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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兆宜(八)
    “破布小气”

    季青林听见这话, 怒极反笑。

    “井底之蛙,你可知这罗侯是什么样的至宝”

    这语气听上去不复往日温润,不屑轻蔑几乎不加掩饰, 裴烬却没什么反应。

    他指腹捻了捻, 微凉滑腻的衣料摩挲过他指腹。

    随即, 连顿都没顿,面不改色抬手将罗侯扔了回去。

    “既然是这么宝贝的东西, 那你便收回去, 好生供着吧。”

    温寒烟自始至终没有什么反应, 直到裴烬神出鬼没出现在她身边, 才流露出几分讶然。

    “你怎么过来了”

    “自然是想起有人心善, 将床榻让给我这个病患,自己却身体娇弱, 又受了轻伤,担心她在这里受了风寒。”

    裴烬似笑非笑看着她, 动作却丝毫不拖泥带水,指尖一扯腰间门搭扣, 将外衫脱下搭在手臂间门。

    温寒烟微微睁大眼睛, 心底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你这是做什么”

    裴烬眉间门垂下几缕碎发, 半张脸陷在阴影里,辨不清情绪。

    那一瞬间门,他面容眼底似乎都漾着许多繁杂思绪, 但那些情绪也不过是短短瞬间门。

    少顷, 他倾身一笑,“你说呢”

    温寒烟神情微微凝滞。

    一件还染着体温的外衫落在她肩头,掩住她一身寒凉。

    淡淡的乌木沉香盈入鼻腔,压过甜腥的血气。

    温寒烟下意识勾起指尖拢住领口, 滑腻的布料上触感微微粗糙。

    暗纹在她指腹摩挲,就像裴烬恣睢肆意的性情一般,留下淡淡的刺痛感。

    她条件反射再次垂眸看向衣衫上的纹案。

    入目并非罗侯上大气磅礴的腾龙图案,反倒繁复得辨不清意义。

    果然是她太过敏感了。

    温寒烟反手一扯衣摆,想将外衫还回去。

    不知道裴烬突然吃错了什么药。

    莫非他转了性子,打算走美男计引诱她,想将她骗得团团转,最后再把她杀掉。

    但即便是这样,他们之间门也绝对不是这样亲密的关系。

    不该她要的东西,她不想要。

    温寒烟刚一动作,另一边突然传来季青林的声音。

    “寒烟。”

    季青林站在窗边,光线穿过窗柩,在房中拓下一道泾渭分明的明暗线。

    他站在交界处,脸上情绪莫名,眼睛直直盯着她身上显得过分亲昵的、属于别的男人的外衫。

    “你”季青林神情复杂,嗓音滞了滞,半晌才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如今与旁人如此亲近,即便他是你弟子,可你将司珏置于何地”

    剧情里司珏对她痛下杀手时,又将她置于何地。

    温寒烟心底涌上一股厌烦,手中动作一转,反倒将衣领拢得更严实了。

    但下一秒,她便感觉到体内一阵异样。

    因先前的消耗而枯竭的灵力前所未有地涌动起来,迅速流淌过她每一寸经脉,灌入丹田。

    就连与鬼面罗刹交手时受的轻伤,也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恢复。

    那枚不属于她的墨色丹田似乎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微微躁动起来。

    温寒烟半信半疑抬眼去看裴烬。

    这件外衫竟然也是一件法宝,效用竟比罗侯只强不弱。

    他真有这么好心

    裴烬察觉到她的视线,唇角微翘,笑意漾着几分真实的愉悦。

    他还是头一次做这种“争风吃醋”一般的蠢事。

    但是当真这么做了,倒真有几分别样的滋味。

    原来看另一个男人因为这种事情吃瘪跳脚,竟然是一件如此有趣的事情。

    比起出手把人揍服相比,成就感不分上下。

    “不客气。”

    他如今身无修为,穿了也是白穿。

    与其浪费,倒不如便宜了温寒烟。

    两人眼神交汇,各怀心思,旁人看上去却极其专注,像是旁若无人的眉目传情。

    季青林脸色一僵,声调拔高“寒烟”

    裴烬一听见他的声音,就觉得头痛。

    这人修为不高,废话却不少,吵得他额角突突跳动。

    他缓慢抬起头,露出一抹染着血腥气的笑“我还从未见过你这样爱多管闲事之人。”

    季青林气结无处发作,闻言神色微愠看向他,“我也从未见过,明知对方名花有主,却不闻不问非要凑上去的厚颜无耻之人。”

    “受教了。”裴烬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抠抠索索给她半块破布是照顾,我看不过去好心给她一整件外衫,是厚颜无耻。”

    季青林眸底温度褪去,还未开口,一道甜丝丝的声音打断他。

    “季师兄,想必温师姐也是不想你难做,你又何必动怒呢”

    纪宛晴笑意盈盈打破僵局,季青林脸色稍霁,也缓和了几分尴尬,连忙将这没人要的罗侯搭在她腰间门。

    “别着凉。”

    纪宛晴红着脸点点头,又转眸,似是无意似是好奇看向温寒烟身上的玄衣。

    “方才没留意,凑近一看,这衣服上的纹案也着实精美,不输罗侯呢。”

    她余光不动声色掠过温寒烟身侧高大俊美的男人。

    她一早便怀疑这人是裴烬,但又有些不敢相信。

    剧情中裴烬也有一件法衣,作者写过,即便是重伤快死了,只要还剩下一口气,哪怕什么都不做,只需要穿着这件法衣,便可性命无虞。

    纪宛晴眸光渐深。

    她若是拥有了那件法衣,何愁活命

    裴烬在剧情中出场很晚,与她这个女主也没什么感情戏,但功夫不负有心人。

    她一早便将与裴烬有关的剧情在脑海里过了个滚瓜烂熟,只等着他破除封印,她便想办法去刷他的好感度。

    但如今剧情变动得太厉害,纪宛晴突然有些心里发虚。

    “寒烟师姐,我可以摸一摸吗”她笑眯眯一歪头,眨了眨眼睛。

    只要她能够碰到,立刻就能知道这衣服的来历。

    温寒烟无所谓,但她转念意识到,这外衫并非属于她。

    她静默片刻“你还是问它原本的主人吧。”

    “好呀。”纪宛晴顺势大大方方转过脸。

    她下颌微收,眼睫撩起来,以一个微微仰视的角度去看裴烬。

    “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纪宛晴曾经对着镜子练过无数遍,这是她最好看的角度。

    平日遇上什么事,她只需要这样看一看云澜剑尊和季青林,他们定然抗拒不了。

    懒散倚着墙面的男人眉眼浓郁,轮廓深邃。

    他半侧着脸,眼睫慵倦地半耷拉着,闻言,就连眼神都没有落在她身上。

    “抱歉。”他挑起唇角,语气里却分毫没有笑意,“很介意。”

    纪宛晴唇角的笑意凝固。

    近在咫尺的男人身材优越,眉眼浓郁,轮廓深邃,仅着一件银灰色的内衫,唇角噙着不咸不淡的弧度,居高临下看着她。

    那双狭长黑寂的眼底,漾着几分辨不清喜怒的情绪。

    似是笑意,又似乎掺杂着更冰冷的危险。

    仿佛她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所有的小心思都在他视线之下无处遁形。

    纪宛晴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条件反射挪开视线,不再和他对视。

    这眼神中气势太盛,竟然比云澜剑尊还令她下意识胆怯。

    他莫非真的是裴烬

    纪宛晴头痛,现在剧情变动太多,尤其是和温寒烟有关的。

    她当时看小说也不过是一目十行,又没当成阅读理解去做,看得本身就不细致。

    现在时间门也过去太久,很多细节她都忘得差不多了,一时间门根本分辨不清。

    可温寒烟和裴烬之间门不死不休的关系,她还是记得的。

    要让她相信裴烬会和温寒烟纠缠在一起,她宁可相信明天她就会穿越回去。

    纪宛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时间门并未开口,房间门里气氛莫名变得有些诡异。

    一串凌乱的脚步声就在这时传来,打破僵滞的气氛。

    “不好了”

    一名兆宜府侍卫在门外高声喊道。

    “小姐不见了”

    叶凝阳所在的厢房距离这里不过几步之遥,温寒烟将玄色外衫扔回裴烬身上,当先走在前面推门而入。

    几人进入房中的动静不算小,然而余冷安和叶承运却几乎毫无反应,唯独叶含煜勉强投来一瞥。

    “前辈,你们来了。”他苦笑一声。

    温寒烟瞳眸微转,神识无声铺就而出,不着痕迹打量整个厢房。

    托裴烬这件法衣的福,她方才与鬼面罗刹交手时紊乱的内息已经被平复。

    此处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但叶凝阳却不翼而飞。

    她脸色微沉。

    “方才发生了什么”

    叶含煜掌心虹光沉浮,正以法器探寻叶凝阳气息。

    闻言他扭过头,表情说不上好看。

    “方才姐姐就坐在这里。”叶含煜指着身后的红木太师椅。

    他薄唇紧抿着,“前辈,这世上莫非当真有能够穿墙而行的术法吗”

    温寒烟眉间门轻蹙,穿墙而行的术法她从未听闻过。

    但她没有立即回应,只是不动声色抬眸看一眼裴烬。

    裴烬通晓各种邪门歪道,或许他会知晓一一也说不定。

    身侧男人眉眼低垂,额发落在眉间门,眸底的情绪分辨不清。

    他按了下眉心“自然没有。”

    叶含煜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脸色却愈发难看。

    “我特意将这把椅子贴着墙面摆放,背后是墙壁,左右前方皆有我和父亲母亲守护。”

    他声线干涩,“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感受到。可再一转身想同姐姐说话时,她便已经不见了。”

    “无声无息”裴烬倚在墙边笑了声。

    “你也就算了,但你父母皆是悟道境之上的修为,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抢人,这人来头可不小啊。”

    温寒烟心头微动,转身对叶承运和余冷安抱剑行了一礼“两位也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

    “没有”

    余冷安一阵头晕,仿佛瞬间门苍老了数十岁。

    她勉强扶住桌面稳住身形,又去看叶承运。

    余冷安根本没心思回应这些问题,满心都是叶凝阳的安危去向,“就连你也找不到她”

    叶承运眉间门紧锁,脸色沉重。

    他沉默片刻“给我些时间门,夫人,我答应你,一定会找到凝阳。”

    空青站在温寒烟身后半步,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一踏入这个房间门,他便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烧焦味道。

    他条件反射向后退了一大步,险些碰倒一座齐人高的花瓶。

    花盆底在地面上碰撞出叮当声响,季青林冷眼扫过来。

    “一惊一乍,成何体统”

    “”

    仿佛再次被那种阴鸷恐怖的气息包裹住,空青没搭理季青林,转头对温寒烟小声道,“寒烟师姐,这房中的味道我闻到过。”

    “就在那个不人不鬼的家伙身上。”

    温寒烟抬起眼。

    “味道”

    叶含煜就站在不远处,将空青的话尽收耳中。

    他倏地一怔,猛然间门意识到什么,脸色突然变得古怪。

    余冷安看出他脸色骤变,眼神一厉“你可是想到什么”

    叶含煜抿唇不语,三两步走到空青身侧,“你说的是什么味道”

    “是不是一股灼烧的焦臭味”

    空青皱眉“你怎么知道”

    叶含煜脸色铁青,没有说话。

    这味道,他早些时候便在叶凝阳身上闻见过。

    季青林已在房中查探一圈,却并未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闻言他也听出些内情来,眸光一沉“空青,你说清楚些。”

    “我不知道。”空青道,“只是如果真的像叶少主所说这样,那叶小姐身上的味道,便同先前袭击我之人一模一样。”

    “你是说凝阳想要杀你她就是搅得东洛州人心惶惶的罪魁祸首”

    余冷安拍案而起,怒道,“一派胡言不过是一面之词,再说,不过是气味而已,这算得上什么证据”

    季青林与空青在落云峰上相识数百年,对他的性子自然了解。

    空青性情单纯直接,有时甚至毫不知变通。

    不仅蠢,还从不会说谎。

    他心底一冷,顺着这个方向深想过去,愈发觉得胆寒。

    “昨夜在兆宜府内出手之人擅用刀。兆宜府以叶氏剑法闻名,据我所知,整个兆宜府之中只有令爱擅用刀法。”

    “笑话,我兆宜府千金的名声,哪里是旁人可以肆意抹黑的”

    余冷安朱唇扯起一抹冷笑。

    “既无证据,便是毫无根据的揣测,凝阳消受不起。”

    季青林眉间门微皱“在下不过提及叶小姐擅用刀法,并无其他深意。叶夫人,您反应何必如此激烈呢”

    原本他不过随口一提,余冷安态度强硬,他心下反倒疑窦更深。

    余冷安冷冷道“你的确并未明说,可字里行间门皆是猜忌怀疑,以为我听不出么”

    “夫人,莫动怒。”叶承运叹口气。

    他抬手轻抚余冷安肩头,转头对季青林道,“凝阳的确自小习刀,可说来惭愧,她如今也不过合道境修为,断不可能在兆宜府内造成那样的损失。”

    余冷安鼻腔里又逸出一声冷笑“出现在兆宜府的刀客,便一定要是我兆宜府中人么”

    “修为这一点,的确解释不通。”

    季青林视线不偏不倚盯着余冷安,“只是,您先前亲口说了,兆宜府并不是那么好进的地方。若想要突破兆宜府的防御而不惊动一位前辈,这绝非易事。”

    他心下疑惑丛生,但心底丝丝缕缕的线索如今拼凑起来,全都指向叶凝阳。

    他要的只是找到东洛州作乱之人,拿到璃琼玉替宛晴续命,这人身份是什么与他无干。

    就算那人是兆宜府千金,那也该是兆宜府的家事。

    季青林唇角抿了抿,“况且”

    纪宛晴自始至终站在后面当花瓶,闻言愕然抬眸,伸手要去扯季青林的袖摆。

    “师兄”

    但她动作不够快,季青林已面不改色开口。

    “在进入兆宜府之前,我与宛晴便已用罗盘查探到真凶气息。”

    “那人当时便在兆宜府。”

    纪宛晴唇角微抽,事已至此,她也只得扶额重新后退半步,继续做花瓶不再开口。

    “你说什么”余冷安神情一变,精致姣好的脸上显露出几分慌乱,“昨夜遇袭之前,那人便在兆宜府中”

    “没错,叶夫人。”

    季青林道,“我与宛晴一路追寻那人气息,在整个东洛州绕了一大圈,最后却察觉那人进了兆宜府,而且出入仿若无人之境。”

    “或许是巧合,但这些细节与叶小姐的确不谋而合。”

    余冷安一阵气血上涌,天旋地转间门几乎站不稳身体。

    “如今凝阳失踪,生死未卜。”她怒极反笑,“我绝不会相信她是作乱东洛州之人,她从小被我养大,她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季公子,你是兆宜府的客人,对凝阳毫无了解,说出这些话我不怪你。只是你若无心同我一起救她,那便去一边趁早图个清闲,不要在此耽误我救她性命”

    季青林身形未动,眸底狐疑反倒更甚。

    “我师弟险些被取了性命,这才九死一生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我所言不过是推测,您却如此大动干戈,甚至要我退出不再插手此事,实在惹人怀疑。”

    他眼睫扫下来,不咸不淡道,“作乱之人在兆宜府是不假,但是叶夫人,没有人说过作乱之人只有一人。”

    余冷安冷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若你与叶小姐一同出手,先前的困惑便不再是问题了。”

    季青林抬眸,“叶小姐身负纯阳命格,死去的人恰巧也都是纯阳命格,幕后之人甚至能够自由出入兆宜府,夜间门宿在兆宜府之中而不惊动您与叶家主。”

    “不仅如此,叶小姐拥有司星宫的法器,能够隔空探人命格,与空青初见之时便轻而易举探得了他纯阳命格的身份。”

    “叶夫人,您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吗”

    余冷安听得耳中一阵嗡鸣,胸口气血翻涌“血口喷人,兆宜府接待不起你这样的贵客。”

    “来人送客”

    守在门外的护卫闻声鱼贯而入,叶承运却皱眉一摆手示意他们下去,一时间门几名护卫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究竟应该听谁的。

    “夫人,你先冷静些。”

    叶承运按着余冷安的肩膀让她坐下,替她斟了一杯茶。

    “季公子所言不假,若他并未说谎,那么凝阳的确有些古怪之处。”

    他动作不疾不徐,声线也轻缓,却无声流露着威严。

    下一句话开口,却是对着季青林。

    “但就像你所说,这些不过是猜测,而你的猜测却一并冒犯了我兆宜府的夫人和千金,”

    季青林还欲再说些什么,纪宛晴却轻轻拽了两下他的衣摆。

    “师兄你别再说了。”细弱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纪宛晴传音同他道,“你忘了吗我们是为了璃琼玉来的,不可以得罪兆宜府家主。”

    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季青林瞬间门冷静下来。

    他拧眉,没有说话。

    是他在心急了,险些误了大事。

    “袭击我与空青之人是鬼修,绝非叶夫人出手。”

    温寒烟看了半天闹剧,只觉得头痛,出声打了个圆场。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找回叶凝阳,而非在这里凭空臆测她的身份。

    季青林提出的一切疑点,只要找到叶凝阳,皆能在她身上找到答案。

    余冷安闻言脸色稍霁,却也没再开口。

    一时间门,空气中陷入一阵诡异的死寂之中。

    这时门前传来一声轻响,只是房中气氛诡谲,一时间门竟无人抬头查看。

    直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父亲,母亲,你们都没事吧”

    叶含煜猛然抬头。

    叶凝阳一袭朱红绣金枫长裙,毫发无伤地环臂抱着赤影刀,逆着光跨门而入。

    余冷安一怔“凝阳”

    叶凝阳快步上前几步,扑到余冷安怀中。

    余冷安一把抱住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有没有受伤”

    叶凝阳摇摇头“我没事。”

    温寒烟眼眸微眯。

    在叶凝阳侧身越过她时,一股灼烧后的气味随着气流钻入鼻腔。

    她与鬼面罗刹过招时,的确闻到过类似的味道。

    温寒烟眼睑微垂,视线向下,看向叶凝阳怀中的赤影刀。

    刀身发红,日光掩映之下,反射着明艳的赤色光晕,绚丽夺目。

    几乎是同时,叶含煜微沉的声线响起。

    “姐姐,你方才去了哪”

    叶凝阳从余冷安肩头扬起脸。

    她并不傻,起初进门时惊喜交加没有察觉,但如今冷静下来,房间门里莫名的气氛扑面而来。

    叶含煜负手立于不远处,盯着她的眼神蕴着一种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

    叶凝阳没有立即开口,又转眸去看叶承运。

    叶承运待她向来温和,然而此刻见她回来脸上却毫无喜色,一双黑眸定定望着她,辨不清喜怒。

    叶凝阳指尖微蜷,意识到什么不对的地方“我”

    “凝阳,你如实说便好。”余冷安轻抚了下她肩膀,“别怕。”

    叶凝阳紧紧攥了一下刀柄“我也不知道。”

    季青林皱眉“你的去向,你怎会不知道”

    叶凝阳也皱起眉“不,我知道。我的去向我当然知道,但我说的不是这个。”

    “季师兄,我姐姐方才或许九死一生,还请你不要如此咄咄逼人。”

    叶含煜上前一步拦在叶凝阳身前,声音放轻了些对她道,“姐姐,你慢慢说。”

    叶凝阳脸色古怪地盯着他看了片刻,眼睫垂下来,没有抗拒他的维护。

    “方才叶含煜要我坐在太师椅上,由他和父亲母亲将我围在其中。我不服气,自认为修为不算弱,根本不需要如此谨小慎微的保护。”

    “我与他争执了几句,但还是拗不过他,只好坐下。可是刚坐下没过多久,我竟然突然失去了意识。”

    温寒烟眸光微敛,失去意识

    这听上去,不像是什么取人性命的手段。

    与她和空青遇上的鬼面罗刹,称得上截然不同。

    叶承运自始至终情绪淡淡,听见“失去意识”四个字时,神情稍微一动“之后呢可有人为难你”

    叶凝阳摇头“我并未被为难,我甚至没有见到任何人。我恢复意识时,便一个人躺在房间门里了。”

    “哪个房间门”

    “我自己的房中。”

    季青林静默片刻,“之后你便从你的房中赶了回来”

    “正是。”

    叶凝阳自己听着都觉得匪夷所思,“我知道这听上去有些怪异,但这真的是事实。”

    “巧合未免太多。”

    季青林几乎认定叶凝阳难逃干系,“这房中这样多的人,那人唯独对你出手,却又不杀你,只是将你扔回房中,还能让你好端端地自己走回来。”

    “叶小姐,你可否解释一一,若当真如你所说,那人冒险做这么多,图的是什么”

    他语气不善,叶凝阳冷眼瞥他一眼便收回视线。

    “你要解释我便要向你解释吗我向来不屑于说谎,这些话,你爱信不信。”

    温寒烟视线向下,落在叶凝阳腰间门方块大小的法器上。

    “敢问叶小姐。”她语气不卑不亢,“这法器是你何时所得”

    听见温寒烟的声音,叶凝阳脸色稍微缓和几分。

    她垂眼拨弄一下腰间门流苏“这个么这是我十八岁时,司星宫送来的生辰礼。”

    “怎么了”

    温寒烟轻摇了下头“没什么。不过,算起来,这法器在你手中也有些时日了。”

    季青林打断她们“寒烟,你与叶小姐多说这些有什么意义说到底,若想洗刷她身上的疑点,需要确认的问题也不过只有最重要的一个。”

    他抬眼正视着叶凝阳,“为何你身上会有一种灼烧之后的味道”

    叶凝阳总算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你以为在东洛州不断杀人的是我,这些事也都是我做的”

    她越想越觉得奇葩,气得笑出声来,“季青林,旁人敬你你是潇湘剑宗首席,我却不怕你。你这样污蔑于我,是不是脑袋不好使。我怎么可能对东洛州下手”

    季青林脸色微沉,只是道“如今兆宜府内危机四伏,方才你所说的经历又太过令人匪夷所思。叶小姐,还请以大局为重。”

    “你”

    “姐姐,你便再同他们解释一下吧。”叶含煜闭了闭眼睛。

    他也不敢相信这些,但却又不得不承认季青林所说的话并非全无道理。

    天明时空青和温寒烟遇袭,他赶来时,便在叶凝阳身上闻见这种味道。

    当时叶凝阳说是因为在练刀,他并未多想。

    可如今空青说曾在贼人身上闻见过这种味道,他不得不多想。

    先前叶凝阳练刀之后,他从未闻见过这种味道。

    叶凝阳吐出一口浊气,冷冷一拍刀鞘。

    “好,看在叶含煜的面子上,我便同你解释一次。”

    她冷艳一笑,“我突破了刀法,如今赤影刀舞动起时,刀气掀起烈火缭绕刀身,自然会产生你说的那种味道。”

    叶含煜一愣,浑身紧绷骤然一松“姐姐,你突破了怎么不早说”

    叶凝阳冷哼一声,扭过头去没看他“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叶含煜,我自然是觉得,在切磋时打你个措手不及要爽快得多。”

    余冷安从位置上站起身,将叶凝阳拥入怀中,眸光如冷电扫向季青林“季公子,如今你可还有什么别的困惑”

    “困惑不敢当。”季青林抱剑行了一礼,语气却并未相让,“还请叶小姐为在下演示一番。”

    纪宛晴忍不住又拉了他一把,传音道“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若叶夫人与叶小姐一同出手,桩桩件件蛛丝马迹全都对得上。”

    季青林传音回答她,“师妹,若兆宜府的夫人和千金都是东洛州祸事的元凶,即便我不与她们针锋相对,她们同样不会给我们璃琼玉。”

    他声线微冷,“如此一来,还不如此刻放手一搏点醒叶家主。若此事能了,他或许会将璃琼玉交予我们。”

    纪宛晴一急“可你如何能确定她们就是元凶”

    “不然又能是谁还有谁能够同时能够查探旁人命格,自由出入兆宜府,还拥有悟道境之上的修为,擅用刀法。”

    季青林不再打算多言,“宛晴,此事太过繁杂,你不必插手劳心,交给我来做。”

    纪宛晴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他几句话噎了回去,一时间门甜蜜的神情都险些维持不住。

    她抿抿唇角,做了个深呼吸,干脆不说话了。

    纪宛晴不再打扰他,季青林浑身一轻,再次看向叶凝阳“叶小姐意下如何”

    叶凝阳怀中抱刀分毫未动,嗤笑一声“潇湘剑宗这些年当真狂妄得很,可别忘了你现在身在何处,千年前就算是潇湘剑宗宗主也得高看兆宜府一眼。你要我演示,我便要演示给你看”

    “好汉不提当年勇,除非英雄迟暮,穷途末路。”

    季青林微微一笑,“叶小姐何必顾左右而言他,在下并无恶意,不过是替东洛州着想,真心想要帮助兆宜府解决祸患,也替小姐洗刷嫌疑。”

    叶凝阳脸色彻底冷下来“道貌岸然。潇湘剑宗首席的仁义,我今日算是领教了。”

    “凝阳,不可无礼。”

    叶承运面色沉凝,不轻不重瞥叶凝阳一眼。叶凝阳扁了扁嘴,扭过头不再说话。

    “不过,凝阳自小性格刚烈直白,从不撒谎。她既然说了自己刀法有所突破,便定然并非虚言。”

    叶承运看向季青林,语气温和,声线却漾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凝阳方才失踪一事颇有疑点,此刻正是需要加强戒备、加速调查的时候。”

    “自古以来,主张者举证是天理。凝阳是我的女儿,是兆宜府千金不假,但我兆宜府也绝非徇私之地。”

    “只是,既然此刻尚无证据证明凝阳便是幕后主使,她所说的话便无需如此追根究底的求证。”

    叶承运拂袖抬眸,“相反,若季师侄认为凝阳所言为假,应当拿出你认为可信的证据才是。”

    叶凝阳神情微动“父亲”

    季青林眼睫压下来,掩住眸底的情绪。

    叶承运是兆宜府家主,取用璃琼玉全凭他一句话,他的面子自己不能不给。

    既然如今叶承运铁了心要护着妻女,这件事未尝不可暂且揭过。

    若叶凝阳和余冷安当真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她们早晚还会出手。

    待她们露出破绽,他再提起此事也不迟。

    思及此,季青林略一倾身“叶家主所言极是,是在下冒犯了。”

    纪宛晴悄无声息松了口气。

    季青林这男配在落云峰顺风顺水,从小被捧到大,过惯了众星捧月的日子,还真是不知道服软妥协为何物。

    她险些以为他要坏了她的事,失去这块璃琼玉。

    若是拿不到璃琼玉,她的命绝对活不过两个月。

    余冷安却冷不丁开口“凝阳,演示给他看。”

    叶凝阳蹙眉抵触道“母亲,我不想。您知道我的,向来不喜欢别人管着我,他算什么人,凭什么我要听他的话做事我不乐意。”

    “我们兆宜府行的端做得正,为人坦荡向来不惧旁人质疑。”

    余冷安轻哼一声道,“你便出手打消了季公子的疑虑又如何,令他彻底安心,否则传出去还以为我们兆宜府没有待客之道,平白落人口实,成了个不顾全大局之人。”

    她盯着季青林道,“只是季公子,你空口无凭扣人帽子的能耐,简直比剑法使得还要漂亮,这也是同云澜剑尊学的吗”

    季青林脸色也冷下来“叶夫人说笑了,您如何对我不满,也不该迁怒旁人,对我师尊不敬。”

    “你师尊又如何,得了个天下第一剑的美称,真当自己天下无敌、谁都怕了他么。”

    余冷安连连冷笑,“若待会证实你冤枉了我的女儿,不仅仅是你师尊和落云峰,这笔账,我定要连着潇湘剑宗一同算在头上。”

    “凝阳,出刀”

    纪宛晴死死攥紧手指,掌心渗出冷汗。

    她精神紧绷成一根弦,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叶凝阳的动作。

    铿

    墨发红衣的女子铿然拔刀,赤红的刀身在空气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赤色刀光轰然荡开。

    房中温度在猛烈的刀风中极速攀升,纪宛晴不敢眨眼,直看得眼睛发酸发涩几乎流出泪来,也没有看见叶凝阳口中烈火焚刀的景象。

    纪宛晴不可思议地抬眸,看见叶凝阳铁青的脸色。

    叶凝阳紧紧攥着刀柄,指尖甚至因为用力而泛起青白之色。

    “怎么回事”她双目怔怔,“为什么失败了”

    余冷安直接扶案而起,她一眼也没有看季青林,一把攥住叶凝阳的手腕“凝阳,你”

    “这一次,叶小姐要如何解释”

    季青林唇角扯起一抹了然,“方才你推辞不愿出手,莫不是心虚了”

    叶凝阳用力摇头,心神大乱般“不我没有说谎。”

    她猛然抬起头,用力回握住余冷安的手,眼中似有泪光,“母亲,您相信我,我没有说谎。”

    说罢,她毫不犹豫再次挥出数到,狂乱的刀气轰然将整个房间门劈了个七零八落。

    罡风肆虐,裴烬眼也不睁挪动一步,退到温寒烟身后,心安理得享受着她以灵力拢下的防御。

    “无耻。”空青一边调运起灵力,余光瞥见裴烬的动作,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

    “不过,寒烟师姐,叶小姐果真没有以刀舞出烈火来。”空青狐疑道,“她当真在撒谎”

    温寒烟长睫微动,抿唇不语。

    叶凝阳连斩十数刀,眼尾都染上血色。

    她不信邪又一抬手,斜地里却伸出另一只手牢牢扣住她手腕。

    “够了,姐姐。”叶含煜长眉紧皱,语调复杂,“不要再试了。”

    “叶含煜,你也不信我”

    叶凝阳高声道,“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分明我已经突破了不下十日,气息功力也已经稳定,今晨还”

    她倏地想到什么,恶狠狠看向季青林,“是不是你动了什么手脚莫非东洛州作乱之人便是你谁知道你究竟是何时来的东洛州,又是不是血口喷人、贼喊捉贼”

    季青林还未说话,叶含煜便打断她“姐姐,不是他。”

    他声线稍微冷了几分,“我能够为他作证,在他还未进入兆宜府之时,元凶的气息便已在兆宜府之中。”

    顿了顿,他声线嘶哑,一字一顿艰难道,“除了与我一同回到兆宜府中住下的几位之外,姐姐,你的确有嫌疑。”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叶凝阳睁大眼睛道,“叶含煜,你临走前还亲自用法器将我困在房中,如今却又说我有嫌疑,你是不是自相矛盾你从小就笨得不可思议,你现在清醒一点,好好想想是不是那个人对你说了什么,把你骗得团团转”

    叶含煜无奈摇头“姐姐,他什么也没说。”

    话音微顿,他轻声道,“只要你能回答我”

    “姐姐,你先前究竟为何执意要出来”

    叶凝阳眼底闪过一丝受伤,脸上神情空白了一瞬,“叶含煜,你这是什么意思”

    “分明知晓自己身负纯阳命格,而作乱之人专杀纯阳命格之人。”

    叶含煜抿唇沉声道,“有兆宜府护着你,于你而言岂不是最好,可你却反其道而行之,偏偏要出来走动,任何人都劝不动你。姐姐,你这样执着,到底为什么”

    “我”叶凝阳颤声道,“我不过是想用我自己的方式解决这件事。”

    “你打算如何解决”叶含煜喉头上下滑动,“你如此笃定你能够解决,若不是知晓对手修为不如你,便是知道这人即便修为高于你,也绝对不会杀你。”

    “你闭嘴”

    一滴清泪自叶凝阳眼尾沿着脸侧滑落,她攥紧了刀柄,像是在汲取什么力量,指尖微颤着大声开口。

    “我为何不能解决东洛州如今人心惶惶,身为兆宜府嫡女,我想为父亲母亲分忧,平息祸乱难道有错吗若那些人当真有通天遁地、神出鬼没的本事,他执意想杀我,千防万防又如何能防住,不过是多枉死些无辜之人。”

    “想杀我,那便来杀我好了我叶凝阳绝不贪生怕死,定会奉陪到底”

    叶凝阳含泪一字一顿、掷地有声道,“本小姐不需要旁人保护,也绝对不会连累任何人为我而死”

    叶含煜一时被她澎湃的情绪震得僵在原地,没有再说话。

    季青林也沉默片刻,但很快便转身朝余冷安和叶承运行了一礼“如今疑点重重,最妥帖的办法,便是暂且委屈叶小姐一段时日。”

    余冷安盯着叶凝阳的方向没有回应,叶承运却只是皱着眉,稍抬下颌,示意季青林继续说。

    季青林心底松了口气,叶承运倒也是大义灭亲之人,这比他想象中顺利许多。

    “东洛州纯阳命格之人失踪频率颇有规律,幕后之人定然有所图谋。”

    “让叶小姐休息之后,我们也好观察对方是否有什么其他的变化和动作。”

    余冷安心头举棋不定,但要她相信叶凝阳便是东洛州作乱的幕后主使,几乎是要她相信明天太阳会从西边升起来。

    “凝阳绝不是这种人。”她看着叶承运,“这其中定有误会。”

    “夫人,此事交由我来定夺。”

    叶承运将余冷安的手拢在掌心,覆在上面轻拍两下,温声道,“你放心,我定会给你一个让你满意的交代。”

    说罢,他抬眼,“来人,送夫人回房休息。”

    余冷安有些迟疑,她看一眼叶凝阳,后者冲她勉强勾起唇角笑了笑,轻轻点头。

    回想起方才叶承运寸步不让替叶凝阳撑腰,余冷安一甩袖摆,起身离开。

    房门再次阖拢,房中却留了几名兆宜府护院,不远不近守在门边。

    叶承运闭了闭眼睛。

    “将小姐押入地牢。”

    叶凝阳猝然抬眸“父亲”

    叶含煜也是一愣“父亲,此事是否”

    叶承运满头墨发仿佛一瞬间门变得花白了不少。

    他没有睁开眼睛。

    “带下去。”

    叶凝阳一路跌跌撞撞晕头转向,被带入地牢之中。

    押解她的护院倒是并未对她下狠手,似乎还念及她兆宜府千金的身份,并未束缚她四肢。

    兆宜府地牢不见天日,牢中只点了一截几乎燃尽的蜡烛,地面湿冷,隐约还泛着一种说不上来的腐臭味道,仿佛曾经无数人在此处深受折磨,流血丧命。

    叶凝阳找了个还算干净的角落坐下,赤影刀和芥子早在入地牢前便被收走了。

    她抱着膝盖蜷缩着,耳边静得只剩下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滴水声。

    好黑,好硬,硌得屁股都疼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凝阳听见一阵脚步声。

    温润的光晕从牢门外涌进来,叶凝阳微微眯起眼睛,适应之后才仰起脸,看清来人时神情微微一顿。

    “父亲”她抿了抿唇角,故意转过脸去,“您把我关起来,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叶承运手中捧着一尊烛台,崭新的鲛人膏幽然燃着火光。

    “你母亲放心不下你,要我来看看你。”

    他倾身将烛台递进去,掌心中还躺着一枚芥子。

    叶凝阳一愣“我的储物戒”

    “拿好,此处不比兆宜府其他地方那样安逸,这些日子你独自在此,照顾好自己。”

    此处光线昏暗,叶承运的半张脸被朦胧的光阴模糊,看不真切。

    他似乎是深深地打量了叶凝阳一遍,良久才轻叹一声,“你是不是在怨我”

    叶凝阳一边将储物戒重新戴在手上,一边噘着嘴闷声道“我才没有。”

    “凝阳,我把你关起来,只是为了保护你。”

    叶承运语气很轻,低声道,“如今我与你母亲相信你没有用,季青林是潇湘剑宗首席,身后站着的是潇湘剑宗和云澜剑尊,我们兆宜府,总归得给旁人一个交代。”

    “潇湘剑宗又怎么样,云澜剑尊又怎么样,父亲难道怕了他们不成”

    叶凝阳冷嗤道,“谁不知道我们兆宜府千年前是与潇湘剑宗并驾齐驱的仙门世家放眼整个修仙界,谁人不知道给兆宜府几分薄面”

    “凝阳,你也说了,那是千年前。”叶承运道,“凝阳,这一千年来,潇湘剑宗人才辈出,云风师祖修为高深已至归仙境,只差一步便可破碎虚空,而兆宜府却日渐衰微,早已不比当年。我看如今经历这些也好,你日后也该低调些行事。”

    “我相信父亲您一定能带领兆宜府重回昔日辉煌的。”

    “我”叶承运轻笑一下摇头,“我怕是做不到了,兆宜府的未来是你和煜儿的。我如今胸无大志,只要你们平安顺遂,我便心满意足了。”

    “您说我便罢了,叶含煜那个傻小子有什么本事”叶凝阳轻哼一声,“父亲,未来您若是将兆宜府交给我,我定然做得不比潇湘剑宗那个陆鸿雪差。”

    叶承运又是一笑“巾帼不让须眉,你果然是我的好女儿。凝阳,为了兆宜府,你当真什么苦都可以吃,什么都愿意做吗”

    “当然了。”叶凝阳不假思索道。

    顿了顿,她半信半疑看一眼叶承运,“但也得看是什么事,有些事就不行。比如您不会在想着让我和什么人联姻吧那我才不要。”

    叶承运忍不住大笑出声“我女儿的婚事,自然能够自己做主。”

    他从身上解下斗篷,指尖弹出一道灵风,拢着斗篷披在叶凝阳身上。

    “凝阳,你受苦了。待这件事情了了,父亲便立即带你回去,任你处置。”

    叶凝阳攥紧了斗篷,属于叶承运熟悉的气息令她在这陌生逼仄的环境之中安定下来。

    她抬起头“您相信这件事不是我做的”

    “自然相信。”叶承运轻声道,“权宜之计而已,此处不光是地牢,也是我兆宜府最安全的地方,防御固若金汤,绝无可能有外人混入此地。”

    “凝阳,你照顾好自己,如今琐事繁多,我与你母亲择日抽空再来看你。”

    叶承运转身,“待安全了,便将你放出来。”

    “父亲”见他要走,叶凝阳有些舍不得。

    这里太黑了,即便有鲛人膏也照不亮方寸大小的空间门,还没有人陪她说话。

    她抬起眼,却只望见叶承运的背影消失在狭窄的门缝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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