴就闭嘴”,便又重新端起茶碗,偷摸着翻了个白眼。然后立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一回神才想起是没人给她捶肩了。立刻学着白大夫人的表情,扭头也狠狠剜了翠月一眼。
吓得原本性格就老实的翠月赶紧又上前给她捶背。
即便心中对三姨娘拿自己出气觉得有些委屈,也不敢多说什么。
倒是一旁的白兰声见不得自己亲妈这样被大房欺负,立刻便不服气的接嘴,修得弯弯的细眉随着她说话一挑一挑的,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好相与,爱搬弄是非嚼舌根的主。
“大妈,我觉得我妈说得有道理啊。”白兰声哼笑一声继续说,“我可是打听过了,不仅是名字改成了苏雁回,就连她现在住的地方,也已正式挂了苏公馆的名号,都已经这样了,我们再眼巴巴的以为人家会回来”
白兰声顿了顿,又哼笑了声继续说,“是不是想得太自以为是了点儿”
说到这儿白兰声又眼一移,朝坐在自己右手边的白贺兰瞥了一眼,眼底极快的闪过一丝怨怼后又看向白贺兰,阴阳怪气。
“对了大姐。我听说白兰舟哦,不对,现在要叫她苏雁回了。这个苏雁回回来的第二天,那叫金玫瑰的美容楼开张,姐夫可就第一时间兴冲冲的跑去了,听说啊是去叙旧,见故人”
白兰声拖长了腔调,不顾坐在自己对面亲妈的挤眉弄眼,右手手肘靠在桌面,朝白贺兰微微身,“大姐您可以问问姐夫呢顺便可以看看这位故人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还把自己当不当这白家人,回不回白府了”
刚说到这儿,白大夫人又扭头,微提了声音冲白兰声呵斥了一声,“好了”
顿了顿看着白兰声继续开口,“你现在怎么说也是朱府的大少奶奶,这个样子像什么”
白兰声听了小声的“哼”了一声重新坐好。
别看她面上还有些倔,但自从当年她无意中听到一些事白兰声便对这个印象中一直很和善信佛随和的大妈,有了新的认知。
说实话心里很是发憷。
不过这件事她谁都没说,包括她亲妈在内。
这边白大夫人才说完白兰声,三姨太便立刻左右看看后讪笑着打圆场,“哎呀大姐,您别跟小辈一般见识。兰声”
说到后面,三姨太带着嗔意轻瞪了白兰声一眼,让她别再说了。
白兰声看了自己亲妈一眼,默不作声。
――就算三姨娘不发话,白兰声也不会再说什么的。
因为她不敢。
白大夫人也懒得管三姨娘和白兰声这两个又蠢又小家子的笨蛋,理都不理三姨娘,回了头继续看向白父,询问,“老爷,您觉得呢”
白父“哼”了一声,手上握着的手杖往地上一杵,沉声,“老三和兰声说得有些道理。她要是真还当自己是白家人,怎么可能过了这么几天都还没回来难道还要我这个老子,亲自去那个什么什么苏公馆去见她吗岂有此理。”
白大夫人听白父这样一说,便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心里对三姨娘和白兰声的恼怒更是多了一分。但面上不显,只低头叹了口气后点点头,“既然暂时不想去就不去吧。不过如果什么时候老爷觉得可以了,我也是可以跑这么一趟的。”
“毕竟”白大夫人顿了顿又说,“都是白家血脉不是”
白兰声听了,面露讥讽正要说“谁知道她是不是白家血脉呢”时,才张嘴便突然接收到对面三姨娘的严厉制止的眼神。一愣后随即反应过来,顿时背脊出了一层薄汗。
――差点她就闯大祸了。
想清楚这点的白兰声偷偷吐了吐舌头,又看了自己亲妈一眼,这下是真闭了嘴。
白父对于自己原配的话还是比较尊重的。点了点头后微缓了脸上神色,扭头看向一直坐在那儿,却一句话却没说的白贺兰,沉声开口,“贺兰,天阙人呢为什么今天没来”
白贺兰听了微微一僵,但随即放松了抬头冲白父微微一笑,轻声细语的说,“天阙这几天挺忙的,所以今天就没来。”
话音刚落白父便重重“哼”了一声,手上手杖又狠狠戳了几次地面,将地板敲得邦邦响,“这个王天阙,最近是越来越不着调了”
“爸”白贺兰听了微拖长了音替王天阙说话,“他真的是最近比较忙才没来的。您别误会他了。”
白父更加不高兴,觉得现在这几个小的,一个个都敢跟自己叫板了。随即瞪着白贺兰很是不悦,“你还替他狡辩你”
“好了好了。”白大夫人赶紧出声安抚白父,“天阙现在管着王家大部分的事,忙一点也是应该的不是老爷您就别再纠结这个了。”
说完顿了顿又看向白贺兰,责备的轻瞪了白贺兰一眼,温温柔柔的开口,“贺兰,怎么跟爸爸说话的”
白贺兰自然是明白白大夫人的意思的,立刻看向白父,态度诚恳的道歉,“爸爸,对不起。”
白父哼了声,虽然看上去还是气呼呼的,但语气却缓和了很多了。
这点白大夫人自然看得出来,赶紧有和稀泥,总算又变得其乐融融了些。
白兰声在一边冷眼看着,心里不住的泛酸。不由自主的就朝三姨娘的方向看了一眼,等看见她还热衷于指示着翠月给自己捶肩、按摩等事后,便又白了一眼重新移了回来。
觉得自己父亲那种“只将白贺兰当亲生女儿”的模样,真是刺眼极了。
以前白贺兰在国外留学时,她还没觉得有什么,那个时候白兰声觉得只有白兰舟是自己的敌人。甚至等白贺兰回来了,她也只觉得是多了一个人来对付白兰舟。
直到钱垒的出现
白兰声其实也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大概是每次钱垒看白贺兰那种独一无二的眼神,或者是他说外文时的优雅,再或者只是某一天他对自己的随意一笑。总之白兰声就是一点点喜欢上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白兰声才觉得白贺兰是多么可恶的一人。
她明明有那么好的未婚夫,却偏偏还吊着钱垒。就连快要和王天阙举办婚礼时,她都能看着钱垒说出“真希望你能牵着我的手步入教堂,然后这样我就能把我的幸福分一半给你了”这样的话。
恶心贱人难道你看不到钱垒眼里的痛苦吗
白兰声觉得白贺兰就是个贱人,更替钱垒不值得。
不是她自夸,但要论长相,白府三名小姐中,白兰声确定自己是最出众的那个。所以她并还觉得自己比白贺兰差。
只是只是自己没有留过洋,洋文也一般,其余的她觉得自己还是很优秀的。
所以在白贺兰结婚后,白兰声确实向钱垒示好过一段时间。可惜对方根本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就在白兰声万分不甘的时候,白贺兰竟有意无意的提出了自己的婚事
而朱家,便是在那个时候被订下的。
凭什么
凭什么你白贺兰能嫁给上海四大亨之一的王家,她就只能配个土得掉渣的的乡绅
凭什么你都已经结婚了却还是霸占着钱垒,甚至为了防止自己抢走他,竟然连她的婚姻也要插手,阻挡了她追求自己的幸福。
可她只是个庶女,就算不愿意这门亲事,但也不敢反抗白父的决定。就这样憋着怨气嫁进了朱府。
虽说朱庭这个人不太聪明又很多毛病,但对白兰声还是很不错的。当然这也多亏了她那漂亮的脸。可即便衣食无忧,白兰声却依旧心气难消,甚至越来越怨恨白贺兰,
直至今日。
说实话,在听见白兰舟没死时她确实高兴了一阵。因为当初王天阙不太愿意结婚,喝醉酒大晚上跑到海边的事,王陌善有次说漏嘴让她知道了。
这让白兰声感到很快意,在自己痛苦的时候发现对方其实也不是表面看上去那般光鲜亮丽时,那种痛苦便得到了一点点慰藉。
而现在白兰舟竟然没死
白兰声都快笑死了。
哼。有工作
指不定现在不见人影的王天阙又跑去找白兰舟了吧
白兰声冷眼看着白贺兰,心中恶毒的想着。
而此时。王天阙还真坐在车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苏公馆大门。
这几天他每天都求见,却一直被拒之门外。
所以才有了现在坐在驾驶座死守的情景。
今天无论如何,他都要见一面兰舟
所以,当苏雁回坐在车后座,一面看着这几天查到的关于肯尼大班克扣员工、私吞公司钱财等等资料时,突然即将开进苏公馆大门的车却来了个急刹车。
要不是苏雁回反应够快,单手撑住前面椅背,可能她直接就要随着惯性往前扑,撞伤头也说不定。
“小姐没事吧”阿贾将车刚停好,便立刻扭过头查看苏雁回的状况。
“没事。”苏雁回甩了甩右手,微皱着眉对阿贾说,“下车看看怎么回事。”
“是。”阿贾应声下车。
而苏雁回转动了一下手腕,发觉确实扭伤了一点儿手腕,不过并没什么大碍,等回家差点儿药酒就好了。
一面这样想着,苏雁回一面弯腰将洒落在地上的资料一张张捡起来。
就在这时外面有些吵闹的声音便也传进她的耳朵,其中一人的声音是那么熟悉。
熟悉到当对方被阿贾拦着过不来,只能冲着她的方向喊了一声“兰舟”后,让苏雁回捡起地上资料的动作都跟着顿了下。
真没想到。
苏雁回慢慢直起身,将手上资料放到一旁的空座上,一拉车把手,便低头探身。细细的鞋跟磕碰地面,发出轻微的响动后,至于车上出来。站于车边。
王天阙和苏雁回四目相接的瞬间,便停止了挣扎,只微睁大了眼,神色闪烁,难掩激动的看着几年时间,出落得更加清丽的苏雁回。
“兰舟。”王天阙看着苏雁回,艰难的从喉间挤出声音,“你真的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
“是呀。”
相比王天阙的激动,苏雁回看着他的模样却无比平静,甚至嘴角勾了一点儿得体的笑,像任何一个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后的商人会露出的表情。
得体。疏离。还有从容不迫。
“我也想不到”苏雁回细细打量王天阙后,笑着又说,“你竟然还能以这副模样出现在我眼前。”
――脸呢
王天阙自然不可能没看出苏雁回的不同,他的脸上慢慢露出错愕,不确定的又唤了一声“兰舟”
”王老板。”苏雁回双手背于身后,站在距离王天阙几步远的位置,笑着轻吁了一口气后好声好气的和王天阙说,“我现在叫苏雁回。”
“苏雁回”王天阙呐呐,重复了一次后又立刻抬起头来反驳她,“不是你不是苏雁回你就是白兰舟”
“白兰舟啊”苏雁回想了想,冲他又笑了笑,“已经是过去的一个名字了。”
这话不知让王天阙理解成了什么,总之在苏雁回说完这句话后,他整个人都一震,好像被人重重打了一记闷棍,痛得喊都喊不出来一样。
脸上顿时惨白。
苏雁回见状,细细欣赏了几秒,便转身准备重新坐上车。
才侧身,王天阙的声音便再次沙哑难耐的传来,虚弱得很。好像此刻苏雁回只需要伸出一跟手指头轻轻一戳,他便会立刻倒地,“那白兰舟去哪儿了。”
“大概”苏雁回想了想,微微侧首,“是死在八年前了吧。”
死在坠海的瞬间。
说完也不看王天阙表情,直径便重新坐上车,拉上车门,继续整理刚刚被弄乱的资料。好像刚刚和王天阙的那几句对话,就只是寻常到极致的一段小插曲而已。
一声闷雷至天边滚滚而近,预示着天气的骤变。
等晚上十一点,都已经吃完晚饭并讨论完正事后,年娇不经意往窗外一看,便皱了眉,看着外面一直站在那儿,任由瓢泼大雨打在身上的王天阙,头也不回的对苏雁回说,“雁回,王天阙还站在那儿呢。”
“哇这么坚持”约翰听了忍不住咂舌,然后看向段瑞虎,抱怨,“看样子我们又要从后门走了。”
段瑞虎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宋妈恰好来书房,给四人送点心,听年娇这样一说后,也走到窗边看了看,皱着眉“哎哟”了一声后,扭头看向苏雁回,“少奶奶,要不要叫人给他送把伞啊毕竟是在我们门外,万一出事了可怎么好。”
“没事宋妈。”苏雁回头也不抬忙着在几份文件上签字,漫不经心的开口,“要是死了我会记得给他一张草席,不会让他暴尸荒野的。”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呀”宋妈摇着头,嘀嘀咕咕的离开。不过倒也打消了给王天阙送伞的念头。
等宋妈出去后,约翰才拈了快点心,冲苏雁回的方向略带娇羞的做了个“你呀”的手势,娇嗔,“冷血的小朋友。”
“娘娘腔的老朋友。”苏雁回头也不抬的顶嘴。
约翰听了眉毛一竖,一手叉腰,拿着糕点的那只手继续指着苏雁回,小指翘着,尖着声音开口,“你说谁娘娘腔”
话音刚落,段瑞虎立刻打了个寒颤,看变态一样的看向约翰。
年娇在一边看着,不由就笑了起来,这一笑就惹得四人跟着笑出声。
王天阙站在雨中,隔着雨势隐约听见笑声,心中悲凉更盛。
伸手抹了一把脸上雨水后,低头嗤笑了一声,慢慢转过身,落寞离开。
淋了几个小时的雨,他早已浑身冰凉。
但再冷,也没有现在的心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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