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八月,百音阁戏台子整日咿咿呀呀,倒是又不少妃嫔去看戏,小猴子和小猪猪爱凑热闹苏帘不奇怪,可是小虎子也扯着苏帘的袖子,嚷嚷着要去看戏,这就叫苏帘纳闷了,那种东西到底有什么趣味可言可是被吵得没法子,只得叫了肩舆,带着小虎子去。
听戏,也是宫中嫔妃和宗室命妇一项非常重要的消遣,在紫禁城里,唱戏的是专门调教出来的太监,前不久安徽巡抚还特意进献了一个地方戏班子,便安置在行宫里。今儿纳喇福晋和西鲁特福晋也特意进宫来,为的就是看戏。
隔着百音阁老远,苏帘就听见了那流畅婉转的黄梅戏腔,倒还算悦耳。记得前世的爷爷就特喜欢黄梅戏,可惜苏帘没有戏曲细胞,只觉得声调不错,但具体唱了些什么台词,她一句也听不出来。
苏帘去得有些晚,台上的花旦唱得声声哀婉,台下的西鲁特福晋已经在抹泪了,声音哽咽顿挫道“这个王科举怎能如此不信任自己的结发妻子呢”
哈苏帘呆愣地眨了眨眼睛。
一旁纳喇福晋嗑着瓜子,恨恨道“这个姜雄这个狗奴才,居然敢觊觎主母,当真该死这王科举也不是个东西,若换了我是陈赛金,决不与他重修旧好”
怎么这台戏是三角恋吗里头的人物名字听着有些耳熟,好像是罗帕记
说的是一对夫妻,以金丝九龙罗帕为定情,丈夫是王科举,妻子是尚书之女陈赛金,可是后来那罗帕被管家姜雄窃走,王科举便以为妻子与管家有私情,不顾陈赛金已经身怀有孕,还是将她逐出家门,并暗送休书与陈老尚书。害得陈赛金以遭父逐。这是前半段,后半段说着则是陈赛金如何含辛茹苦生下儿子,如何供给儿子王锦龙读书,让儿子靠取功名。结果当然就是十八年后,王锦龙高中,父子同科,陈赛金冤情畅诉,王科举悔恨难生,最后全家团聚的圆满大结局。
说实在的,苏帘挺赞同纳喇福晋的看法,这种渣男人,重修旧好个妹不过是一条罗帕,就如此不信自己的妻子。甚至半点怜悯之心都没有,将怀胎的妻子净身撵出家门,这种人已经不单单是薄情了,根本是连为人最基本的恻隐之心都没有这个王科举,不过是个尚未高中的读书人。能娶到尚书千金,就该烧高香了
还有那个陈赛金的爹,也真够世俗的连自己亲闺女都不认了在他眼里,世俗礼教,就是比自己闺女重要一百倍、一千倍为了严守礼教,为了不败坏自己声明,亲情算他个毛啊闺女算个啥啊真特么渣滓
当然。最可气的还是陈赛金本人,你丫的受苦受累供给儿子读书就罢了,那是自己孩子,为他吃点苦受点累不算啥,可是她吃苦受累十八年,最终的目的居然只是想和前夫复合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王科举看中的是王锦龙这个状元儿子吧你以为他还是怀念你这个黄脸婆啊当初你年轻貌美他都能不要你了,如今早已是徐娘半老,他还可能对你有半点感情吗这特么就是一自虐的脑残
最后落幕,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纳喇氏狠狠啐了一口,“这男人啊。有一便会有二。回去之后还指不定怎么三妻四妾呢这陈赛金,已经有了个高中的儿子,自己独过做个安乐老太君不成吗居然还这么犯贱地跟了王科举”
纳喇氏如今和常宁的关系和很僵硬,保安已经是恭亲王府的世子,那个最得宠的博尔济吉特侧福晋生了九格格之后再没怀过身孕。说实在的,苏帘听佩服纳喇福晋的脾性的。常宁移情,一样是有一便会有二,何苦重修较好,然后再被负心一次
苏帘淡淡微笑,话意讽刺“若是换了女人弃别丈夫,便是马前泼水,覆水难收。可说换了男人休妻,这妻子便想尽法子再凑上去,破镜重圆。”说白了,男人是天,男人休妻没错,但是妻子想和离,就是万死难辞其罪了
小猪猪听了,也煞有介事地道“不能破镜重圆,好马不吃回头草”
苏帘摸了摸女儿的额头,嘿嘿一笑,女汉子要从小教起啊当女人,最要紧的一点,就是不能犯贱
西鲁特福晋微微摇头,道“那就叫他们唱个天仙配吧,省得你们都窝火。”
纳喇福晋哼了一声“不就是个癞蛤蟆吃了天鹅肉的戏文吗没趣得紧”
苏帘干笑了笑,纳喇氏还是那么一针见血啊。不过说得也极对,什么天仙配还是牛郎织女的,的确都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都是穷逼娶天仙,然后天仙为了穷逼放弃神仙日子,和父母家族决裂,白痴似的为穷逼无怨无悔地付出一切现在细想想看,可能吗现实吗这故事胡诌地也真够自以为是的说白了,都是以男人自高自大的视角来些的,片面要求女人必须为他复出一切,吃尽苦头什么的都是理所应当的
可也不看看,你丫的就是一穷逼,自己有几斤几两还不清楚,还妄想娶到女神,而且女神还心甘情愿跟着你过穷苦日子。特么地做梦有有个限度好不好
其实中古古代的情感戏折子无非就那个几个套路,一是罗帕记那样,剧情就跟王宝钏似的;二是天仙配那样的,穷小子娶到天仙公主的故事;三是像马前泼水,说的是女人若不从一而终,最后结局会很惨。说白了都是男人的思维和梦想,来愚昧女人的。
西鲁特氏无奈,只得点了一出孔雀东南飞,唱旦角的是个腰肢婀娜的戏子,声音悠长哀婉,开口便是绵绵之音“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此音一出,台下立静。
声声如泣如诉,那身段眼神,处处会说话。苏帘这个不大懂戏的人,都听得秉神凝息,何况其他爱戏曲之人呢
苏帘原以为,纳喇福晋又要讽刺两句“恶婆婆”啥的,或者焦仲卿太懦弱云云。没想到纳喇氏却闭了嘴巴。孔雀东南飞,是梁祝式的悲剧,最后一个举身赴清池,一个自挂东南枝,死后合葬,化为鸳鸯。
纳喇氏眼圈有些红,忍不住问“这个唱刘兰芝是谁端得好嗓音”这焦仲卿虽然忒没用了些,起码痴心一片,至死不渝。
西鲁特氏道“是这戏班子的台柱,好像叫孙宪庭。”
苏帘一听,疑惑道“孙宪庭怎么听着像男子的名字”
西鲁特氏不禁含笑“本就是个男子”
苏帘忙扭头看着台上那福身,盈盈退到后台的旦角石化了半晌,靠,她一直以为是女滴瞧着那窈窕的身段,顾盼的眼神,柔软的唱腔,分明比女人还女人,没想到竟然是男的
西鲁特氏微笑着吩咐身后太监“拿一锭银子赏他吧。”
有着现代的灵魂的苏帘,也不是不能接受男生女腔,忙叫小凌子也拿银子打赏。怪不得戏班子是驻在西园,而不再内园,原来都是些男子,未免与宫妃冲撞,或者闹出什么不好听的事儿。西园则是皇子阿哥们的住所,便不那么多忌讳了,且到了晚上,西园和内园之间的大小通门都是紧锁,毕竟大阿哥和太子都已经是有内眷的人了。
刚离了百音阁,半路便碰见了太后身边的白嬷嬷,“娘娘请留步,太后请您去寿宣春永殿叙话。”
苏帘脸颊一僵,想也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看着夕阳西下,苏帘微笑道“今儿时辰着实不早了,况且皇上大约已经到了澹宁殿,可否请嬷嬷回禀太后,我明儿再去请安如何”
白嬷嬷微微一笑“自然是万岁爷最打紧,老奴明早在寿宣春永殿恭候娘娘大驾。”
苏帘略松了一口气,便忙吩咐抬肩舆的太监加快脚步,赶紧回澹宁殿。
果然,玄烨已经在此了,正手握着一卷古旧棋谱,手执黑白玉棋子,正在布局,见苏帘回来,便笑道“庆祥班的戏唱得就那么好,这么久才回来”
苏帘忙上前坐了,瞥了一眼檀木棋盘上黑白交错的半成的棋局,看得有些眼晕,便道“旁的都寻常,就是最后那场孔雀东南飞,真不愧是压轴的好戏。”
玄烨放下棋谱,点头道“前儿,朕去给太后请安,太后也赞过庆祥班的旦角唱功绝顶,后来还赏了他一柄翡翠如意。”玄烨微笑着看着苏帘道“若是喜欢,朕就把这个戏班子留在行宫里了。”
苏帘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我对听戏不怎么感兴趣。”
这话刚出,小猪猪不肯了,立刻拉着苏帘的胳膊撒娇“不要嘛,额娘人家感兴趣啊”
苏帘忍不住扑哧笑了,没想到竟然是个小戏迷,也难怪,行宫里也没有什么旁的消遣,这个时代家里有个戏班子,小孩子都喜欢。不过苏帘还是摇头拒绝了“既然太后喜欢,还是安排在宫里吧。”
小猪猪听了,顿时嘟囔起嘴巴来,一双眸子顿时蒙上了一层水汽“宫里又不是没有戏班子,皇玛嬷也不差这个呀”
苏帘现在,万分不想得罪那位进入了更年期的老太太,只好道“庆祥班都是男子,到底多有不便,你要是喜欢,就从宫里讨个太监戏班子来。”
小猪猪只好点头,有总比没有好。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