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神医这话可谓说到了程氏等人心坎上去了。
程氏是连连点头,低声道“我也觉得不大对劲,可八郎时常说凡事顺其自然,我虽这样觉得没错,可若真有什么毛病,早些医治也好。”
苏辙
史宛
他们对视一眼,眼中皆带着几分惊慌。
毕竟这些日子,史宛一直在服用避子汤。
当初这副避子汤虽是苏辙找孙神医要的,但却是用了借口的,说是旁人想要。
毕竟孙神医一直没将苏辙当成外人,若他知道苏辙不愿早早有孩子,定会劈头盖脸就对他一顿训斥的。
苏辙强撑着笑道“孙翁翁,您刚来汴京,不如先好好休息几日我看这件事不急的”
“哪里不急了”孙神医是一脸正色,更是难得板着脸道“自我叫司马大人的娘子怀有身孕后,在汴京是名声大噪,便是回去眉州,不知道多少人写信请我来汴京,我一一回绝。”
“多少人想请我看诊想都想不到,你倒好,如今送上门的机会你竟不要”
“不是我自夸,我的医术,只怕比太医都要强上不少。”
苏辙连连点头称是。
孙神医懒得再听苏辙的辩解,二话不说就上前替史宛号脉。
史宛心虚低下头。
苏辙已开始想好措辞了,待会就说是自己不想这样早有孩子,毕竟自己这几年公务繁忙,不愿在这等事上分神。
孙神医刚一号脉,就脸色大变。
程氏等人看的是心惊肉跳,连忙道“宛娘可是有事儿”
孙神医医术是何等精湛,一把脉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当即狠狠瞪了苏辙一眼,这才道“没什么事儿。”
“史娘子身子好得很了”
程氏不由道“既然如此,那为何宛娘一直没有身孕”
这这个问题,可真是将孙神医难住了,毕竟避子汤的方子是他送给苏辙的,说起来,他们也是一条船上的人。
他支支吾吾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敢保证史娘子的身子一定没有问题。”
“程娘子,你也别着急,子嗣一事讲究缘分,等着缘分来了,这孩子自然就来了。”
“你们啊,别时常问这事儿,若史娘子压力大了,就更难有孩子了。”
这话说的程氏可有几分冤枉。
她也就今日顺着孙神医的话说了两句而已。
孙神医瞅到空当,忙道“方才八郎不说不要紧,他这一说我的确是有几分累了,八郎,你带我去厢房歇息吧。”
苏辙只能应是。
果不其然。
他们刚走出院子,孙神医就扬声道“好啊你个苏子由,小小年纪不学好,竟学会骗人起来我老头子一把年纪,对你掏心掏肺,你竟还骗我”
苏辙深知挨打要立正的道理,态度很好,是认错
又认错。
可孙神医的性子与郭太白有几分相似,脾气上来了什么都听不进去,一回去厢房后就将房门一关,将苏辙挡在门外。
就连翌日他们两人进宫的路上,任凭苏辙怎么与他说话,他都板着脸不接话。
就连在官家跟前都是如此。
孙神医给官家号脉的空当,官家不由好奇道“苏大人,你是怎么得罪孙神医呢瞧着他老人家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孙神医一听这话,面上是怒气更甚,还不等苏辙开口说话,就开始与官家告状起来。
末了,他更是喋喋不休道“您来评评理,人人都道八郎是个好孩子可叫我说,这孩子却也太不懂事了些,这样大的事竟不与家里人商量。”
“您说说,若换成您是我,我该怎么办”
官家只觉得每每看到苏辙时,心情总会好上不少,如今更是笑道“没想到朕多年来求之不得的子嗣,苏大人竟不愿要”
苏辙只能硬着头皮说明缘由。
官家不由道“可见你不光是个好臣子,好兄长,好儿子,还是个好丈夫。”
说着,他更是扫了眼孙神医,道“叫朕说,这件事还是遵循苏大人的意思为好,他一没做那等作奸犯科之事,二没妨碍到别人,不过想要晚几年有孩子,又有什么错呢”
“苏大人办事一向沉稳,聪明过人,朕相信他这样做定是有他的缘由的。”
苏辙连忙道“多谢官家。”
官家都如此说,这下孙神医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瞪了一眼苏辙。
孙神医便继续耐着性子为官家把脉。
替天子号脉,与别人可不一样,得小心小心又小心。
又过了一刻钟后。
孙神医这才收手道“启禀官家,您的龙体并没有中毒的迹象,您可还记得当初我与您说过,您身子亏空的厉害,邀您好生保养之类的话吗”
官家微微颔首“朕记得。”
孙神医微微皱眉,道“今日我一进来,瞧见您面容比从前憔悴一二,以为您的脉象会比从前更加不好。”
“谁知我一号脉,却发现您的脉象比从前强上几分,以我愚见,纵然这些日子您遇上不少烦心事,但心情好了些许,所以病症并未严重敢问官家,这些日子可有人时常陪在您身边,开解您吗若非如此,我实在想不出别的缘由来”
官家下意识扫了苏辙一眼。
苏辙会意,道“您的意思是,我就是开解您的那个人”
他顿时就笑了起来“若早知如此,那我定每日就进宫陪您说话。”
孙神医也略有几分意外,瞧了苏辙这“药引子”一眼,道“不瞒官家所说,连我也觉得与八郎说话好像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
“今日我给您开个药方子,您先喝上三日,三日之后我再进宫给您诊脉,调整药方一二。”
说着,他又交代了许多,比如平素官家饮
食得讲究荤素搭配,最忌饥一顿饱一顿,比如官家每日不得熬夜,要早早歇息,又比如官家莫要忧思伤神虽说最后一点说的像没说一样,但他还是觉得哪怕官家平日多注意一两分也是好的。
好脾气的官家是一一应下。
苏辙与孙神医一起留在宫中用饭,又陪着官家下了几盘棋,这才出宫。
等他们离开时,天色已经不早了。
孙神医坐在马车上,兴高采烈道“虽说宫中御膳比杏花楼味道要强上几分,但即便官家脾气再好,可我与官家一起吃饭,多少还是有些放不开。”
“今儿我去杏花楼定要饱餐一顿,六郎爱吃的我都爱吃,他已在杏花楼等咱们了,今日啊,定能饱餐一顿。”
说着,他更是打趣道“到时候你可别心疼。”
苏辙笑道“孙翁翁,您就放心好了,我可不是这样小气之人。”
谁知马车刚走没多久,就被人拦了下来。
元宝认识拦路这人,这人是赵允熙身边的随从。
此人一开口就道“不知道苏大人这会可有空我们家郡公有请了。”
苏辙与赵允熙这些日子来往不少,甚至有好几次,赵允熙深夜都派人相请。
将心比心,他也能够理解赵允熙,毕竟太子之位就像一块悬在自己跟前的肥肉,不尽早将这块肥肉吃下去,谁又能睡得着
所以每一次,他都欣然前往。
但是今日苏辙微微笑道“还请你回去告诉郡公一声,我今日约好了孙翁翁与我六哥一起吃饭,等着吃完饭后就去郡王府见郡公”
那随从听闻这话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直道“苏大人口中的要事就是指陪人吃饭吗”
“我们家郡公可是有要事请您了,若是耽搁了”
好狂妄的口气
苏辙虽面上笑容不减,但心里却多少有些不痛快。
想当初赵允熙求他帮忙时,态度别提多恭敬,如今赵允熙见巨鹿郡公不以为惧,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态度就一日日变了。
如今竟连赵允熙身边的随从竟都如此张狂
苏辙淡淡道“我想问如今巨鹿郡公并无动作,郡公口中可能有什么要紧事还请你与郡公说一声,吃完饭后我就来。”
这话说完,他连看都没看那随从一眼,就吩咐元宝驾车离开。
孙神医初来汴京,不知道汴京的局势。
可杏花楼等着他们的苏轼一听说这事,脸色就变了,低声道“八郎,你这是做什么我可是听说这赵允熙近来不光得官家的喜欢,就连皇后娘娘都对他推崇有加。”
“人向来都是如此,你帮了他千次百次,若有一次没帮他,只怕他都会在心里记下这笔账的。”
“八郎,要不你还是去见那赵允熙吧”
苏辙虽是个好脾气的,却不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直道“六哥,既然你也知道其中的道理,难不成以后赵允熙找我我就
要呼之即来挥之则去吗”
“他若真的因此事对我心怀怨恨,我看,我就要另作打算了。”
说着,他便已经拿起筷子夹菜起来“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了,我们吃饭吧。”
见他如此,苏轼便不好再多言。
从前最是贪吃的苏轼因心中有事,一顿饭很快就吃散了。
苏辙虽恼火赵允熙身边随从的态度,但也知道朱门世家之中多的是狐假虎威之人,兴许赵允熙并不会不讲道理,所以还是去了赵允熙府上一趟。
谁知道元宝与房门说清楚自己来意,门房进去通传后,很快就出来道“还请元宝兄弟转告苏大人一声,我们家郡公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苏辙听闻这话,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赵允熙的随从敢这样张狂,可见是有赵允熙在背后撑腰了
元宝还要说话,马车内的苏辙就已道“元宝,既然郡公身子不适,我们就回去吧。”
他大概知道赵允熙的意思。
赵允熙无非是想要告诉他,如今大局已定,自己的皇位是唾手可得,他这个从前的军师在自己跟前也得乖觉点。
可如今大局已定了吗
他看不见得
苏辙不着急,苏轼却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更是道“我看赵宗实也好,还是赵允熙也好,没一个好东西,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呸,什么东西”
苏辙依旧安稳看自己的书,笑道“六哥,这等话你在家中说说也就罢了,在外可别说。”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皇家子弟。”
苏轼是一口应下,却好奇道“八郎,你就真打算这样不理赵允熙了吗”
“敢问六哥,我何错之有”苏辙反问他。
苏轼微微叹了口气道“你的确是没有错,可惜他们那些身居高位之人向来不讲道理,我只怕”
只怕最后赵允熙以后继承大统,八郎这样忙活一通,最后却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苏辙这才放下书道“六哥,你可知道如何驯马吗”
“打个巴掌再给个枣儿,不管是多厉害的宝马,如此往复,总会臣服于主人的,因为它们知道,他们要仰仗主人的施舍才能吃一顿饱饭,若是惹得主人不高兴,连命都没了。”
“可惜,赵允熙不是我的主人,我也不是畜生。”
“如今赵允熙尚未被官家封为太子,我在官家跟前尚能说上几句话,他都如此待我六哥,你说来日若等着他继承大统,我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自然是没有的
苏轼一愣,这话也就在心里想想,却并没有说。
苏辙看着他,道“六哥,你放心好了,这件事我自有分寸的。”
倒是赵允熙等啊等。
他原以为自己拿乔一番,苏辙很快就会吓得屁滚尿流,前来自己跟前认错。
毕竟如今他身份已
不复从前。
谁知道苏辙却是半点动静都没有,他身边的随从更是添油加醋道“苏辙不过区区一五品官员而已,竟敢在您跟前摆谱小的看您从前就是太给他脸面了,叫他连自己有几斤几两都忘记了,这次您得好好给他点颜色看看,要不然他怕是连尊卑都分不清”
赵允熙也是这般想的。
可到了官家所设的元宵宴上,他却瞧见了苏辙的身影。
其实官家一直有这样的习惯,为表对一些朝中重臣的看重,元宵家宴上会宴请一些大臣,比如从前的梁适,如今的欧阳修,司马光,范镇等人,却从来没有邀请一五品官儿的先例。
邀请就算了,偏偏官家看到苏辙坐在最末,冲他招招手道“苏大人,坐到朕身边来。”
赵允熙
他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
一旁的堂兄弟则与他道“我听说这位苏大人极得官家喜欢,从前我可没将这话当成一回事,毕竟梁适,欧阳修他们都是从这时候过来的,但如今一看,官家还真的喜欢他啊”
“是啊,我听说你与这位苏大人关系很是要好,你可真是有福了,不如叫他在官家跟前多替你美言几句,说不准你的太子之位也能早些定下来。”
“对啊,我听说官家近来很少出入后宫,时常与这苏辙待在一起,难不成官家老了,发现自己有不一样的喜好,不喜女子,而喜男子”
“你说的有道理,毕竟整个大宋,只怕都找不出比这苏辙更好看的男子来”
众人是七嘴八舌的,说的赵允熙是浑身冰冷。
他下意识抬头看过去,只见官家不知吃到哪道菜觉得味道不错,当即就要内侍将这道菜分一半给苏辙送去。
从小到大,别说赵允熙没有这等待遇,就连当初曾养在官家身边的巨鹿郡公都没有这等待遇啊
赵允熙只觉得自己好像错了。
错的很离谱。
他瞅准时机,见苏辙如厕的空当守在外头。
苏辙并非出去如厕,而是想要出去透透气。
毕竟坐在官家身侧用饭,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让他多少会有些不习惯,索性出来转一转。
他刚要回去,就看见赵允熙守在他的必经之路上,一开口更是笑道“苏大人。”
苏辙有些晃神。
只觉得眼前的赵允熙有点从前默默无闻的模样。
苏辙拱拱手“郡公。”
他的态度还是一如从前,说不上热络,但也不算疏离。
赵允熙笑了笑,亲昵道“上次苏大人前来我府上找我,恰逢那日下午我吃坏了肚子,躺在床上起不来身,所以并没有见你。”
“这等小事,我原是没有放在心上的,但前两日却听闻身边随从多言,听他编排起苏大人的不是,这才知道那日他请苏大人来我府中时态度倨傲,苏大人放心,我已惩治过他了。”
说着,他更是道“我赵允熙并不
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
我一直都知道,若是没有皇后娘娘和苏大人,就没有我的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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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辙只觉得他如今说这些好像有些晚了,元宵节前,也曾有人劝官家早日立下储君,官家依旧没有答应。
他从官家的言语中知道官家在想些什么,无非担心赵允熙会成为第二个巨鹿郡公,所以想要再多观察一二,实则官家的遗诏都已经写好了但这些话,官家却不会告诉赵允熙。
赵允熙见官家迟迟没有动作,这是怕了。
苏辙是愈发瞧不上赵允熙,直道“郡公这话折煞我了,我是什么性子,郡公知道,郡公是如何秉性,我也知道,郡公又何必解释这么多”
他的话很明白我聪明的很,你心里怎么想的,你知我知,不必解释这么多。
赵允熙还要再说话,却已有官家身边的内侍寻了出来“苏大人,您怎么出来了这样久”
“官家担心您有事儿,所以命奴才出来找您了”
苏辙对赵允熙说了声“失陪”,便跟在内侍身边走了进去。
赵允熙
他忍不住想苏辙身在宫里,还能出什么事儿难道官家与苏辙真有那种难以言说的关系
他满怀腹诽走了进去。
元宵宴没多久就散了。
官家今日心情不错,多喝了几杯酒。
苏辙却一直欲言又止看向官家,他记得孙翁翁说过的,官家这身子不宜多饮酒。
所以在他看见官家站起身,步履有些踉跄时,连忙一把将官家扶住,道“官家,不如叫微臣扶您回去寝宫吧”
赵允熙
众人
大家下意识看向曹皇后一眼,只见曹皇后神色淡淡,并无任何表情。
众人不住想好家伙,看样子皇后娘娘也知道这件事,更是暗中默许的。
苏辙却不知道众人竟有如此龌龊的心思,一路陪着官家回去寝宫,扶着官家躺下后,这才低声道“官家,今日您喝了不少酒,可要微臣叫孙翁翁给您来瞧一瞧”
官家刚想要挥手说不必时,就听见苏辙已开口道“这些日子,您身子已好转一二,微臣担心这酒水会与您药效相冲,就请孙翁翁来给您看看吧,也免得皇后娘娘等人担心”
官家已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淡淡道“你看着办吧。”
苏辙当即就下去安排了。
等着他回到寝宫时,官家已睡着了。
他一直陪在身边,并未开口。
谁知官家却是时而皱眉时而呓语,最后更是一把拽住苏辙的手道“曦儿曦儿”
赵曦正是他幼子的名字
苏辙忙道“官家,您怎么了”
官家这才睁开眼,半晌才道“朕又梦见了曦儿”
“朕梦见他长大了,陪在朕身边劝朕少喝点酒。”
“他从小就孝顺,最爱吃酥糖,每每手里捏着酥糖,谁要都要不到,可唯独每次看到朕,就把酥糖往朕嘴里送”
说着,他更是长长叹了口气“若是曦儿还活着该有多好啊”
苏辙劝道“官家,人死不能复生,您莫要多想”
“王爷孝顺,他九泉之下知道您这般模样,定也会伤心难过的”
孙神医背着药箱匆匆进宫时,苏辙仍在劝说官家,他听了这话,不免道“官家既舍不得小王爷,为何没考虑生个自己的儿子叫我说啊,旁人的儿子再好,却始终没有自己的儿子好”
受苏轼苏辙的影响,如今他对赵允熙那也是一肚子意见,觉得这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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