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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白之人8
    在过去二十年里,我人生的关键词逃脱不了“饥饿”。

    我的姓氏是三枝,名字并不重要,出生的时候父亲只是随意根据哥哥的名,改了一个更有女孩气息的字,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定下来。

    我生长的地方离东京很远,小镇里最热闹的建筑是仿造大城市建立的时尚酒吧,母亲在那里当陪酒女。

    父亲喝多的时候会坐在我身边大吵大嚷,最后流着泪说让我不要变成那样的女性。他说女人应该是端庄、谦逊、温柔的,头发像流淌的瀑布,抚摸时柔软得像春水,气质如含苞的樱花。

    我乖顺地不说话,直到他在酒精的作用下沉沉睡去,才会收起假模假样的表情;他无疑是最垃圾的人,没有母亲撑着这个家根本无法维持。

    我的哥哥也是个脑袋空空的废物,和小镇上的每个人一样无知、愚蠢、鼠目寸光。放学后他和女朋友经过小学部门口大声调笑,我低着头自顾自地前行。

    我在凌晨惊醒,微弱的灯光顺着寒气从没拉好的窗帘缝隙透进窗内。隔壁屋传来父亲的鼾声和哥哥睡梦里的抱怨,母亲去上夜班了。我偷偷爬起来掀开锅盖,把冰凉的米饭大口塞进嘴里,胃沉甸甸得像吞进了石头,我在呕吐的念头泛上喉咙之前冲进厕所。

    我偷窃的第一件物品是邻座的手链。她活泼但是爱好炫耀,是在爱里长大的花朵,举起的那串闪闪发光的多彩水晶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斑斓的光芒。

    手链丢失的那天她哭了很久,老师和同学们都一直在帮忙寻找,但是谁也不会怀疑温柔低调又为他人着想的三枝。我的拳头在口袋里攥得很紧,星星配饰的尖角硌得皮肤生疼,但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满足。

    那天开始我才突然意识到饥饿不仅仅像书本上所说的来自于葡萄糖浓度和脂肪酸水平的降低,它的本质是无穷无尽的欲望。

    我喜欢像小鸟一样欢脱的女孩叼着的闪光石子,喜欢中学年轻的教师被墨水染黑一角的领带,喜欢陈旧店铺角落里无人问津的彩色毛衣。

    没能成功的夜晚会非常难熬,成功的日子也并不好受,我无法从羞愧、自责和阴暗的喜悦里逃脱。

    我尝试控制自己走出童年时期的饥饿感,在逃离小镇后我的症状逐渐缓解,形形色色的新鲜事物填充了内心的空虚。

    而哥哥却告知我将前来东京,收到信件的那刻无穷无尽的焦虑伴随着没法逃脱的过去一起袭击了我,再次缓过神来时我的衣袖里已经藏着主人家的银质餐具,原田先生的视线轻扫而过。

    我开始失眠,精神萎靡,屡屡犯错。如果不是夫人的帮助,我在半年前就会选择离开。

    她那么真诚地为我办法,而我控制不住地盯着她垂下来的耳饰,随着她的动作有节奏地摇晃着。

    北村管家开始在仆人间调查,我在惶恐之余下定决心洗心革面,但是望月先生的出现打破了一切。他在屋子中央给我们展示那枚戒指,样子像我童年见到的、举着漂亮石头的小鸟。

    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想要。

    三枝小姐轻轻地推起她的袖子,展示出满臂结痂的伤疤。

    她在你平静无波的视线中再次整理她的衣服,然后伸手到裙子的口袋里摸索,小心地取出一个手帕,缓缓展开,露出裹在其中的戒指。

    看起来确实和望月手里的那枚一样,大小差距也微乎其微,如果只是匆匆一瞥三枝分辨不出来也合乎情理。

    “原田衣柜里的赃物也是你藏进去的,因为知道对方准备辞职后没几天就消失了,所以打算栽赃。”你自信满满地分析,但三枝小姐摇了摇头。

    “原田先生在半年前就发现我把银质勺子拿走的事情,他没有告诉别人。我一直对他抱有感激,没想到他自己也干出了这种背叛的勾当。”她露出苦笑,脖颈像小鹿般顺从地低垂。

    “在听到高桥先生和北村管家争吵丢失的东西时我以为偷窃的事情暴露了,回屋把其他物品都处理掉,却还是没舍得丢掉这个。”

    苏格兰对你充满信心的错误推理发出轻蔑短促的笑声,你拉着脸不理他。

    心理疾病的话法院会适当考虑减刑,你干巴巴地安慰三枝小姐实在不行就越狱嘛这种事你见得多了,被苏格兰狠狠瞪了一眼。

    “从犯罪的恶劣程度而言,最小一级别的案件已经解决。”苏格兰游刃有余,他侦破了你故意想把门砸穿他的脸的想法,先你一步蹿出房间。

    “接下来去告诉北村,那个证物被找到了,我们将逮捕高桥女士。”

    “你之前还在说我胡说八道。”你不满地控诉。

    “因为这就是在胡说八道。”他冷酷地说,“但是足以作为压垮这个男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北村并没有马上被击败,他身体微微后倾,靠在座椅的靠背上,目光沉着而警惕“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川上侦探。”

    “你之前拒绝回答和高桥先生的争吵,现在我知道高桥先生丢失的是他母亲的戒指,被三枝小姐当作望月的东西捡走了。所以高桥先生让你还给他的东西是那枚戒指,可是你不知道。”你把三枝交给你的戒指在北村面前晃了晃。

    他尝试辩解,但你打断了他的发言“那只能说明你当时不在杀人案现场,你处理掉的证物是高桥夫人杀人的证据,甚至为了在三枝小姐面前掩盖这个事情,你当着对方的面把咖啡泼到了证物上,借此机会合理地把衣服处理掉了。”

    你注意到他的态度开始出现微妙的变化,背部离开了座椅的靠背;他的指尖击打着桌面,脸上还是镇定的神色“你说的都只是巧合。”

    “以你的细心程度,在清洗完后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是会选择把衣物剪碎丢弃。在避免被发现的同时还要确保不被觉察到外出,所以只要查查离这里距离一公里内可燃垃圾收集点或者前往那边的道路上第二天清晨的监控就可以找到证据。”

    你一口气说完,示意他要么承认自己有说谎,要么承认是高桥夫人杀人案件的帮凶。

    “是我做的。”他沉默了很久,终于缓缓开口,“是我太担心夫人的事情,在后院听到了她和原田的争吵,我不满他的背叛和欺骗,所以我趁夫人回屋后把他杀死后埋尸,夫人只是在我威胁下没有把事情说出去,这不是她的错。”

    “因为一个人处理不完全,于是我找好了施工队第二天继续填埋花园。原田衣柜里的东西也是我放的。”他的声调逐渐降低,目光下移,凝视着自己的双手,“请逮捕我。”

    他都自爆了欸,来点表扬。你马上扭头看苏格兰。

    苏格兰鼓励地拍拍手“分析的确实不错,川上侦探,我对你刮目相看。”

    紧接着他点点头“好,确定了,不是他干的。”

    你真的要生气了。

    “北村管家是明白在证据面前高桥夫人的嫌疑是最大的,所以他主动承担起主谋的位置,把高桥夫人定位成被迫参与的帮凶。但是很可惜的是和他自身行为最不合的一点出现了。”

    苏格兰在你暴怒前主动开始陈述,他望着仿佛卸下什么重担一样疲惫的北村“北村讨厌高桥先生,他的戒指是非常有利的证物,但是他没有利用这点,也没有引导我们指认高桥先生为杀人凶手。”

    “说明从他的视角可以肯定犯罪者是高桥夫人。关于高桥先生的行动,他一无所知,戒指的事情也是刚刚才知道;想着自己突然在三天前看到现场时就练好的说辞里加上新的信息,也许会和高桥先生的口供不一致,如果出现了意外让侦探和警方发现自己的言论有漏洞就得不偿失。”

    你脸上挂着的“不是北村干的他凑什么热闹”的意味太过明显,苏格兰不想和你过多解释,他干脆地要求你复述他的话,一步步撬开这个被爱束缚的男人的嘴。

    数十年的注视会逐渐变成习惯。

    整个故事让我这个年纪的男人说起来就太过冗长,在她结婚后我对她称呼改为了夫人,但是在心底我还是会像青年时期一样叫她高桥小姐。

    她在青春期时就比同龄人更为冷静和坚强,我只能一些鲜少的帮助,阻挡老爷葬礼上不怀好意的视线,不惹麻烦地赶走恶意上门的访客,回避她在任何没有经过允许的镜头下出现的可能,包括川上侦探拍摄的花园里的一抹衣角。

    当天晚上我是想和原田讨论他辞职的问题,初步排除他的嫌疑后我决定对扣留辞职信的行为道歉,但没想到偷听到两人争吵。

    逃税漏洞的事件比小偷严重太多,这样恶劣的行径我却没有提早为小姐排除风险,所以我心急如焚地想帮忙解决问题,但绝对不是以另一个人的生命为代价。

    披着外衣面色惨白的小姐从身边经过时身上带着初春的凉意,我本能地明白她现在不想与任何人交谈,但还是鬼使神差地询问她是否需要晚间咖啡。

    小姐摇了摇头,她抬手把垂落的发丝挽到耳后,对我道谢,像是诀别一样说我一直在她身边真是帮了大忙的时候,我看到她外套袖口飞溅的血点。

    还没修理完好的区域是很好的埋尸地点,她在这种时候依旧聪明又冷静,花园最上层的土壤没有明显的血迹,我只要给新找的园艺设计公司一笔额外的钱就能解决掉这一切。

    我叫三枝煮好咖啡,尝试了一下温度,当着她的面假装没有拿稳把液体泼在那件衣服上。

    后续的事情就如侦探你之前所说的那样,原本知道这起案件并不是声名在外的毛利小五郎调查时我还浅浅松了口气,在事情败露的瞬间也不是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是在埋怨这肯定是那个入赘的居心不良的男人带来的诅咒。

    我明明发誓要为她解决一切。

    北村的声音平静坦然,他把目光投在你的脸上,轻声说“我已经明白你的能力,也相信你并不是在欺骗我,川上侦探,你是个非常正直的人。你说你发现了小姐并不是杀人凶手,也请你这样对警方陈述,我会主动认罪。”

    他居然说苏格兰正直,他真的识人不清。一直在当苏格兰复读机的你同情地看了北村一眼。

    而且管家先生还相信苏格兰说的为了套他的话的借口,如果你泪腺发达都要忍不住为他滴两滴眼泪。

    “嗯那并不全是借口哦。”幽灵心态很好地回复你,你们路过书房时门口接班的年轻警察之前在院子里吐了的那个,他和你对上视线时有点紧张告诉你高桥先生去卫生间了,所以你们再次往高桥夫人的屋子走去。

    “直接把高桥女士逮捕不就好了吗,北村先生的证言已经足够把他们两个一起定罪了,高桥先生应该也参与了作案,他是负责埋尸和恐吓藤谷的那个角色吧。”

    你无所谓地看了看手机,已经接近八点,按平时这个点你已经下班了,苏格兰硬生生在这里拖延让你感到不满。

    苏格兰停下脚步,跟随在他身后的你直接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精神上的恶感大于肉体一瞬间的寒意;你抖抖肩膀,感叹了一句好恶心。

    “川上侦探没有认真听我的话吧,我说了刚才对北村先生说的并不是借口,不是高桥女士杀的人。”他没好气地回复。

    你仰起头对着走廊顶端的灯吐气,敷衍地说那就高桥先生干的呗,全抓起来就完事,只要找到真凶就行。

    苏格兰的脸色一瞬间阴沉下来,他带着冰冷阴郁的杀意望着你。

    你感到好笑,明明是反派组织一员却在这里和你演福尔摩斯与华生的游戏,甚至打算把整个故事调查得水落石出拜托,侦探是一种职业,那只要得到结论,这项工作就是完成的状态。

    “每当我打算稍微相信你一点的时候,你就会展露你古怪冷血的那面。我真的非常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川上侦探。”

    你迅速从兜里抽出名片贴他脸前,眼睁睁看着苏格兰的视线再度落在你的名字上,同时展露出清晰可见的嫌弃“你不是日本人吗,你居然不喜欢宝可梦。”

    “首先我不是不喜欢宝可梦,我是不喜欢你。其次,我是特摄粉。”他冷哼一声。

    好吧。你耸耸肩膀,大度地不和他计较。

    苏格兰这个没品的东西。

    “这次我们要胡说八道什么,苏格兰。”

    在走过来的时候一直插科打诨,所以你其实不知道再次来到高桥夫人面前还能问些什么,直接说“请告诉我你和你的丈夫谁才是杀人凶手”这种话怎么想都不会得到回答。

    屋内的烟味很重,你坐下的时候满脸不情愿。高桥夫人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她眼神失焦般聚焦在随机的定点,像一个雕塑般静止不动。

    她举着烟但并没有抽,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你会建议苏格兰上前把那玩意抢来,这样今天份的烟钱也好节省下来,苏格兰一直教育你勤俭节约,总该由他先做起。

    “这次不是胡说八道,川上侦探。”苏格兰勾起嘴角,蓝色的眼睛清晰如破晓时分的湖面,散发锐利的光芒,“就按我说的问吧。”

    “高桥女士,我知道你内心非常煎熬,也明白你本身只是想保住父母留下的企业的一切,所以才选择沉默不语。”

    你真诚地握住她的手,把她指间的香烟取下碾灭;她颤抖了一下,像是才发现你在屋里一般回过神来。

    觉察到对方的注意终于落到你的身上,你继续说道“你知道你的丈夫不止杀了一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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