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的惊喜,在花荫真正看清楚他之后变成了尴尬,明明他只是随口这么一问,不知道为何,花荫竟然莫名其妙觉得有些心虚。
这头云啸辰府中事务耽搁了些许时间,前几日云宴问他今日宫宴的事,他便说不去,因而待他赶到宫里时,定嘉那舞已然收了尾,他只在殿门外远远瞥了眼她的背影。
既是如此,他也就懒得进去,只吩咐了一名白衣宫人,将她的衔珠钗放于定嘉桌上,等定嘉回座时再离开殿内。
不料想,定嘉追过来,倒是让他听见这番议论。
这是云啸辰最不喜听到的话。
眼前女子面若芙蓉,肤如凝脂,罗裙轻裳,眼底含光,对得起世人仙子落尘的评价。
只不过眼下看来,也只是比旁人多了些许美貌而已。
花荫不知他心中所想,起身面向云啸辰,眉眼弯了弯,只道“公子果然也在宫中”
对面只是挑挑眉,“我听闻今日定嘉公主入宫,未料想,那位琬国公主,原来就是赵姑娘”
经他这么一提,花荫便想起来昨日在巷中,诓骗他自己名叫赵娴的事。
兴许他是因着这个缘由,才不高兴吧
她自觉猜得不离十,想来也的确是她负了别人信任,赶忙娇声哄道“昨日刚刚抵京,不敢在外暴露身份,还望公子见谅。”
“无事。”
嘴上说着无事,但在花荫看来,却没有半分缓和的意思。
她还想说什么,然而男子并未给她机会,迈了步子越过她,直往外走。
“东西已经物归原主,公主也可以回去了。”
他走得不带丝毫犹豫,花荫本想将他叫住,可仔细想想,她也并没有什么话要说。
至多不过是长得俊俏了些,左算右算,都只是萍水相逢一场。
没什么好谈的。
“定嘉,让我好找”
一个女声忽的将假山边的宁静打破。
来人一袭紫襦裙,身上的佩饰随着她的走动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面色颇为惊喜。
“越宁公主”花荫起身,又被云挽容按了回去。
“我二哥做事一向不留余地,说话也不好听,但人可没有坊间说的那
般唬人,你不会生他的气吧”
云挽容一来便是提云啸辰的事,花荫心中一动,只当是因为此番进宫摄政王借故不来,云挽容好意来调解一句。
于是她摇头笑笑,“算不上生气。”
不过她习惯了众星捧月的感觉,此次受了人忽视,心里也并没有多好受。
“那就好,”云挽容似乎松了口气,忽的想起来什么,又道,“你昨日才抵达上京,可有在京城好好玩过”
这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
她昨日确是打算好好玩玩,只是俊俏公子那事发生得太过突然,她不想再面圣前出岔子,也就顾不上别的,依着望兰的话回了驿馆。
思及此处,花荫秀眉稍蹙,“上京繁华,还未来得及四处瞧上一瞧。”
“上京我熟,明日我带你去玩,包管你尽兴,如何”
云挽容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语调也霎是兴奋,看样子,应当是早就在心里撺掇好了,只等花荫将那话说出口。
云挽容比花荫想象中还要热情许多,豪放易亲近,自是最好不过。
她笑着点头,就算应下,不等她再次开口,人就被云挽容拉着去了别处散心。
约莫都是各自宫中受尽宠爱的公主的缘故,两人虽性子有些不同,但于常人而言,反倒一见如故,也没什么约束。
献舞已成,和亲一事只等吉日,花荫回到驿馆时,心里没了诸多顾虑,便只想等明日挽容过来,要准备些什么。
也因着这夜心里老想着云挽容的事,花荫很晚才入眠,待次日起来时,人还没什么精神。
次日望兰几人刚伺候她洗漱完,驿馆便来人通报,说是越宁公主到了。
时辰还早,花荫将人迎进来,心里惊异云挽容是如何能这般早早收拾妥当,出了宫来驿馆找她的。
彼时望梅和望竹正在替她挑选今日要穿的衣物,挽容进来,一阵打量,而后从行囊中挑出来一件绯色薄纱襦裙。
“穿这个”
这襦裙是从前在琬国穿的宫装,虽说相比其它宫装要简单许多,但若是放在平日里,不论衣料还是佩饰,都还是有些繁琐高调。
她将裙裳在身上比了比,“在宫外穿成这样,会不会太过招摇”
云挽容兀自去了桌上的茶
盏倒了杯茶,一口否定,“美人配美裳,招摇又如何本宫若有定嘉你这般美貌,定是要整日在街头招摇过市的”
这话被挽容说得有几分好笑,但在花荫看来,说得也没什么不对。于是她将绯色襦裙换上,叫望兰将佩饰戴好,便随着云挽容离了驿馆。
据挽容说,上京最好玩的地方,一是君子馆,二是城边的马场。
“君子馆是什么地方”
这名字着实奇特,既不像饭店酒楼,也不像茶楼棋馆。
云挽容只是笑着同她一齐踏出驿馆大门,神神秘秘,手中团扇摇得欢快。
花荫知晓她要卖关子,但还是忍不住心里好奇,“莫非是书院”
君子馆,听起来,也只有书院像那么一回事儿了。
“书院有哪里好玩了”云挽容反问她,“我命人去君子馆给我们叫了人,待会儿你自然知道是做什么的了。”
说罢,云挽容捏着裙角大摇大摆进了桥头的一座小亭,又招手示意花荫跟上。
待进了亭子,才见里头坐了两位白衣男子,样貌俊秀,一个在抚琴,一个在烹茶。
两人见到花荫时皆是一愣,相视看一眼,恭敬地朝云挽容行了礼,“公主殿下。”
说罢,又一同看像花荫,“不知这位姑娘”
眼看她衣着华贵,出水芙蓉宛若仙子,越宁公主又带她如此亲近,身份定然不俗。
倘若能得了她的欢心,应当也是一条出路。
这头花荫不知二人心中所想,只当两人是云挽容结交的朋友,正准备客客气气回应,却听挽容快一步道“你们唤她赵姑娘。”
花荫和其余二人都愣了一瞬,男子仍旧只是恭敬地应下,唯有花荫心头不解。
昨日她就是这么骗那位公子的,只是后来碰巧露了馅,还惹得人不快。
兴许云挽容和那位公子认识。
一位男子见她立在一边,沏了一杯茶递与她,“在下莫玉,这位是莫还,赵姑娘,喝茶。”
然而茶盏冷不防被云挽容拦了去,只听她道“今日不是找你们来弹琴品茶,是叫你们陪着我二人去马球场,解闷的。”
两人反应过来,识趣地起身,叫随从收了桌上的物件,赶忙
马球场在上京城的南边,离此地有
一小段路途,云挽容命人备了马车,四人一齐过去。
路上那位名叫莫还的男子对花荫嘘寒问暖,亲近的让人不大自在。
她特地紧挨着云挽容坐,不料想莫还眼睛一亮,又坐近几分,直问道“赵姑娘穿得单薄,可会冷”
说罢,作势要脱身上的外衣给她披上。
花荫被此举吓了一跳,眉头一蹙,急道“你莫过来。”
她这话说得惶恐,本也只是柔柔弱弱地语气,那莫还动作却是一滞。
“是我唐突,吓着赵姑娘了,”莫还面色为难,说话竟比她听起来还要委屈一些,“姑娘别误会,在下只是担心姑娘身子薄弱,一时心急,还望姑娘莫怪。”
花荫偏了头,没有说话。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云挽容这两位朋友,似乎哪里怪怪的。
明面上看,确实像寻常朋友,但这二人说话做事,似乎比她身边的宫女还要低微,费心讨好,从见面到现在,一直在察言观色。
君子馆的人并不像君子,反倒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云挽容见状,哂笑道“找你来是叫你逗姑娘开心,可不是让你耍小聪明的,我们赵姑娘,可是名花有主的人,你们莫要打什么歪主意。”
名花有主这四个字,云挽容是一字一顿说的,花荫在一旁听着,不知该如何应答。
她点点头,警惕地看着莫还。
这一遭之后,那莫还果然收敛许多,举手投足都不曾再僭越。
她们到马球场时,据说正好有一场马球赛,观看的人不在少数,一路进去,熙熙攘攘的人,男女老少皆有,看起来都分外悠闲。
彼时马球场的老板正端了一叠花生坐在大门边监督伙计招待客人,见了花荫一行人,立马从长木凳上弹起来,捏了花生的手胡乱在身上掸了掸,快步走过来。
“殿下来了”男人虎背熊腰,身形高大,在几人面前点头哈腰的模样,看上去有几分违和,“哟,怎么今日还带了位姑娘过来”
花荫感受到这人目光偷偷在自己身上打量,心中稍许不悦,将团扇抬起来掩了小半张脸,秀眉蹙起,“这般瞧我做什么”
话落,引得边上云挽容咯咯发笑。
她以前其实不怎么耍小性子,只是今日
,实在被人打量得有些烦了,才会像这般不怎么客气。
到底还是被宠着长大,脾气再如何好,也是同贵胄家的姑娘比较而言。
老板听了果然赶紧将目光收回,替几人引了路,去了一处位置极佳的小亭。
亭子不大,但里头摆布相比别处,要精致讲究得多,花荫在凳上坐下,忍不住发问“民间的马球场,都会设这般华丽的小亭么”
“当然不是,”云挽容昂头笑笑,“这亭子是本宫叫他们建的,可花了我不少月钱呢”
花荫呆呆地点头,顿觉云挽容在外玩乐的功夫确实令人钦佩,坊间那些传闻虽有些夸大,倒也不是空穴来风。
“快看要开始了”
边上两位男子不知从何处取来了几碟点心,贴心地放在桌上供二人享用,花荫被云挽容狠狠拍了一巴掌,吓得一哆嗦,跟着一同将目光看向马球场。
劲马配好汉,开场便是好一番角逐,场上飞沙走石,偶尔有人秀一番技艺,观席这头便是一阵沸腾。
云挽容说得没错,的确很热闹。
“这马球看起来比寻常玩乐要有趣刺激得多,可惜本宫之前叫二哥教我打马球,他偏是不肯。”
花荫目光未离开场子,随之应和一句“为何”
“因为他说,”云挽容忽然换了语气,佯装深沉,压着嗓子学道,“本王没空陪你胡闹,你连马都不敢骑,便不要白日做梦。”
话未说完,花荫就被她逗得忍不住轻笑出声。
“殿下”
两人正觉起劲,不远处忽的传来一男子的声音。
这声“殿下”叫得有些尴尬,花荫扭头,果然看见一位身着黑色劲衣的男子,拉着脸,朝云挽容行礼。
云挽容却是一惊,瞬间没了气焰,扭头看见那人,呆愣着道“韩木你为何在此”
花荫不解,偏头询问“韩木又是何人”
云挽容未来得及回答,便听那人又道“王爷命我来接殿下回宫,若殿下不回,便扣您下月的月钱和首饰。”
她在边上一头雾水,原以为云挽容这般要强的女子,应该不会屈服于这等威胁,哪料想身边之人几乎没怎么犹豫,便放下手中茶盏起身。
“回宫回宫,我这就回宫”
“”
花荫呆在原地,抬头愣愣看着云挽容。
云挽容察觉她的目光,只扭头难为情道“定嘉你可要随我一同离开”
她刚想点头,又听边上男子发话“王爷说,小的无能,只许护送越宁公主一人回宫,至于怕旁人,不得干涉。”
言下之意,云啸辰只许他将云挽容撵走,而花荫,怕是得自己回去。
“这当真是二哥的话”云挽容颇为震惊,“可定嘉她”
男子目光飘忽,倏尔抬手拉住云挽容往外走,嘴里一边说着“殿下恕罪。”
眨眼,二人便消失在观席中。
花荫愣神了好一会儿,心中委屈,暗自怪那云啸辰当真是不通人情,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便提了裙摆预备起身离开。
而今这般情景,纵使马球有趣,她也没什么兴致再看了。
然而才刚行至场外,她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花荫犹豫一瞬,心中疑惑,还是慢步走至那人跟前,“公子,好巧。”
那人手里握着一柄折扇,蓦地回头,看到她似乎并不怎么惊讶,微微颔首算是应答。
她扭头往回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又道“数次相遇,还不知道公子姓名。”
其实而今这般,此人是何身份,她心中大约已经有几分明了。
昨日献舞,他衣着不俗,亦能在宫中来去自如,再加上云挽容这两日话语间时有破绽,说与不说,都只是一层窗户纸的事。
男人挑挑眉,走至一辆马车前,顿身偏头看她,“送你回去”
仍旧是模棱两可的回答。
花荫立在原地,也不拒绝,“那定嘉谢过摄政王殿下。”
说罢,她直走到马车边,可车辕太高,又无人帮扶。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男子,咬咬唇伸出葱手,昂首道“殿下不帮帮忙”
那双杏眼波光流转,甚是无辜,唯有面颊上两朵绯红,现出她些许恼意。
云啸辰一怔,勾了唇,抬手将佳人扶上马车。,,,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