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凉了
绯潜已热得有些头昏脑涨,意识也越发模糊。
他不知道。
是因为在外面吹了太多冷风吗
奚昭一手撑着床铺,坐起身。
她拽了下绯潜的领子,本来想让他也坐起来。但他却顺势搂住了她,脑袋轻抵在她腹前,拿毛茸茸的耳朵来回地蹭。活像冲着主人撒娇卖乖,试图留下气味的猫儿。
奚昭从芥子囊里取了枚夜明珠出来,昏暗无光的房屋登时变得亮堂些许。
光线柔和,但绯潜还是被刺得眯了下眼,脸也埋在了单衣上。
透过凌乱赤发的缝隙,奚昭隐约瞧见了那透出薄红的脸和耳朵。
她将夜明珠放在一边,抬手碰了下他的前额。
同吐息一样,有些发烫。
“好像真发热了,你先就这么躺着,我找点药。”奚昭又取过芥子囊,在里头翻找起来。
“嗯”绯潜含含糊糊地应道。
意识恍惚间,他又嗅见了那蛇妖的气息。像是清澈湖泊中的一滴墨,便是再渺小,在他看来也清楚万分。
好烦
想起那师徒,燥热里就又沉进不少恼意。
他下意识想驱走这气息,便稍抬起了头。
热意陡然散去,奚昭手中一顿,看他。
“怎么”
话音戛然而止。
她倏地攥紧手,抿唇压回了声响。
身前,绯潜的双臂仍搂着她。却稍躬起身,像猫顺毛那般重舐起前腹。
隔在其间的中衣没法阻挡那洇着湿意的热气,一阵接一阵地落下。
许是因为化出了一些老虎的特征,跟平滑的蛇信子不同,那虎舌上布着细小的倒刺。随着轻一阵重一阵的卷舐,原本齐整的单衣也被钩得褶皱不平。
灼热的痒意缓慢散开,奚昭从芥子囊里取出枚丹药。
“绯潜,你做什么呢”
说话的空当,她将那药塞进了他嘴里。
绯潜迷迷糊糊地咽了,再双臂一撑,跪在了床铺上。
而后又俯了身,同方才一样轻舐着。单衣彻底堆叠起来,那点洇湿的热意便不受阻隔地落下。
可无论他怎么做,那蛇妖的气息都未散去半分。反而隐隐透出股游刃有余的攻击性,像是在挑衅着他。
心底恼意更甚,他加大了力度,同时用脑袋蹭着,试图压过那气息。
奚昭的呼吸愈发短促,余光瞥见他的虎尾。
那条长尾在半空不住抖着,偶尔像是过了电般,小幅度地急速颤抖一番。
又想起他是虎妖,奚昭终于反应过来。
这人多半不是受寒了。
“绯潜”她捧起他的面颊,捏了捏。
他嘴还微张着,隐约可见尖锐莹白的虎牙。偏深的肤色在夜明珠的映照下,透出明显的淡绯。跟脸一样,那双赤瞳也晕着淡淡的
水红,视线已失了焦,眼神迷乱。
奚昭看着他的脸,越发确定心中猜想为真。
“绯潜,你该不会”她顿了顿,忽笑了声,“没事,我有一妙计。”
绯潜原还任由自己陷在那阵恍惚劲儿里,直到听见她这句话。
一些不算好的记忆陡然涌上,他眼眸微睁,几乎瞬间就清醒过来。
什么妙计,她竟到现在都没忘记那茬
手下稍一用力,绯潜跃跳而起,往后躲。
“别跑啊”奚昭揪住他的后衣领,想拽住他。
绯潜打了个趔趄,往下跌去。他又记挂着身后的奚昭,赶在摔倒的前一瞬转过身接住了她。
他一手抱着她,另一手则反撑在身后,坐了起来。
“我”他别开视线躲着她的打量,半晌又移回,语无伦次,“我不是有意以前从没这样,真的,从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何会我我不知道,真的”
眼见着他的脸越来越红,耳尖都快烫熟了,奚昭再不逗弄他,而是问“那你为何要这样不知道的以为你要吃人。”
说着,她指了指前腹。
单衣尚还散乱堆叠着,其下隐约可见些红印。
绯潜不敢多看,说话也磕磕绊绊。
“就是闻见了那蛇妖的气味,不喜欢。”他恼蹙起眉,“可就是没法压过去。”
奚昭稍怔,随即明了。
应当是那道元阳之气还没彻底散完。
这都能嗅见么
绯潜视线一落,见她的左手还撑在胸膛前,便握住了她的腕。又覆上手背,往下稍压了压。
方才他清醒了阵,这会儿又开始发晕,含含糊糊地唤她“奚昭”
尾巴也不自觉地缠上了踝骨。
奚昭“”
她一时没忍住,捏了捏。
绯潜登时躬下了身,将脑袋埋在她肩上,呵出的杂乱热息撒在侧颈。
奚昭问他“现下好些了吗”
半晌,绯潜点头。
许是方才的药起了效,眼下他已好上许多,也不似之前那般烦躁。
又缓了会儿,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又过一天,奚昭一早就找去了元阙洲房里。
太阴城还管得严,但她没了禁制束缚,昨日里便用鬼核去了赤乌边境的几座小城,买了不少灵石回来。
也是借着这次机会,她勉强摸清了鬼核的使用限度。
这东西虽然不需要用灵力催动,却会消耗体力。像她赶去数十或几百里外的地方,最多来回三趟就没力气再用了。
而且随着使用次数的增多,鬼核也在慢慢变小。依着这速度,再用个十多回就会彻底消耗完。
在那之前,她还得想想有什么法子填补鬼核损耗的力量。
找到元阙洲时,他正在煎药,还没进屋就闻见股苦涩药味。
小石绪则蹲在外面的石阶上,埋头用石刀削着块木头。
奚昭脚步一转,朝她走去。
石绪早看见她了,但又不知该怎么跟她打招呼先前在寨子里,她多数时候都充当着空气,那些个恶妖都不爱搭理她,只有要她跑腿或是打什么石器时才会叫她。
余光瞥见奚昭靠近,她削木头的速度越来越快,一把石刀使得已见了残影。
奚昭在她身前蹲下。
“你做什么呢”她顿了顿,“钻木取火吗”
都见火星子了
石绪停下,只听得一声脆响,手中石刀竟断成了两截。
她在心里不住狂嚎着,面上却平静。
“削木牌。先前不是说那妖寨牌子好看么,就再做两块。”她没抬头,用断开的石刀挠了下脑袋,“要喜欢也可以刻名字,不过我的字写得不大好看。”
“好啊。”奚昭捡起另一半石刀,在地上划出名字,“刻这两个字就行。”
石绪往地上瞟了两眼,又飞速收回视线。
“奚昭。”她念了遍,像在向她证明她真会识字儿似的。
“对。”奚昭眉眼见笑。她又从芥子囊里取出一把灵石,递给她,“前两天听你说平时得吃石头,我弄了些回来你尝尝,这种石头的效果应该更好些。”
石绪抬起头,看清她手中东西后,她瞬间愣住了。
“灵石”
她压着声儿惊呼,急急看向四周。见无人,才忙将她的手一拢,把那灵石藏了起来。
“你拿出来做什么,不跟往狼堆里丢骨头一样吗幸好寨里没人”
奚昭一怔。
这里很缺灵石么
但她没表露出来,神情如常地唬她“以前私藏了些,藏着藏着就忘了。这两天寨子里的人都走光了,我打扫房屋时才想起来。”
石绪眼含艳羡。
她怎么就没藏着藏着便忘了的宝贝呢
“就算没人也别往外拿。”她小声说,“最近这里吵得厉害,外面来的妖卫守在山下面,摆明了要把咱们困死在这儿。现在哪怕一块灵石都重要得很,你手里这些不知能买来多少条命。要是被看见,得被人活吞了去”
奚昭点头应好,又把手里的灵石往前一送“那要不你帮我解决了。”
石绪愣住“解决”
奚昭点头“你把这些吃了,不就没人能发现了”
石绪倏然站起,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你在发疯吗就算寨子里只有几个人,也不能疯成这样啊”她捧住她的脸,杏眼里尽是担心,“苟一苟也还能活的我”
话没说完,奚昭就趁着她张嘴的工夫,往她嘴里塞了块。
“洗净了的,放心嚼。”
面前干瘦的小孩儿下意识动了两下嘴,嘎嘣两下便把比石头还硬的灵石给嚼碎了。
等囫囵咽下,她
才忽然回神,急道“我”
“好吃吗”奚昭问她。
石绪连连点头。
比她在山里捡的石头好吃多了。
而且只嚼了这么一小块,浑身的气力便都恢复了。
“好吃就多吃。”奚昭又往她嘴里塞了块,等她嚼了便问,“怎么样”
充盈的灵力涌上,石绪飘飘忽忽的。她捧着脸,恍惚道“感觉能砸开一座山。”
奚昭没忍住笑,又说“我那儿藏的灵石还多,反而容易被发现,不若先消耗一部分。”
好像也是这个理。
石绪犹疑一阵,才说“你若需要,我可以帮你炼化成灵丹,也更好保管。”
不比丹药灵丸,灵石里杂质太多,不易直接吸收。
但她是石妖,炼化起灵石简单得很。
奚昭应好。
她正愁没法子制灵水。
又跟她聊了会儿,奚昭才进屋。
房中,元阙洲正在喝药。
那药对他似无效用,哪怕喝了,也仍旧掩面咳嗽不止。
看见她,他忍着咳嗽的冲动,倦声道“有什么事吗”
奚昭没急着应答。
想起方才石绪说元阙洲一直喝的一味药,又见他咳得脸色涨红,她犹疑着问“那药若是没甚作用,小寨主不若再换副药方。”
元阙洲轻声笑道“我这是陈年旧疾,吃药也仅作宽慰。若有好药,自有它更值当的用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