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贼已死, 流毒肃清。
朝廷势力在这段时日的动荡中迅速重新洗牌,虽然局势目前尚不明朗, 但天子态度却已让所有人都知晓了蔡相身死, 是他默许下的结果。
于是, 在如此的政势之下, 官员要臣和蔡相的昔日党羽纷纷找到了新的方向和领导者,大家无言而默契地静待诸葛正我呈上最终证据。
不少人更在远远瞧着热闹,等到最终那一锤落下来, 罪名确认后便可趁机再踩上一脚, 表明自己的忠心。
朝堂的不安和暗涌, 同时也影响到了江湖的格局。
六分半堂在那一日与金风细雨楼对上之后便一直极为安静, 让人看不清他们的下一步动向。
没人清楚这是山雨欲来前的满楼风,还是真正海晏河清的前奏。
然而三日后, 令所有人都意外的是, 六分半堂率先打破了这摇摇欲坠的和平。
堂主雷损在江湖中人的注目礼下,踏入了金风细雨楼。
雷损来得早, 待人传报后进入正堂, 此时苏梦枕正垂着眼慢悠悠地吹着一碗药汁这药漆黑难言, 更有一股清苦的香气,看了就让人觉得难以下口。
但苏梦枕只是轻轻吹了吹, 便一饮而尽了。
雷损见他喝了药却并无开口说话的意思, 便率先道“今日来风雨楼叨扰, 还望楼主不要在意。”
苏梦枕笑了笑“雷堂主不必客气, 坐。”
其实二人对今日会面都心知肚明, 多余的话也并不打算多说。
蔡相已死,若是再斗下去,对六分半堂百害而无一利,纵然朝廷并不会直接插手江湖事,但若为了清扫余党,也难免不会对他下手。
雷损今日前来,是为求和,也是为了自保。
苏梦枕并不急,他用三指托着那晶莹的药碗,慢悠悠地转着,等待着对方开口。
这瓷碗颜色很美,蓝绿间映犹如孔雀翎羽,在烧制后涂的一层釉上还掺了金粉在其中,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他目光落在碗上,看了片刻,仿佛赏物一般,却并不看雷损。
然而如此安静,却有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慢慢自上而下地罩了下来。
见苏梦枕不说话,雷损也摸不清对方的意思,但他同样是城府极深之人,思忖再三道“雷某今日前来,主要是为了与苏楼主商讨重新划分这京城中的地盘归属一事。现下朝廷动荡,难免会影响到京城中的江湖势力,我们提早做出安排,更是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党争波及,导致江湖人卷入朝堂事端。不知楼主对此,意下如何”
这段话中,他并未提到蔡相身死之事,更是直接远远将朝廷与六分半堂横隔开来,甚至做出几分朝廷会牵连江湖的深谋远虑的姿态来。
苏梦枕看破,但却并不说破,而是笑了笑,带着几分谦虚的讨教。
“那么雷堂主意下如何”
“雷某认为,我们二人休战,为表诚意,近水运之地可让两分于楼主,作为那日的赔罪,”他道,“另外一分由风雨楼自行选择,一共三分。”
六分半堂在京城中的势力划属可以说是每一处都有着极大的用途,它们纵横交错,犹如机簧榫卯,一处运转不灵则全身不畅,但此时他却可以直接让出三分,足以见这雷损也是心知新势将至,准备提前做出准备了。
苏梦枕猜测到了对方将做出一些牺牲,却没想到这牺牲如此大,一时也有些意外。
然而他心思电转,却暂时未答。
雷损见此,立刻又道“第三分大可是中市之地,此处有何用,不必雷某同楼主细说了吧”
市中之地乃六分半堂最重要的情报源地,对于雷损来说近乎于割让了心肺,但此时做出如此决定,其实对他来说也是好事,毕竟蔡相一事过后,雷损的势力便难以在如此繁华热闹的地方招摇过市,更是容易让人从千丝万缕的情报网中将之连根拔起。
尽早退离,明哲保身才是当务之急。
直接割让给金风细雨楼,倒也是一条壮士断腕的好路。
只不过这比断腕可要痛多了。
“雷堂主好阔绰的手笔。”苏梦枕微微颔首。
此时侍从走来,为雷损满了杯茶。
温热的白气冒上来,驱散室内略有压抑的气氛。
“那楼主以为如何”雷损并不碰那杯茶,抬起眼,盯紧了对方。
苏梦枕含笑,摇了摇头“苏某认为不妥。”
雷损“”
闻言,他几乎要霍然起身了。
然而对方的下一句话,却又将雷损牢牢地留在了椅子上。
“两分即可,我替雷堂主留下中市那块势力,水运处,给我一分。”苏梦枕慢条斯理地呷了茶水,淡淡道。
这回答完全出乎雷损的意料,纵然他圆滑善谋,却也着实为对方的反应所疑惑。
所以他并未直接笑逐颜开,而是冷静地问“苏楼主是为何”
“另一分则是苏某的请求,”苏梦枕放下茶盏,极为认真地说,“我要解除婚约。”
另一边,在江宅中,江容正靠在池水前的亭柱边发呆。
她鲜少有如此放空的时候,回到家中休息这几日,经常是在池边一呆就是一下午。
“容容,”正在此时,苏樱忽然站在她身后,笑吟吟地唤了她一声,“你在做什么”
江容立刻转身“娘我随便在这里待会儿,正无事可做呢。”
苏樱走上前,笑着摸了摸她的发,虽然并未说什么,但江容却能感觉到自己母亲的疼惜。
她笑眯眯地抓住对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娘怎么啦,找我有事”
“的确有。”
“这些时日我在宫中,专心研究了一下明玉花的功效,”苏樱道出自己的发现,“苏楼主的病,或许是有办法治得更快些了。”
江容先是一怔。
下一刻,她陡然起身,道“是吗”
苏樱说我骗你做什么,尤其这还是关乎医道的事。
“我不是这么意思啦”她立刻解释,“我只是太惊讶了,娘你好厉害啊。”
“也不是我厉害。”苏樱叹了一声,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才继续道,“我是上元之前,你跟我提的那个想法往下研究的,真要算起来,还是多亏了你。”
“你长大啦,不仅武功让你爹惊讶,医术也渐渐超过我了。”这话乍一听是遗憾,但更多的却是欣慰,“真好。”
江容很小的时候就去了恶人谷,不管是与江小鱼还是与苏樱,都甚少有这么认真煽情的时候,所以此时此刻,苏樱忽然来了这么一通感慨,倒让她有点无所适从。
她站在廊下,看着娘亲的笑脸,忍不住倾身把脑袋搁过去。
“哎,其实我知道。”她说,“这段日子,您和爹,还有叔叔,都是因为我才留在京城,参与了这么多本来与你们无关的事。”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