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中午暴晒,空中能看到热浪在翻腾,露天停车场前面一排参天大树似成天然屏障,遮掉一半烈阳,蝉鸣声不停歇,叫得季珩心乱如麻。
陈写宁余光落在季珩紧攥方向盘的手背,青筋暴起,好像在极力克制。
克制什么?他为什么要克制?
对于下意识冒出来的想法,她不满到极点。
“ok,我会去。”陈写宁躺回凳子,本来就冷的脸,越发阴冷。
季珩拳头一下子松开,发动车子。
看到他明显动作的陈写宁气炸了,等车停在万合小区门口,她直接拉门下车,全程没有再说一句话。
季珩知道她生气了,却也只能一言不发,心想或许明天就好了。
“季珩。”
门被拉开,陈写宁折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表情非常淡漠,眸子里不见任何一分多余的情绪。
“如果你想甩我,随时可以给我短信。”陈写宁冷静地说,“我给你甩我的权利。”
然后再次将门甩上。
这一次,季珩险些坐不住,他告诉自己该追上去,却不知道他能说什么。
保安亭的保安记得陈写宁是d区小宣老师的妹妹,热情地同她打招呼,陈写宁淡笑颔首,回了句辛苦,便阔步离开。
陈写宁不喜欢自己生气,因为她控制不好自己的脾气,所以尽量不动怒,此刻能感受到自己非常火大,敲门时,差点惊动到邻居。
宣芋姗姗来迟,压着陈写宁脖子进门:“别打扰到人家,留下印象不好怎么办?”
今年年初,宣芋和郁闻晏已经搬入万合小区的新房子,复式楼,比原先的房子大上两倍,也换了新邻居。
陈写宁后知后觉自己干了什么,不敢吱声。
“你怎么回事?不是有门铃吗?”宣芋在二楼书房,隐约听到不对劲的声音才跑下来,开门发现是陈写宁。
陈写宁看一眼旁边的按钮:“忘了。”
宣芋拿出洗好的瓜果,放到几桌上:“遇上事了?”
果然任何情绪都瞒不住姐姐,一眼被看破。
“不算吧,我刚才和季珩说如果不想处对象了,可以随时发消息把我甩了。”陈写宁叉起一片冰西瓜,放到嘴里,冰凉铺满舌苔,心情顺畅许多。
宣芋倒果汁的动作一顿,好奇问:“竟然不是你甩他?你也挺大方的啊。”
陈写宁的回答非常霸气:“其他人处不了太久,很快没兴趣了,当然需要我甩他们。季珩不一样,我们也快两年了,我给他甩我的权利。”
“写宁,你平时都这样和季教授说话?”宣芋问。
陈写宁回想,逐渐蹙紧眉头:“不好吗?”
宣芋将果汁递给她,耐心开导:“不是不好,是你的语气太不在乎了,谁听都不好受。”
“反正他也不在乎。”陈写宁躺倒下来,呆呆看着天花板。
“姐,做了这些失礼的事,
你会生我的气吗?”陈写宁脑子里最在意的还是宣芋的态度。
宣芋笑:“你是我妹,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不管对面是谁,她会无条件站在妹妹这边儿。
宣芋坐到单人沙发上,又说:“你怎么知道季教授不在乎?”
“姐,我坚信的在乎是表现出我要的程度,而不是他能做到的程度。”陈写宁对亲密关系很苛刻,不管对象是谁,绝对不会因此放低条件。
“写宁,你的想法没错,但你不该强求爱人变成你爱的模样。”宣芋说,“这样的话,爱会有负担的。”
陈写宁第一次感觉到疲倦,侧身枕着胳膊,羡慕地看宣芋:“姐,好羡慕你和晏哥。”
宣芋明显感受到她的失落,放软语气哄她:“我等会把你房间整理一下,你睡个午觉,用完晚餐,让郁闻晏送你去上班。”
陈写宁心情飞速好起来,心想情爱太麻烦,还是做姐宝女好,就无忧无虑地享受姐姐和姐夫的关爱好了。
-
陈写宁晚上八点收到季珩的微信消息。
一板一眼的用词,标点符号使用准确,说难听的,淘宝客服的回复都比他有活力,看他的消息,仿佛在做学术答辩。
季珩问她:【今晚几点下值?】
陈写宁:【明天早上七点交班,我要回家补觉,下周开始放假,我们师门去旅行。我知道你忙,没事。】
她故意将行程说出来,排得满满的,不想见他。
季珩:【早上你下值,我去接你。】
陈写宁反复读三遍这句话,感到惊讶,以往她稍微将行程说多一些,季珩便很有眼力见地下次约她。
又想到,可能老古板他是个重仪式感的人,需要当面分手。
忙碌的夜班让陈写宁无暇分心,跑几趟急诊会诊,缓过劲已经半夜四点,回到值班室继续写论文,五点才浅眠一小时。
陈写宁的精力从小旺盛,别人需要休息七小时,她只需要四小时。计划回家补觉,中午继续写博士论文,下午再去一趟研究室。
交完班,陈写宁下楼。
走到门口遇到春风满面的师兄,他宛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花蝴蝶,哼着小曲,围着陈写宁绕半圈,手勾上她的脖子。
“写宁宝贝,谢谢你救师兄于水火中,下次带你认识兄弟院的人。”师兄夹着嗓音说话,好像在哄小孩。
做医生不仅要兼顾学术,如果她想在某个领域有作为,傻子似的埋头苦干是不可能的,社交也少不了。
她偶尔会去社交,师兄就是她人脉之一。
“嗯,不客气。”陈写宁说,“我要回家了,放手。”
师兄可骄傲医学院的女神是他的直系师妹,如同其他人一样爱护她,尽管她是个冰碴子,他也愿意贴上去。
“好好休息,这是我的饭卡,随便刷。”师兄将卡塞到陈写宁手里,迈着轻快的步伐回科室。
陈写宁收好饭卡,抬头时,
和等在门口的季珩打了照面。
她走过去,说:“下次在老地方等我就好,不想我导师看到。”
以前是季珩不愿意,她现在觉得挺好的,要不然分手了,导师得多尴尬。
季珩给她开门,没接话。
系好安全带后,陈写宁讲下凳子闭上眼:“到家了,和我说。”
季珩轻轻嗯一声,发动车子。
半小时后,车子停下,陈写宁看到小区漂亮的绿化,问他:“怎么回你家?”
“做了早餐,一块吃。”季珩没有正面回答。
陈写宁琢磨着,吃散伙饭?然后呢,要打散伙炮?
“季珩,你有话直接说吧。”陈写宁讨厌被钓起来,一颗心不上不下的。
季珩下车,替她开门:“先吃东西吧。”
陈写宁看他几秒,下车,跟了上去。
一进门,便看到一桌早餐,陈写宁换上拖鞋,直接入座。
粥早放凉到适宜温度,她搅拌几下,想喝凉水再吃。
手边出现一小盒冰淇淋,陈写宁仰头,对上季珩的视线,他说:“吃吧。”
“哦,谢谢。”陈写宁塞到嘴里,才觉得早餐吃得算是有些滋味。
季珩在她面前入座,拿过平板忙一会儿工作。
时至今日,陈写宁才发现他们之间没有话题,兴趣爱好更别谈,他们见面就是吃饭、睡觉和时不时争吵,但他们却能在一起两年。离谱又正常,能够长久维持的关系分为两种,不熟和亲密,他们是前一种。
“吃完了,你说吧。”陈写宁面色自若,对此已有心理准备,不会表现太狼狈,尽量表现出他们都能接受的情绪。
季珩放下平板:“你要休息吗?”
陈写宁抿紧唇,难道真的要打散伙炮?
“你睡吗?”她问。
季珩站起身:“你去洗澡吧,我给你拿睡衣。”
陈写宁心想那就睡一觉吧,也算没有遗憾了。
-
洗完澡出到卧室,季珩已经靠在床头,悠哉地翻阅一本英文书籍,长腿平放,就算在私人空间,也不会做不得体的举动。
陈写宁掀开一边被子,睡到柔软的被窝里,凉爽的空调和半昏暗的卧室令她生出困意。
几分钟后,耳边只有翻书声,似树叶划破空气的声音,轻轻的、缓缓的,还有些缱绻暧昧。
“季珩,你做不做啊?”陈写宁丧失耐心,直白问他。
季珩停下动作:“做?”
陈写宁:“不是找我吃散伙饭和打散伙炮?”
“我不会对你做这些。”季珩听完她的话,眉头皱起来,露出厌恶。并不是对陈写宁,而是对散伙炮这个行为,心里认为是不礼貌、不尊重的,他绝对不会对她做粗鲁的事。
陈写宁坐起来,冷若冰霜:“季教授您什么意思?不分手不吵架,若无其事地找上我?”
“想和你谈谈,但是想你休息好再
谈。”季珩特地选在她繁忙的行程中难得的空闲时间,确实有话想说。
陈写宁抱手:“现在说。”
“昨天的事没有表态,我对此抱歉。”季珩温和有礼说,“如果你们只是简单的学术交流,我对此很支持。”
“季珩你在说什么屁话!”陈写宁暴怒,“你怎么不说给我们送礼金,怎么不说来参加我们孩子的满月礼。”
几乎没见过她动怒,季珩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写宁,我还没说完。”
“不需要说完,我不稀罕!反正和谁不是谈,瞿坚也就小你两岁,比你要配合,谈他也不是不行。”陈写宁拉开被子。
季珩将她拦下:“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季珩我讨厌被情绪支配,更讨厌被情感支配,因为会成为我活着的阻力,我没有我姐坚强,经历这些恶心的事后,做不到温柔地回应生活,我本质就是一个冷漠的人。如你所见,我情感畸形,三观奇怪,对另一半要求严苛。”陈写宁才发觉,原来她心里憋了这么多话。
“所以,如果你影响到我的情绪和思考能力,我会将你踹开。”
她的声线平平,没有感情,令人毛骨悚然。
“所以,我影响到你的情绪和思考能力了吗?”季珩认真反问。
陈写宁忽然觉得自己像小丑,别开脸,不愿承认。
“写宁。”季珩叫她名字,依旧很温和,和情绪失控的她完全不一样。
季珩握住她肩膀,被拍开,又握,她这次只是微微挣扎。
他其实也很坏,陈写宁在故意捉弄他的同时,他也在观察她,心里知道这个女孩内心深处很别扭,但也只会为在乎的人别扭,她树起一层厚厚的保护墙,害怕任何人走入。
“对不起,我做不到你想要的直接反对。”季珩说,“如果你要和他约会,我希望你拒绝。”
“为什么你不放在第一句话说?”陈写宁瞪他。
季珩:“以后,我会改。”
他为此让步,陈写宁变得哑口无言。
“你要说服自己接受我奇怪的情感吗?”陈写宁久久才问。
季珩:“我不接受,也不需要你迁就我。”
陈写宁心想老男人在说什么鬼话。
季珩凝视着她问:“我想,一段高质量的亲密关系,可不可以让你长出新的血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