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刃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面急切地一次次跳动着。
鲜活的,滚烫的年轻热血从血管里猛地涌上来。
升腾着热气。
他看着眼前的人,手都在轻轻地发抖。
之前从未有任何一刻,他像是这样感激过,感激自己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好,好啊。”
他结结巴巴地说,耳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粉。
又有谁舍得拒绝他呢
殷刃带上头盔和防具,将头贴在他哥后背的时候在心里暗自想道。
当他哥笑着冲着他伸出手来的时候,他就觉得如果当时他哥要的是他的心脏。
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从胸口剖出来给他。
雪花冰冰凉凉地落在他们身上,周围的一切都是潮湿又朦胧的。
像是一场冬日里的梦。
机车发出重重的嗡鸣声,夹杂着细小雪花的风从他们身边掠过,很冷,也很畅快。
他紧紧地搂着他哥的腰,刚开始加速的时候忍不住小声叫了一声。
他们靠得太近了,耳侧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风还在刮着,路灯从眼前晃过,在此时整个世界仿佛离他们远去了。
只剩下彼此,在他们的小世界里。
这一刻,紧紧相贴的两个相依为命的少年。
“好玩吗”他听见他哥在前面大声问他。
风模糊了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殷刃紧紧地抓着他哥的衣服,将脸埋在他的衣服里,也肆意地笑出了声。
“超,超超好玩”
有雪顺着羽绒服的领口灌了进来,冰凉凉的,殷刃的身子轻轻发着抖,但是心从未像是现在这样热过。
他之前因为身体的原因,从未像是这样肆意地疯过。
原来感觉竟是这样的好。
摩托车在一个灯火通明的商场门口停了下来,楼谏让殷刃等在原地,自己摘了头盔大步走了进去,不一会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出来。
“带上。”
楼谏的手凑过来,带着淡淡的商场里柑橘香水的气味。
殷刃眨了眨眼睛,脸上一暖,就有一条厚厚的白色围巾压了上来,转了两圈打了个漂亮的结,只有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露在外面。
“暖和吗”
他点点头,抓住了围巾的边,心也跟着暖和了起来。
“帅哥,买束花吗最后一束了打个折二十块就带走了”
有一个年纪看起来挺大的中年女人凑过来,被冻得红肿的手上抱着一束玫瑰,是最常见的那种有些俗气的大红玫瑰,看起来不怎么新鲜了,就连叶片也掉落了一些。
不过就算是这样,看起来还是很漂亮。
点点的雪花落在殷红到沉沉发暗的花蕊上,在暗淡的灯光下有
种开到糜烂的美。
“哥你看。”
殷刃轻轻地喊,扯了扯楼谏的衣角。
楼谏回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又心软了,啧了一声从口袋里面掏出手机来付款。
“你自己要的自己拿啊用袋子提着,这么冷的天,一会就把手冻掉了。”
殷刃在那女人双手合十,一连串的好人一生平安里,挺开心地弯着眼睛笑了笑。
他抱着玫瑰花站起身来,下半张脸都埋在那条长长的围巾里,有白色的雪花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在地上蹦跶了两下。
分明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谢谢哥。”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肯送花给我。”
楼谏看他一眼这样没出息的样子就无奈,再等他上车抱紧的时候就扬眉说了一句。
“这有什么,一束花而已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以后天天都给你送”
“玫瑰多俗气啊,我以后还给你送郁金香、百合、康乃馨、铃兰、向日葵,样数多的很,每天保证都不重样。”
“不要。”
殷刃将那束玫瑰贴在自己的胸口上,闻着一点隐约的花香,心跳得厉害。
他摇头,将脸埋进衣服里和他哥撒娇。
“我就要,就要玫瑰”
“俗气怎么了,怎么别人都有玫瑰就我没有我就喜欢玫瑰你记住了,以后要是送的话,也只能给我送玫瑰”
“好好好。”
楼谏低声笑了笑,胸腔震颤,声音低低沉沉地带着点哑。
“那我以后就只送你玫瑰。”
又过了二十分钟,他们就出了市区,闪烁的霓虹灯少了,路灯的灯光也暗淡下去,一排排地弯弯曲曲地蔓延。
楼谏其实速度一直都没骑太快,毕竟下了雪又是晚上,还是安全第一。
他死了一次之后,现在惜命地很,并且身边还带着小孩儿,就更不会飙车什么的。
“哥,哥你骑快点嘛。”
殷刃最后都有点觉得不够爽了,悄悄往前面看,还催他。
“快什么快,马上到了你这小孩儿,真是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
楼谏最后一个漂亮的甩尾,车子转了个弯压下来,轮胎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他帅气地最后摘下头盔甩了甩头,冲殷刃说“看。”
殷刃就哇了一声。
他们刚刚顺着一条小路往北边的星峰嶂方向走了,此时正在灵都附近一个不高的小山坡上。
这里有个小小的观景台,从这里往下看去,能够将小半个灵都的灯红酒绿都收入眼底。这是上辈子楼谏心情不好的时候经常来的地方,算是他的秘密基地。
他们走过去,并肩靠在一块儿,在围栏旁边往下看了一会。
面前是光彩陆离的灯之城,甚至天空都不是纯粹的黑色,而被染成了一种介于粉色和紫色之间的梦幻颜色。
一桩桩的高楼大厦从远处看是比天空更深一点的铁一样的黑色,银行大大的彩色广告牌子在这里也看的清楚,在最高的地方挂着。
无数金钱堆砌出来的,特有的那种奢靡的迷幻感。
大厦下面的窗户是亮黄色的,一盏盏地亮着灯,连成了一片儿光。马路的路灯也是一条黄色的线。高高低低的高架桥,就是不一样的线串联在一起。
殷刃觉得这也像是一幅无比复杂的,用灯光和黑暗绘成的画。
每一盏灯光后面都是一个轻飘飘的灵魂,有着自己的故事自己的人生。
有的时候看着看着,就会觉得自己在这样大的世界里面是多么地渺小。
世界上有这么多人,但是我也只是其中无比平常的一个芸芸众生啊。
我活着还是死了,对于这个世界也无关紧要吧
雪此时下得越发大了些,飘飘扬扬地像是一片一片的樱花花瓣,纷纷落在他们的身上。
两人露出来的头发和睫毛上都落了雪,楼谏的那头白发此时倒是看不出来落了雪了,完美地和环境融为一体。
“崽,冷不冷”
楼谏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
“不冷。”
殷刃摇头,但是他觉得他哥冷。
就解下来自己脖子上的那条围巾,要给他哥围上去。
“哎不用”楼谏往后躲了一下,却还是被人套了进去。
他脖子被弄得有点痒,就笑出了声,围巾还是热的,带着殷刃身上的体温。
“你自己带就好了。”
“嗯不要,要一起。”
殷刃低头,从下面钻进了那条围巾里,将自己和他哥缠在了一起。
“唔”楼谏身子往后一退,后脑就被突然人搂住了。
殷刃微微闭上了眼睛,侧脸很准地亲上了他的唇。
厚厚的围巾挡住了他们两个的脸,从后面羽绒服的边下耷拉下来。
最初还只是轻轻地碰了碰,像是两个柔软的始终漂泊的灵魂试探着靠近。
两只刺猬,彼此的身上都带着刺,既怕自己被别人弄伤,却又怕自己身上的刺伤到对方。
而后就亲得越来越凶,唇齿相接,舌尖交缠。
锋利的犬齿都在渴望着,渴望着撕开彼此的血肉。
要生生地将自己的爱,连着自己身上的刺都融到另一个人身体里去。
他们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初雪里疯了一场。
雪还在不停地下。
楼谏的手贴在小孩儿的胸口,摸到他的心剧烈地疯狂地跳着。
在无人知晓的黑暗里,他们接吻。
两人的身上都亲出了汗,殷刃的鼻息沉沉,声音也哑下来。
“哥”
他轻声喊,低头焦躁地蹭来蹭去。
长长的头发落在楼谏的颈窝,酥麻的痒意。
“我好喜欢你啊,好喜欢,好喜欢”
喜欢到都不知道怎么说的那种喜欢,喜欢到时时刻刻都不想和你分开的那种喜欢。
我曾经讨厌我自己,也讨厌这个世界。
但是我喜欢你。
我比喜欢我自己,还要喜欢你。
因为你,我甚至开始觉得这个世界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了。
“嗯。”
楼谏的眼神有点迷蒙空荡,不知道是在回想着什么。
很快他就轻哼了一声,抬头将手盖在身下人的头发上,看向了天空。
并算不上暗淡的,带着淡淡粉紫色的天空,点点的冰凉的雪花正不断从上面飘落下来。
就算是再精湛的油画大师却也完全无法描绘出这样梦幻的美丽场景。
人类对于自然的模仿始终都是这样的拙劣,但是人类却是有情感的,正是融入到画像中的情感,才让每幅画都独一无二。
殷刃轻轻推了他一把,两人就往后倒在已经落起一层的薄薄雪地上。
他脱掉了自己的外套,钻进了楼谏身上那件宽大的羽绒服里。
外面是冷的天气,冷的雪,只有彼此的身上是热的。
所以只能靠近些,再靠近些。
他用手搂住了对方脖子,低头呜咽着,用他哥漂亮的喉结磨着自己的犬齿。
那束被遗忘的玫瑰花落在了他们旁边,啪啦一下散开了。
花枝凌乱,被风吹开来。
纯白的雪地上面散落满地鲜红色的花瓣,像是落上了淋漓的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