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
7点30分,南山时光邮筒书店。
这间书店是24小时自助书店,共两间铺面,一间铺面卖书,有新书,也有二手书,连通另一间,售卖景区明信片,摆着一条木桌,几张凳子,还有两台自动售卖机。
店铺有两间,面积其实不大,在昏暗的暴雨里,亮着两盏橘色的灯,门前伫立着的那只深绿色大邮筒,已经有一点掉漆了。
书店前方有一块供停车的空白地,没有任何遮雨设施,此时空空如也,季修齐停好车,撑开伞,提着两只袋子下车。
他快步走到书店,屋檐下没有放伞桶,他收伞靠在廊前的木栏杆上,雨水顺着伞尖,飞快在地面积下一滩水。
季修齐走进售卖明信片那间屋子。
木头桌面摆着整整齐齐的各色邮戳,他放下袋子,糖二角的甜味从袋子里钻出来,季修齐眉梢很温柔,他已经迫不及待见到徐回周。
同意一起吃早餐,意味着,他很快见到徐回周的下半张脸。
季修齐的瞳仁在昏沉的光线里期待明亮,他打开另一个袋子,取出里面的书。
小王子新编版
徐回周在书店看的那本,他买下来,一直等机会送他。
季修齐拿着书走到书店廊下,整个世界都在下雨,暗沉沉看不清半分,只有一点点的绿,屋檐不断落下瓢泼雨帘。
季修齐抬高手腕,时针指着7,分针39。
他的心脏跟着秒针转动,还有21分钟。
秒针转了无数圈,在时针转到8时,一束橘光在雨里若隐若现,越来越近。
季修齐五指收紧,紧张捏着书,他看不清,只能模糊判断,来的这辆车停在前方。
然后是一把大红伞,漫天大雨里,那把红伞走向书店。
季修齐看到来人穿着白衬衫,黑色长裤,只看伞压着,看不到脸。
红伞渐渐走近,伞面缓缓抬起,也是这一瞬间,天际一连串轰隆雷声。
季修齐终于看见了徐回周的脸。
哐当。
沾着汗水的小王子掉落到地,从木头台阶一级一级摔下去,最后安静卧在一汪水坑里。
黑色帆布鞋缓步上前,徐回周弯身捡起了书,他平静走上台阶,收起伞靠到栏杆上,抵过还在滴水的书,“你的书。”
季修齐没有动,他的心脏几乎都停了,目不转睛望着徐回周。
这张脸和黎湛一模一样的脸
季修齐瞬间跌入了时间的漩涡里,那个白衣少年,回头微笑着朝他挥着手。
“阿齐”
然后越来越远。
季修齐心脏猛然坠地,他震惊、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清楚不是黎湛。
那个少年,永远停留在了18岁。
那他是谁
季修齐半晌没动作,徐回周也耐心
等着,那本小王子一直横在半空,雨水沿着透明塑封,不停落水到木板上。
季修齐终于艰涩开口,“徐回周。”
徐回周眼睫毛沾了点雨气,他眨了眨,脸色被雨冻得有点青,微微扬起唇角,aaadquo不要露出快哭的样子,我有没有欺负你。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他哭了吗季修齐抬起手,摸了摸眼角,确实有点湿润,他目光始终没离开过徐回周,喉结滚动着,慢慢说“刚才的一瞬间,我以为见到了我一个非常想念的朋友。”
徐回周无所谓地笑,“这么想念,就去见他啊,现在又不是车马时代,再远的地方,坐飞机都很快。”
他似乎终于等到没耐性了,把小王子贴到季修齐胸口,“早餐呢我快饿死了。”
徐回周搓着脸颊走进了书店。
季修齐按着书,水微微打湿了他的衬衫,他转过头,徐回周已经搬过凳子坐下了,揭开袋子翻着,橘色暖光落到他流畅凌厉的下颌线,他似乎在说着,“阿齐,你买的早餐”
季修齐指尖按住封皮上的那朵玫瑰。
黎湛,你要给我机会,赎罪了吗
同一时间,陶明奚签完约都有些不敢相信。
十几分钟,就拿下上亿中古珠宝的拍卖合同。
她下半年的运气,简直开了挂
合同已经尘埃落定了,陶明奚才微笑问“秦助理,恕我冒昧,不知你的老板是从何处知道我们竟松拍卖行呢”
她语气诚恳,“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们这行最重视就是信誉和人脉,如果是有人介绍,我真的要包个大红包。”
桌子对面,是一个斯文儒雅的年轻男人,他得体笑着,“陶总,我也实话告诉您,我不清楚。”
陶明奚笑容一愣,秦助理又说“您想知道答案请跟我来,我老板在隔壁包间等您。”
与此同时,陆溯关掉外间的监控,听到叩门声,他端起咖啡杯,“请进。”
秦助理推开门,他并没有进来,抬手请陶明奚,“陶总请。”
陶明奚云里雾里的,若非对面的珠宝收藏家都是业内鼎鼎大名的人士,她简直怀疑她进了杀猪盘。
尤其她往包间里瞟了一眼,只看到一名黑衬衫穿着的年轻的、英俊男人。
陶明奚忐忑进去,陆溯放下杯子,微笑说“陶小姐,不必紧张,我请你来,只是想打听一点事,请坐。”
秦助理关上了门,陶明奚在陆溯对面坐下,几分戒备几分疑惑,“您想打听什么事”
陆溯推了一张名单过去,“我想知道,这上面少的名字。”
陆溯查过陶明奚,一中毕业,现经营竟松拍卖行。
他回国次日,宋明彦曾邀他去参加一场公益拍卖会,举办拍卖会的拍卖行,就是竟松拍卖行。
以竟松拍卖行的资质,当时完全没有能力承接那场公益拍卖会。
背后牵线的人,却是国一个职业经理人。
明面的几个人,没一个跟徐回周有关系,私下,每一个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就像眼前这名女士。
陆溯眸色深不见底,他看着陶明奚望着望着名单瞬间惨白的脸色,淡淡问“陶老板,有答案了吗”
陶明奚眼眶红了。
她望着名单上的41个名字,视线逐渐模糊了。
部分名字她早已陌生了,但她认得出,这是她高一入校时,高一二班的学生名单。
唯独少了一人。
这时一张纸巾递过来,陶明奚低头接过,“谢谢。”
她转过脸擦干眼角,再转回去,又恢复了干练的模样,“回答之前,我能先问一嘴,您打听这个做什么吗”
她又补充,“您不方便回答,我也会告诉您。”
“我在找他。”陆溯回她,他微微笑着,“他对我非常重要。”
陶明奚怔住,窗外大雨洗刷着玻璃,但隔音太好,隔绝了所有的雷雨交加,包间里安静无比。
片刻,陶明奚轻声说“黎湛。名单上,少了黎湛。”
陶明奚永远记得,第一次见黎湛,是高一开学那天。
早上的太阳特别美好,她和初中一起考进来的朋友找了张桌子坐着,叽叽喳喳畅想着接下来的二年高中生活。
两人聊正欢,周遭冷不丁安静了,是那种瞬间安静,她朋友也张大眼,望着前方狠掐她手,她都快冒泪花了。
是校长,还是教导主任来了
陶明奚呲牙咧嘴回头,然后便保持着狰狞的表情,傻傻望着走进来的男生。
男生背着书包,头发修剪得很整齐,穿着白衬衫,黑色长裤,黑色帆布鞋,安静走过讲台,在靠窗的空位坐下。
阳光微风从敞开的窗户照在、拂过他柔软的发梢,陶明奚现在依旧觉得,那是她一生见过,最美好的画面。
鬼使神差,她掏出手机飞速拍了下来。
没关快门声,男生侧脸看向她的方向,那一瞬间陶明奚四肢都不知道怎么动了,就那么尴尬地举着手机,镜头还对着男生。
完了她绝望想,开学第一天就社死了她现在转学还来不来得及
然而男生很快转回去了,没有任何动作,没问她为什么偷拍,也没当众要她删除照片。
陶明奚心脏跳得咚咚响,终于恢复了力气,快速把手机藏进了桌肚。
回忆时,陶明奚脸上又露出少女般的羞涩神情。
陆溯搁杯子的动作重了些,陶明奚就回神了,她不好意思地挽了下头发,“抱歉,我走神了。”
她继续说“那时高二还要分文理班,我又和黎湛在理科一班成为了同学,他成绩非常好,就算在学霸如云的火箭班,他也稳坐第一。”
“他外表看着很冷,但其实很温柔。”陶明奚说,“经常有同学去问他题,他从不拒绝。”
陶明奚又想起那一次,那唯一一次。
月考刚发下物理卷子,她考得不理想,有一题老师讲解了,她还是没懂,终于她鼓起勇气,走向了那个她一直想靠近,却不敢的那个人。
她心脏猛烈得快要从嘴里蹦出来了,她竟然结巴了,“可、可以”
她紧张到说不下去,双手不由自主发抖。
好丢脸可是控制不住
她生气地抿住嘴唇。
“可以。”这时黎湛接过了她的试卷,认真看着,“是第二题不明白吗”
黎湛的声音很好听。
每次英语课,老师都会点他起来念一段原文,陶明奚总是听得很认真。
现在那清明干净的声音在和她说话,陶明奚脑袋里嗡嗡的,扯回试卷红着脸跑走了。
“陶老板,跳过你美好的爱情。”陆溯微笑,“说后面的事吧。”
陶明奚脸红了一下,随即就落寞了,她端起咖啡,失神喝了一口,放下说“高考结束,黎湛不出意外成了市理科状元。”
她双手用力握着咖啡杯,“意外的是,两个月后,他自杀了。”
陆溯眼神冷下来,“自杀”
“他去旅游。”眼泪掉进杯子里,在咖啡里荡起浅浅的涟漪,陶明奚这次没有擦掉了,她像是望着咖啡,又似乎没有,“他的朋友带回了他的遗书,我没见过,只听说黎湛是自杀。”
“我不信。”陶明奚抬头,十年时光过去,她眼里还是如初的坚定,“如果你见过那时的黎湛,你会和我一样,坚信他不会自杀。他是那样坚韧,努力学习,热爱生活。”
陶明奚指着杯子,“学校运动会,我看到过他在一次性纸杯上画运动员的q版小人,给他们惊喜。每天早上,他永远第一个到校,他的成绩从来不只因为他天才,他是那么努力。”
“他家庭条件不好,但每天会喝一瓶牛奶,吃一个苹果,他那么认真活着,怎么会自杀”
陶明奚眼里再次泛起泪花,“我相信他现在一定还在某个地方活着,一定。”
陆溯眼里看不出情绪,等陶明奚心情平复后,他问“他自杀的情况,你还知道别的吗”
陶明奚摇头,不过很快又点头,“当时有一个记者加过我们班级群问情况,我马上加了他,他说过段时间会申请去黎湛自杀的地方调查。”
陶明奚回忆着,“只是我等了很久,那名记者也没消息,他的注销了,班级群也解散了。”
“学校或许是为了不发散这件事。”她低声说,“就删掉了黎湛的名字。”
陆溯指骨凸出,泛着浓郁的白色,陶明奚离开了,他还一直在座位没动,望着窗外的雨,眸色忽明忽暗。
过一会儿,陶明奚去而复返,她手里拿着一张照片,微笑说“我不知道您和黎湛有什么关系,但您还记得他,我想您比我更需要这张照片。”
她放下照片,关门离开了。
陆溯还是没动,他眸光悠远看着桌面那张照片,过去很久,他才起身绕过桌子,到对面拿起照片。
暖光灯照进照片里,白衣少年坐在教室的窗边,阳光落到他精致的眉眼,和徐回周看着那名叫佳佳的小女孩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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