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写宁后仰,手摁下柔软的蚕丝被,凹陷出一个巴掌印,然后渐渐缩成拳头,死死地抵着睡垫,力道透出主人此刻的情绪——不知所措。
“哦,你是什么强悍的细胞,再生能力这么强。”陈写宁眼底阴沉沉的,以一种很冰冷的口吻说玩笑话,仿佛开口的下一句就要将眼前的男人抓到实验室研究。
季珩最近下载许多热门社交软件,迫切地想融入当代人的生活,起码不要抵触网络,看了不少有趣的段子,此刻深刻地理解某些帖子下有人回复‘你油盐不进是吧’的意思。他对陈写宁就是这种感受。
“陈写宁,我的话不难理解吧?”季珩觉着陈写宁是唯一一个可以挑起他情绪,让他变得急躁的人,三言两语轻松拿捏他。
陈写宁是没有浪漫细胞,不至于理解不了季珩话的意思,但她并不想因为某人而改变自己,相知相恋一场,或许最后他们有缘无分,他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注定分开,那她可不想带着他残留在她身上的痕迹生活。
如果真的改变,她就不是陈写宁了。
她一字一句说:“季珩,我不屑于改变,我行我素怎么了?不爱拉倒。你要我去改变、去接受,改变我的固执,接受你平静的爱?平静的爱那就是一点都不爱。”
倏然地,她的下巴被钳住,力道特别大,疼得她呼吸收紧。
“不要打岔!陈写宁!”季珩低吼一声。
陈写宁莫名地因为他这一声嘶哑的吼声爽到,扯动唇角笑了,结果被疼得下巴脱力,微微张开,诱人采撷。
季珩没错过她眼眸里一闪而过的情绪,一眼便看出她在想什么,忽然觉得他是在和一个疯子对谈。
而疯子从不屑遵守正常人的生活秩序,他们没有任何信仰,更不相信任何人,他们随心所欲,执拗至极,会搅浑所有去满足奇怪的癖好。
“写宁,不要说这些话。”季珩松开手,恢复正常说话的语气,温柔又和善。
她皮肤白嫩,下巴有显眼的红色指印,季珩产生罪恶感,抬手爱惜地摩挲几下。
“疼吗?”他温声问。
陈写宁打开他的手,躺下来,颓靡说:“没意思。”
他愧疚感显露出的温情对她来说极其无趣,更不稀罕。
季珩起身去找药,陈写宁看着他忙碌的背影,面无表情说:“季教授,你要是直接把我睡了,比那些刺鼻的药更有效果。”
季珩继续手上的动作,已经习惯她在他面前不遮掩本性,冷着一张甜甜的脸,满嘴狂言。
他坐到床边,用棉签蘸取药膏:“过来些,我给你上药。”
“季珩,你听不懂人话吗?”陈写宁的眉头朝着眼睛压低,露出不悦。
季珩主动往里,往红印上涂抹薄薄一层药膏,儒雅一笑:“如果我按照你的话把你睡了,没意思的就是我了。”
男人猜准她那些复杂的心思,她稍稍一愣,随即淡淡地笑了笑。
如果季珩
真的顺着氛围将她压在床上做一次,而不是去找药膏给她擦药,可能事后她会觉得索然无味,提不起兴趣,不想再处下去了。
争执这么久,陈写宁被他这句话哄得暂且顺心,乐意配合他擦药,抬起下巴。
“睡一觉吧,下午我送你回去。”
“嗯,有事叫我,就在隔壁。”季珩回头冲她笑了笑,特别的温柔。
陈写宁翻个身,懒得琢磨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酝酿睡意。
这一觉睡得沉,足足睡够五小时才醒来,陈写宁拿过手机看时间,感觉有些荒唐,从高中开始,她一天的睡眠时长从不超过四个半小时,难道今晨把脑子吵昏了?
进到主卧的卫生间洗漱,陈写宁在房间走一圈,穿着睡衣出门。她贪凉,天气热懒得穿鞋,赤着脚出门。
听到一楼有少男少女的交谈声,书房的门又是开着的,心想季珩应该在会客,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下去。
陈写宁折返回卧室,换掉睡衣,随意找一套灰色休闲装穿上,打算悄悄地走人,不打扰师生联络感情。
楼梯转角处,她先观察四周,确认他们在餐厅,不会看到门口的情况,才敢下到一楼。
“我的天!吓一跳!”有个女生从厕所里出来,惊呼一声,甩了一下湿的手,水珠溅到陈写宁的衣角,又慌慌张张地说对不起。
陈写宁也被突然出现的人吓到,表现出来的情绪并不多,淡定地看一眼湿的地方,说:“没事。”
惊呼声惊动到餐厅里的人,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两秒后,客厅多出四个人。
“你是……”站在前排的男生不知道如何称呼陈写宁,磕磕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陈写宁当然不会和季珩扯上关系,毕竟曝光对谁都没好处,打算随便扯一句:“我是季教授的侄女。”
“哦!姐姐你好,我们是季教授的学生。”男生应该是大师兄,他开口问好,其他人也跟着叫姐姐。
他们从未起疑,觉着眼前女孩长得特别甜,从说话语气感觉性子有点儿冷,不过长相掩盖一切,忍不住将她往最美好的方面想。
陈写宁从未接触过季珩的工作和其他生活,第一次见他带的研究生,心想学哲学的孩子都长得这么文文静静、漂亮懂事?
收起多余的想法,陈写宁没有忘记她要走,正要提出告别,楼梯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季珩出现在楼梯口,手里提着她的拖鞋。
陈写宁和他对视便知道,他一直站在二楼听,估计连她下楼的动作也看到了。丝毫不觉得心虚,反正他也不敢公开他们的关系,她胡诌什么便是什么,她说了算。
几人齐齐叫教授,陈写宁站在中间,一动不动。
季珩淡雅笑着颔首,走下来,将鞋
”满紫真心想不该呀,真遇上罕见病例,陈写宁百分百地投入且激情满满,学霸都有点儿疯魔在身上。
陈写宁:想事情。?”
满紫真撕开一包瓜子:“和我说说呗。”
陈写宁不擅长分享心事,也只对宣芋敞开过心扉,最后放弃倾诉,随意找一个借口:“家里的事,小事一桩,不说了。”
“不是大事就好。”满紫真说起另外一件事,“明天教授请我们去他家吃饭,记得啊。”
“怎么又聚餐啊?”坐在最外面的大师兄拉下眼罩,生无可恋说:“我后半夜约了人蹦迪。”
满紫真死鱼眼盯着玩世不恭的大师兄,说:“师兄,你明晚值班啊!”
“宁宁宝贝。”大师兄向陈写宁投去求救的眼神。
陈写宁摇头:“明天周末我不行,我要去姐姐家。”
大师兄不再深问,无论开出多么丰厚的条件,在陈写宁这里,所有人都要给姐姐让步。
“真真宝贝。”大师兄转移目标,“聚餐结束就去替我值班好不好,条件任你开。”
爱偷懒的满紫真不乐意。
剩余的半小时航程,满紫真就替值班这件事和大师兄谈判,争取到令她满意的福利,勉强地答应。
飞机落地京北,宣芋和郁闻晏一起到机场接她,直接住到他们家里,吃一顿丰盛的晚餐,再舒舒服服睡一觉,接着起来写毕业论文。
直到出发去聚餐,陈写宁才给季珩发她回来的消息。
h:【昨晚到的?】
陈写宁:【嗯,想你应该睡了,就没说。】
h:【今天什么安排?】
陈写宁:【去教授家聚餐,然后回家写毕业论文。】
h:【路上注意安全。】
又是干巴巴的对话,陈写宁早已习惯,毫无波澜,收起手机。
等在教授家看到季珩,她明显一愣,又急急地掩饰,害怕被其他人发现端倪。
贺老教授见到爱徒,笑呵呵说:“写宁,来了。”
“嗯,打扰您和师母了。”陈写宁熟练套上鞋套,走到客厅,规矩地坐到满紫真身边。
满紫真给她递过刚削好的水果:“超级甜,季教授带来的,你尝尝。”
陈写宁小小咬一口:“嗯,不错。”
大师兄突然插进来,从身后勾住两人的脖子,问:“季教授和我们老贺关系很好?怎么每次聚餐都能看到他。”
“他们两家是世交,贺老的儿
”
猜到和被当事人告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他们瞪大眼睛,对视好几次,向陈写宁保证不说,能理解她选择暂时保密的原因。
季珩在远处等着,能看到他,但距离来说,听不到他们三人交谈声,分寸感拿捏非常好。
得到承诺后,陈写宁朝季珩走去,他快步上前扶住她。
-
陈写宁上车后便降下车靠背,闭上眼说:“随便送我回哪,到了叫我。”
她一时间不知道和他聊什么,选择装睡逃过。
季珩贴心地调好车内温度,说:“嗯,睡吧。”
中途感受到车停过,她睁开眼发现是药店,季珩进门便和药剂师说明来意。
未来得及深思,季珩提着一个白色袋子回来,她继续闭上眼。
车子再次停下,季珩轻声叫她起来。
回的是她住的小区。
“我先……”
“我送你上去。”季珩打断她的话,直接解开安全带,绕过车子来到副驾给她开门。
陈写宁从车上下来,同他一起上楼。
上到三楼,陈写宁问他:“你想留宿?”
以前她也会直接地问,季珩总会迟几秒回复,安静的这几秒他是在内心审判自己,反复问该不该这么做,会不会显得很无礼。
老古板的心理活动充斥着崇高的道德感,是她一介荤人理解不了的。
“可以吗?”这一次回答迅速,但依旧是绅士的询问她的想法。
陈写宁无所谓说:“随便。”
季珩不再问,和她进了屋子。
夏日晚上公园散步两公里,陈写宁感觉身子黏糊糊的,把季珩丢在客厅,回房拿上睡衣进到浴室。
洗干净出来,看到季珩坐在客厅沙发,认真地翻看药剂说明书,过分正经,还以为他在阅读文献。
“去洗澡。”陈写宁转身回房吹头发。
季珩想先查看她伤势,但她有点儿轻微洁癖,若是他身上的汗不是做那事出的,她一定会站在离他十米之外。
陈写宁头发长了,吹起来费劲,出到客厅没找到季珩,路过阳台看到他在打电话。
他的语气轻松,偶尔有笑音,电话的另一头应该是他的好友。
“我妈怎么又给你打电话问我的事?”
“不是和她说在谈了吗?”
“她怀疑是假的?”季珩笑了,“我没必要开玩笑。”
越秋烟说:“别说你妈了,我都怀疑你在开玩笑,对方是京北大的博士生?这个年龄差,季教授你确定?”
“如果她愿意,下次请你们吃饭。”季珩不介意好友开年龄玩笑。
越秋烟深知季珩的性子,他若是真的将对象带来见好友,一定是百分百上心。她问:“季珩,你难道不担心对方是图你的社会地位?”
季珩:“你这话以后可千万别说,如果你见到她肯定说不出这话。”
越秋烟
笑出声:“季教授,这么笃定?”喜欢的来。”
——他愿意臣服于她。
掌心的头发柔软,心间也软得一塌糊涂,陈写宁收回手,将他推开。
季珩深深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回应,可时间太久,他都开始自我安慰没有回应也没事,他明白自己想要和她有什么样的未来已经足够了。
陈写宁走到房间门口,淡然地说:“时间不早了,睡吧。”
轻描淡写结束,他没等到回答。
-
陈写宁失眠了,她背对着季珩,看着黑暗的房间,心绪杂乱。
她回想刚遇到季珩时,一个完美符合自己条件的男人出现,只想着一定要将他搞到手,从未考虑他的想法,固执地觉得不符合她的预期,那便驯服。
确实这样做了,她要他配合她、服从她,他会反抗,虽然很鸡肋,这时她就会说:季珩,我喜欢你。
好心人季珩一听到这句话,又一次选择纵容她。
他起先是开解自己,她的行为是正常的。后来他会包庇她,告诉她,她的癖好是正常的。
她的喜欢变成一份行凶武器,得寸进尺,在他这儿得到了满足。
她先说的喜欢。
可,是他先爱上的她。
所以他会顾虑,会畏惧,想将他们的爱变得对等,努力去改变。
当发现无法将她说服,他认输,愿意被同化。
陈写宁心脏发疼,眼角酸得难受,轻轻转身。
他一直是面对着她睡,就算她留下生硬的背影,他也不会恼。
她手僵硬在空中半分钟,摸上他的脸颊,手指摩挲下晗,轻唤他的名字:“季珩。”
轻得近乎听不到,他却跟有感应一样,缓缓睁开眼。
“怎么了?”他以为她夜起是不舒服,立马清醒过来。
陈写宁缩到他怀里,将他紧紧搂住。
季珩手摸着她脑袋,轻轻拍着:“做噩梦了?”
“我们聊聊天吧。”陈写宁贴着他胸膛,灼热的体温让她心脏的涩疼渐渐消散。
“想聊什么?”季珩真以为她是被噩梦吓到。
过了片刻,陈写宁说:“我在初中时,就追求过一个男生,因为他年纪比我大,长得挺好看。高中时,遇上回来参加分享会的研究生学长,我和他暧昧很长一段时间,但因为他的实力太差,我把他踹掉了。毕业旅行碰到一位年长者……”
“写宁,你半夜不睡,是想要我听你情感史吗?”季珩无奈笑了,他还没心大到这个地步。
陈写宁继续说:“后来,参加导师举办的聚会,遇到一个男人,年长、有实力、绅士、温柔体贴,完全符合我择偶条件,所以我主动问他能不能送我一程,我知道他一定不会拒绝。后来几次偶遇,我都这么做了,再接着我故意将我们之间的相处变得很暧昧,我追着他到外地,表明我的心意,提出了交往,我知道他一定不会拒绝。”
“季珩,我是不是很自私。”
这场和他的风月事完全在她的掌握里。
“他不可能不知道。”季珩说,“或许他也有想法,后知后觉才明白自己的心意。”
陈写宁摸他的发尾,故意蹭他颈窝:“你在安慰我。”
“写宁,不是安慰,每个人成长环境不一样,形成的三观不一样,爱人的方式也不一样。”季珩说,“我会像你所期待的那样去爱你,不是强求,而是你值得。”
“不觉得我定的要求很过分吗?”
“过分点好,只有我符合了不是?”
他的话给足安慰,陈写宁眼底湿润:“老古板,你别逞能了。”
季珩笑,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说:“不逞能。和所有人介绍你是我女朋友,不去在意任何目光,你一起生活,手牵着手逛街、散步。很美好,不是吗?”
“那你呢,需要我做什么?”陈写宁抬头看他,虽然看不见,但她能清楚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
季珩说:“其实我要的,你早就给我了。”
她喜欢他的那份心,很早就捧在他面前了。
“这就是谈哲学家的好处吗?乱七八糟的问题都被你顺明白了。”陈写宁忽然觉得自己邪恶的想法不再是拧巴的,在季珩这儿得到了救赎。
季珩将她环到怀里,笑着夸:“乖。”
“季珩,我也会对你好的。”陈写宁乖乖反省自己,“这段时间做的事,你不要和我计较。”
“以后不说话气我就行了。”季珩亲吻她额头,“你没错,陈写宁女王你就继续霸道吧,不要和任何人认错。”
陈写宁捧起他的脸,吻上他:“季珩,我也会和你所期待一样去爱你。”
季珩将身子往下低,回应了她的亲吻。
爱这种东西难讲清楚,明白也好,糊涂也好,只要他们的心在为彼此跳动,抛开世俗,肆无忌惮的爱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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