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猛地响起了一声惨叫, 那叫声尖利、凄惨,简直要将人的耳道都划破,那个矮个的小孩应声倒在地下, 身体整个都蜷缩了起来, 腿在地上乱蹬,手紧紧的捂着脸往家里缩。
其他守着刘家议论纷纷的人也被这叫声惊扰, 转头看过来,还以为是孩子不小心把脑袋给碰了, 走过来想伸以援手, 李家人却匆匆忙忙走出来,把孩子抱进去, 砰的一声把门给甩上了,把其他人都撂在了门外,那些邻居都老大不高兴。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好心还被当成驴肝肺,也就他们家的人才这么干了。”
“唉, 可怜的他们家那孩子,小小的年龄就被关在家里,从来都不准出来, 偶尔出来一次就非打即骂,我每次听见小孩子哭声,心都要碎掉了”
“还找了居委会的人来都不管用,这一家人直接把人往外赶, 凶得要命,谁托生到了他们家真是倒了十八辈子霉 ”
张庆泽连忙走过来“别在意,李家人一向是这样子的,他们不太喜欢社交。”
陶甜挥挥手表示不在意, 反而走近那两个邻居,仰起头似乎很想听八卦的样子,她。长得灵巧可爱,又尤其的招人喜欢,那两个女人正好喜欢孩子,见孩子想听也就乐的说几句闲嘴。
李家一共有五口人,爷爷奶奶还有李子成夫妇以及孩子一家三代人居住在一起。孩子叫李家宝,是五年前出生的,出生的时候长得很可爱,还办过酒,把整个楼层认识的熟人都请到家里吃了顿饭。
孩子一两岁的时候,李家人还经常带着李家宝出来逛。孩子长得特别好看,但就是比一般的小孩要瘦弱一些,似乎身体不是很好,可是样子看着也没有什么不同,说是在胎里得了病带出来的。
可是后来等到孩子两三岁的时候,就没怎么看到这家人在带着孩子出来了,反而这家人都开始变得很奇怪,李家深夜的时候偶尔传出哭声以及嚎叫声,原来喜欢在早上出来散步打太极拳的爷爷奶奶也变得深居浅出了,社区的活动也从来不参加,永远都待在家里面,每天也只有李子成和妻子出来工作,身上还时不时带着伤,有时还渗出血呢,看样子可不轻。
有关心的人问到他们家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也只是说两位老人年龄大了,腿脚不好想待在家里。
至于发出来的那些声音,他们都不肯承认,只说大概是小孩子不懂事,闹出来的,言明以后一定会好好教育孩子。
可他们却很少见过李家宝,偶尔见到一两次,浑身都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就这样还只能在走廊上走一圈,就会被李家人连忙捉回去,过一会儿就能听见孩子在家里的哭闹声不绝。
“有些家庭的教育观念确实比较古板,可是也不能老是把孩子拘在屋里不出来呀眼看孩子都已经五六岁了,这也到了启蒙的时候,别人的孩子都读小学了,他家还一点动静也没有,这不耽误人吗 ”
邻居们聚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等到警察来之后,又你一句我一句的配合着调查,张庆泽作为第一发现人确实有一点小麻烦,不过他之前也来过刘叔家几次,两人的关系还算不错,说是上来喝茶,然后没想到遇见中风的刘老和发疯的刘叔女儿所以才打电话报警也说得过去。
两个人一个疯了,一个中风,都没受什么身体的外伤,房里也没有什么抢劫痕迹,警察大致地看了看就把两人送进了医院,还教育群众“下次遇到这种事情,应该先拨打120急救电话,别耽误治疗了,明白吗 ”
刘家父女两运上警车被送往医院,车子很快的就开远了,甩着屁股一去绝尘,张庆泽目光畅然地目送着警车远去,这些日子的压迫紧张,还有儿子的命朝不保夕的恐惧感终于卸掉了,他抹了抹眼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流了一脸眼泪,对陶甜深深鞠躬下去。
“谢谢,谢谢大师,要不是大师,这一次我们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在初次见到这个小姑娘的时候还以为对方是个骗子,可是经历了一场一场,每次都是如意出手帮的忙,如果没有这个小姑娘,到时候他要么瘫痪,要么死,儿子又在不知不觉中被换了人恐怕他死都不能瞑目。
“积善之家,常有余庆。”陶甜说,她正是看中了这一家人的善良,每个人身上的气是不同的,杀人犯身上沾染了煞气,普通人身上有淡淡的人气,好人身上则有淡淡的光运,这些气不能被普通人所察觉,可于她却是清清楚楚的。
“不过以后还是要多花时间陪在孩子身边,钱再多也是赚不完的,不如多陪一陪家人。”
张庆泽点头,深以为然“您这回可是救了我们一家三口的命,我就是怎么谢都不为过。”他这话并不是谦辞,也不是所谓的客套,金钱虽然宝贵,可是要是没命的话,钱也没处花。
他很快拿出了一张合同书,在陶甜不解的眼神中解释,这是一份股权让渡书。
“你们不是国企吗 ”
张庆泽笑着点了点头“对,我们是国企,不过是国家参股的国企,也算得上是公私合营,不是那种完全式国企。我在这个厂里拥有的股份不少,不过除了我之外,也有其他的员工拥有股份。”
陶甜被这么一说,才想起来在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公私合营,而且混和所有制也开始初步形成,有的时候公司为了激励员工努力,就会奖励一部分股份,让员工拿股息。
张庆泽给出的这一部分合同书里让渡的股份可不少,足足有百分之二十。可陶甜看他的样子,连一点肉痛也没有。
“给我一个小孩子,你就不觉得可惜吗 ”
张庆泽说“如果不是经营情况不允许,我还想把所有拥有的股份都给你,我从前总是为了事业奔波忙碌,尽可能的想让家里过上最好的日子,可却差点失去了儿子 ,现在我才知道,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些身外之物,而是家人,他们才是我最重要的无价之宝 ,比起他们,少赚点钱一点也不可惜。 ”
袁如意现在还不满十八岁,只有在满了法定成年的年龄之后,才能接受股权的让渡,现在只能让袁仲明代为签收这份股权书,直到她年满十八岁之后再将合同书交还给她。
袁仲明根本就没想到,孙女外出一趟就能给自己折腾出一份股权合同书出来,孙女的表情实在太淡定了,就好像拿的只是一张普通纸而已,宠辱不惊的模样倒是让他在心里头默默赞许。
不愧是他的孙女儿
但是对于这份合同书,他也没有推拒的道理,他年轻的时候接过不少委托,也收过不少好东西,那时候还没经历过那几年,什么古董名器。没见过,就是那老清朝皇城里出来的东西也不少,后来打的打了,砸的砸了,抢的抢了,卖的卖了怎么来的就怎么散去了。一份股权书而已,重要的是意义,至于价值,那他还没怎么放在眼里。
赵家这些年给的钱那也不少,他也有一些东西要留给孙女儿,这些也要通通收起来,留给以后做嫁妆的。
有了这份股权书,陶甜以后也能够参与凤凰服装厂的生产以及决策。
她一向吃软不吃硬,于是临走之前陶甜还是去张家看了一眼张念港,这个初中的男孩子,一夕之间经历了这么多,眼神也变得成熟了起来,他是大病初愈的病人,身体依旧瘦弱而单薄,毕竟已经亏损了这么多天,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大概今后要花漫长的时间去调理。
陶甜握着他的手,让渡了一丝灵气过去,像裁缝一样顺着他的经脉过去查缺补漏,只要好好休息一阵子,他就能恢复健康的身体。
身体只要经过耐心的保养,就能慢慢恢复如初,可是心里的伤呢,如果没有人发现,是不是就只能在暗地里溃烂,成疮
张念港的眉目始终垂着,他每一声说话都像是一句叹息。
“谢谢小妹妹。”被上身之后的事情,其实张念港记得并不是太清楚,他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人生生拽进了一个冰冷的水潭里,拼命挣扎着想出来,可是就是出不来,最后那水慢慢地漫过他的口鼻,要将他整个人活生生浸没在水里。
然后眼前的光就亮了起来,耳鼻喉里进来的水似乎也退掉了,他忽然就恢复了呼吸能力,意识清醒之后看到的就是袁如意。
心里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就是救他的人。
“经过这件事情,你有什么想法 ”陶甜说。
张念港老老实实回答“以后不敢再游泳了 。”
袁仲明摇摇头“因噎废食不可 。”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突然掉进水里,会游泳就意味着多一条保命的路。
陶甜看着他,说“做任何事情都不要抱着侥幸心理 ,当时小涛去深水区游泳的事情,你们都是知道的。”
“你父亲在岸上说不让去,可是你们却没有出言阻止,就是觉得小涛水性好,所以去深水区游个泳也没有关系他的死确实不能怪你们,可是本来是可以免于灾的 。”
张念港瞪圆了眼睛,一双手在自己也没能察觉的情况下,控制不住地颤抖她完完全全地说对了,就好像当时她也在那里看着他们几个小孩子兴致勃勃地比拼着游泳的技巧,最后小涛认为他最厉害,其他几人不相信,于是他就要去深水区证明自己。
哪怕岸上的父亲大叫着让他们别去,说,深水区危险,小孩子不能去的。
为什么不去呢
在浅水区里站直,脚可以触到河底,可是在深水区就不同了,深水区也不知道有多深,人在上面游,就像一叶漂在河面上的浮萍,浪头大一点就打向这边,小一点就游到那边。
那个时候,小涛放完了狠话,游到一半 ,也有些害怕了,回过头,眼里似乎有恳求。
他明明读懂了。
小涛害怕了。
那么只要他说出来他害怕,那么这一场比赛也就不用再继续了。
那是他们小孩子之间的战斗。
可是最后,谁都倔强地没有开口,小涛一咬牙,扭头就去了深水区。
为什么不阻止呢出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张念港晚上睡不着,翻来覆去地在床上想这个问题。
你不是说自己游泳最厉害吗那么就亲自证明给我们看看吧,看看你到底有多厉害。
他泪眼模糊地睡着,每个睡去后所做的梦里,小涛都失望地转过身,游向深水区,而他拼命地在他身后嘶吼,恳求他回来水却愈来愈深,没了顶。
每个梦里,他都没有回过头。
很多时候张念港都在想,如果当初当初叫住他就好了。
谁游泳厉害,谁不厉害的,又有什么重要呢,再没有什么比一条命要来的宝贵,面子也根本不算什么,如果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抱住小涛,死死地往岸上游,从此再不回头。
张念港捂住脸,嚎啕大哭起来。“其实要是我的身体能让给他就好了,想要就拿走 本来就是我欠他的”
张庆泽高高的抬起手想要删下去,最后那拳头却落在了床头柜上,咚的沉闷一声,砸的皮都见了血“你要是把命给他了,那我们的命你也拿去好了”
他的妻子也在哭“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
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哭成一团,袁仲明和陶甜转过身离开,把空间留给他们一家慢慢独处。暴风雨前总是尤其沉闷,暴风雨时又格外的激烈,可是风雨过后,往往会迎来安静祥和的晴天。
把腐烂的肉从伤口上挖去或许会很痛苦,甚至痛彻心扉,可是哭过以后,伤口会慢慢长成丑陋的疮疤,让人铭记,却不会再疼痛。
袁家人的命数已经发生了改变,这是袁仲明掐指算出来的,他这才发现孙女居然是改死为生,这可是动了大因果,放在普通修道人身上早就非死即残了,再不济也要瞎一对儿招子。
他连忙蹲下来,细细摸过孙女儿的眼睛,手足,生怕哪里出了问题还没发现,可是仔细检查过根本一点问题也没有。
“天道悯人啊。”他最后只能这么说,不想承认心里那一点点小小的羡慕。
陶甜也在看到袁家人命数改变之后,就不再使用天眼,她用天眼窥探天机的次数并不多,并非是怕窥视因果被老天惩罚,而是因为人的一生就像。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粗壮的主干上生出主枝,无数细枝从主枝上又长出,树杈上再长出叶子,每一个节点都通向不同的道路,每次一念之差都有可能迈向截然相反的结局。
她不能帮人决定应该长出什么枝。长什么桠,长什么草,开什么花,命这个东西到底是越算越薄的,算得越清晰,其他的可能性就变得越少。
在离开之前,陶甜给张庆泽托了一句话如果李家再出什么状况,就记得及时联系她。
接着傍晚快入夜时,又让袁仲明带她去了蓝天水库,那就是当年几个孩子一起游泳的地方,也是小涛的葬身之地,袁仲明看着水库感叹“我小的时候游泳也差点给淹死了,每年夏天都有这么一些人都说水鬼害人找替死鬼,可是它们又不能爬上岸,说到底不都是人自己嫌命长吗 ”
路过的人听了他这句话就呸了一声“我游泳技术可好着呢,要淹死也不可能淹死我。”
那可就不知道了,陶甜心说,那句俗话怎么说来着,淹死的都是会水的,越是有倚仗就越无顾忌。
陶甜带着爷爷到一个僻静处,从袁仲明带来的背包里拿出了铃铛,铃铛是灵物,能招魂,袁仲明坚持到旁边给她护法。陶甜给铃铛注入灵气,摇了三下之后停住,又摇了三下,铃铛响着响着忽然就不响了。
一个男人的魂魄突兀地出现在跟前,很高大壮实莫非人死之后灵魂还可以继续生长
“你是谁 ”
鬼魂似乎没有想到还有人能和自己对话,愣了一下之后才意识过来,眼前这个小姑娘是在问自己“我是死鬼。”
“”
“哦,不不不不不,我是我是,我是淹死在这个水库里的人。”
在这个水库里却还没有离开的那多半是水鬼,可若说是鬼身上理当有怨气。奇怪的是在这个男人身上分明又看不到一点黑煞气,说他是普通人也不为过,身上甚至还有淡淡的道德金光。
他不仅没有害人,还救了人。
陶甜收回心底的讶异,说“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小涛的孩子 ”
鬼魂连忙应道 “有有有,我这就去把它给您叫过来”
它化作青烟消失于空中,过了一会儿就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几岁的身影,不过五六岁的样子,身上还冒着煞气和张庆泽住的大楼里的煞气如出一辙,但却轻了很多,想来这个确实就是小涛了。
之前对刘玉说的小涛被鬼差拉入十八层地狱惨受折磨蹂躏的事情是框她的,不过是想让她为自己的罪行痛苦而已。作恶还讲究造意和协从,小涛死后成为水中的地缚灵,没有办法离开死地,最终也没造成无法挽救的后果,也不必受太过严厉的惩处。
他的鬼魂被邪术强行拉离了死地,邪术被解除之后,自然就直接回到了水库来了。
陶甜本以为还需要花费一点功夫,或者直接动粗才能让它低头,没想到还没开口,它就已经跪在了地上,请求陶甜再给他一点时间去和张念港道个别,之后就愿意去地府赎清罪过。
“你不怪他了”
小涛小声说 “一开始怪的,可是后来我上了他的身 ,听见他在梦里说对不起,看见他在梦里那么想叫住我,我就只好怪我自己,我和妈妈,给他带来了噩梦。”
“我想从今以后,他做的每一个梦,都是好梦。”
陶甜答应了。
“你呢 ”她的目光转向另一边的男人鬼魂,“你又是为什么迟迟不肯离去你心里有何执念”
鬼魂说“我有执念”
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似乎在很久以前他就在这儿了,那时他还是个人,有一家人来水库里游泳,后来那家人溺了水,他跳进水里把人一个个救了上来,自己却力竭了他大声呼叫,可那家人却在他的视野中连爬带跑,越走越远,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赶紧走,万一被人缠上要钱就不得了了”
再次有意识之后,他就在这水库里头待着了,无论怎样都走不出去,只能在这水域里面没有时间概念地待着,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过去多久。
“我应该是被人关在这里,我想去投胎,可是怎么走也走不脱”
袁仲明叹息道“你确实是被人关在了这里 ,可那人不是别人 ,而是你自己 。”
“可我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这里 ”
“因为你有执念。 ”陶甜说,“你的执念是什么 ”
鬼魂顺着她的话慢慢回想。
家人朋友或许没有吧,从来没见人来水边祭奠过他,也许他是个孤儿,没有人爱的人,所以就算死去也这样孤零零的。
如果有的话。
如果有的话。“我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连一声谢谢都不肯对我说”鬼魂说。
“可是,从小身边的人都说要学雷锋做好事,不求回报,救了人,也该不求回报,我也不是为那声谢谢而救人的。”
“只是我的心里,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呢 ”
城里逛了一圈之后 ,袁仲明深深察觉出通讯的麻烦,于是给陶甜配了一个大哥大,这东西能抵一个工人三年的工资,别说在村里,在城里头都是个稀罕,不少人都围过来看,一边觉得老袁这老头子太过宠爱孙女,一边又羡慕地打量,都说这是个神仙宝贝,以后沟通就用它方便。
可谁都不知道,在不久之后的将来这东西会慢慢落伍被智能取代。
回到村里的半个月后,陶甜就接到了张庆泽打来的电话。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就传来了厚重的呼吸声,张庆泽声音里饱含恐惧“是吸血鬼,大师,有吸血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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