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雪履不知道梁宝丢的是什么镯子,听她抽噎着解释,方才知道,原来那是她表姐送给她的一个小机关,镯子可以拧开,里面是空心的,可以放细碎的小东西。崔大夫自然是塞了药进去,据说是能解百毒的好东西。
梁宝未必真的明白解毒意味着什么,她心疼的是镯子本身,小机关什么的她最爱了。虽然如今经过陈淄的一番教导,像这样的空心镯她能自己造,但这个镯子是人家送的,意义自然不一样。
“我把嘟嘟送我的东西弄丢了。”梁宝摸着空荡荡的手腕,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这个小镯子是好些年前崔心难第一次远行前琢磨出来的,那时崔心难经历的世事也不多,还在看坊间话本做梦的年纪,觉得梁府万一哪天有人要害宝宝呢于是便造出了这个小东西。
七八年过去了,这个空心镯,仍是梁宝最喜欢的宝贝。平时她都舍不得带,总是小心包好藏在首饰柜子或者枕头底下,时不时拿出来擦拭一番,一直光亮如新。这一次是因为她要出远门,阿楚不放心,非让她带上以防万一,谁知道就这样弄丢了。
听完空心镯的故事,吴雪履感叹“王妃同崔大夫的感情真好”为了治眼睛,她拜访过镐京不少大夫,崔心难也是其中一位,两人虽未有深交,但彼此都很佩服,有惺惺相惜之情。只是吴雪履并不知晓崔心难是梁宝的表姐,这层关系在京中似乎也没有人关注,等梁宝出嫁,崔家母女在送嫁人之中,这才引来人们注意,然而那时候吴雪履不在京里,这个消息又没得到。
现在她认识了梁宝,知道了宝宝和崔心难的关系,越发觉得自己和王妃有缘分,拉着梁宝的手,越看越觉亲切,将自己与崔心难如何结识的过程讲给宝宝听,笑道“崔大夫知道你认识了我,一定也很高兴。”
梁宝被她的情绪感染,眼里尚有泪花,但暂时忘记了丢东西的事情,整个人随着吴雪履一道高兴起来,重重点头“嗯”
两人姐妹情你侬我侬时,旁边传来一声煞风景的冷哼。
麒王殿下毫不掩饰自己被冷落的不开心,对梁宝勾勾手指头,让她到他身边去“
区区一个破镯子,也值得你大哭一场”
“那不是破镯子,是嘟嘟送我的宝贝”梁宝皱了皱鼻子,不喜欢萌萌这样说她的东西,但还是本能顺从他的召唤,要往他那儿走。不料吴雪履拉住她的手不放,并一脸真诚的疑惑问麒王“殿下莫非在衙门里还养了宠物,勾个手指头唤谁呢”说完这话,她就后悔了。都怪这县衙后院的厅堂太小,她和麒王所隔距离不远,她眯着眼睛竟然看清了麒王的动作,一时不忿对方随意的态度,忘了这是个谁都敢怼、就是没人敢怼他的主儿,居然不要命地去挑衅他
司马萌的笑容敛了起来。他不笑的时候,那双天生三分笑的狐狸眼冷冽如冰,自带似笑非笑的讽意。
厅堂里的气氛骤然诡异起来。
“你以为你是谁”
“不知好歹。”麒王起身,站在二人跟前,居高临下,看吴雪履的眼神,如同看一只随时能捏死的蚂蚁“要不是本王,你早死在睢阳地牢,还是说,你觉得自己死了更好”以他的身份地位,的确有对吴雪履生杀予夺的权力,她毕竟已经解职,哪怕功名在身,也不过一介白衣。镐京正一品的大员,自徐相以下,人人都避着麒王的锋芒,她连人家一根小指头都够不着,却胆敢插手麒王的家务事,真是脑子进水。若崔浩知道她这么蠢,一定庆幸自己跑出去拿人了,不必惨遭波及。
但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两人争执的焦点,却完全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红脸。梁宝看看雪雪,又看看萌萌,以为还在讨论镯子的事情,看萌萌不高兴,雪雪一脸怕怕的又不敢跑路、死犟着不低头的模样,她主动拉拉萌萌的衣袖“不要气啦,大不了,镯子我、我不找了吧”呜,只是说一说,她都肉痛。
司马萌的目光从吴雪履身上移开,落到梁宝那双干净的大眼睛上。他想不通,不过是寻常互动时的一个小动作,怎么在旁人眼里就成为他不尊重宝宝的证据了
他微微弯腰,捏起梁宝的下巴,哼笑“跟你那破镯子没关系,是你新结识的好朋友,觉得本王对你不好,正为你打抱不平呢。”他捏梁宝的手有点重,显然是迁怒了她。但司马萌自己
也说不明白,为什么在意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口角,甚至还怪在梁宝头上,觉得是她被吴雪履带坏了。
“萌萌,痛”梁宝挥舞爪子,本能将他的手拍开。她的力气一向不小,而且不知道要收劲,司马萌心神不宁,没有躲闪,手被她拍红,很快微肿,却不吱声,若无其事将手藏在袖中,负于身后。
吴雪履连忙将她拉到自己身后,那双迷蒙的眼睛里难得显出震惊,她整个人的神情都在诠释什么叫惊愕到无以复加“殿下,平日都如此”虐待王妃
这显然是个极大的误会。但司马萌自觉没必要和一个外人解释,于是立在那里,只淡淡道“来人。”
王府侍卫听令。
“把吴探花请出去。”
这哪里是请,分明就是强架,吴雪履倒也没有挣扎,只是走前摸摸梁宝的头发,笑了笑,低声同她耳语“放心,我才不会离开睢阳,定了地址,我就告诉你啊。”她自以为声音小,不知道耳力好的人将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司马萌越发烦躁,觉得救回来的这个女人简直就是来和他抢梁宝的。
“萌萌,我不要雪雪走”梁宝去揪司马萌的衣袖,然而以往一贯奏效的法子,第一次失灵了。司马萌拂袖一甩,不理不睬。
梁宝瞪大眼睛,感觉到了某种不在她认识范围内的情绪在这个房间里流动、弥漫,雪雪和萌萌为此撕破脸,萌萌为此生她和雪雪的气,但问题是她什么也没有做错啊嘟嘟说过,自己觉得没有做错,就不必为此道歉
不想帮她找镯子就直说,她自己去,才不求他
于是,不等司马萌稳定心神,静下心来转头哄梁宝,她已提着裙子追出门去,一眼都没有回头看他,嘴里喊的都是吴雪履“雪雪,等等我,我和你一起走呀”
“你不想回来就别回来了”麒王殿下在后面没忍住,出声补充一句,却少了很多气势,像是赌气的警告。谁知一贯凑效的“赶出家门威胁论”,第一次失效,梁宝甚至脚下都不带停步的,拉着吴雪履的手,心满意足走了。
她竟然把自己扔下了
司马萌简直不敢相信。
独立厅中,像极了当年他捉弄完一群玩伴后,
谁都不敢再靠近他,对他纷纷避之不及的情景。
“本王有错”他像是不解地对自己发问,也像是在问暗处侍立的乘风。
乘风没有回答。
司马萌想不通,微不足道的口角,怎么会发展成势同水火的地步与其说他是在生吴雪履和梁宝的气,倒不如说他是在迁怒,他真正气的是自己。
在屋里空转两圈,心烦意乱,坐下来喝口茶,茶水冷了都没有尝出来,只觉味苦,索性把茶盏一扔。上好的黑釉建盏被他丢在地上,骨碌碌转了一圈,完整保住了命,只被撞豁了一个小口。
“差人去看看,她去哪了。”
“回禀殿下,已着人跟着。”
“你知道本王说的是她,不是那个姓吴的吧”
乘风罕见沉默一瞬,方道“她们在一起。”
是啊是啊她们在一块,像牛皮糖一样黏糊糊腻在一起不分离,他现在是外人了司马萌冷笑一声“当上几天王爷,嘴都敢说了。”
“属下惶恐,”乘风从暗处现身,俯身,双膝跪地,“请殿下责罚。”
司马萌注视着他良久,看着像是在打量乘风,其实心思根本不在对方身上。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去,把她请回行馆。”出去一趟就丢了个镯子,再在外面乱跑,没他陪着,她岂不是要把自己都丢掉
乘风迟疑,问“那吴姑娘”
司马萌不耐烦挥手“反正王妃必须在行馆,吴雪履在哪,本王不管。”言下之意,她要是爱跟着梁宝,就让她跟着。
“是。”乘风领命而去。
于是,等司马萌早早收工回去,便看见行馆的水榭中,一对好姐妹玩得正开心,一个趴在桌上写写画画,一个在旁边叽叽喳喳、手舞足蹈,气氛无比融洽。
望着没事人一样、开开心心说个不停的梁宝,麒王殿下感觉更加气闷了。他扭头就走,春去早发现他立在不远处看着这边,急急迎过去,见殿下又要走,连忙劝阻“王妃这会儿心情好着呢,正和吴先生描述那劫匪的模样,吴先生说是把那人的长相画出来,再请崔大人把告示贴满整个睢阳,好抓住那个坏蛋。”
就为一个破镯子,满大街张贴通缉令,至于吗司马萌刚想反驳,又
住嘴了。镯子不重要,“麒王妃被抢了”这个事实才重要,太丢脸了,他本来就想把那个胆大的劫匪给擒住,好教对方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梁宝的画工不忍直视,但吴雪履的丹青却很拿得出手。虽然不如她的书法有名,但其工笔技法,是得过大师称赞的。
有她在,他就不必去凑什么热闹了吧。
司马萌冷哼“画好送来。”竟然不打算去看一看梁宝,转身便欲离去。春去见他意思坚决,便应了一声“是”,不再挽留。
哪知麒王殿下这离开的步伐特别艰难、特别缓慢,走了没几步,就回头,瞪春去一眼。他的眼睛好看,瞪人也不显得凶恶,春去知道自家主子不开心,但又不知道他盯着自己干什么,难道她忘了殿下的什么嘱咐没有吧。那是她脸上有什么东西,比如墨汁春去没敢当着麒王的面去摸自己的脸,迟疑地福了福身“恭送殿下。”
跟梁宝在一起呆久了,果然人会变蠢
没有得到想要的挽留,麒王殿下大步流星,气哼哼走了。
但没走两步,便听见水榭里传来一声惊呼。
“啊”
这是吴雪履的声音,令人熟悉的尖声叫唤,听得司马萌只想把她再次赶出去。
她又怎么了
“这这个人”吴雪履笔下,工笔细细描摹的少年容貌,栩栩如生,画笔放在一边,墨迹未干,她用手虚虚盖住少年的下半张脸和额头,只露出那双细长的单眼皮,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
“他就是在道边拦住我、兜售水果的第一个人”为修习人物画像,她研究过不知多少人的五官,这双特别的眼睛,她是不会认错的
作者有话要说差一点,我就写成百合了,好险,,,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