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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苏辙与苏轼兄弟两人很快就开始了他们的补课时光。

    上辈子的苏辙本就是个“学神”,如今身子里装的是成年人的芯子,简体字变成了繁体字,不过是苏轼教一遍就会了。

    两人不过是用了饭后的一个时辰,苏辙就学了三百余字。

    兄弟两人一个教的起劲。

    一个学的起劲。

    原本他们还打算继续下去的,只是天已黑了,两人这才作罢。

    虽说寝间是有油灯的,但一来伤眼睛,一来旁人会议论,索性苏辙直说明日再学“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不管学问再好,官当的再大,若是身体不好,一切都是白谈。”

    “若因为读书将身体搭进去,才真是本末倒置。”

    苏轼连连点头。

    只是苏辙回去寝间,却还是发现有人在挑灯夜战的。

    他想,灯光这般昏暗,这些人早晚会得近视眼的。

    苏辙来不及多想,就硬拉着苏轼去洗澡,兄弟两人匆匆睡下了。

    刚躺在大通铺上,苏辙多多少少有些不习惯,即便累的狠了,却仍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如今已熄了灯,他听见周遭传来此起彼伏且均匀的呼吸声,忍不住在想程氏等人在做些什么。

    他来到北宋虽尚不足四年,已打从心底将程氏等人当成亲人。

    苏轼本睡的迷迷糊糊,可听见身侧的响动,却还是从被窝探出胖乎乎的小手握住苏辙的手,压低声音道“八郎,你可是睡不着”

    “你是不是想念爹娘和翁翁了”

    说着,他将苏辙的手握的更紧了,只道“你别怕,六哥在这儿了”

    “六哥会保护你的”

    他声音中仍带着几分惺忪,听的苏辙心里很是感动。

    这一刻,他甚至忍不住想,即便不是为了自己,为了家人他也要好好念书,出人头地。

    他亦是低声道“六哥,我不是害怕,也不是睡不着。”

    “我只是刚来书院有些不习惯。”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被赶出丙班的”

    他在这儿信心百倍的表决心,却良久没听到身侧传来动静,再扭头一看,迎着月光发现苏轼竟已经睡着

    苏辙是哭笑不得,低声道“你这人真是也不知道方才是不是在说梦话”

    他知道整个北极院不少人都在等着看他笑话,越是如此,他越不能叫人瞧轻了他,当即便在心里数起羊来,很快就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苏辙就与苏轼一同到了“丙”班。

    因苏辙年纪最小,自被风清子安排在了第一排。

    苏轼见状,便也主动请缨坐到了第一排。

    用他的话来说,他弟弟初来乍到又年纪尚小,怕他弟弟不习惯。

    风清子明面上对所有学童一视同仁,实则心里很是偏爱这个天资过人的学生,自不会不答应。

    上午苏辙学的是周礼。

    周礼是儒家经典,内容晦涩,且涉及到社会的方方面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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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开始,苏辙的确是有些吃不消。

    但他上辈子历经过惨无人寰的应试教育,背书自有自己一套。

    再加上他觉得这小脑袋比上辈子好用多了,一上午学下来勉强能够接受,只是觉得有点累,比程氏给他启蒙还要累。

    风清子原是教“甲”班的,但因苏辙的到来,被张易简道长安排到了“丙”班授课。

    一上午,他一直暗地里在留意苏辙,时不时观察苏辙是否跟得上。

    他很快发现,这孩子聪明过人,近乎于妖。

    原本他对张易简道长的安排是有几分怀疑的,如今看来,别说将苏辙放在“丙”班,即便放到“乙”班,他都笃定苏辙能够跟得上,不过是会辛苦些而已。

    到了吃午饭时,苏轼更是一个劲儿将自己碗里的肉夹给苏辙,连连道“八郎,你多吃点”

    虽说他们若吃不够可以再去加菜加饭,但荤菜向来抢手,一般能加的只有素菜。

    苏辙瞧见自己碗里都快堆成了小山,笑着道“六哥,你最喜欢吃肉了,这肉你留着自己吃吧。”

    “你把肉都夹到我碗里,你吃什么”

    “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苏轼碗里是一块肉都没留,如今只扒拉着煎豆腐,更是道“读书可耗费体力啦,你得多吃点”

    苏辙知道他最爱吃肉,自不肯吃独食。

    这几块肉两人是你夹来,我夹去,最后等到所有学童都走了,他们俩人这才吃完。

    苏轼碗里原本是有九块肉的,他吃了六块,给苏辙吃了三块。

    可他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

    当哥哥的就该照顾弟弟才是

    有道是习惯成自然,一日日下来,苏辙上起课来不仅不觉得吃力,甚至还觉得游刃有余,闲暇时候还拉着苏轼一起去后山转转,看看那棵山楂树长势如何。

    如今已是八月下旬,一颗颗圆溜溜,红彤彤的山楂挂在树上,看着很是喜人。

    他不由好奇道“六哥,你是怎么发现这几棵山楂树的”

    苏轼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刚来书院时,谁都不认识,无人与我说话,程之元更是时常说些过分的话,所以我就不愿在人多的地方呆着,闲来无事时常来后山转悠。”

    “谁知竟叫我发现了这几棵山楂树。”

    “嘿嘿,这几棵山楂树想必除了我就没别人发现了。”

    他这话只说了一半,并未说全。

    想当初他想念程氏,想念苏洵,想念苏辙,心里难受,时常跑出来哭鼻子,自要跑的是越远越好,免得被人发现。

    机缘巧合之下,他这次发现了这几棵山楂树。

    后来这几棵山楂树与张易简道长院子里的石榴树,书院中的柿子树,天庆观中的海棠树一并成了他孤单寂寞时的慰藉。

    苏辙看他这贪吃的小模样就想笑,忍不住道“大概等着我们放假回来就能吃上这山楂了。”

    “到时候我找娘要些糖带来,我给你做冰糖葫芦吃”

    北宋尚没有冰糖葫芦,在后世人尽皆知的小吃出现在南宋,还要过好些年才会出现了。

    苏轼好奇道“冰糖葫芦”

    “这是什么东西”

    “听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他向来是个贪吃的,如今满心惦记的都是冰糖葫芦,以至于他接下来的几日里被风清子批评了好几次。

    风清子更是将这事儿告诉了张易简道长。

    结果是显而易见,张易简道长就要请他去他那小院“喝茶谈心”。

    苏轼三岁启蒙,念书至今屡屡被人夸赞,如今大庭广众之下被风清子告知要去见张易简道长,不免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觉得有些丢人。

    他是磨磨蹭蹭的,冲苏辙道“八郎,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我过去的路上,旁人肯定都会笑话我的。”

    苏辙拿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陪着他一起去见张易简道长。

    一路上,他更是道“张道长只怕是做梦都想不到你会对后山的那几棵山楂树牵肠挂肚”

    这几日他也不是没有劝过苏轼,毕竟那几棵山楂树长在那里又不会不见,何必惦记

    事实是从前的他还是太过于低估苏轼好吃的心了。

    等着兄弟两人到了张易简道长的院子,他正坐在院中的石桌前喝茶,一看到形影不离的兄弟两人,便给两个小人儿各倒了一杯茶“此乃用山泉水泡的紫苏饮,你们尝尝看。”

    北宋饮茶颇为讲究,但寻常百姓家能喝的茶并不多,寻常是喝绿茶的。

    但他考虑到苏辙与苏轼兄弟两人年纪尚小,就准备紫苏饮。

    紫苏饮,顾名思义,就是用紫苏泡的茶。

    先将紫苏嫩叶擦干,隔着小火将其烘干,将其香味逼出来,不仅有解暑发汗的功效,还能行气和胃。

    如今虽已至于初秋,但秋老虎还是厉害得很。

    苏轼从前就爱喝紫苏饮,这茶中还加了蜜,甜滋滋的,若换成别的时候,他定会喝的一口接一口。

    反观苏辙却不大喝得惯。

    因先入为主的关系,他觉得紫苏叶只能做菜。

    张易简道长看着眼前两个孩子,并未一开始就询问苏轼这些日子为何会分神,而是说起了这紫苏茶与桌上的白糖糕。

    苏轼向来贪吃,一来一去的这才打开了话匣子。

    相较于苏轼,苏辙则沉默许多,坐在一旁听他们一来一往。

    偏偏苏轼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见张易简道长并未问起自己功课一事,也就蹬鼻子上脸起来“道长,虽说辣菜饼好吃,但吃的多了也是会腻的,不如试一试紫苏饼,或者荠菜饼,肯定都好吃”

    苏辙瞧他这架势,大有一副将用书院中的饭菜都

    点评一遍的架势,忙打断他道“不知道长找我六哥可是有事”

    苏轼心里咯噔一声,这才想起这一茬。

    张易简道长扫了眼一眼心虚的苏轼,微微颔首道“自是有事的。”

    他继而才不急不缓道“苏轼,你可知道我为何找你过来”

    苏轼点了点头,头埋的更低了些“知道。”

    他好吃归好吃,却也是知道自尊心的。

    张易简道长并未像风清子一样批评他,见他不愿多言,甚至还循循善诱道“你们风清子师兄与我说的是因苏辙与你一起,所以才叫你分了心。”

    “我想了想,觉得并非如此,苏辙已来书院将近一月,最开始你们兄弟一人互帮互助,你的功课比从前还强些。”

    “可这几日来,你上课频频走神,功课更是一塌糊涂,你能与我说说可有什么隐情吗”

    苏轼抬起头,低声道“道长,我,我”

    他一句话说了半天也没说完。

    即便是个六七岁的孩子,也是好面子的,为了连听都没听说的“冰糖葫芦”被喊到道长院里,他脸上如何挂得住

    好在苏辙很是懂他,一开口就道“道长,因为我六哥太好吃啦”

    苏轼

    我不要面子的吗

    若说起贪吃,苏辙对他这个哥哥很是佩服。

    他活了两辈子,阅人无数,可像苏轼这样贪吃的还真是闻所未闻,如今也只能摇着头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道了出来。

    好在张易简道长活到这般年纪,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都见过,笑着道“即便你日日惦记着山楂树,它也没能成熟。”

    “虽说苏辙答应会给你做冰糖葫芦给你吃,可糖从哪里来又从哪里来的火”

    “后山遍地是枯木,若是你们偷偷带了火折子过去,且不说会不会失火,这件事若叫你们风清子师兄知道,可不会轻饶你们的。”

    顿了顿,他更是道“不如这样,这次休息时你们将要用的东西准备好,放在我我这里,我替你们保管。”

    “若你们完成功课,闲暇时想吃这冰糖葫芦,只管到我院子里来做。”

    “你们觉得如何”

    苏辙与苏轼听闻这话,皆是面上一喜。

    当日苏辙不过是随口提起冰糖葫芦,事后想起来才觉得困难重重,也正是如此,所以苏轼才对那“冰糖葫芦”魂牵梦萦。

    这世上,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更好的。

    苏轼更是面上一喜,正色道“道长,您这话可是当真”

    苏辙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这个哥哥,真的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他就不明白,这等话苏轼是怎么问得出口的

    张易简道长却是神色不变,颔首道“自然是真的。”

    可他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我也是有条件的,我不能再听到风清子与我告你的状了,若不然,你

    心心念念的冰糖葫芦可就没有了。”

    苏轼连声道谢。

    对天资过人的他来说,念书可不是什么难事。

    苏辙再次对这位老道长刮目相看起来,有道是对付什么人就要用什么样的办法,对付苏轼,这法子可谓绝佳

    等他们兄弟两人迈着小短腿走出院子大门,苏辙更是正色道“六哥,你一定要用心念书才是,这样才能教好我,才能不辜负道长的一片苦心。”

    苏轼却是信心百倍道“八郎,你就放心吧。”

    “我就算看在你说的那冰糖葫芦的份上,也会好好念书的”

    苏辙

    接下来的几日里,不光旁的学童察觉到苏轼进步神速,风清子甚至觉得苏轼是脱胎换骨。

    从前的苏轼虽勤奋好学,但六七岁的孩子多少会偷点懒。

    但这几日的苏轼却是一日未曾懈怠,可谓“丙”班中的佼佼者,要知道从前他因刚来书院的缘故,也就排名中上而已。

    风清子很是欣慰。

    不过他每每想到苏辙却是十分担忧,想着到了下月底考试,苏辙肯定会被划到“丁”班中去的。

    程之元也是这般想的,时常与人凑在一起奚落苏辙,看他的笑话,想扰乱苏辙的心性。

    可惜,苏辙不像苏轼那样冲动。

    他聪明过人,却更是隐忍,圆滑,想着自己不过三四岁就展露出过人天资,一传十十传百,只怕他很快会与苏轼一样成为眉州的神童的。

    神童可不是那么好当滴

    他只想安安心心搞学问,不想让旁人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但面对着程之元等人讥诮,他也不会乖乖束手就擒。

    程之元笑话他想要留在“丙”班是痴人说梦,他就故作惊愕道“天呐,你自己家里一团糟,竟还有心思操心别人的事可真是个大好人”

    程之元笑话他苏家落魄,他就摇头叹气道“难道你没听说过吗富不过三代,若是我没记错的话,程家到了你这儿已是第三代,原先这话我是不怎么信的,但看到你,只觉得古人真是诚不欺我”

    反正程之元一次都没讨到好,索性就使银钱拉拢别的学童,故意孤立苏辙与苏轼兄弟两个。

    这下可是正合苏辙之意。

    每次到了用饭时,苏轼好不容易找了个位置,招呼苏辙先坐下,他们周遭的学童就纷纷散开,这下正好,他们兄弟两人都有位置坐。

    每次到了洗澡时,苏辙与苏轼端着木盆去集体净房,刚进去,里头的人就呼啦啦全出来了,兄弟两人就能舒舒服服洗个澡。

    甚至到了放学,苏轼给苏辙开小灶时,他们刚找了个石桌坐下,周遭人也都纷纷散开,如此是更好,没人打扰他们学习。

    一开始,苏轼还有些不习惯。

    他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当初在家时,就算看到那只叫阿黄的守门狗,都要凑上去说几句的。

    苏辙却与他道“六哥,你为何要不高兴做错事的难道是我们吗”

    “不是他们人多就占理,如今我们还小,以后还会碰到很多这样的事情,只要我们问心无愧就好了。”

    “我们越是不高兴,越是难受,程之元就越是得意,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个道理对尚不到七岁得苏轼来说太过于深奥了些,想要做到更是难得很,可他却不愿叫程之元得逞,故而每日装的像无事发生一样。

    小孩子忘性大,一日两日下来,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程家虽富庶,却不会给程之元一个小孩子太多银钱,程之元都是使的自己压岁钱与那些学童。

    他一个孩子的压岁钱又能有多少

    再加上他平日一贯喜欢装阔,没几日就捉襟见肘起来。

    那些簇拥在他身边的人见他小气巴啦的,大多数也就没像从前那样捧着他。

    到了八月底放假之前,程之元身边就只簇拥着三三两两个人,与苏辙刚到天庆观时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苏辙与苏轼虽已习惯了书院的生活,但小孩子没谁不喜欢放假的。

    当天放学时,风清子的话音还没落下,苏轼就与苏辙两人手牵手冲了出去。

    苏辙足足比苏轼挨上一个头,腿与胳膊都与苏轼短上一截。

    向来在意他感受的苏轼却是归心似箭,拽着他的短胳膊是跑的飞快,惹得他是连连在后头喊“六哥,你慢点”

    “慢点”

    可苏轼会听他的吗

    苏轼的步子有那么片刻的放缓,继而拉着他跑的更快了些,更是扬声道“八郎,你倒是快点”

    “娘这时候肯定在家做了好吃的等着咱们了”

    苏辙连叹气都来不及,只能快速迈着自己的小短腿。

    两人刚行至门口,就见到了平安驾着车来接他们了。

    苏辙与苏轼齐齐喊了声“平安叔”

    俩小崽子声音中都带着雀跃。

    随着他们的话音落下,马车帘子被撩开,苏洵探出头来“六郎”

    “八郎”

    苏轼惊愕道“爹爹,您怎么来了”

    苏洵含笑不语。

    接着,程氏那张隐隐含笑的面庞也探了出来“不光你们爹爹来了,我也来了”

    苏轼更是感动的说不出话来“娘,您您怎么来了”

    苏辙看他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比他老成许多,更觉得他大庭广众之下哭鼻子还是怪丢人的“六哥,咱们还是先上车吧”

    说着,他更是压低声音道“要不然等着程之元看到你这样子,肯定会笑话你的。”

    苏轼一听这话,顿时也顾不上感动,甚至不要苏洵抱他,径直爬上了马车。

    他甚至还拽了一把腿更短的苏辙,道“八郎,快点”

    他已被程之元笑话习惯,觉得

    无所谓,只是想着若程氏与程之元碰面难免会有些尴尬。

    可这世上之事,向来是怕什么来什么。

    苏辙前脚刚被苏轼拽上马车,后脚他们就看到程之元牵着乳娘的手走了过去。

    今日是苏洵来得早,所以苏家的马车占据了有利位置,但程家的马车刚来不久,自然只能停在远处些的位置。

    坐在窗前的程氏一眼就看到了程之元。

    从前程老太爷在世时,她很是喜欢这个侄儿。

    在她看来,一码归一码,长辈的恩恩怨怨与小辈可没关系。

    她如从前程老太爷在世时一样,亲昵道“元哥儿”

    可惜她的话还没说完,程之元就转过头,牵着乳娘的手走了,别说接话,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苏洵瞧见这一幕,心中很是不悦,“我记得这孩子小时候很是听话懂事的,如今,如今怎么成了这样子”

    苏轼忙着高兴,倒是苏辙看到程氏面色一黯,忙道“娘,您别不高兴”

    程氏阔别一个月看到两个儿子,心里只有高兴,含笑道“咱们八郎真乖。”

    “我没有不高兴。”

    “这些日子我已经想明白了,有些事情是勉强不来的,自你们外祖去世后,怕是我和程家的缘分就已经尽了。”

    “不过不要紧,我还有你们了”

    苏洵点头道“说的极是。”

    说着,他更是对着两个孩子道“今日你们八姐姐听说要来接你,向来不爱出门的她也闹着要一块过来,可惜马车太小,根本坐不下这么多人。”

    “我与她说了,这次我与你们娘来,到了下月就是她与你们翁翁过来。”

    “别看当日你们来书院时,你们翁翁没出来送你们,却实在惦记着你,这次还曾想着再租一辆马车,他与八娘也一块过来了”

    一家人高高兴兴说着话,别提有多热闹。

    比起手舞足蹈的苏轼来,苏辙则内敛许多,想着程之元平日对他们坏也就算了,没想到对长辈也是如此,这与程家长辈的教导是密不可分,可见程家一家子人都坏到了骨子里,离落败不远。

    在他不在家的一个月的时间里,更是发生了很多事情。

    当程浚知晓程氏也要开纱縠行后是怒不可遏,不仅派人前去扰乱,更是砸了好几架织机。

    程氏原本还对他们之间的兄妹之情抱有最后一丝幻想,见状却是彻底死心,不仅下定决心要将纱縠行开起来,更决心与程家的纱縠行一较高低。

    旁人不知道,程浚却是知道的,比起他们俩兄弟来,程氏知道的花样更多,更知道怎样织出来的布料又细又密又轻。

    从前程家的纱縠行在眉州一家独大,没有对比,老百姓们自愿意到他们家的纱縠行买布,若有了对比,谁还愿意光顾他们家的生意

    程浚好面子,见程氏不仅报官更是心意不改,只在心里生闷气。

    但程大舅母知晓这件事后

    却是着急不已,见硬的不行便又来软的,说服程老太君出面。

    母女两人自程老太爷去世后就再没见过面,再次碰面,皆是泪水涟涟,但寒暄几句后,程老太君便要她关了这纱縠行,话里话外更是瞧不起苏家与苏洵的意思

    当然,这事儿程氏自不会与两个孩子说的。

    一路上,苏洵问两个孩子在天庆观学了些什么,每日功课可还吃力,当听说小小年纪的苏辙也进了“丙”班后,脸上的笑更是怎么都止不住。

    而程氏则是更关心两个孩子吃的好不好,住的习不习惯,想不想家。

    一时间,马车里是热闹极了。

    苏辙刚回到家,他一下了马车,就看到了在院子门口徘徊的苏老太爷。

    原本眼巴巴盯着巷子口的苏老太爷一看到马车来了,顿时就装作打量起院子门口的这块空地来。

    下了马车的苏辙一眼就看出这老头子的心思,快步走过去,故意道“翁翁,您在这里干什么”

    苏老太爷这才道“六郎,八郎,你们回来了啊”

    说着,他更是捋了捋胡须,道“我正在看这块地了,这样好的一块地若是荒了太过可惜,想着明年春天在这里种些什么”

    苏辙微微叹了口气,道“哦,原来是这样啊。”

    “我还以为您是专程在这儿等着我和六哥回来了,既然您一点不想我们,不惦记我们,那就算了。”

    “我原还想着待会儿去正院陪您用晚饭了”

    苏老太爷

    合着他大冷天的在秋风中等了半天,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心碎极了。

    苏辙说归说笑归笑,自是故意逗弄这老头儿的,谁叫当日他前去天庆观念书时苏老太爷不来送他

    惹得他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还是怪想这老头儿的

    苏辙与苏轼兄弟两人回屋洗澡后先去了正院给王氏请安,一行人便又去了正院用晚饭。

    桌上准备了他们爱吃的饭菜,苏老太爷瞧见苏轼微微皱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直道“六郎,你这是怎么了”

    “可是没有你爱吃的菜”

    桌上有枝头干儿,玲珑双条,都是苏轼爱吃的。

    苏轼点点头,正色道“我想吃冰糖葫芦。”

    苏辙

    他觉得很是无语。

    这小子真是非同一般的好吃,在大通铺睡觉时,好几次苏轼夜里说梦话都在念叨着冰糖葫芦。

    苏老太爷一愣,“何为冰糖葫芦”

    他也是一好吃的老鳖,却是听都没听说过这等东西。

    苏洵,程氏等人更是面面相觑。

    苏辙这才道“冰糖葫芦做起来很简单,就是用山楂洗净,将糖熬化了裹起来,看起来亮晶晶的,很有食欲。”

    “还可以将山楂里的核儿挖出来,再里头塞上干果,这样就能更好吃。”

    “

    糖衣脆脆的,甜甜的,里头的山楂酸酸的,最里头的的干果香香的”

    不光苏轼听的是直咽口水,就连苏老太爷等人都觉对这什么“冰糖葫芦”很感兴趣。

    正好家中有山楂,程氏便要厨房做出“冰糖葫芦”来尝一尝。

    因这东西做起来简单,不多时一碟子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就端了出来。

    苏辙给长辈们一人拿了个,苏老太爷等人尝了连连称好。

    就连程氏这等素来不爱吃甜食的人也点头道“味道不错,而且很是新颖,外头的集市上还没见到有人卖这等东西的了。”

    苏辙便给她出起主意来“娘,纱縠行不是要开业了吗”

    “到时候别家肯定是会有所动作的,做生意虽讲究的是物美价廉,可酒香也怕巷子深,您除了布料,还得有更吸引人的东西。”

    “您和大伯母都觉得这东西好,想必旁人也是如此觉得,即便冰糖葫芦里头塞上干果,一串也就一两文钱的成本,到时候可以买布料送冰糖葫芦,不知道您觉得如何”

    程氏是打小跟着程老太爷学做生意的,一听这话就知道可行,点头称好。

    一家人吃饭时更是说起这件事来,有道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七嘴八舌的,纷纷出主意。

    比如,到时候“冰糖葫芦”里可以塞上各种馅,干果的可以,葡萄干儿,蜜饯的都可以。

    比如,除去买布料的人可以得一串“冰糖葫芦”,还可以举办抽奖活动,增加大家的购买欲望。

    大家讨论的是如火如荼,却唯有一人埋头苦吃。

    这人自然是苏轼。

    苏辙眼瞅着苏轼准备吃第四串“冰糖葫芦”时,终于忍不住准备开口。

    谁知苏轼就像只偷食的老鼠似的,虽吃的专心致志,可也知道甜食吃多了不好,还未等苏辙开口,就抢先道“八郎,我都一个月没吃糖啦”

    “都是因为你,害得我四包糖霜玉蜂儿没了,我多吃两串冰糖葫芦怎么了”

    说着,他见苏辙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更道“你放心,就算今晚我不和你一起睡觉,睡觉之前也是会刷牙的。”

    “这下你可满意了”

    苏辙见他吃的满嘴糖渍,忍不住摇摇头,无奈道“算了,你吃吧。”

    他还能说什么了

    什么都不能说

    一顿晚饭吃下来,苏辙吃的饱饱,梳洗好之后躺在自己松软熟悉的床上,只觉得十分惬意,更是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一觉醒来,苏辙便享受起自己的假期生活。

    吃吃果子,陪苏老太爷侍弄侍弄他的菜园子,与王氏说说话,看苏八娘煮煮茶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与苏轼一起背书做学问。

    不管是程氏还是张易简道长,都时常说做学问要讲究持之以恒。

    苏辙能沉得住气学习,但苏轼却有些心猿意马。

    他一

    会问任乳娘厨房的冰糖葫芦在做了没,一会又问冰糖葫芦什么时候才能做好,一会更问中午有什么好吃的惹得苏辙都没办法静下心来。

    甚至苏辙觉得苏轼比往日还要聒噪许多,索性自己回屋躲起来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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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论天资,他比不上苏轼,所以只有加倍努力才是。

    为了自己。

    更为了那些疼他爱他的家人们。

    谁知道他刚回去背了一段文章,又听见外头传来苏轼那叽叽喳喳的声音“八郎,八郎,你快出来,你看看,谁来啦”

    随着苏轼的话音落下,他又听见熟悉的声音“八郎,你快出来,我来看你啦”

    这正是史吉史无奈的声音。

    一个苏轼就够叫苏辙头疼了,别说再来来一个史无奈,那是更叫他头疼。

    他知道,今日这文章是背不成了。

    只是他打开门一看,却是傻眼了。

    史无奈不光人来了,身后更是放着好几个箱笼,不知道还以为他这是搬家了。

    苏辙下意识道“你这是干嘛”

    苏轼抢先回答道“八郎,我知道,这是无奈给我们带的礼物”

    史无奈扫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倒是想得美。”

    说着,他更是咧嘴一笑,兴高采烈道“过几日我就要与你们一起去天庆观念书啦”

    苏辙

    苏轼

    并非他们以貌取人,而是就史无奈这样子,怎么看都不是念书那块料。

    史无奈向来是个心宽的,只冷哼一声道“你们两个这是什么表情难道你们能去天庆观念书,我就不能去了”

    “我告诉你们,前几日我爹就带我去了天庆观,也见过张道长,张道长不仅准我进天庆观念书,还把我与你们放在同一个班,你们高兴吗”

    苏辙

    苏轼

    他们两个对视一眼,眼中皆有茫然。

    苏轼更是率先开口道“张道长怎会同意的”

    许久之前他就曾听说过,说是史无奈学问连一般都谈不上,与他老子史彦辅一样,不是学习那块料。

    史无奈昂首挺胸骄傲道“当然是因为我学问出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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