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千山知道丛蕾和裴奕情比金坚,“第三者”的身份他在十年前就当够了,尽管录制过程中,她对他的确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但他并不想再自讨苦吃,即便有过什么浮思,在她助理叫出那一声“姐夫”时,他也已经心如止水,她和裴奕恋爱长跑,说不定早就修成正果,既然以前没有他存在的余地,那现在更加没有。
可他对丛蕾谨守分寸,丛蕾却和希戈卿卿我我,表现得完全不在乎裴奕。
冷千山知道圈内人为了红有多么不择手段,勾着这个,钓着那个,哪里都想榨点好处,他成名之后,投怀送抱的女人数不胜数,设局算计他的,往他裤裆泼酒的,在他酒里下药的,多人聚会叫了狗仔来拍,贸然挽他手的没有最下作的把戏,只有最蓬勃的野心。
难道丛蕾是觉得他待她不够热情,因此才退而求其次,把希戈当做目标
冷千山年少时对她的爱恋,没有掺过一丁点杂质,经年累月,这份感情已经是“纯洁”的代名词,倘若丛蕾也成了他最看不起的那类人,那不仅是玷污他,也是在玷污自己。
如果她是别人就算了,偏偏她不是。他始终不愿意把她往坏处想,决定再给她一次解释的机会。
“我和希戈上一局组过队,和他比较熟。”丛蕾道。
以她诸事求稳的性格,这么讲也说得通,虽然在上一局里,与她组队的并不只希戈一个人。
“你们约好的”冷千山问。
“没有。”
“”
丛蕾好像听到了他的心声,进一步道“我知道你不会选我。”
“很有自知之明。”她和希戈默契十足,冷千山庆幸自己没填她。
丛蕾有些黯然,冷千山走到节目组的帐篷处,和工作人员说了些什么,然后过来叫她“你去和小雁睡。”
丛蕾陷在吊床里,腰部没有依托,躺一晚上怕是会断,她忙不迭穿好鞋,走了两步,犹豫着问“你为什么会对我选希戈好奇”
“希戈受过情伤。”冷千山信口胡诌,“我不想他再受一次。”
“你放心,”丛蕾道,“我不会。”
她不会是什么意思是不会接近希戈,还是会对希戈体贴入微冷千山踹了脚树干,也不把话说完整,每次都劳烦他猜来猜去。
湿雾弥漫,淙淙的流水拍打着岩石,发出悦耳的声响,和着清脆的鸟鸣,森林开始苏醒,草木欣荣,空气沁人心脾。丛蕾补拍了几个睡眼惺忪的镜头,佯装在吊床上睡了一夜,摸着瘪瘪的肚子,去找希戈分罐头。
在城市,外卖随叫随到,到了荒郊野外,吃饭却是非比寻常的大事。其余两队都有压缩饼干,可以当早餐,丛蕾和希戈抠抠搜搜地吃了半瓶肉,没有干粮下饭,齁咸。
小雁问“你们哪来的罐头”
“冷千山上缴的,”希戈振振有词,“他借了我们的厕所,这是合作,不是白蹭。”
用完早餐,节目组带领他们来到一棵参天榕树前,榕树有二三十米高,枝藤缠绕虬结,每队要先借助绳索爬上去,再从高空速降,根据耗时的长短,他们会获得不同的午饭,第一名是竹筒糯米饭配腌肉,第二名配咸菜,而第三名最惨,要煮竹虫来吃。
大家听闻要吃竹虫,都被激出了求胜欲。岩温给他们演示了一遍,冷千山打头,戴上手套和护膝,手脚并用向上攀爬。榕树粗壮恢弘,把人衬得很单薄,冷千山稳扎稳打,越爬越高,丛蕾的心也越提越高,直到他钻进树冠,再也看不到行踪。
“冷千山”导演喊道。
冷千山跟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他坐在树枝上,紧了紧安全扣,一跃而下。像是电影里的超级英雄,身手干净利落,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
“这人真是不放过每一个耍帅的机会。”希戈嘀咕。
为了不吃虫子,希戈拼了老命,与冷千山的用时相差无几,接着丛蕾上场,希戈道“你的腿比陶靖长,肯定能超过他。”
“可是我恐高。”单是看着这座庞然巨物,丛蕾就想窒息。
“那你恐虫吗”
她的胃里直冒酸水。
丛蕾遵循希戈的指示,脚踩藤条,一心凝视树冠,攀爬对臂力的要求很高,起先她还能抓稳,行进到中途,鞋底不慎踩上苔藓,从树干上滑落了一大截,树身坚硬粗糙,把她的手肘和大腿磨得生疼。
丛蕾卡在空中,树下传来吕妙的惊叫,希戈一直给她助威,冷千山紧紧地盯着她,丛蕾咬住嘴唇,不敢分心往下看。虽然绑了安全绳索,但心理障碍没那么容易克服,丛蕾贴住树干,试着踩了两下,腿上使不出劲,她奋力挺腰,总算迈出了一步。
一步顺,步步顺,丛蕾爬到树冠,被树叶包围着,地面的人缩小了几倍,她找到冷千山的脸,有他守着,她的惧意稍减,猛一躬身,心脏失重,耳边风声四起。
丛蕾惊心动魄地落了地,身上刮出几道血杠子,大家都在为她鼓掌,希戈亲自给她贴上创可贴“牛的牛的,比我预想的快。”
丛蕾无意识望向冷千山,仿佛在等待他的夸奖,冷千山敛了眸,侧头问导演“哪个队用的时间最长”
毋庸置疑,又是希戈队,他们的用时只与费久彬队相差五秒。希戈先是不认账,非要重来一次,导演不依他,他立刻倒在地上装死。陶靖去掐他的人中,掐了一个红色的八字印,疼得他一抽“你死开。”
其他人都烧起了香喷喷的竹筒饭,希戈撒完泼打完滚,节目组给他们递上一盆肉乎乎的白蛆,丛蕾心如死灰,陶靖道“哥,早吃早超生,速度解决了吧。”
希戈垂泪,问丛蕾“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俩。”
丛蕾愧疚地说“我连累你了。”
“得了,咱们相互连累,”希戈铿锵道,“总之这虫子我是不会吃的,就算饿死也不吃”
“你们如果不吃,今天将不会获得任何食物。”导演道,“不能乱摘果子,不能以合作的名义去蹭其他队伍的饭,我们也会收缴你们的罐头。”
他们的路全被堵死,希戈赌气道“爱收收吧,就是不吃。”
“真不吃吗”丛蕾的咖位最小,拿了节目组的钱,没法像希戈那样硬气。
希戈有如被背叛“难道你想吃”
“反正都要高温煮熟的,你别把它想成蛆,”丛蕾的承受能力比他强些,好声劝道,“黄松咩你还不是吃了。”
“那是果子,这是虫,能一样”希戈嫌恶地说,“虽然都是一样的丑。”
节目组跟他展开拉锯战,可以不吃一盆,但至少得吃三只,希戈照样不干,并且告诉丛蕾“你也不许同意。”
新的一天,新的发愁,丛蕾悔不当初“早知道我们上午就该把那个罐头舀光。”
“是的,人活着就得及时行乐,”希戈道,“哪怕节目组把它们油炸我都能将就,头掰了还能骗自己是薯条,关键煮来吃,软绵绵的,一嚼还有肉丝,不行了,我又想呕”
他们饿着肚子,跟着众人去玩皮筏艇。导演挥动双臂,发出离船的号令。
五分钟后。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没有春。
别的船一一出发,唯有希戈和丛蕾的皮艇还在原地打转。
希戈扶额“等我从这里出去,先找人来给我算个命。”
他们俩从组队起,便像是受了诅咒,事事不顺。皮筏艇费劲巴拉地向前挪,希戈被气狠了,把桨一扔,躺在艇上晒太阳“算了,这轮我们赢不了,不如节省体力。”
丛蕾听着有道理,跟他一人躺一头,硬是把皮艇用成了沙滩椅。
节目组不会放任他们享福,让后勤船怼着他们前进,两人乐得不用划桨,一派悠然,直到遇见第一个险滩,后勤船趁机撞向皮艇的屁股,这下由不得他们犯懒,赶紧抓住拉扣,艇身跌入陡坡,水流湍急,推着他们急速俯冲,溅起激烈的水花。
丛蕾不敢睁眼,缩成一团,一路颠簸中,皮艇降至平缓区,费久彬在前方欢呼大笑,桨板一起一落,冷冷的溪水在他们脸上胡乱地拍。
丛蕾“”
累了。
河流是丛林的脉搏,皮筏艇顺河漂荡,这条路线经过了节目组的测试,绿野青山,万木吐翠,两岸的风光美不胜收,然而对于希戈和丛蕾而言,还不如一个汉堡的魅力大。大家爽完了,通身滴水地走回营地。丛蕾和希戈的五脏庙嗷嗷待哺,冷千山放慢步速,特来耻笑希戈“吃个虫子都怕。”
“你不怕,你去吃。”
“我又不是最后一名。”
丛蕾面无血色,冷千山状似顺嘴提道“你挨不住了可以找节目组要颗糖。”
“要你假好心。”希戈替丛蕾回答。
到了营地,丛蕾站也站不住,节目组让所有人都不要救济他们,大家进帐换衣休息,希戈身上冒虚汗,胃里仅有的残渣也被转换成了热量,他走到山穷水尽,吼道“靠,是不是吃了虫子就能吃东西”
导演微笑地摸着胡子“昂。”
丛蕾借来冷千山的打火机,堆好木柴煮起竹虫。她全程不忍直视,希戈更别说了,神棍上身,在旁边盘膝坐禅,嘴里絮絮叨叨“竹筒原是它的家,它在筒间自由爬,直到导演把它抓,送进坟场被吞下”
冷千山出来上厕所,蹲下给她搭了把手,竹筒烧得焦黄,他说道“和希戈组队幸不幸福”
丛蕾“”
“这位同志,”希戈耳尖,“你是在挑拨离间”
冷千山“单纯好奇。”
“好奇害死猫,”希戈道,“我们的感情很好,不劳你费心。”
冷千山回到帐篷,见他们俩头挨着头喁喁私语,再次走出来,希戈问“你今天是不是有点尿频”
“我专程来欣赏你的吃相。”冷千山道。
希戈骂他缺德,竹虫煮好后,两人磨磨唧唧,就是下不来嘴,又去蹭了点陶靖的蘸酱,希戈把竹虫裹了层厚厚的辣椒,以一种舍身殉难的气势,一口塞进嘴中,他面容扭曲,舌头碰到肉虫,触感叫人浑身发麻,他们吃完三条虫子,猛灌了几大口水,把竹虫从喉道里冲下去,生无可恋地捶着胸口。
冷千山很是解气,怡然地走了。
明天大伙儿即将出林,伙食质量有所提高,节目组准备了真空的烤鸡和冻肉,男生们去捉了几条大鱼,吕妙和丛蕾找来香茅草和柊叶,在内层抹上油,拿来做包烧。
晚上的主食是年糕,傣族人称作毫糯索,他们把年糕架在竹条上烤熟,丛蕾和希戈苦尽甘来,闻到香茅草扑鼻的柠檬香,感动得想流泪,鱼肉鲜美酥脆,渗出特有的雨林气息,不啻于游艇上的米其林大餐。
希戈吃饱喝足,大赦公厕,大家围着篝火,吕妙按照台本上的提示,cue起了游戏环节。
节目组给他们递上三杯插着吸管的饮料,有两杯是正常的可乐,另一杯则是酱醋茶芥末的混合体,他们六个人,分为两组,一组负责演,一组负责猜,拿到混合杯的那个人不能让猜的一方看出底细,如果输了,就要无条件接受对方的任一指令。
大家一致拒绝冷千山进入演技组,通过手心翻手背,演出的是丛蕾、陶靖和吕妙。他们端起纸杯,浅浅地抿了一口,陶靖前俯后仰,悲痛欲绝,希戈ass掉他“陶靖,太浮夸了,一看你那杯就是可乐。”
他们不能离得太近,免得对方闻到味道,陶靖捂着嘴说“万一我就是希望你能这么想呢”
“你能有那智商”
“哥,谁都可以瞧不起我的智商,”陶靖道,“但你还是算了吧。”
希戈扇了扇空气“你继续吹牛,可乐味都飘到我这儿来了。”
丛蕾镇定自若,仿佛喝下去的是一杯温开水,希戈来回端详,看不出端倪,吕妙笑而不语,但仔细一瞧,嘴角略有抽动。
冷千山的眼睛宛如x光,在丛蕾脸上巡视,她不着痕迹地躲了躲,希戈和费久彬都猜了吕妙,冷千山则点点丛蕾“你,芥末。”
丛蕾无辜地歪头,大惑不解。
“别装了。”冷千山道。
丛蕾在忍耐一件事的时候,表面也许没有异样,脖子上却会绷出一根特别细的筋,冷千山曾称之为“受气包专属青筋”。他们都在观察她的神情,只有他在等那根筋跳起来。
这与过去毫无二致的习惯让冷千山体会出一丝趣味,至于为什么看到了那根筋,他还要去看她的脸,那是另一回事。
节目组揭晓答案,喝到混合杯的果然是丛蕾,丛蕾憋不住呛了两声,问冷千山“你怎么发现的”
冷千山自然不会告诉她“猜的。”
导演道“你现在可以指定温韵做任意一件事,温韵不得拒绝。”
大家积极地给冷千山出谋划策,有让她跳秧歌的,唱青藏高原的,陶靖更坏,怂恿丛蕾再吃一次虫子。
冷千山左思右想,并未采纳他们的建议,而是说道“讲一下你这些年最快乐和最悲伤的事”
丛蕾心知肚明,冷千山指的是他离开后的“这些年”,她不由怔住,生活中高兴的事很有多,试镜成功,拿到报酬,吃顿火锅,刷搞笑视频可要说哪件事最让她快乐,她想不出来。
丛蕾哑口无言,场面一时安静,希戈震惊地问“我的天,温韵,你都没有快乐的事可以说吗”
冷千山眉头微拧,丛蕾尴尬地笑了笑,她能感受到他们的同情,胡扯道“能赚钱养活自己。”
希戈摆手“你这快乐也忒苦大仇深了。”
陶靖问“那最悲伤的事呢”
第一次被男人揩油还要忍气吞声,遭到公司雪藏没有收入,在剧组被场务当众辱骂,往她的盒饭里吐口水,怀着希冀去冷千山的发布会,他却看不到她,和白丽瑶出双入对丛蕾思绪万千,最后说“吃虫子吧。”
希戈附议“我切身体验,吃虫子真的很悲伤。”
气氛再度热络,大家东一句西一句地采访他们的吃后感,冷千山回想着她的答案,掠过丛蕾身后一道蜿蜒的细影,目光陡然一变。
“丛蕾,别动。”他厉声道。
这句“别动”,丛蕾对希戈说过,当时希戈的小腿上黏了蚂蟥。
所以她的后背爬上了什么
丛蕾当即失声,大家看到她身后的东西,包括工作人员在内,纷纷停下动作,陶靖两腿战战,扶着费久彬,几欲晕厥,空气的温度降至冰点,一个个如临大敌。
丛蕾见状,颤抖地问“什么情况”
冷千山没有瞒她,简短地说“蛇。”
丛蕾的站位离树最近,树上盘踞的花蛇悄无声息地向下游动,鳞片通亮,蛇身环在树上,翘着尖细的头,在她的脖颈处吐出鲜红的信子,距离不到半米。
大家都不清楚这条蛇的毒性,只怕惊扰了它,对丛蕾发出攻击,有人飞奔到帐篷里去叫岩罕和岩温,时间如此的漫长,丛蕾的身体僵成了活化石,艰难地问“是大蛇么我现在该怎么办”
“不大,”冷千山沉着地说,“等。”
他们能等,蛇不能,见他们无动于衷,那蛇摇躯摆尾,愈发往丛蕾逼近,丛蕾仿佛听到了它近在耳旁的“嘶嘶”声,她透不过气,血管都快被冻住“它过来了。”
岩罕还不出现,冷千山狠了狠心,攥紧拳头“你相不相信我”
丛蕾忽然有些想哭。
她说“信。”
冷千山缓慢地移动到她身侧,神经高度紧张,唯恐引起蛇的注意,那蛇偏了偏头,他立时住了脚,与丛蕾仅剩咫尺之遥。偌大的丛林里,这一处站满了人,却静得落针可闻。冷千山收敛了挪动的幅度,微不可察地吸了口气,旋即凭着那口气,一手推开丛蕾,另一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骤然揪住蛇的七寸
他的速度快如闪电,希戈尚未看清,长长的花蛇已在他的掌间挣扎,死命用尾巴缠裹冷千山的手腕,冷千山不敢松懈,将它两头扯住,直到岩罕赶来,把蛇交给他,才算转危为安。
这一出意外险象环生,丛蕾踉跄着走向冷千山,冷千山背上也有汗意,问道“没事吧。”
丛蕾顾不得许多,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没事吧。”
他们四目相对,心跳在此时共振。
冷千山瞥了眼她的手,丛蕾慌忙松开“谢谢你。”
“应该的。”冷千山道。
工作人员蜂拥而上,检查的检查,压惊的压惊,吕妙也来安慰他们,随口说道“冷哥,你刚才叫温韵什么”
丛蕾这才反应过来,冷千山脱口叫了她的本名。
他着急了。
冷千山故作不知“嗯”
“好像是虫子什么的。”希戈接道。
“哦,我说有虫,怕吓到她。”冷千山面不改色。
没人追究这些细节,导演连连跟丛蕾道歉,丛林内生物众多,本就潜藏着危险,丛蕾倒是好说话,反而冷千山语带隐怒“你们太粗心了,万一这蛇有毒,咬到了人,深山野林的,上哪儿找医院去。”
“是,是,”导演迭声道,“我们的失误,下不为例。”
大家心有戚戚,都没了玩乐的心情。节目组单独给了丛蕾一个帐篷作为补偿,翌日一早,众人徒步出林,随着街道渐近,手机显示出不稳定的信号,信息的提示声此起彼伏。丛蕾首先看到秦秋荣发来的语音,她没有多想,顺手一按。
“宝贝儿”秦秋荣缠绵地说,“想你了,你从乡下回”
秦秋荣的声音惊飞了树上的鸟,丛蕾手忙脚乱地关掉微信。她昨晚怕自己睡死,听不到闹钟耽误行程,把手机的音量开到了最大,不妨忘了这码事,出了个大洋相。丛蕾匆匆将手机调回静音,然而已经迟了,大家听得一清二楚,吕妙八卦道“你男朋友啊”
“不是,”丛蕾难为情地说,“一个朋友。”
她这样纯属此地无银三百两,吕妙偷笑。丛蕾借着系鞋带去瞟冷千山,他似乎根本不在意。
冷千山也认为不是。
虽然他讨厌裴奕,但以他对裴奕的了解,他还不至于用这种轻浮的语气和丛蕾说话。
又是一个新的男人。
冷千山在后方打量着丛蕾,越看越觉得她陌生,昔日的她对男生总是退避三舍,一副贞洁烈女相,别说和男人打情骂俏,就是开个玩笑都得脸红。发语音的男人一口一个宝贝儿,甚至知道她在录节目,可见两人的联系相当密切。
丛蕾到底在做什么假如说陪酒是生活所迫,那总没有人逼着她去勾三搭四,前有裴奕,后有希戈,还时常偷看自己,难道裴奕不管她么,他还算不算个爷们儿
冷千山简直想替裴奕收拾她。
与她重逢以来,丛蕾的行为令他无比失望,冷千山反复垂问自己,他凭什么就认定了丛蕾是被别人带坏的
如果她本身就变坏了呢
圈内的俊男美女有如过江之卿,和上一个分手,马上就能无缝衔接到下一个,没有这么多忠诚可言,大家的皮囊都是百里挑一,而内在掰开一看,也都堆满了草,只顾着追名逐利,没文化的人占了百分之八十,发个言可以搞出十个病句,和谁交往差别都不大。冷千山的眼光毒辣,对于接触过的男人女人,不消三句话,就能分清是哪一类草包。
有没有一种可能,丛蕾其实也是个草包,可回忆蒙蔽了他的双眼,给这个草包镶了钻。
毕竟丛蕾这个人的眼界一向不高,连裴奕都看得上,她会被帅哥诱惑,委实顺理成章。他们当演员的常年昼夜颠倒,为了上镜很少吃饱,普通人一天吃一小碗饭尚且受不了,何况演员高压之下,一年到头只能吃点青菜和水煮肉。他见过太多明星,基本的食欲得不到满足,累到极点,只能转化成性欲来发泄。丛蕾的腿瘦得像根竹竿,不知多久没有饱餐过,那她会不会滥交会不会也和人搞一夜情
冷千山当局者迷,看不真切,但有一点很清晰他必须用新的标准来审视丛蕾。
大家出了雨林,分别乘车回到酒店,丛蕾洗了个痛快的热水澡,小兰给她捶肩按腿“姐,累了吧。”
何止是累,她看到现代都市,亲切得不得了,尤其是自来水和电,不愧是人类智慧的集大成者。
丛蕾快马加鞭地赶回片场,体力值濒临极限,幸好夏烟前期的戏份已经拍完,主要补后面做情妇的戏,她的疲累歪打正着,倒很符合夏烟抽鸦片的状态。
时代动荡,烽火连天,韦毅和倪翊都经过了革命的洗礼,目前在为重庆方面工作,韦毅几经托人,辗转求到她面前,让她帮忙从狱中捞一个他的同志,夏烟眼角的皱纹在烟雾中滋长“我当年不想嫁给老刘,苦苦哀求你时,你在哪里”
她上一场戏还是泼辣的少女,如今却成了个暮气沉沉的美妇人,时光好似真过了几十年,秦秋荣愣住,没接上台词。
赵导道“秋荣,忘词了”
秦秋荣回过神,对丛蕾笑道“宝贝儿,你演技进步了。”他戏谑地说,“你演中年人比演青春美少女更让我惊喜。”
丛蕾接本子时就是看中了后半段的戏,下了大量的功夫揣摩夏烟的心理,她说道“你别叫我宝贝儿,免得再给我叫出岔子。”
“怕你男朋友误会”
“你管我,”妆发老师给丛蕾补粉,“谁误会都不好。”
“唉,女人,”秦秋荣道,“把我利用完,就翻脸不认人了。”
丛蕾连拍了四天的夜戏,拍得面黄体虚,逮上一个休息日,早晨七点就被电话吵醒,丛丰在那头支支吾吾“丛蕾,你这周回家吗”
丛蕾翻开手机的日历,迷糊地说“你是不是钱不够用了”
“不是,”丛丰急道,“就是好久没见你,想你回来吃个饭。”
丛蕾算了算,她每个月月初给丛丰寄一次钱,差不多有大半年没回过云市,丛丰有次发微信问她要不要回去,她太忙没有回复,后来也就忘了。早年丛丰当她是个赔钱货,而今他们反了过来,他对丛蕾依赖颇深,把下半辈子的生活都寄托在了她身上。
丛蕾不温不火地尽着自己的义务,没爸没妈的孩子,有个家人总比没有好。
她定了回云市的机票,他们电器厂的家属楼早已拆迁,政府赔了一个八十多平的安置房,丛丰说把新房子写成她的名字,但丛蕾让他留给自己。丛蕾记得旧房子被轰平的那天,她对着废墟大哭了一场。崭新的大厦拔地而起,她的爱恨都归于虚无,丛蕾知道,她生命的某个部分永久地缺失了。
丛丰寻遍正法偏方,折腾了七八年,终于接受了自己是个残疾的事实,他无事傍身,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丛蕾原以为就他们两个人吃饭,厨房里却钻出来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女人。
蒋秀娟。
在丛蕾十五六岁时,蒋秀娟和丛丰同过居,丛丰坠楼后,她便带着儿子韩泰跑了。曾经的风韵消失殆尽,只剩下一个“老”字,身形臃肿,白发灰杂,看着还不如丛丰讲究。
丛蕾是家里的顶梁柱,用不着再讨她的欢心,淡漠地叫道“蒋姨。”
她能理解蒋秀娟的离开,她们非亲非故,蒋秀娟已经做了她该做的,然而当初她是丛蕾身边唯一能商量事情的大人,蒋秀娟的离去真正让她懂得了什么叫人情纸薄,彻底沦为孤立无援。
“哟,丛蕾比电视上还漂亮,”蒋秀娟殷勤地说,“我跟你爸说过,你将来一定会有出息,可不是,当上大演员了”
丛蕾道“小演员。”
“这么谦虚,阿姨觉得你拿个影后不是问题。”蒋秀娟跟她套近乎,“我看那什么影后也没你长得俊俏。”
饭桌上,蒋秀娟一会儿夸她气质不俗,一会儿又给她夹菜“你不是最喜欢我做的回锅肉么,多吃点。”
丛蕾忘不了,当时蒋秀娟怕她吃多了,韩泰放学吃不着,每回只给她舀一点,大半碗都扣在灶台上。
丛蕾问“韩泰人呢”
“在外地读书,”蒋秀娟道,“成绩不好,只考了个专科。”
丛蕾不搭话,蒋秀娟又说“小泰经常念叨你这个姐姐,要知道你还记得他,指不定高兴成什么样。”
蒋秀娟的客套话丛蕾一句都不信,一顿饭吃完,蒋秀娟洗好碗筷,识相地先走一步。没了她叽叽喳喳的声音,客厅里格外滞闷,丛蕾组织了一下语言,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联系上的”
丛丰道“去年。”
“她怎么会回来”
“她后来嫁的老公对她不好,”丛丰一五一十地说,“赌博,家暴。”
“她在我们最难的时候跑了,你是知道的。”
“我现在这样,还计较什么。”丛丰搓了搓膝盖,“你长年累月在外地,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就想跟人说说话,蒋秀娟肯做事,知根知底的,能搭个伴也好。”他重复道,“我不图什么了。”
丛蕾不置可否,自打他出事,丛蕾就像换了个性子,丛丰有时甚至有点怕她“你要是不同意,我就跟她说不处了。”他觑着她的脸色,“我晓得你不喜欢她,我没想告诉你,但蒋秀娟说老拖着也不是个事。”
“我没有不同意,你自己开心就好。”丛蕾道,“把你的房产证揣好。”
提到钱,丛丰来了精神“你放心,这点是非我还是拎得清。”他自嘲道,“人家能图的也就是这套房子,我肯定不能让人给占走。”
父女俩生疏良久,找不到话说,丛丰局促地问“我那天在网上搜你的新闻,你和冷家那小子碰面了”
“嗯。”
“你问了吗,他怎么突然就没了音讯”
“没问。”丛蕾道,“不好问。”
“这有啥不好问的,改天你邀请他来家里玩一玩,我来问,”丛丰兴致勃勃,“就说我做顿饭给他吃。”
丛蕾道“人家是大明星,比我大几个档次,未必愿意赏光。”
“他既然叫我一声叔,这个面子总归是在的,”丛丰试探地说,“况且他当年成天来找你”
“当年是当年。”丛蕾截住他的话,“行了,不说这个。”
“我不是在催你,你年纪不小了,我看那娱乐圈不是什么好地方,能早点成家还是先成家,”丛丰道,“不过比起冷家的小子,我更喜欢裴奕,对人孝顺,就是不在国内”
“我自己的事我有数。”丛蕾被念得双耳起茧,“你再说我就走了。”
丛丰止住唠叨,丛蕾帮他洗漱,他推着轮椅一路跟着她“我知道你不爱别人睡你的床,你的房间我给你空着,不让蒋秀娟进来住。”
见丛丰小心谨慎的样子,丛蕾如鲠在喉,忍不住说道“当初你能这么对我该多好。”
“我对不起你。”
“我不是想要你道歉。”丛蕾道,“我只是算了,不提了。”
她只是怨。
怨丛丰的父爱没能早一点来,如果她能在爱中长大,或许会成为一个自信阳光的女孩,没有种种性格上的缺陷,走出另一条康庄大道。
都是命,每当丛蕾感到不甘时,就这样开导自己,人各有命,要认命。
把苦痛归结到命运头上,人会好过一些,然而浓烈的委屈却没法磨灭。她多想穿越时空抱住从前那个怯懦自卑的自己,她会告诉她,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误而惶恐,而自我否定,他们都会变的,只要你顽强生长,他们终有一日会对你另眼相看。
她多想她能听见。
丛蕾从云市直接飞到沸腾之旅的第三站,青岛。这次的飞行嘉宾是白丽瑶、段峻,和汉宫秋剧组的两位主创。丛蕾十分不想去录这一期,她乘坐最后一班飞机前往青岛,安检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丛蕾”那女生略带踌躇地说。
她的容貌熟悉,丛蕾愣了几秒“楚雀”
“真的是你呀,好久没见了”楚雀欣喜地说,“我看着像,又不太确定。”
楚雀和她是初高中的同学,关系一度不错,上大学后才没了联络,两人寒暄了一阵,相互留了电话号码,楚雀道“对了,过段时间初中班里要开同学会,你会来么”
“我看档期吧。”丛蕾敷衍地说,初中同学里她只和黎晶晶有来往,别的一概不知。
“大家听说你在当演员,都很想见你。”楚雀道,“我和别人也不熟,你一起来坐坐,我还挺想知道袁琼之过得怎么样。”
袁琼之这个人丛蕾毕生难忘,初中时霸凌她和楚雀,冷千山走后,又拿丛丰瘫痪的事羞辱她,为她的苦难添了不少砖瓦,以致于丛蕾现在听到她的名字,仍然会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反感。
她告别了楚雀,和小兰在流亭机场碰头,节目组为了和嘉宾沟通方便,都把他们尽量安排在同一层楼,小兰拖着行李,跟丛蕾介绍哪间房归哪个人住,介绍到冷千山时,他的房门咔哒一响。
白丽瑶穿着浴袍走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粗稿的意思是1、文笔会很粗糙,细节不够详实,2、人物的揣摩不够精准深入,3、行文的节奏会控制不好,如果大家只是想看故事线的话可以看,但是如果有更高的要求,还是先忍一忍,或者等我修完再看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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